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要 官
黃園的向陽水庫,經過數月的艱苦奮鬥,在剛剛進入初夏的時候,便勝利建成了。完全搶在了洪水到來之前。經有關部門檢測鑒定,質量標準完全符合安全可靠的要求。修水庫的全部人馬撤下來。彭躍東自然也回到了下黃園,又投入到了農業生産中。
向陽水庫的勝利建成,彭躍東的巨大功勞是有目共睹的。這使他一下子成了黃園人心目中了不起的英雄。也在大家心目中有了很高的地位。而且,他的事迹在電臺上,在報紙上,都進行了大肆地宣傳,這使他成了遠近聞名的新聞人物。帶領修水庫的巨大成功,給了彭躍東極大的鼓舞,使他的精神空前的振奮,一掃一度的沈悶與思想的混雜,又以極其飽滿的激情投入到新的戰鬥中了。一個戰士便永遠都在戰鬥。
彭躍東似乎看到,那希望的太陽,已漸漸在他的天空冉冉地升起來了。
這天清晨,他一如既往地起得很早,邁著軍人特有的鏗鏘步子,精神抖擻地從村裏走過。經過一夜養精蓄銳的畫眉、麻雀、馬斑鳥等鳥們,在樹林裏穿來飛去,叫聲格外清脆,象在歡呼新的一天的到來。紛紛出籠的鵝鴨,也象特別興奮地咯咯嘎嘎叫成一片。更興奮的,恐怕要數那些一出籠就鑽進竹林裏拍打著翅膀引吭高歌的公雞了,喔喔喔遠近呼應著。空氣中迷漫了很濃的炊煙味。井臺邊有了擔水淘菜的人影晃動。牽牛放羊的也吆吆喝喝走出屋子。這一切組成了好熱鬧的初夏時節清晨的農家交響曲。
這散落了幾十戶人家的下黃園,每天早晨第一個在村子裏出現的,差不多都是隊長彭躍東。這時候他來到村後的山腳下,心情舒暢地看了看這家鄉美麗的河光山色,擡步向山坡上走去。這是村後的一片淺山坡。有一大片雜樹叢生的地方是墳場。也就是祖先們長眠的地方。另外的一些空地,便是開出的莊稼地,種上的玉米類莊稼,這時候已是青蔥的一片。這初夏的山林裏,到處雀鳥聲喧,很是熱鬧。尚有許多沒開敗的野草花,含苞帶露綻綻地開放。這生氣勃勃的山林,這好景致,正好映照了彭躍東此時的好心情。
他健步走上山坡頂,整個黃園便盡收眼底了。他又一次在心裏生髮了許多的感慨,初夏的黃園真是太美了,山色鬱鬱蔥蔥,水是那麽的藍,大地全爲綠色覆蓋著,這就象一個天然的大公園。放眼望山外那一望無際的平原,便是自古號稱天府之國的川西壩子了。他真想對著這廣袤的山河大地吼它幾嗓子,抒發滿腔的豪情。
這時候,突然一點紅豔躍入他眼簾,他看見一輪紅彤彤的朝陽,從遠方的地平線上噴薄欲出。他一下子無比的興奮起來。這強大的振奮,這對他靈魂的震顫,好象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是因爲他這時候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名字:躍東!一個好象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一下子引起了他極大興趣的思考。他想,父母生他的時候,爲啥要給他取這名字呢?哥哥取的是躍光,自然就有爲父母或爲家族啥的爭光長志之類的意思了,這好理解。他的名字呢?躍東。啥意思呢?難道父母對他期望更高,希望他象那太陽一樣躍出東方?這是更大的出息了!肯定是這意思。沒文化的父母想不到這些,也許爲他取名字的時候是他們請人推敲幫的忙吧?也許意思別人講給他們聽了。他聯想到小時候父親常給他講的成龍上天的故事,他認定父親是理解那意思的。也很對他那時候的心思。父親跟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小時候是希望他成龍上天的。只是後來看到他好象沒啥指望了,才改變了主意的,才希望他繼承他的意志,掌握好那木匠手藝,在黃園上平平安安地生活。
父親初時對他有很高的期望,跟天下所有父母一樣,他也根生蒂固有望子成龍的思想,也在兒時培養他那些向往與想法,父親後來改變了。可他沒改變啊!他才不會改變呢!他一直在執著而拼命地追求著。而且那遠大的追求一直在心頭釀著,現在變得更加強烈了。可不是麽?象那太陽一樣躍出東方,光輝燦爛地照耀了世界的萬物,多麽輝煌美麗!多麽令人敬仰!人不也一樣麽?上天爲龍,成龍成鳳,一般人理解的就是當官了,那也是多麽令人羡慕與敬仰的!看著那東方越升越高的金光燦爛的太陽,他不禁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想到從修水庫以來取得的巨大成功,想到自己也許就要象這朝陽一樣從黃園升起來了。
