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6月 09, 2005 8:38 am
86.
佔據瘋馬的身體後，除了這健壯的軀殼可以承載我靈魂的高速運轉外；還有一點，就是警官的身份，讓我擁有像007一樣合法的殺人執照。我不必像以前那樣，殺個黑道要躲躲藏藏，現在每當有重大刑案發現，我總是第一個衝鋒陷陣。殺這些重大要犯我絕不手軟；相反的，這些窮凶極惡之徒，這些刺有圖騰的惡棍，我會殺了他們，吸收他們圖騰上的靈魂。
「瘋馬警官。或許該叫你百步蛇！你這樣跟那些魚肉鄉民的惡徒有何不同呢？」
「咈咈咈，曾經滄海難為水啊！當你享受到力量的快感時，又怎甘趨於平凡？你瞧瞧那些政治人物；退休的總統也不甘寂寞的出來亂搞、執政的總統也忙著誅殺異己、沒選上總統的則唯恐天下不亂、做盡爲反對而反對之能事。」
「這本是人吃人的世界。我吃的是無惡不作的匪徒；他們什麼都吃，那才真是禍國殃民！」
而在八月，台南五月花商務酒店的那場大火；我知道，聆沁上人終於也轉世甦醒了。隔天一早，從刑事局的網路系統裡看見火場鑑識人員的報告時，我就知，這並非單純的火災事件，也不是單純的黑道火拼。
這火，不是普通的人間煙火。
那天一早我便驅車直下台南，直奔五月花酒店。台南刑事組長在旁跟我報告著昨晚的火拼過程跟這些人的身世背景，火場鑑識人員則在旁解說著起火源該是廁所旁的瓦斯桶。我撫摸著那些被燒成焦炭的屍體，我細細的聞著剝落的牆壁留下來的餘溫；這些被無名火掠食過的殘骸，正慢慢散發著一股潛藏的力量氣息，正如同芳香濃郁的高級香水，輕輕巧巧的挑逗著仕女們的靈敏嗅覺，酥酥麻麻的引誘人走向發狂的邊緣。
這勾起了我莫大的貪婪興趣，我已經很久未曾嚐到這稀有圖騰的快感。我殺過很多人，吃過很多那些人的圖騰。但那些滋味，卻遠比不上這遺留在火場上的氣味。怎樣才是美味的圖騰呢？刺青師的心血、加上被刺者對圖騰的愛戀；這樣的圖騰，才會令人大快朵頤。
「咈咈咈，D身上的五爪金龍，嚐起來果真是人間美味，餘味如三日繞樑，不絕於舌呢！咈咈咈。」瘋馬警官像個美食家滔滔不絕的品味著，最後還露出舌頭舔舔雙唇。
「哼！這死老狗，居然說我註定是沒法吃到這人間美味。」瘋馬警官突然臉一沉，臉部不自主的開始抽續著，叨叨唸唸的咒罵起可魯老人。
「圖騰怎麼吃呢？」我不解的問著瘋馬警官。
「咈咈咈！胡黎小姐，D怎麼會選上妳呢？而龍族為何會選上D呢？為何我的想像力、精神力如此強韌，卻只能選上百步蛇類的層次？世上真的存在著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嗎？這真的是命嗎？咈咈咈！那我就用『運』來扭轉自己的『命』吧！」
來台南的那天晚上，當我在飯店門口來回踱步沉思如何找這氣味的主人時；可魯，又再度出現了。
「主人。還是要叫你百步蛇？或是叫你瘋馬？」巷子旁陰暗角落處，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岡山羊肉店裡，走出來一個老人。
「咈咈咈，原來是老狗啊。」
「如果你覺得這些名字對你來說有意義的話，那你就挑一個叫吧。」
「嗯。名字的確不具任何意義的。那我就用你現在的軀殼名字稱呼你吧。」
