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春雨淅淅落落地持續拍打窗外的榕樹與竹林,信軒翻來覆去久久才入睡,清晨轟然作響的電話聲驚醒了好夢正酣,信宣心不甘情不願地提起話筒:

「喂!…」,氣若游絲,語氣仍是濃濃的睡意與倦意,
「軒軒!你還在睡阿!起床啦!…」,芷伶略帶責怪又撒嬌的聲音在電話那頭,
「喔!好啦!起床了啦,待會就過去啦…」
「嗯!別又睡了回去喔!等你呢…」

這是一個春光明媚的一天,也是這四個大學生計畫出遊的日子。歷經昨夜一場雨的洗禮,今早的空氣格外的透明清新,放眼所望之處無不充滿了霸道又興致勃勃的生機。兩個大男生衣著簡便得體大方的依約在這兩位女孩子的租處外面等著,當門一打開,兩個女孩的風采霎時擄獲了信軒與昭勝的眼光。

長髮裹束在頸後,白色襯衫加上略為褪色的淺藍牛仔褲,褐色涼鞋,相同的裝扮出現在秀尹與芷伶兩人身上,但是味道卻也十足的不同,秀尹穿起來體態豐盈,柔媚動人,而芷伶則是清麗脫俗,濃纖合度,當然這其中信軒所領略到的美是參雜了自己先入為主的喜好觀感的。

「哇!好漂亮的兩位仙子喔!」,昭勝馬上開口就誇,
「你少貧嘴了,該出發啦」,愛與昭勝鬥嘴的秀尹毫不客氣回了一句,
四個人分乘兩部機車就這樣上路了,上車前信軒略帶著讚許的眼光校驗了芷伶的衣著,芷伶骨碌碌的眼睛睜大地問:
「好看嗎?軒軒…」,期待被肯定的眼神,像個要糖吃的小女孩,
「當然囉!很好看!」
「謝謝!我男友也稱讚好看呢!嘻嘻!…」,又是那副笑的德行,信軒想,
「是喔,嗯,上車吧」,信軒真是受夠了芷伶那副有了男友萬事足的喜悅,原本愉快的一天很快的似乎就蒙上了陰影的開始。

在芷伶的雙手環上信軒的腰的同時,這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出發了。經過迂迴的山路,繞到學校的山下,趨往士林的路上,延著淡水河的沿岸馳行。陽光篩過一大片白雲中灑下無盡的光彩,將淡水河面照映的五光十色、輒輒生輝…這樣的景色也頗為震撼了這四位大學生。

「軒軒,很漂亮吧!你看…」,芷伶用手指向淡水河及倒映的觀音山。
「嗯,的確很漂亮沒錯!」,信軒加以附議的肯定。
繞到仰德大道往山上騎去,沿途山色相當迷人,櫻花與許多不知名的山花爭先恐後的綻放。炙綠的樹木與剛起床的霧氣,一切顯得神秘且吸引人,這四人先到了國家公園的花園外停車休息,黃的紅的白的藍的各式各樣的花不落人後的映入眼簾,爭奇鬥豔目不暇給,象徵著春天的活潑氣息,毫不保留毫不遮掩的演映在人的眼前。

滿山滿谷望眼所見都是櫻花與杜鵑,清早的青翠山林中湧起了一片神奇而多彩的花海,春天整個陽明山便浸淫於濃郁的芳香裡,這就是陽明山的花季,在這片遼闊的山林當中,在紅男綠女與綻放的花朵相互輝映下,滾動起彩色的浪濤,滾動起賞花者的愉悅,花蕊上浮動著許多清脆的笑聲,忙著拍照聊天也忙著哼哼唱唱。忙碌之餘還有蝴蝶蜜蜂等的伴奏與串場。在群蝶的目送下離開,繼續往竹仔湖去,現在是海芋盛開的季節。