這次帶領修水庫的成功,一直極大地鼓舞著他。他永遠不會忘去,黃園的向陽水庫勝利竣工那天,在水庫的攔河大壩上,召開了一個聲勢浩大的慶祝大會。紅綠的標語紅旗漫山遍野迎風飄舞,高音喇叭震山徹穀,人山人海擠滿了大壩。縣委書記秦文昌親自帶領了縣裏的一班人來參加了那個慶功大會。公社黨委書記遊萬超,通知了全公社的社隊幹部都來參加了。縣市的報紙電臺也派人來攝相採訪。那天的慶祝大會,人們心目中的大功臣便是彭躍東了。給了他極大鼓舞,使他看到前頭無限光明的,是縣委書記秦文昌特意拍著他的肩膀說:“年輕人,好樣的。我也是當兵出身的,你爲我們當兵的爭光了,我這個縣委書記給你記一功。希望你再接再厲,保持優良本色,在新的戰鬥崗位上作出更大的成績。”還有農村工作部的部長高大順,也很欣賞而激動的拉著他的手說:“小夥子,有膽識,有魄力,有幹勁,幹得很好。毛主席他老人家說,水利是農業的命脈,你們爲農業生産幹了件大好事,我感謝你們。你們也爲全縣農村的廣大團員青年做出了一個很好的榜樣,我要號召他們都來向你們學習。年輕人,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大有作爲啊!”公社黨委書記也在大會上大肆表揚了他,給了他很高的評價。慶功的時候,他胸前的大紅花還是黨委書記遊萬超親自給他戴上的。那天,他應該算是搶盡了風光,出盡了風頭的。
慶功大會以後,那些大領導的表揚和賞識,一直使他精神亢奮,心潮難平。他感到自己的機會就要來了,也許就會蹬著這梯升上雲天去了。現在,在全國轟轟烈烈的運動中,各地不是有許多新星正是這樣升起來的麽!說不定他運氣好,會越過黃園越過公社升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那時候,他就會象這躍出東方的太陽一樣光輝燦爛,令人敬仰。他那名字真的就大放光芒了!他正想得一心裏飄飄然的,突然被人打斷了他的好興致。
“喂,你一個人大老早的跑到山上來想啥子?”
彭躍東一看,拐上山來的是下黃園自動退隱的隊長王二通,好象自己內心的秘密被人窺視了樣的,他似乎有些不自然的說:
“啊!我在這裏看太陽。王二爸,你看這太陽剛升起來的時候好美啊!”
王二通大不以爲然的說:“這太陽老兒每天都要這樣升起來,有啥球好看頭?清早八晨的,你才有這好閒心啊。”
彭躍東嘿嘿的笑笑說:“其實,我是想來看看這山上的玉麥,是不是該上一道糞了。看到早晨這太陽剛升起來的情景,把我看入迷了。”
王二通說:“這有球啥希奇的?走,我們去找何書記,今天一塊到公社去。”
彭躍東不解的說:“去公社做啥?”
王二通說:“去找遊書記啊?何仲成身體不是不行了麽?他要退下來了,我們去找遊書記,讓他答應這黃園的書記由你幹。”
彭躍東笑笑說:“這是能爭的麽?”
王二通說:“你不爭,上黃園那些人可要爭去了。”
彭躍東知道,這是近來王二爸和老書記何仲成他們一直要促成的事。爲這事何仲成專門要他去談過一些話。老書記當面對他說,他身體不行,早就該退下來了,黃園上現在很需要有個有能耐的人出來幹,這個最適合的人就是他。說他帶領大家修水庫鬧了一大功,連縣上的書記部長都表揚了他,給他記了功。他那個老黨員更是心誠口服了,要借這個機會向上級黨委反映,把支部書記的班交給他。彭躍東心裏當然很願意的。當然,他的用意並不在爭當這個支部書記。他的心早不在黃園了。他非常清楚,一個農村的支部書記,並不是國家的正式幹部,算不得啥官的。但他也非常清楚,這是個很重要的環節。也就是個重要的臺階。許多人就是從這個臺階上跳上去的。說大了山西那個全國都很有名的大隊的老支部書記,不就跳到了中央去當了大官麽?就說山西那個與黃園的黃鳳蓮同名不同姓的女的,不也是從大隊支部書記跳到了很高的位子上去了麽?這實在是個很好的跳板啊!不過,他當時不能表現出迫不急待的樣子,只是對老書記笑笑,表示認可就可以了。現在王二爸叫他一塊去公社,他便感到有些不妥了,說:
“王二爸,要我去,怕有些不好吧?”
