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成不變當中迅速過去,信軒相同地往返打工的店裡與校園當中,與芷伶相處的愉悅與未見到面的失落依舊層迭地出現於信軒的生活。這當然也往往是信軒的幸福與苦惱所在,這股不可言述的愛意也一直未能浮出台面。在要不要表白之間的衝突不下千萬回,當然內心的掙扎糾結也就不下千萬回。信軒在他方的生活,就在打工、上課跟偶爾的玩樂中以令人難以探測的速度咻然過去。

時序已悄然邁入大二,青春之火也正旺烈的燃燒著,信軒與芷伶上課時親暱的舉動以及談話持續上演。秀尹交了一個國立大學的男朋友,而昭勝仍然徘徊留連於許多女孩子間,也跟芷伶保持非常好的互動。信軒甚至偶爾會忌妒昭勝與芷伶他們倆的相處模式,許多無能為力的事情多想無益,這對信軒而言是永無止境又馬不停蹄的憂傷。至少信軒仍苦無對策可因應,只能認憑妒意與愛意交迭出現吹皺自己心湖的那波水潭了。

一如往常的店裡生意,一如往常的與麗雲親切而愉悅的相處。已婚的速食店老闆是個陰沉多慮的人,對信軒十分照顧與信任。老闆白白的膚色有一雙隨時觀察注意你一舉一動的眼睛,海派的老闆跟附近警局的員警相處融洽,所以店裡不時出現許多全副武裝的警員坐下來吃飯喝茶,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其中一個警員綽號叫「甘蔗」,似乎跟老闆交情匪淺,很多時候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不過甘蔗總是有些許遮掩而沒那麼的泰然大方的出現,信軒並不以為意。

同樣下午4點下班的午後,信軒前往店裡頭樓上的員工休息室換裝準備去上課,但是從老闆房間隱隱傳來陣陣呻吟聲與喘息聲,信軒很不好意思的匆匆拿了東西便到了樓下,跟麗雲聊了一下剛剛的經歷。

「哈哈!真糗…剛剛居然不小心聽到老闆跟她老婆做愛的聲音…真不好意思…」

「他老婆?咦咦?他老婆不是這幾天回宜蘭看他爸爸嗎?你見鬼了嗎?你是不是太累啦!趕快回去休息啦!」,麗雲邊取笑半關心地把信軒送出了店裡。
邊騎車邊納悶的信軒心理想著:奇怪?不是跟她老婆?那會是跟誰呢?…算了! 別理會他們的感情的事了…。

校園裡頭不時充滿許多標語:「我們不是異類,請給我們活在陽光下的權利。」「請感受我們的熱情與活力,我們是健康的一群。」,信軒也僅僅匆匆一眼瞥過,不留任何一私一毫的想法。今天的上課裡芷伶又翹課了,信軒與秀尹坐在一起聽課聊天:

「軒軒,你看我們班那個跟我也不錯的的俊碩,旁邊那個是他男友喔!」
「什…麼?你…你在說什麼?」,要怎麼描述信軒張大的嘴巴與睜大又不肯置信的表情呢?不敢相信的眼神,生命中從未經歷過的事徹底驚嚇到信軒那單純的心靈。皺眉而低頭,頻頻搖頭眼光呆滯。

「幹嘛這麼驚訝呢?這種團體我們學校很多啊!只不過大多是地下化的。瞧你好像多不敢相信的樣子…」,秀尹不以為意的撥弄頭髮說著。
「我是今天才知道有這種事啊!這…是真的嗎?怎麼會這樣呢?」
「拜託!你看他們,分分合合不下數十次了,現在還不是在一起的好好的嗎?」

秀尹叨叨不絕地講述俊碩的感情生活點滴,以及同志間無法解釋的濃烈感情與及開放的性態度。然而信軒的心理彷彿被填充了不該填充的東西,不敢置信的觀念與想法如悶棍般的打的信軒眼冒金星。對於首次接觸到這種事的信軒心理所帶來的衝擊不能說不小,看著跟自己也不錯的俊碩有說有笑的跟他男友調情嘻笑著的模樣,信軒心理頭有種莫名的東西被觸動了卻也很快就退回心靈的深處。

心理開始明白那些標語是想傳達與透露什麼?…信軒生命中第一次接受了也容納了有關於同志間的感情與存在。心中絲毫不存在歧見或不茍同的想法,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感與欲望的世界呢?信軒心中的納悶開始不斷囤積許多沒有出口的東西……。

相同地到了下班上樓換衣服的時間,又再次聽到了交媾的歡愉聲。這次的信軒抱持著好奇的心走到的老闆門口鑰匙孔旁窺探,門還留有一絲縫隙。結果信軒前所未有的震驚的神情與幾乎快爆炸的心理一直到回到的租處仍久久不能平反平息。駭人耳目的恐怖所見讓信軒跌落在床頭發呆的看著天花板,腦中不時回想著剛剛所見的那一幕:

從門的縫隙望了進去,昏暗的房間地毯上有著散亂一地的衣物,鹹濕的空氣散發出強烈的慾望的顏色與味道。只見老闆呈狗爬式的跪臥在床上,整個頭不停鈕動甩著頭髮,汗水淋漓地冒滿了全身。臉上佈滿閃爍不定的呆滯卻又極端歡愉的肉慾表情,嘴裡面夢囈般的大聲哼出了許多音調重複卻也不知名的話語,臉上的表情是那麼陶醉卻也像疼痛萬分。信軒換個角度看著另外一個人:是甘蔗…居然是甘蔗!

