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0月 15, 2005 12:21 pm
一份報紙在眼前撕個粉粹，只要讓他看到媒體報導關於棄養父母的新聞，他就會憤怒，怒罵著那些有父母卻不懂得孝順的不肖子孫。他常常在怒罵、發過脾氣後冷靜思考，自己能幫助什麼？他想做一些有益社會的事，於是不顧家人反對，在九月初，楓葉開始枯黃吹起秋風時，他收拾好行李，離開家園，他在外地認識的人，都叫他小福爺爺。
小福爺爺喜歡說自己的故事，這是眾所皆知的。日本投降的前一年，他剛滿十八，那天他在家吃母親煮的紅蛋，忽然闖入幾位士兵，強行押走他，說是戰爭又開始了，要帶走村裡幾位壯丁去打戰。他的母親流著淚，跪在地上懇求帶頭的長官，給她幾分鐘，那天是兒子的生日，她要看著他吃完蛋，長官好不容易答應了，他的喉嚨卻像是卡住了，無法吞嚥，沒法在限時間內吃完。長官像是明白什麼似的，默默佇立在門邊，有耐心的等待。軍隊後來在戰爭中打贏勝仗，他就這麼光榮的回到家鄉，卻發現家園在空襲中已經移為平地，母親也不知去向。他著急的四處打聽，都一無所獲。小福爺爺常夢見自己吃著蛋哭著說：「這蛋好吃，媽媽也來一個。」母親微笑的摸摸他的頭，那是他離開母親前，母親最後的動作。倘若沒有戰爭，世界是和平的，他現在應該在媽媽身邊，也許仍吃著紅蛋，媽媽的拿手菜肴。因此他決定憑自己的力量，讓在沒有戰爭卻依舊無依無靠的長輩，還有家一般溫暖的感受。
他加入慈善團體，參予不少訪貧或是照顧關懷戶的活動，小福爺爺的故事出了名，許多弱勢族群的人，大家有力出力，就為了幫他尋找媽媽。在關懷活動中，他與大家席地而坐，聆聽來自四方，個人不同的遭遇，小福爺爺偶爾會拉著搬過家住過不同或是很多地方的人，殷勤的問著，有沒有見過一個百來歲不識字的老婆婆，總是將頭髮高高的紥起，嘴角有一顆痣？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地問。他一直告訴自己，母親還在的，雖然他已經78歲了，母親也該有百來歲了，但他總不放棄，堅信著。也許母親是因為年老體衰，所以無法認得自己的兒子，也或許是彼此的容顏都變了，讓尋親的道路更顯得漫長。事實上，經歷過戰火無情和生離死別，哪有面容不改變的？因此，他揣測母親的模樣，用那些獨居老人的身影，也許憔悴瘦弱；也許仍然健步如飛；也或許早已有人伸出援手照顧她，他在整理獨居老人的房子時，會偷偷將錢塞在老人手裡，就像奉養母親一樣的理所當然。
時光分秒流逝，他沒有能找到親愛的母親，倒是認了不少乾爸爸乾媽媽，他看到他們雖然被子女棄養，卻還有著樂觀上進的心，不禁對自己的生命更加珍惜，只是遺憾著，他的身體與生命是花了母親十個月青春而來的，但卻無法讓她享用他靠自己力量賺來的錢。與母親分別時，他以為那是最後一場眼淚，自此之後他不會再哭了，但是這一刻，他忽然絕望，崩潰掩面的痛哭。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