王二通鼓著牛卵子眼睛說:“有錘子不好。你這個伸頭縮屁股的樣子,象婆娘一樣,能成啥大氣?能幹啥大事?”
彭躍東說:“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跑到公社去,會給人的印象不好,怕人家認爲我是去公社要官當的。這真的不好。”
王二通說:“你怕那個球。說去要就是去要嘛,正該去要。你這個大功臣都不去要,要等著別人去要麽?上黃園那些人可是鼓起牛卵子眼睛盯著呢。這回我們可要趁熱打鐵,上上下下都很擁護你的時候,抓緊把這事辦成了。不然夜長夢多。”
彭躍東仍舊很爲難的說:“反正這事我不能出面。出面反而不好,會讓人覺得你動機不純。弄巧成拙才不好。”
王二通仍堅持說:“有啥雞巴不純的?反正我們是出於公心的,是爲了給黃園上大多數人公正辦事的。要是讓這權落到上黃園那些人手上,就完球了,大多數人還要受他們的氣。我們下黃園就永遠也不要想翻身。就是這修了水庫以後的許多好處,也要落到他們手頭去了,吃虧的還是我們。這麽多年我還不曉得他們麽,他們的鬼名堂多得很。連何仲成都早就看出來了,上黃園那些人向來就是心術不正的。他也害怕這權落到他們手裏,所以他才答應今天跟我們一塊去公社把這事向黨委上提出來。”
彭躍東當然知道,上黃園那些人,早就對那個支部書記的位置虎視眈眈了。黃漢江讓出他的大隊長職務,把他大兒子黃天龍推出來,就是要準備接何仲成那個支部書記的。這在黃園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就連何仲成也早就在防著他們這點,因此他一直沒提退下來。但何仲成是很擔心的,誰都知道上黃園那些人與公社黨委書記遊萬超的特殊關係,搞得不好,也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得逞。正好在這個時候,他因爲帶頭修水庫鬧了一大功勞,被推出來了,形式上被推到了一個很有利的位置上。的確,比起那個黃天龍,他在許多方面都比他突出,目前的情況更比他有利。老書記、王二爸以及還有許多很有正義感的黨員幹部,都趁這個時候要促成這事。他們感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但是,彭躍東腦子裏是很清醒的,他是不能暴露自己的某些思想的。更不能是迫不及待的樣子。他要很注意自己的影響。特別要是讓上邊認爲你動機不純就完了。這時候,他面對火爆子脾氣的王二爸,他又不好老這樣堅持下去打擊他的積極性,於是答應跟他們去。不過,他答應他們去,他心頭是有數的,陪他們去了古槐鎮的街上,他是不會跟他們進公社大院的。就在街上逛逛會會朋友吧。
於是,彭躍東就跟王二通一道,去王灘那邊叫上何仲成一塊到古槐鎮去了。
遊萬超這天外出回到公社大院的時候,已快到中午了。他剛進負責接待辦事的辦公室,坐辦公室的黃澤文便告訴他,剛才黃園有人來找過他。黃澤文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很文氣的,白面書生一個。他說著很殷切地給書記倒了杯水。
遊萬超氣色很好,精神飽滿的樣子,端起水來喝了一口,問:“來的啥人?”
黃澤文回答:“一個是那裏的老書記何仲成。一個叫王二通吧?好象是那裏的一個隊長。”
遊萬超笑笑用很重的語氣說:“那個王二通,以前是隊長,現在不是了。那可是很古怪的一個人。他們沒說找我啥事?”
黃澤文說:“他們好象說要向你彙報個事。他們還要來的,現在外邊逛街去了,叫我等你回來了給你說一聲,叫你等著他們。”
正在這個時候,門口滾進來一個打雷樣轟隆隆的說話聲:“啊呵,遊書記,恭喜你啊!”
由王二通打著頭,何仲成跟在他後面走了進來。
遊萬超笑著說:“好你個王二通,你這門大炮,你說有啥可賀喜的?”
公社武裝部長陳大林,正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接去了話頭:“哪個不曉得,你遊書記可是又升官了!你看人家大老遠的黃園的老王他們都曉得消息了。”
遊萬超爽朗地笑道:“哈哈哈,升啥官呢?我不是還在這公社坐陣麽?”
陳大林說:“由於我們公社的農業學大寨運動搞得很好,特別是黃園那個大水庫搞出了成績,大造了聲勢,革命形勢一派大好,不是小好,你遊書記領導有方,不是在縣上給你封了官麽?”
黃澤文坐辦公室,當然是很知情的,說:“遊書記只是補了個縣委委員,又沒上調呢。”
遊萬超仍是那個春風滿面的樣子說:“呵呵,就是嘛,這縣委委員又不是啥官銜啊。”
陳大林說:“現在是委員,下一步就是常委,再進一步,不就是啥部長書記的麽?哪個不曉得,這官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當上去的。哈哈哈!”
