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十九)

雷霹靂以他那奇特的嗓音一字一頓, 語聲森酷, : “擺-平-他, 帶-回-去!”

於是, 林雲的背後, 同時嚮起了至少五, 六種尖銳兵刃將空氣強烈的撕劈開來的嘶聲, 那麼強猛地往他背心襲擊.

而前面, 雷霹靂的六十斤大雉刀首次出擊了, 莫看他是一副好似一般力大之輩的木訥笨拙, 他的攻勢卻是快速得非常奇詭, 只聽那厚重刀身所帶起的凝重嘯聲, 可以知道它進招的急勁狂猛, 實在難以言喻.

雖是後發, 卻已先至.

悶哼一聲, 林雲不得不橫劍擋隔, “噹”的撞擊聲裡, 他不但一條右臂幾乎立即僵麻, 人也被刀風掃得拿捏身形不住, 但總算他及時的往上彈滾了好幾個跟斗, 方才消去那餘勁, 不過林雲可是使盡了全身的力氣, 緊緊抓住手中寶劍不自流血的虎口裡震脫.

舊力已盡, 新力未生.

像是算準了他的落足之處, 一條敏捷的人影便這麼精確地貼地埋進, 將一對匕首結實地扎插進了林雲的大腿肌肉之內.

林雲痛極, 怒極, 迴劍, 揮劍將他斬為兩截.

只看那顛巍巍露在皮肉之外的青藍泛烏的刃身, 怎不叫林雲也慌極呢?

尚未能有其他的考量, 四週閃耀著眩目的奪命光華的致命武器, 又朝他圍殺了過來.

其中以刃煞換過手中一柄類似鐵牌多過刀刃的兵器在斜刺裡橫掃所帶起的風聲為最.

雖然兩腿如今已經不大聽從使喚, 但林雲卻無法不再度借重它們跳躍, 可是那種用力時竟然有麻炙的麻木擴散到腰部, 仿佛下半身就要不再屬於自己似的.

林雲的雙足落下則堪堪踩上刃煞的牌身, 並藉由對方往上揮抬之力, 流星也似的彈躍七丈.

正待再往截擊的雷霹靂雙目暴睜, 那雙眼珠子直若要跌出眼眶, 他喋血地吼叫道, “糟了--”

就在眾人電光石火般的驚愕間, 就有那麼的湊巧麼, 林雲的身影已經落在半山腰的唯一那棵較大的野木樹梢, 再度彎彈疾沖, 又是七丈來高.

“追!”雷霹靂也沒有時間理會刃煞的是故意還是無心, 率先往斷崖拔身.

眾人這才一面呼叫一邊往山坡攀騰, 身形身影齊齊沒入夜色裡面.

啊, 原來已經是晚上了.

(二之二十)

林雲隱伏在一塊斜斜往橫伸展的長條形山岩之後, 四周蔓生的野草, 剛好遮掩著他. 當然, 這並不是個最好的隱藏所在, 但目前已經沒有時間, 而他也沒有什麼體力拖動那雙完全失去知覺的雙腿.

將面孔埋在草叢裡面, 鼻孔中嗅著泥土的氣息, 草梗的生潮氣味, 面目忍受著草梢的搔刺, 他就這樣伏臥著, 讓身體盡可能的靜止, 屏息若寂.

衣角飄風之聲此起彼落, 或 “呼” “呼”交叉而過, 或 “刷” “刷”交錯而往, 低促的咒罵聲音, 憤怒的叫囂話語, 都是同樣的表達著內心的惱恨與悔懊.

就好幾次, 就好幾條人影, 就以那樣凌厲的去勢飛越過他的頭頂…

林雲心裡明白, 目前的掩蔽方式是不差的, 但是, 一旦天色大白, 他便無可遁形了.

落入敵手的後果, 饒是悍勇如他, 亦不敢多作想像.

雙手十指還插在泥土裡面, 不經意的搓揉著, 不甘心的渴望求生意志突兀的誕生了奇妙的一點意識, 即刻開始萌芽, 迅速成長定型.

泥土很潮濕, 也非常柔軟.

這條長條形的山岩不正好是一部份埋在土裏, 一部份橫著伸展在外麼?

那岩石與泥土的連結處, 不正是一條不規則的細窄空隙嗎?

四周濃密的蔓桱野草, 不正巧是絕配的掩飾?

順著山石下埋於泥土的間隙挖掘, 在土質相當鬆軟的前提下, 林雲盡可能挖出一個足以容身的窄洞, 然後盡可能爬動倒退, 他盡可能的捲曲身體, 躦疊進入那道費盡九牛二虎力氣所弄出來的一道深溝內, 在完全陷入之前, 林雲不失冷靜地將剛才伏臥過的草叢盡可能的恢復平整自然, 並抓起幾把泥土, 薄薄的往草叢中撒落, 這樣, 如果草梗上沾有血跡, 被泥沙一粘一蓋, 就不容易被看出了. 至少, 顏色也就改變了.

林雲在擠縮自己以後, 開始將方才挖出的泥土往身上推掩過來, 一次又一次, 他盡可能做得不留痕跡, 直到泥土蓋上自己的臉, 他才屏住氣息, 只以嘴里含啣著的一管只露半點根頭在外的中空乾草莖緩慢呼吸.

看不見, 聽不到, 甚至也想不到什麼, 無邊的黑暗, 無盡的陰冷, 無數的停頓, 這, 就是死亡的感覺麼?

可是如果他還想再作回活人的話, 他必需要能忍耐這種死人的感受.

在還未失去神智之前, 林雲還有那麼的心情給了自己一個苦笑, 諾, 那屏障似的伸遮石岩, 不正像是一面棺材蓋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