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7月 05, 2005 12:22 am
（三 ）
吱哧吱哧！一聲鍊子拉響，拉開遮光的窗簾，霎時，金光刺眼的陽光灌進臥室，趕走夢中暗沈的黑影。
「懶豬，起床啦！有床不睡，偏睡地板，你有毛病呀？」
蕾秋一早起床就呼呼喝喝的，顯得活力十足似的。我可沒她精神那麼好，昨天一趟破爛屋探險記，嚇得我一整晚惡夢連連，從床上摔到床底下，我擁著被子繼續睡，連爬回床的力氣都沒有。啊！沒有一夜好覺，我鐵定又是一雙熊貓眼……。
我從地上爬起來，把被子扔回床上，然後進浴室刷牙洗臉。牆上的鏡子誠實的反映出一雙黑眼圈，呵！累死我了，這一覺比沒睡還累。等我上桌吃早餐的時候，蕾秋已經吃飽了。她笑吟吟的看著我，像一隻不懷好意的黃鼠狼。
「不要傻兮兮的笑，我知道你不會安什麼好心眼。」我一手抄起土司猛咬，一手抓起牛奶猛喝，說話不繞彎的直衝蕾秋。
「不要這樣啦！我的好妹妹，我們待會早點出門，把書包拿去給萬達，順便一起去上學。」蕾秋掛在臉上的微笑像一張面具似的，僵硬的線條看來有些不太自然。
「只有這樣嗎？」我將信將疑的問。
「當然囉？你想，現在已經七點二十分了，我們根本沒啥時間不是嗎？」
「七點二十分？你怎麼不早點講？我今天當值日生，糟糕！我快遲到了！」我三口兩口的吞下早餐，抓起書包就想往外衝，沒想到一開門就和萬達撞了個滿懷。
「啊呀！」萬達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對不起，我要走了，我快要來不及了！」我像龍捲風一樣，一個旋風打轉就跑出來了，呵！真恨不得我有四條腿，可以跑快一點。
經過中庭的時候，我想起昨夜的夢境裡的驚鴻一瞥——昨夜，在清冷的月光下，中庭裡懷抱嬰兒的女人雕像，只剩下淡薄的白色透明光影，那個女人雕像去了哪裡？我刻意的朝放置雕像的地方張望……，很好，雕像還在……。蕾秋老是罵我，膽子又小，又愛亂想，老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我想也是，不敢再多想，也許是我看錯了，還是趕著上學要緊。
我放開兩腿一路疾奔，突然覺得心裡又撲通撲通猛的跳起來，這樣的奔跑好像才跑過。昨夜，就在夢裡，我為了一隻脫逃的小綿羊也曾經這樣跑過，而且跑到最令我害怕的破爛屋前面……「叭，叭，叭……」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跑到馬路中央，一輛滿載貨物的大卡車迎著我開過來……我的腦袋轟轟亂響，我的胸口怦怦亂跳，我害怕的直打哆嗦，兩條腿像水泥灌漿一樣重的抬不起來，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快跑呀！奈何沈重的雙腿像深入土中生根一樣不聽使喚，一步也挪不動，心裡越急越發汗，我覺得汗濕的制服已經貼在發顫的背脊上，瞬時，我又掉入昨夜惡夢中……。
「陳千秋，你在幹嘛？找死呀！一大早站在馬路上。」萬利一把扯住我往路邊閃，一邊口沒遮攔的吼我。我呆楞楞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連謝謝都忘了講。萬利看我一臉蠢樣，搖搖頭說：「你是不是癡呆啦？我看你最好跟著我，免得發生危險。」
我和萬利一前一後的走著，萬利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突然話鋒一轉：「你們後來怎麼樣？真的去了那個破爛屋了嗎？」
我點點頭。
「你不害怕嗎？」萬利又問。
我看了萬利一眼，萬利雖然是萬達的弟弟，臉蛋輪廓也有些相似，但是沒有像萬達那麼懦弱斯文。嚴格說來，萬利粗魯多了，也比萬達拿得定主意，不會像萬達那樣老是聽蕾秋呼來喝去，要他往東從來不敢向西。我相信他是可以讓我說實話的人，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們昨天傍晚去了，我們找到那個破爛屋，蕾秋很高興，她想用破爛屋來玩鬼屋遊戲，我沒她那麼高興，應該說，我覺得不太好，那個破爛屋看起來陰森鬼氣的，不知道裡頭有什麼？」我吞了吞口水，心裡琢磨著：我到底能講多少？該講多少？能夠講到大家都死心，別去打那個破爛屋的主意，又能夠讓別人不把自己當怪物看，這個可不太容易。