黃澤文也不放過一個奉承的機會,說:“是啊,遊書記前程無量啊!”
遊萬超笑著說:“你兩個年輕人啊!”他對這奉承話當然很愛聽的。這次黃園修水庫,他借此大做文章,在全公社大造聲勢,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縣上的領導來看到很滿意,他本來不是縣委委員的,不久,補上了。雖然這不是啥官銜,但這是榮譽。是你出了政績,組織上——其實就是領導心中有了你的體現。也許還是你有可能往上挪動的兆頭。官場中走的人,這比啥都重要。這是你的政治生命!爲官的人都知道,在下面走動運作是一條道,出政績往上走也是一條道。有那大好的勢頭,大好的政治環境,不說往上走,就在現在的位置上坐著總是穩當的。看來這次黃園一鬧,首先得利的還是他了。他感到當初支援黃園修水庫的決策是何等的英明。官場中走的人,看來有些機會也能發生在你不是很經意間的。
遊萬超在腦子裏迅速想過了這些,才對黃園來的兩個人說:“老何,聽說你們找我,剛才都來過了,啥事呢?”
何仲成說:“就在這裏向你反映?”
遊萬超說:“不要緊,就在這裏說吧,都是公社幹部。”
何仲成和王二通便把他們的想法說了。自然他們說得很誠懇。兩個老黨員完全是出自公心,完全是從黃園的大局出發,向上級黨委反映他們意見的。
陳大林與黃澤文聽了不好說啥。對這麽嚴肅的事,他們是不敢在黨委書記面前亂發表意見的。這是官場中走的人之大忌。這是必須要遵守的遊戲規則。
這事讓遊萬超一時不好作明確的表態。本來黃園換個支部書記,對他來說是很小的一件事,下邊反映上來,拿到黨委會上討論一下也就行了,但這事目前使他很爲難了。這是因爲,黃園的事他先前早有考慮的,在適當的時候讓黃天龍上就是了。這事雖然還沒有提出來,甚至還沒有明說,但在某種程度上他已跟黃漢江他們達成了默契。可是,現在又冒出了個彭躍東,這就讓他很難辦了。那年輕人可是個人才,幹才。是復員軍人又是黨員,本質很好。特別是在這次帶領修水庫中,幹得很出色。那年輕人不僅很得他的賞識,而且包括縣委書記秦文昌在內的許多縣領導都表揚了他,對他評價很高的。他的努力,他出色的工作,已使他名聲在外了。並且,縣上有的領導點名要對他好好培養。公心說,那可是個很好的幹部苗子,現在由他接替何仲成的支部書記是再好也不過了。可是,黃漢江他們那裏,他咋作交代呢?這可是很傷他腦筋的。於是,他只好對何仲成他們說:
“你們的想法很好,彭躍東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是個很好的幹部苗子,黨委上會認真考慮你們的意見的。這樣吧,這裏面有個組織程式的問題,你們先回去,黨委上研究作出了決定,我會通知你們的。”
說到一個組織程式問題,何仲成他們還能說啥呢?該反映的反映了,他們對組織只有這個權力,只得回去等。
何仲成他們剛走到公社大院門口,便迎面碰上黃漢江大模大樣地走來。看他那逍逍遙遙的做派,就象這是他的熟遊之地,是可以隨進隨出的地方。
王二通見了他,鼻孔裏哼了一聲,頭昂昂視而不見地朝前走了。做出很不屑於與這樣的人爲伍的樣子。
何仲成跟他打了招呼,雙方簡單說了些話,便各自走了。
黃漢江大模大樣地走進公社的辦公室,裏面的幾個人都還沒有散去。他一進門就嘻哈連天的說:
“啊呵呵,遊書記、陳部長、還有家門主任,你們都好啊!”
幾個人都應著,熱情地接待了他。
黃漢江進來的做派可就不同了,他拿出煙來,不是一支一支地散,而是一人面前大大方方的甩去一整包。
陳大林接了說:“‘大前門’,好煙啊!黃主任,你發財了!”
黃漢江說:“看你陳部長這覺悟!不是我個人發財,那是資本主義啊!托你們幾個公社領導的福,你們領導有方,是我們集體的副業搞得好些,我們手裏好使一點。我曉得你們當幹部的,成天辛辛苦苦,就拿那點死工資。我手頭開銷要靈活些,我們就有福同享吧,哈哈哈!”
黃澤文笑說:“家門主任總是這麽大方氣派。你這樣樂觀豁達,會長命百歲啊!”
黃漢江呵呵笑說:“那樣,就活得討人嫌了!”
遊萬超說:“老黃,今天來有啥事?”