水田裡穿梭著許多採花之客,信軒也採了一束給予芷伶。
「伶!來,給你。」
「嗯,謝謝!好漂亮好香呢!軒軒,謝謝你呢!你真好!。」

眾人來到一處高地休息,享受著眼前美好的景色,遠山暮靄蒼茫湧至,一座大山遙遠地又似近近地躺在水田包圍的中央,而剛起床的山嵐還懶洋洋的眷戀在山的四周,網狀的海芋田標齊對正地往遠方慢慢展開去,依稀仍可見疏疏落落的房舍,群山環抱著翠湖,鍾靈毓秀,闊眼渺茫的翠綠陶醉了這置身此山中的四人,忘了說話,時間靜靜的有如天籟般慢慢流過,這樣的場景,適合冥想、適合沉思、適合感動、適合耽溺與吞噬。

美是可以加以形容描繪的嗎?加以修飾後的美的化身又是什麼呢?如果把美景加以描繪拍攝,那美的價值難道不會降格嗎?那平日文章所見之美,有多少是想像力的加強與筆法?有多少是實地現場轉撥的感受呢?難道精華只留於想像嗎?美的景色與形容傳到讀者心靈上的感受難道不會有所誤差而失真嗎?信軒不禁呆呆的冥想起來……

「在想什麼阿?」,芷伶摸著信軒的長髮貼近信軒的耳朵旁問道,
「喔,沒有啦…沒什麼啦…」
「是不是在想哪一個女孩子阿?」,芷伶逗趣的問,嘻皮笑臉的,
「哪有?別亂說…別破壞我的行情呢!」,白天怎麼了解夜的黑暗與孤寂呢?
「對了,軒軒,你們不是有很多聯誼嗎?怎麼不見你有好消息呢?」,芷伶不斷地追問,
「這…」,信軒開始打混而避重就輕,好多次想要一吐為快的表白都因怯弱而活生生的吞了回去,嚥到那酸酸澀澀的胃裡面,翻攪反芻又不斷反應聚合。
「還是你在暗戀我呢?」,芷伶作賊般的竊笑,
「哈!你別自以為是了…」,就是這個答案!沒錯!沒錯!怎麼還不敢承認呢?就差這一步了…為什麼總是開不了口呢?信軒很懊惱的猶豫著
「軒軒,我覺得我最近又開始不能理解我男友的想法了,怎麼辦呢?…」

又來了,又把自己的苦惱往別人身上丟了,每次都讓信軒口是心非地煎熬著回答,信軒一方面擔心自己的建議對策讓芷伶用了之後毫無效用而失去了芷伶對自己的信賴程度,一方面卻更擔心一旦對策有效,那信軒才更是悔不當初呢…。信軒引導芷伶把話講完,也胡口塞幾句安慰的客套話,這樣的話題便草草地宣告結束,沒有對策與建議,只有聽芷伶嘮叨的埋怨了許多許多…

這四個人的午餐便在山腰旁的一家簡便餐廳解決,白飯、一盤炒高山生冷高麗菜、蒜泥白斬雞、炸豆腐、苦瓜排骨湯…菜色簡單卻不失鮮豔美味。綠色白色米黃色灰色的菜色搭配桃紅木桌,四個人津津有味的吃著聊著:

「秀尹姐,最近跟那個國立大學的追求著進展怎麼樣呢?」,昭勝問到,
「嗯,也還好啦,呵呵!看他積不積極囉,我也沒有給他什麼鼓勵阿」,
「啊!他還敢不積極啊!看來他要追到你可難囉」,信軒湊上一句,
「再說囉…呵呵!」,秀尹挽著長髮嫵媚的回答,極為真誠自然,
「這家餐廳佈置與擺設都不錯耶!是吧?環境蠻清幽的也引人入勝對吧,菜也蠻精緻好吃的,你們覺得呢?」,芷伶問到,
「是啊!沒錯!裡外整體搭配的感覺令人蠻舒服的」,信軒略有同感地附議著,

