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搖椅上睡著了,迷糊間感覺妻子躡手躡腳的幫他蓋上毛毯,他撐開疲憊的眼神,看著她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打開針線盒,開始刺繡。「妳又愛上新的圖騰啦?」他忍不住問,呵欠連連。妻子抬起頭:「是給你縫製一件新衣裳,」她嘟著嘴:「你看,我在你左邊口袋上刺龍,右邊繡鳳,男左女右嘛!龍是你,鳳是我,希望我們能像這件衣服一樣,距離不遠,常相左右。」他們真的就像衣服上的圖騰一樣,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遙遙遠遠的,她沒有說對距離,兩人結婚不到兩年,她就因為難產而去世。
她的體質不好,不適合懷孕,起初得知新生命來報到時,他曾要求她拿掉,但她抵死不從:「大夫是說有危險性,但是也有成功的機率啊!你放心,這是我們的孩子,在他長大前,我捨不得死的。」他依了她,只是她的生命沒有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樂觀,臨盆那天雖然孩子平安產下,她卻在虛弱中斷氣。
他花光所有的積蓄幫妻子辦喪事,因此沒有能力幫孩子找奶媽,只能餵他喝水。孩子很乖,也不哭鬧,只是咿咿呀呀的揮舞著小拳頭與小腳丫,逢人就笑。孩子後來染上天花,在那個飢荒的年代,他徹底無力了,無法讓他醫病,索性將搖籃放在庭院裡,讓他風吹日曬雨淋。一個早晨,孩子緊閉著眼,睡得安詳,他輕輕抱起他,呼喚他,孩子沒有反應,不再咿咿呀呀,連小拳頭也不再揮舞。他把兒子埋在妻子的旁邊,還有他的眼淚。
他無意再去尋找另一個伴侶,他覺得有那件衣服就已經足夠了,可以感覺妻兒在身旁,也許老天會同情他,讓他天天能在夢裡與妻兒相聚。他成了一個愛許願的人,每當夜晚來臨,他就祈求老天爺能給他一個有著妻兒的夢。今天,夜晚又來了,他拿起妻子縫製的衣裳,精神抖擻的坐在搖椅上,等著與她在夢中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