黃漢江馬上爽快的說:“沒事。今天專門來請你喝酒的。”
遊萬超說:“你真是費心了,平白無故的專門跑那麽遠來請我喝酒。”
黃漢江說:“誰說平白無故呢?是來恭賀你啊!”
遊萬超說:“恭賀?那也要師出有名啊?”
黃漢江說:“咋無名?恭喜你官升一級啊!誰不知道你遊書記又在縣上挂上名了!”
陳大林與黃澤文二人都驚訝地“啊”了一聲,說:“黃主任,你消息真靈通啊!”
黃漢江不無得意的說:“這世間上,有啥消息能滿得住我呢?特別事關我們遊書記的好事。”
遊萬超哈哈一笑道:“老黃,我看你成了精了,人精。今天來請我喝酒,恐怕不只是來祝賀我的吧?恐怕是請我去赴鴻門宴的吧?”
黃漢江故意避開說:“喝酒喝酒,就喝酒。另外二位一起去,今天我請客。現在時間差不多了,該下班了吧。沒啥事我們就出去了,在古槐鎮找家最好的館子,好好的喝一台。”

26 救命稻草
紅燦燦的夕陽從黃園的西山頭落下去,涼爽的山風一掃蕩,署熱便漸漸退去了。黃園上滿園的稻秧蓬蓬勃勃,清風拂蕩裏綠浪滾滾,象千頃連天的波濤,很給人以舒適豪放的感慨。
這時候,在通往黃園外邊去的那條灰白的土路上,一個年輕的漢子蹬著一輛很笨重的自行車,朝著黃園的方向狠勁地蹬來。遠遠就能看出,他那自行車已很破舊了,滿目滄桑鏽迹斑斑的,是現時農村很流行的加重型的那種。他車後搭的是卷成筒的黃篾笆子,好大的一捆,在疙疙瘩瘩的土路上晃晃蕩蕩地前行。那漢子一頭粗硬的短髮,直直地朝上沖著。穿的一件灰白背心,洗得有些發黃了,某某部隊的字迹尚能依稀可見。頸項上搭著一張濕潤的帕子,是隨時準備擦汗用的。也許有時乾脆就用水打濕,搭在肩上以退涼,可以看見他身前身後都有水打濕的痕迹。漸漸近了便能看見,這是彭躍東。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梳,轉眼又是幾年過去了。又是幾年農村生活的打磨,差不多完全把彭躍東變成一個農家漢子了。只有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裏,還透出一種剛毅的似乎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低頭的光芒。
彭躍東剛剛過了進入黃園那座斑斑駁駁的石拱橋,便聽見一個很優美的歌聲傳來。歌聲雖然很優美的,聽來卻有種很憂傷的味道。是誰這時候跑到這野外來唱歌呢?他循聲望去,看見山腳那邊的河石壩裏,孤獨的站了一個紅衣姑娘。高高挑挑的身材,好漂亮的一個年輕姑娘,看得他心裏都舒展晴朗了。是哪里跑來一個那麽漂亮的姑娘在那裏唱歌呢?唱得還傷情傷感的,是遇啥傷心事了麽?
更近些了,他一細看,才認出是自家小妹小芸,便很吃驚。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小妹,他好象沒有去認真注意過,她好久已長成這麽漂亮的一個大姑娘了!不過也該是這樣,想想小妹已讀了中學回來,已是十八九的大姑娘了。小妹長得這樣出衆使他感到驚訝。他心裏一陣高興,便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向小妹走去。他也想去河邊洗洗臉擦擦身子退退涼,騎了這麽遠的路一身臭汗很不舒服。
彭躍東站在河岸上高興的說:“啊呀,小妹,真是女大十八變,越長越好看,你長成一朵美麗的花了,連二哥都認不出你來了。我還以爲是哪里的漂亮演員來這裏演電影呢!”
彭小芸面對她二哥站著,一臉的憂鬱說:“那有啥用呢?還不是要回來修理地球,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背著太陽過西山,好受罪啊!”也許因爲剛才唱歌的傷感,眼邊還留著晶瑩的淚花。
彭躍東吃了一驚:“小妹,你哭了?”
彭小芸說:“出生在這樣的窮地方,我哭我命苦啊!”