只見甘蔗十分用力地摟著老闆的腰部然後屁股不停地往前衝刺做著活塞運動,力道之猛速度之快非鎖碼頻道的畫面所能提供的想像。每穿透一次老闆的臉就痛苦又失神的揚起來一次,這兩個人忘情的親吻與做愛,忘情的愉悅不館房間外頭的車水馬龍與樓下店裡的生意,忘情的抽送與不斷高低起伏地呻吟著。在一陣巨大的兩人叫喊後,兩個人喘氣呼呼的躺了下來仍不忘互相愛撫親吻著。幫忙著對方擦著汗,信軒驚嚇萬分的注視時不小心絆倒了腳底旁的垃圾桶,「誰?…是誰在那邊?」

飲料與罐子掉落一地的的巨大聲響使得有如做賊被活逮的信軒沒命般拔了腿就狂奔出店裡,回家騎車的途中信軒狂亂的心跳彷彿無法控制,就像要跳出胸膛般的劇烈再再地都激動著幾乎無法喘息的信軒。沒有給信軒絲毫心理準備就讓他見識到這樣裸露卻也血肉淋漓的做愛場面對他而言是殘酷的,信軒單純的心幾乎分崩離析完全被破壞殆盡。就像夏日的龍捲風般所帶來的巨大破壞力,跟信軒以前曾觀看過的男女交歡場面完全不同。

這樣原始而直接卻又包含著無比窮大的做愛場面鎮攝住信軒的心靈,滿滿的驚嚇與不敢置信,信軒但願未曾見歷過這樣的場面。信軒試著去平復那躁動難安的心靈。心裡頭有些東西被敲開了,有些東西被填充了進去,就像人的心裡頭的東西一樣。不斷的被修正、被補充與刪除,心裡還無法承受這這一切的信軒轉往他最愛的無人海邊徒步走去。

近晚的的岩岸空空蕩盪,隨著漸漸黯淡下來的天色,透露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縱使信軒腦中的想法千迴百轉,在海的面前,這些情緒與想法沉默了,在薄暮的天空與狹窄的海景無法分清邊界的境界裡,默默地退到了心靈的深處。被掩埋、被刷新與取代。從斷崖上能鳥瞰到夏日大海流火般的殘燼,那種類似海面沉靜的痛苦,那不是人類的範疇可以比擬吧!海怎麼會有痛苦呢?……

泛起了類似玻璃被燒熔被縷空的激盪與痛苦,怎麼把今天看到的這一切拋入海中呢?讓流動的大海將這不能負荷的情緒遠遠的載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吧!信軒心裡難以消化地想著。黯淡的天色中仍可見遠處靜止不動的鞦韆,將安靜而孤寂的影子灑在灼熱未消的沙地上,安靜的景象讓信軒的起伏得以暫時分心。但是老闆那張貪欲的嘴臉及露骨的行為很快地又取代了信軒心中的畫面。

敏銳感覺的顫抖,不是那種道德頹喪的想法,「冷靜冷靜」,信軒心中不時喊著。「保持一定的秩序,壓抑下去,別想太多…」,信軒走到離海邊很遠的荒廢公園,這周圍看不到海,重重墨綠掩映的樹群隨風搖盪,遠處海水漲起落去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呼嘯。再往外走,樹林較為稀疏的這一側大海無限地延伸出去,在肉眼所能望及的遠處有幾艘魚船。風就像是看不到的小精靈從這一頭樹枝忽然跳到另一端的樹枝。

飛掠中掃過信軒的臉上,像猛獸般的呼嘯而過的風搖曳了許多的枝葉,撼動了無數的海浪折射出來的殘餘光線,也將知了永無止境的叫聲遠遠地帶到無休止的地方,眼前波動的廣裘大海好像讓信軒平復了一些,不再那麼慌亂而不能接受了。很多東西被沉澱了、很多東西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間死去了、那一瞬間後很多東西便以錯誤的型態被保留下來。

是一種打擊也好,是大開眼界也罷。信軒隱隱約約似乎感覺到將會有連他自己也搞不懂的事情要發生了…。撥弄著長髮的同時產生了些許的恐懼意及莫名的好奇,慢慢的悄悄的,月光開始灑下來了。月光照映沉默的信軒的心境,海面灰灰濛濛地無限鋪展開去,悄然寂靜的水面彷彿有其他不可或知的命運,那般神秘且遼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