「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很歡迎你們參觀我們的後花園喔!」,老闆很熱情的招呼著,
「真的嗎?那太好了!」,芷伶喜出望外的驚喜著,

那是一座半天然半人工的花園。有鄉村之閒散而無僻塞之感,身處都市之繁華卻無塵囂之苦,灼灼的太陽被推了阻隔出去,熱火穿不透墨綠的幕棚,空氣輕清涼涼的,榕樹楊桃樹楊柳樹交互穿插林立,許多種不知其名的小花密密層層呈多樣顏色地乖乖站在樹根旁,幾排簡單設立的矮離與蕃茄樹,有一道小溪流由樹木橋下細碎地流過,清澈見底瑩瑩照人,溪流旁的石頭乾淨無暇亮的發白,無色無相如珠如玉。

莊園中空氣甚為清新舒適,野鳥過境惹來一片吵壓壓的鼓翅聲與及樹葉擺動的沙沙聲,沿著石階往上走去,是一座主人所飼養的小型動物園。孔雀、猴子、小山豬、藍腹鷴…等等,動物四處跑動的吵叫聲給這優雅與寧靜的莊園帶來些許的活潑熱鬧生氣。雖是小小的動植物園,卻有著享用不盡的山聲林韻與風光嵐色。


「哇!感覺好像有點像世外仙境耶!真是今天的意外收穫呢!」信軒有感而發
「嗯,的確是意外之喜!」,秀尹說
這四個人在此地遊歷了一番,依依不捨的辭別老闆,轉往其他目的地。

這四行人一路遊歷了小油坑、國家公園的花園、一路騎到擎天岡。登高望遠,四處美景盡收眼底,呼吸著春天芬芳的空氣,群山環繞白雲藹藹,這裡到處都可以看到青年男女正一塊分享著美好春光,這四個人洋洋灑灑地躺在草皮上哼哼唱唱。

此時芷伶與秀尹正哼唱著:「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野花香,蝴蝶忙,蜜蜂也忙…」,潔白的牙齒不停地上下磨合擺動,呈玫瑰色的豐厚嘴唇吐出如銀鈴般的愉悅聲調,信軒仔細而不錯過絲毫細節地注意著芷伶的一舉一動,努力地把這樣美好的情節複製在腦海中。而昭勝則不段地逗弄著芷伶與秀尹,一時間許多打鬧逗趣的場面則不斷上演著。

「軒軒,我們現在去哪呢?」,秀尹問道,
「昭勝,你說呢?」,信軒把問題丟給了很會玩的昭勝,
「嗯,那我們從金山下山,從北海岸回去,這樣好嗎?」,昭勝想了一下回答
「好耶!我附議!」,芷伶雀躍的樣子像是剛掙脫陷阱的兔子」,
「嗯,就這麼決定,我們走吧」,信軒說。

車子繞著一圈又一圈迂迴的山路下去,青鬱的山林樹木,黑的發亮的柏油馬路,陽光萬道光華地由林蔭間毫不吝嗇地灑下,遠處山色如黛,眼前林木翠綠碧落。雙手環繞信軒腰部的芷伶不時探頭跟信軒細細碎碎地聊天唱歌,信軒跟芷伶其中一個共同的興趣便是唱歌。不管是民歌還是流行歌曲,這兩個人總是唱的津津有味真情流露,信軒歌聲沙啞嘹喨低沉渾厚,芷伶的歌聲則是清脆乾淨柔軟細膩。

信軒常常從唱情歌唱到忘情的芷伶神情中錯覺到她對自己也有些許愛意,但是很快的他就顛覆了這些不恰當不合時宜的想法,一個人怎麼有辦法完全屬於一個人之後又對另一個人存在著些許的期待呢?信宣不敢這麼奢望,只要能偶爾跟她相處這樣就很好了…