彭躍東聽了小妹這話,聯想到自己的事,心情一下子很沈重起來。他想了想,好象一時也找不到啥適當的話來安慰小妹,只得說了句:“慢慢過吧。”他這是安慰小妹,也是安慰他自己啊。說完,就扯下肩上的帕子,到水邊洗臉擦身子去了。
彭小芸看見二哥這些動作,一下子又是悲從心頭起,禁不住的眼淚又洶湧而出。從前的二哥,簡直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啊!他當兵回來,先組織了一支文藝宣傳隊,在黃園到處演出。後來又帶領到全公社到處演出,好受歡迎。他的積極表現,也得到了幹部群衆的一致好評。後來,他又帶領修水庫,幹得很努力又出色,報紙電臺都宣傳他,使他成了遠近聞名的英雄人物。在水庫大壩上開慶功會的時候,來了公社和縣上的很多大幹部,都表揚了他。縣委書記還說給他記功呢。這一切都是她親眼看見的。那時候她真爲她的二哥高興啊!認爲二哥那麽出色,那麽有本事,一定會有個大好前程的。那樣她今後長大就有依靠了。但是,一晃這麽幾年過去了,她都中學畢業回來了,二哥身上啥也沒發生,一點出路也沒有。甚至那麽多人支援,他連黃園的支部書記也沒當上。看著眼前二哥這些舉動這樣子,幾年農村生活的磨難,完全把他變成一個地道的農民了,多讓人傷心啊!現在,他跟大家一樣,閑時也做點小副業編黃篾笆子,然後搭出去賣,掙點家裏油鹽錢方面的開銷。她爲她二哥傷感,也爲自己傷感,她傷心的說:
“二哥,我也發現,你現在完全變成一個地道的農民了。”
彭躍東用河水洗了冷水臉,感到很舒服的,站起來看著他小妹,很無奈的說:“有啥辦法呢,要生存啊。”是的,這“生存”二字,是現實。更是沈重,象大山一樣的沈重。它會壓垮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的意志!這“生存”二字對彭躍東的現實,是父親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經常需要看病吃藥,這都需要錢。還有家裏的許多開銷,油言柴米的,也都需要錢。父母沒有能力了,大哥早已分開去過日子了,現在就只有靠他支撐著一個家庭了。一個家庭的沈重也像是一座山一樣,他咋不去努力、去賣命、甚至去拼命呢?現在大家的日子過得很難,他們也很難,他必須要面對這生存的現實啊!
彭小芸說:“二哥,我真爲你不值啊,那些年,你那麽積極,那麽努力,幹得那麽出色,縣委書記都表揚了你,傳得象了不起的英雄一樣,我認爲你會有個好前程的,結果還是沒奔出去,好讓人失望啊。真爲你不值。”
彭躍東一下子神色黯然了,表情凝重的說:“這還是我們的老爸說對了,朝內有人才好做官啊!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我算看透了,我們在上邊沒有人,沒有靠山,你再努力,再賣命,也是沒有希望的。人家表揚你,場面上的事只是隨便說說,也許下來人家就忘了,沒人會記得你,沒人能真會提拔你的。就說那年何書記、王二爸他們努力要促成我當黃園的支部書記,要是那時成功了,也是很好的事。說不定當時我踏上那個跳板,就跳出去了。但是有那個黃天龍在那裏頂著,公社遊書記跟他們關係特殊,感到難辦,這事直拖到現在還擱起。現在的形勢變了,都要實行新的責任制了。這都是命啊。小妹,現在我真有些相信命了。不過,二哥我現在還不甘心啊!讓我就這樣在這泥地裏滾打一輩子,一事無成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也許我死也不會瞑目啊!可叫我咋辦呢?不知道該咋辦,眼下的日子也要過走啊。所以還得跟大家一樣,閑時幹點小手工業,編黃篾笆子搭出去賣,掙點油鹽錢。你曉得爸媽他們都不行了,我們那麽大個家要開支啊。等到有了啥機會,我一定會去努力的。甚至可以拼命的。”
彭小芸感慨的說:“二哥,這農村的日子真是太苦喲。我跟同學去過幾回縣城,我看到人家城裏人過的生活那才是生活啊!每天不曬太陽,不淋雨,每月有固定的工資。人家吃的,耍的,我們想都不敢想,啥樣生活都很豐富的。有娛樂,有交流,生活就該豐富多彩些才有意思。我們跟人家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那好讓人羡慕啊。這世上真是有天堂與地獄之別喲!”
彭躍東更是深有感慨的說:“小妹,我對這些早就深有體會了。我看見的經歷的比你還多,比你體會還深得多。說句不好聽的話,這話我不敢對人說,我們這就象在地獄裏掙扎。許多時候,當沈重的擔子壓在肩上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當烈日炎炎暴曬著在泥水裏滾打的時候,我咬緊牙關堅持著,簡直感到就是在地獄裏掙扎。我們跟外邊那個世界的生活相比,完全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小時候,我就常愛聽爸爸講上天爲龍,下地爲蟲的故事。那時候不理解,只感到好耍,後來才體會深刻了,當了官,在城裏找到了好工作,就象你說的那個過上天上樣的生活了。這麽多年,我爲此奮鬥付出了多少努力?”
彭小芸一臉憂鬱的說:“二哥,我好想到外邊找個工作啊。有時我想,就是到外邊找個掃大街、掃廁所的工作也好啊!我真不想在這農村裏頭呆了,又苦又沒有出頭的日子,讓人憋得好難受啊!”