「所以，這回你不想玩蕾秋的鬼屋遊戲？」
「怎麼玩都好，別去那個破爛屋吧！」
我要怎麼說呢？說我在昨夜夢裡看見破爛屋裡有幢幢鬼影？想著想著，我的眼前又浮現出破爛屋呼吸喘息的影像，活像個真人嘆氣似的叫人頭皮發麻；還有屋頂上的破爛煙囪吐出的那一團黑煙，雖然在暮色低沈的黃昏時刻看來像烏雲，但是這樣的說法一點也不能說服我，我寧願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也不願意像埋沙的駝鳥一樣眼不見為淨！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已經走進學校的川堂，川堂前矗立著一群背書包上學的小孩雕像，混雜在上學時間的流動人群中，活蹦亂跳的模樣，好像要跟我們一起進教室上課。
「好啦，到學校了，好好走路，別再走到馬路上去了！」萬利揚揚手，往他的教室方向走了。
我傻傻的對著這一群活像真人的小孩雕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腦袋裡胡思亂想：這些小孩雕像怎麼越看越像真的？想著想著，我的腦袋像沾濕的棉花一樣，又沉又重又脹……。
今天是萬聖節前最後一天的上學日，雖然我們不時興像洋人一樣過萬聖節，可是，今年的萬聖節正好碰上星期日，再加上學校的英文老師利用洋人的節慶習俗來做應景的教材內容，什麼南瓜燈、骷髏頭、刀疤面具、鐮刀、斧頭、蜘蛛網，貼滿每一間教室的後牆，把萬聖節的鬼魅氣氛炒得沸沸揚揚，像一鍋煮沸的熱開水，整個學校熱氣蒸騰，我想，就算在每個人的頭頂上淋冰水，大概也澆不醒吧！
一整天，學校的鐘聲響了又響，敲了又敲，每響一次鐘，時鐘的指針就往前邁一步；每敲一次鐘，就越接近放學時間。就在放學鐘響的時候，我聽到蕾秋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尖聲叫嚷：「千秋，給你，給你們班的，等一下到『萬達利』見！」
蕾秋順手丟給我一疊傳單，上面印著一排蕾秋手寫的狗爬字：「骷髏萬聖節，鬼屋探險記」後面還有一些小字，我模模糊糊的看到：「萬聖節大驚奇，鬼屋一日遊，一個人只要十塊錢……」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好奇的同學像一波又一波前擁後擠的波浪，在我的眼前聚集後散開……聚集後散開……在我還沒來得及藏起那一疊傳單以前已經被拿光了，只剩下一張不小心掉到地上去的，還被同學踩了一腳，留下一個髒汙鞋印子。當我正要彎腰撿起的時候，沒想到另外一隻手比我更快攫起那一張傳單。
「沒想到蕾秋玩真的？」萬達揮揮手上的傳單說。
「你早知道她會這麼做？」我很驚訝的問萬達。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我怎麼知道她要玩這一套？我只是說，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法賺錢？」
「賺錢？她要幹嘛？她又不缺錢？」蕾秋的零用錢不比我少，再說，她的成績都比我好，每一張一百分的考卷又可以跟媽媽多領十塊錢，她的口袋從來都是麥克麥克響，她怎麼可能會缺錢呢？
「我跟你講啦，因為去年的聖誕樹事件，害得萬達在家裡躺了一個禮拜外加禁足十天，可憐的萬達錯過熱鬧的聖誕節和新年派對，所以蕾秋說，為了補償萬達的損失，今年一定會給萬達一個『轟轟烈烈』的聖誕節禮物。」
「萬達，你一定要說『轟轟烈烈』嗎？」
「『轟轟烈烈』是蕾秋說的，又不是我說的。」萬達一臉無辜的說。
「唉！『轟轟烈烈』對蕾秋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她會搞出什麼整死人的把戲？」我解釋的非常含蓄，其實，在我的腦袋裡，『轟轟烈烈』就是炸彈開花的意思，我根本不敢設想炸彈開花以後，會有多少人因為蕾秋的奇思狂想而受傷。
「算了！我們還是先回『萬達利』吧！」我已經被蕾秋搞昏頭轉向，不知道她的葫蘆裡賣什麼膏藥，我們得去「萬達利」一探究竟。（待續）
