男人扛著袋米,揹著雜七雜八的東西往山裡走。那兒有他幾年前搭建起來的小木屋。偶爾受慣了世俗的氣,便要往山裡釋放。
在此已久的木屋早被盤枝錯節的藤蔓包圍。沒有屋簷的門口,男子尋了好一會才看見。他拿出包袱裡的短刀,一刀一刀地把藤蔓割開。藤蔓像是拿著糖果,鑽牛角尖的小孩,巴望牢牢地不肯放開。被割開的藤蔓一一貼近土地,軟弱無力意味著即將失去的放棄。男子進入後,開始打點起身邊的一切。一旁的火爐只剩不曾復燃的死灰,等待著薪柴和火源讓它重生。
隔日黎明初現,扛著背包的男子便出了木屋望山深處去走。藤蔓逐漸恢復了生命給它的力量,開始重複地伸展肢體環抱木屋,如懷抱著稚子一般。藤蔓帶著春蠶竭力吐盡絲綢的決心,一層一層地圍繞住木屋。
是深夜,歸來的男子取出背包的鐮刀,仍是費了段時間切割才得門而入。男子在屋內卸下背包,和身邊一捆薪柴。儘管藤蔓深繞木屋,可外頭的小動物仍是可以看見裡頭漾出紅光。裡頭的男子就著刀斧,劈砍著木頭。
第二天,男子依舊如同前日外出。藤蔓再次堅持它溫情且有力的擁抱,它不怪罪男子割除如同交扣的十指。它只是輕緩地再將十指交握,指尖處深深地扣著另一端。它只是不懂,為何就不能讓它擁抱並觸摸到另一端呢。難道這樣的擁抱在男子的生命裡未曾存在,抑或是男子早已忘懷了擁抱的感覺。
深夜男子歸來,再次割除懷抱擋住木門的藤蔓。同樣地在屋內卸下背包及薪柴。只是這一晚火光不再猛烈如昨,但砍伐聲如舊。
第三日男子在黎明出門,於門外不時回頭看著錯節的藤蔓小屋。有時向著小屋的兩方去走,有時抬抬首頸試圖看高些。不一會兒,便離開了。
藤蔓哭泣著,因為它想著男子打算將它拆散,像帶回來的薪柴一般大卸八塊。想切斷它懷抱這兒的雙手,和粉碎它易碎的心。藤蔓再度深深緊擁小屋,彼此深深地緊握環節。如果日子終究要消逝,那麼就珍惜能相擁的時候吧。它的生命是為了向天遠光處祈求,靠著是輕淺卻穩固的意志。
扛著薪柴的男子,再度以利斧重伐藤蔓,在藤蔓的雙手上烙下不滅的痕跡。藤蔓未曾喊痛,但卻傷在心上。男子進入屋內,火光彷彿向天爭一般,直燒著懷抱小屋的藤蔓。敲打的聲響使得藤蔓更加傷心、無奈。它試圖在明日受刑前再次交扣雙手,可枝節仍是無力地垂落著。也許要到陽光乍現時,才能得到些微的氣力吧。它垂著雙手,沉默地面對自己即將死亡的命運。
黎明時,醒過來的男子沒走出門。直到中午時,才緩緩將門打開。男子拿著斧頭,一刀一刀剔除門口那些旁枝末節的藤蔓。無能為力的藤蔓只是哀傷著,並讓刀斧對著自己的肢體。
剔除了一陣子,男子在門頂兩旁釘入粗大的鐵釘。回到屋裡,拿出用薪柴打造而成的粗糙屋簷,屋簷僅有一個門口寬,像是被剖半的正方體。硬木頭跟未熟的新木交雜並列。為了這個可花了好一段時間呢。男子將這臨時屋簷架上鐵釘處,又在底下湊著屋簷處釘下鐵釘。他知道藤蔓將會纏繞上這頂屋簷,並努力堅持著保護屋簷。於是完成這粗劣的屋簷後便離開了。
大夢初醒的藤蔓欣喜、緩慢地纏繞上這屋簷,跨過屋簷頂終於將十指的雙手深握。如苦澀過後的意外甘甜,生氣勃發的藤蔓揚起新生命的氣力。再一次的擁抱小屋,卻不肯再放了。
當男子歸來時遠遠觀望。深擁小屋的藤蔓不再擋住木門,反而使得新製的屋簷更加穩固。而當走到近處,才看見藤蔓開了朵紅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