彭躍東安慰小妹說:“慢慢找吧,也許會有機會的。我不是給你說了麽,二哥並沒有甘心的,一定還會尋找機會跳出這農門去的。奮鬥了這麽多年,不成功我真的死也不會瞑目的。小妹,你放心,等我有了機會,首先就幫你把工作的事情安排好。”
彭小芸緊皺著眉頭,很著急的樣子說:“二哥,你現在這個樣子,好久才有機會啊?你先幫我找個工作吧,我好著急啊。就是不能在城裏找,就在古槐鎮找也好。古槐鎮不是有那麽多企業麽?那些企業裏有你同學戰友當幹部的,你去找他們說一下嘛?”
彭躍東說:“好吧,找個時候我去古槐鎮給你努力一下。小妹,我們回去吧。”
兄妹二人走上河岸,彭小芸看見那自行車上,二哥原封不動地又把那些黃篾笆子搭回來了,就奇怪的問他:“二哥,你今天的笆子沒賣?”
彭躍東說:“去晚了,人家壓我的價,我只好把它搭回來,爭取明天早點去賣個好價錢。最近家裏很緊,能多賣一分是一分。”
回到家裏,彭躍東首先看到院子裏一老一少的兩個人。病懨懨的父親一邊在照顧他的孫子,一邊在很吃力地做著他永遠做不完的木匠活。彭躍東看到自己的兒子望望,一兩歲的一個小人人,在很髒的泥地裏玩耍,弄了一臉一屁股都是泥,象條泥鰍樣的。他看著想笑,心裏卻頓時一陣發寒發酸,這就是他的兒子——一個地道的農民的兒子啊!就象注定了一輩子要在泥巴裏滾爬樣的,一生下來就在泥地裏滾。他感到這太悲哀了。他感到自己真是可悲啊,這麽多年一直在拼命奮鬥,一定要掙扎出去的,到頭來卻還是在這環境裏又有了他的兒子了。真象人常說的人再強也強不過命麽?沒等他責怪貪玩不講衛生的兒子,小妹便責怪著父親不會照顧他孫子,過去抱起她侄兒,在那小屁股蛋上打了一巴掌,打得他哇哇直叫,弄去洗去了。
父親在悶著頭做事,突頭突腦地說了一句:“娃娃都是在泥巴裏爬大的。”
彭躍東從父親口氣裏聽出他對他孫子的疼愛。他知道向來不善於表露的父親是發自內心的。也感覺到了父親心裏的某種滿足與喜悅。是的,不管咋樣,這麽多年一直讓父親那麽操心的他,現在已有了自己的兒子,父親有了他的孫子,單從這方面說,父親滿足了,不再那麽操心了。就因爲這個原因,他與父親之間的矛盾要軟化一些了。但從他們父子倆的觀點來說,那根本的矛盾還是存在著的,只是現在他退卻到現實裏來,父子倆很少發生衝撞了。他看見父親面前擺了那麽多的破爛桌凳,知道又是一些人拿來找他幫忙的。剛病了一場以後,父親的身體還很虛弱,一動起來就累得吭吃吭吃直喘粗氣,他還那麽一樣樣認真地幫人修理著。他有些不忍說:
“爸爸,你的病剛好,你就少幹些吧,好好休息一下。”
父親嚴肅著一張臉,沒好氣說:“人家拿來了,不幫忙修好?”