吱哧吱哧！一聲鍊子拉響，拉開遮光的窗簾，霎時，金光刺眼的陽光灌進臥室，趕走夢中暗沈的黑影。
「懶豬，起床啦！有床不睡，偏睡地板，你有毛病呀？」
蕾秋一早起床就呼呼喝喝的，顯得活力十足似的。我可沒她精神那麼好，昨天一趟破爛屋探險記，嚇得我一整晚惡夢連連，從床上摔到床底下，我擁著被子繼續睡，連爬回床的力氣都沒有。啊！沒有一夜好覺，我鐵定又是一雙熊貓眼……。
我從地上爬起來，把被子扔回床上，然後進浴室刷牙洗臉。牆上的鏡子誠實的反映出一雙黑眼圈，呵！累死我了，這一覺比沒睡還累。等我上桌吃早餐的時候，蕾秋已經吃飽了。她笑吟吟的看著我，像一隻不懷好意的黃鼠狼。
「不要傻兮兮的笑，我知道你不會安什麼好心眼。」我一手抄起土司猛咬，一手抓起牛奶猛喝，說話不繞彎的直衝蕾秋。
「不要這樣啦！我的好妹妹，我們待會早點出門，把書包拿去給萬達，順便一起去上學。」蕾秋掛在臉上的微笑像一張面具似的，僵硬的線條看來有些不太自然。
「只有這樣嗎？」我將信將疑的問。
「當然囉？你想，現在已經七點二十分了，我們根本沒啥時間不是嗎？」
「七點二十分？你怎麼不早點講？我今天當值日生，糟糕！我快遲到了！」我三口兩口的吞下早餐，抓起書包就想往外衝，沒想到一開門就和萬達撞了個滿懷。
「啊呀！」萬達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對不起，我要走了，我快要來不及了！」我像龍捲風一樣，一個旋風打轉就跑出來了，呵！真恨不得我有四條腿，可以跑快一點。
經過中庭的時候，我想起昨夜的夢境裡的驚鴻一瞥——昨夜，在清冷的月光下，中庭裡懷抱嬰兒的女人雕像，只剩下淡薄的白色透明光影，那個女人雕像去了哪裡？我刻意的朝放置雕像的地方張望……，很好，雕像還在……。蕾秋老是罵我，膽子又小，又愛亂想，老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我想也是，不敢再多想，也許是我看錯了，還是趕著上學要緊。
我放開兩腿一路疾奔，突然覺得心裡又撲通撲通猛的跳起來，這樣的奔跑好像才跑過。昨夜，就在夢裡，我為了一隻脫逃的小綿羊也曾經這樣跑過，而且跑到最令我害怕的破爛屋前面……「叭，叭，叭……」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跑到馬路中央，一輛滿載貨物的大卡車迎著我開過來……我的腦袋轟轟亂響，我的胸口怦怦亂跳，我害怕的直打哆嗦，兩條腿像水泥灌漿一樣重的抬不起來，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快跑呀！奈何沈重的雙腿像深入土中生根一樣不聽使喚，一步也挪不動，心裡越急越發汗，我覺得汗濕的制服已經貼在發顫的背脊上，瞬時，我又掉入昨夜惡夢中……。
「陳千秋，你在幹嘛？找死呀！一大早站在馬路上。」萬利一把扯住我往路邊閃，一邊口沒遮攔的吼我。我呆楞楞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連謝謝都忘了講。萬利看我一臉蠢樣，搖搖頭說：「你是不是癡呆啦？我看你最好跟著我，免得發生危險。」
我和萬利一前一後的走著，萬利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突然話鋒一轉：「你們後來怎麼樣？真的去了那個破爛屋了嗎？」
我點點頭。
「你不害怕嗎？」萬利又問。
我看了萬利一眼，萬利雖然是萬達的弟弟，臉蛋輪廓也有些相似，但是沒有像萬達那麼懦弱斯文。嚴格說來，萬利粗魯多了，也比萬達拿得定主意，不會像萬達那樣老是聽蕾秋呼來喝去，要他往東從來不敢向西。我相信他是可以讓我說實話的人，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們昨天傍晚去了，我們找到那個破爛屋，蕾秋很高興，她想用破爛屋來玩鬼屋遊戲，我沒她那麼高興，應該說，我覺得不太好，那個破爛屋看起來陰森鬼氣的，不知道裡頭有什麼？」我吞了吞口水，心裡琢磨著：我到底能講多少？該講多少？能夠講到大家都死心，別去打那個破爛屋的主意，又能夠讓別人不把自己當怪物看，這個可不太容易。