先到了十八王宮下車,到地下室逛了一圈吃了些東西,再回到濱海公路上。呈青綠色的海水不斷的翻湧,拍打岩石又退了回去,一波接一波永無歇止,那岩岸的波濤特別兇猛,波濤高漲又破碎之際飛濺的霧氣蔓延了開來,空氣也顯得有些濕涼,午後的太陽也很快將其蒸發散開,風從四面八方湧入夾帶著濃鹹的海的氣味。

再驅車前往石門洞,浩瀚巨大的石門洞,大自然造化的產物,沿著石梯走到高處平台,遠遠的海水與天邊連成一線,依稀可見來往的漁船。海水呈綠色與白色交迭的前進後退,坐臥於平台的四個年輕人享受著類似幸福的錯覺。信軒一直是喜歡海的,從小便對海的巨大與多變充滿好奇與恐懼,長大後的信軒更是為海所深深吸引。不管是美景或是心情的沉澱,面臨著海,人處於無窮的巨大面前一切都顯得渺小微不足道,一切的計較與奢求都顯得可笑而多餘。

四個人下來走到海邊玩水撿拾貝殼捉螃蟹,芷伶畏懼炙熱的太陽,不時擦汗及用手遮著頭深怕曬黑,
「喂…伶!這麼怕曬黑喔!會太熱嗎?」信軒揶揄著卻也自然地送上一瓶冷飲
「謝謝,你才知道喔!曬黑不好看的,而且逸展會罵的…」,逸展是芷伶的男友,這個名字不時出現在信軒與芷伶的對話當中。
「喔!是喔!難怪你這麼介意,要不要到陰涼的地方休息呢?」,信軒問道
「嗯,也好,我看著你們玩就好,」,芷伶往後退開離去」,

這邊的昭勝與秀尹早已玩的不亦樂乎了,昭勝不時把貝殼及螃蟹往秀尹的方向丟去,每次都把秀尹嚇的花容失色卻又好奇不已,昭勝對於逗弄女孩子總是特別有一套,每每都能將氣氛帶入很融洽毫無尷尬的地步,望著寬闊的海景信軒的頭髮被海風吹揚飄動,然而也不忘回過頭去注視著正在休息的芷伶。白皙的皮膚曬的些許泛紅的芷伶長髮飄逸在空中,眼光呆滯地望著海色,腦袋正不知在構思些什麼?信軒走了過去問道:

「在想什麼啊?伶,看你一個人想的傻呼呼的」
「沒有啦!只是在想逸展今天去哪玩吃了些什麼…這些無聊瑣碎的事啦!」
「哎呀…他那麼大的人了,你還那麼擔心他喔,分開一下都難以忍受喔?」信軒邊調侃卻也覺得心理頭有些複雜不能形容的情緒。
「不是啦!我是想說他會不會又去找他那個女同學啦!就是上次我上次跟你說的,造成我們吵架那一個啊,我還是有些擔心啊…」芷伶面露憂色,
「喔,別擔心那麼多啦!對他對你都要有信心啊!」,信軒口是心非的地安慰著,

「嗯,我知道啊!我對自己當然有信心啊!只是有時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這樣我會很火啊…搞不懂他在想什麼?」,芷伶對於有時忽冷忽熱的被對待有很多的抱怨與不耐,
「那就對啦!別胡思亂想啦!事情不見得會那麼嚴重啦!」,
「嗯,謝謝,我知道啦,軒軒,我好像很習慣把心事都跟你說耶…」,兩個人又開始喋喋不休的聊了許多許多……

不捨墬落的夕陽在落幕時為天空帶來最後一抹華麗的顏色,紅霞萬丈,陽光逐漸淡去,天空的雲彩也被感染地紅透了,海面上漸漸浮出一道道霧氣與水氣,暮色來臨的海面照應著落日餘暉,那海天相接的縫中有半輪落日即將落入海中。紅的一團亂的耀眼頃刻滾落,只剩一點猩紅,終於海面開始籠罩黯淡的黑色。這四個人拖著疲累的身軀滿足的心情啟程回淡水之後各自散開了回去。整個夏天的景色已經抹在分開的這四個人長長的背影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