在他眼裏,父親那臉色似乎一輩子沒見著活泛過,對他永遠是這種生硬的態度。這他沒辦法。對父親來說,他知道自己最大的錯,這輩子就是沒按他的意志去做,沒接他木匠的班。也許他們父子倆的意志永遠也不會達成一致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看見父親好象拼著命還那麽認真地做,他看見一個老木匠還在掙著他最後的榮耀與輝煌。
晚上,天氣有些悶熱,彭躍東帶著兒子到家門外的池塘邊乘涼去了。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一輪明亮亮的圓月挂在天上。池塘還是從前的池塘,大樹還是從前的大樹,池塘邊的草地還是從前的草地,天上那月亮還是從前那月亮。只是從前的父子倆,換成了現在的父子倆,在這從前的老地兒上,又是新的兩代人了。彭躍東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身邊的兒子也看著天上的月亮。彭躍東忽然感到,現在的情景,與那許多年前跟父親在這裏乘涼的情景是多麽驚人地相似啊!那時候,他看著高高的天上那月亮好奇地問父親,父親便給他講月亮的故事。講人世間的人上天爲龍,下地爲蟲的故事。現在,他的兒子會不會問他呢?要是兒子問他,該咋對兒子講呢?恐怕還得按當年父親對他講的那樣講吧?也許那樣才讓兒子聽著有意思,象他一樣記憶許多年、甚至一輩子。而且後來懂事了,便會那樣去奮鬥。他有些激動地等著。
雖然那一定要掙出去,一定要奔出頭的心並沒有死,也不會死,但在農村的老習慣裏,彭躍東七混八混的,後
來實在算得是大齡青年的時候,於是那年便結婚了。他該作的努力作了,該奮鬥的奮鬥了,熬到了那樣的年齡,不結婚不僅對父母、對別人,就是對自己也說不過去了。那年由他嫂子牽線,與嫂子娘家那邊一個叫杜雲芳的女青年結了婚。對於這樁婚姻,他是沒啥感覺的,抗不過命運,反正結就結吧,人人都要結,他也得結,好象在完成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杜雲芳在她娘家那邊當民辦老師,他和她結婚後也一直沒把戶口遷過來的。把戶口遷過來,民辦老師也當不成了,那邊會下了她,這邊啥都由黃漢江、黃天龍他們把持著,過來是上不了的。他跟杜雲芳結婚後,杜雲芳就從娘家搬到那邊的學校裏去住了。他有了機會便過去住一下。後來兒子稍大些,也就經常把他帶回來耍耍。他感到這樣很好,大家不經常在一起,會少許多麻煩事,他可以集中精力幹一些事。因爲他還在等待,一旦有了機會,他會捨死忘生地去奮鬥和拼搏的。他覺得自己現在仍然是無牽去挂的,跟沒結婚時沒多大差別,感到這樣很好。
彭躍東懶懶地在草地上躺著,思緒翩翩的想著前前後後的一些事情,等著兒子問他。兒子沒問,一直那麽好奇地看著天上的星星月亮。他有些等不及了問他:
“兒子,你在想啥呢?”
兒子一臉好奇的說:“看月亮。爸爸,那是月亮嗎?”
兒子稚聲稚氣的很讓人疼愛,彭躍東說:“是月亮。兒子,你看見月亮裏頭有啥麽?”
兒子搖了搖頭。
彭躍東說:“你看那月亮裏頭有棵好大的樹呢!就象我們這池塘邊的大樹一樣。有個叫張果的人,一年到頭都在月亮裏頭砍樹呢。”
兒子聽這樣說,很感興趣了,一臉天真地問他:“爸爸,我們可以到月亮裏頭去耍嗎?”
彭躍東開心的笑道:“呵呵呵,兒子呢,不能啊。月亮在天上,那麽高,哪有那麽長的梯子上去呢?”他說著來了興趣,不管兒子聽不能聽懂,按著他的興致繼續往下說,“就象這世上的人一樣,長大了要當大官才好。當了大官才受人尊敬,才有榮華富貴。才不在這黃泥巴裏頭吃苦受罪。但那就跟這上天一樣難啊!要有人扶你,要有人提拔。就是那常說的朝廷有人才好做官。要有梯子扒著才能上去。要是上不了天成龍,就只有在地上爲蟲了。就只有在這泥巴地頭滾打一輩子吃苦受罪。”他這與其說是說給兒子聽的,莫如說他完全動情了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爲他把自己都說得很感動了,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模糊了他眼睛,看那天上的月亮看這世界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彭躍東能不傷感麽?他這個時候由自己的不得志,想到了兒子的未來。他沒有出頭之日,兒子今後咋辦呢?還象他一樣在這泥土裏掙扎?想到後來,他簡直是止不住眼淚長淌了。他真想躲到哪里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一陣的的篤篤腳步聲,踩斷了彭躍東很傷感的思緒。沒等他坐起來,月亮壩裏的來人便驚風火扯的在說:
“躍東,你倆爺子在這裏乘涼啊,我正要來找你呢。”
彭躍東趕緊坐了起來:“啥事?”
來的本村裏的夥伴說:“報告你一個好消息,這回上邊要招幹部了!”
彭躍東一下子來了精神,睜大了眼睛說:“招啥幹部?哪里招幹部?”
夥伴說:“你還一點也不知道麽?當然是招國家幹部了,我今天去古槐鎮才曉得的。你有那個條件,去報個名試試吧,運氣好又撞端了呢?”
彭躍東一躍跳了起來:“真的麽?真有這樣的事麽?”
夥伴說:“千真萬確!我給你說,外邊許多人都行動起來了,就是我們黃園,人家都行動起來了,今天下午,上黃園那些人都把公社的遊書記請來喝酒來了。說不定這回那個黃天龍要想奔出去。你要幹就要趕緊行動。”
彭躍東激動得心狂跳起來,迫不及待的說:“我要幹!我咋不幹?我等了這麽多年了。我現在馬上就去上黃園看看到底是咋回事?要是真有這機會,這回就是撞了頭破血流拼了老命我也要爭取奔出去,我已經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