「所以，這回你不想玩蕾秋的鬼屋遊戲？」
「怎麼玩都好，別去那個破爛屋吧！」
我要怎麼說呢？說我在昨夜夢裡看見破爛屋裡有幢幢鬼影？想著想著，我的眼前又浮現出破爛屋呼吸喘息的影像，活像個真人嘆氣似的叫人頭皮發麻；還有屋頂上的破爛煙囪吐出的那一團黑煙，雖然在暮色低沈的黃昏時刻看來像烏雲，但是這樣的說法一點也不能說服我，我寧願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也不願意像埋沙的駝鳥一樣眼不見為淨！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已經走進學校的川堂，川堂前矗立著一群背書包上學的小孩雕像，混雜在上學時間的流動人群中，活蹦亂跳的模樣，好像要跟我們一起進教室上課。
「好啦，到學校了，好好走路，別再走到馬路上去了！」萬利揚揚手，往他的教室方向走了。
我傻傻的對著這一群活像真人的小孩雕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腦袋裡胡思亂想：這些小孩雕像怎麼越看越像真的？想著想著，我的腦袋像沾濕的棉花一樣，又沉又重又脹……。
今天是萬聖節前最後一天的上學日，雖然我們不時興像洋人一樣過萬聖節，可是，今年的萬聖節正好碰上星期日，再加上學校的英文老師利用洋人的節慶習俗來做應景的教材內容，什麼南瓜燈、骷髏頭、刀疤面具、鐮刀、斧頭、蜘蛛網，貼滿每一間教室的後牆，把萬聖節的鬼魅氣氛炒得沸沸揚揚，像一鍋煮沸的熱開水，整個學校熱氣蒸騰，我想，就算在每個人的頭頂上淋冰水，大概也澆不醒吧！
一整天，學校的鐘聲響了又響，敲了又敲，每響一次鐘，時鐘的指針就往前邁一步；每敲一次鐘，就越接近放學時間。就在放學鐘響的時候，我聽到蕾秋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尖聲叫嚷：「千秋，給你，給你們班的，等一下到『萬達利』見！」
蕾秋順手丟給我一疊傳單，上面印著一排蕾秋手寫的狗爬字：「骷髏萬聖節，鬼屋探險記」後面還有一些小字，我模模糊糊的看到：「萬聖節大驚奇，鬼屋一日遊，一個人只要十塊錢……」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好奇的同學像一波又一波前擁後擠的波浪，在我的眼前聚集後散開……聚集後散開……在我還沒來得及藏起那一疊傳單以前已經被拿光了，只剩下一張不小心掉到地上去的，還被同學踩了一腳，留下一個髒汙鞋印子。當我正要彎腰撿起的時候，沒想到另外一隻手比我更快攫起那一張傳單。
「沒想到蕾秋玩真的？」萬達揮揮手上的傳單說。
「你早知道她會這麼做？」我很驚訝的問萬達。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我怎麼知道她要玩這一套？我只是說，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法賺錢？」
「賺錢？她要幹嘛？她又不缺錢？」蕾秋的零用錢不比我少，再說，她的成績都比我好，每一張一百分的考卷又可以跟媽媽多領十塊錢，她的口袋從來都是麥克麥克響，她怎麼可能會缺錢呢？
「我跟你講啦，因為去年的聖誕樹事件，害得萬達在家裡躺了一個禮拜外加禁足十天，可憐的萬達錯過熱鬧的聖誕節和新年派對，所以蕾秋說，為了補償萬達的損失，今年一定會給萬達一個『轟轟烈烈』的聖誕節禮物。」
「萬達，你一定要說『轟轟烈烈』嗎？」
「『轟轟烈烈』是蕾秋說的，又不是我說的。」萬達一臉無辜的說。
「唉！『轟轟烈烈』對蕾秋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她會搞出什麼整死人的把戲？」我解釋的非常含蓄，其實，在我的腦袋裡，『轟轟烈烈』就是炸彈開花的意思，我根本不敢設想炸彈開花以後，會有多少人因為蕾秋的奇思狂想而受傷。
「算了！我們還是先回『萬達利』吧！」我已經被蕾秋搞昏頭轉向，不知道她的葫蘆裡賣什麼膏藥，我們得去「萬達利」一探究竟。（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