「可魯，你的狗膽可真是越來越大啦！居然瞞著我跑來台南。我在北部吃著那些殘渣菜餚似的黑道圖騰，你卻跑來台南尋著這九紋龍的人間美味！」
「瘋馬，你聽我說！你吃不下D的！」
老狗是這樣說的。
婆羅干達初始創教時，使的是一套「萬象形拳」。所謂相由心生，心生萬象；當時婆羅干達有教無類、因材施教，針對每個門下弟子的體質特性，教導他一套不同的類象拳法。有些人霸氣十足，於是學的是類虎拳；有些人身材靈敏，因此學的是類猴拳。有些人資質優異，能體驗兩種動物的靈性，便能學上雞飛狗跳拳、或是豬羊變色拳。
為何是「類」拳呢？因為人很自大，人常常會用自己的觀點看萬物；於是乎，學拳者，或多或少會存在主觀意識，以至於學起動物的優點時，並無法完全吸收其精華。有甚者，會發生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窘態。也因此，這些人學的只是「類形拳」，並無法體驗跨生物的境地。
可魯老狗說我吃了很多黑道人物的圖騰，這些圖騰幾乎都參雜很多雜質，就如同這些類形拳，吃了無太大助益。
人終其一生，很難有大智慧體會多重人生；也因此，這些婆羅弟子們，終其一生頂多學個海陸雙棲便已是巔峰造極，並無法再去参悟多重人生。所以，即便是悟性極高的聆沁或葛雷斯，也必須在每隔數百年裡，反覆修習這些人生道理。
但是，雙方從最初的開始，便建立在相互鬥爭的基礎上，導致後來生生世世的轉替時，無人能脫離這悲劇的枷鎖。就好像兩個人從原點出發，雖然前進的方向只是些許的角度誤差，但行了百里路後，雙方的所在位置，會是如此的南轅北轍。
而最令人驚訝的是，人們思想轉替、文化多元，是以如此超快速的急劇改變。
舉個例吧，從遠古的節肢動物三葉蟲的出現、到魚類的稱霸海洋世界、到演化成爬蟲類攻佔離水世界、到伸展雙翅再度進化成飛禽類時；生命的轉變，是經過幾億幾千萬年的。
在物競天擇下，生命依照其生存方式，用很長的時間，很長的智慧，慢慢去改變自己來適應這個世界。
但是，到了二十世紀的人類世界時，核污染的產生下，一個個畸形兒不斷的被生出、變形魚、雙頭牛、五腳鴨也相繼接踵而來。這些原本該是百萬年突變一次的產物，都再短短的幾十年間急速發生。
電視文化的充斥、電腦網路的普及，這些讓來不及慢慢吸收的現代人們，囫圇吞棗的急速成長。當學者還在討論主流與次文化的定位時，這些可憐的小孩，已經無選擇的被迫以加速度的方式揠苗助長。
老狗說，處在這種環境，於是附身於D身上的五爪金龍已經再度二重變，變成了七海遊龍。
「我也變了！在吃了這麼多雜亂的圖騰後。」
「咈咈咈，老狗漸漸猜不透我的心思了。」瘋馬似笑非笑，臉上抽續的幻化出許多詭異的表情。
87.
我覺得瘋馬警官也瘋了，圖騰怎麼吃呢？但在這麼多瘋人事件中，卻仍存在著一絲邏輯導引我走下去。宏觀思想的距離該如何界定呢？我在想，當人們拒絕相信精神病患的說法而將它定義成幻覺時，我們便已經開始在封閉自己的想像距離了。
「圖騰怎麼吃？」我決意要問個清楚。
「咈咈咈！當強勢的力量來臨時，一切的九流十家都該臣服。」瘋馬警官繼續舔著舌頭，回味著往日的滋味。
那晚，我問著可魯老狗，為何我會脫離軀殼附身到瘋馬身上。
「所謂的圖騰，代表的是一種精神力的凝聚。土著們狩獵時，在身上畫著各異的圖騰，他們希望狩獵時，信仰的戰神會附身，能戰無不勝。宗教信仰拜偶像、立圖騰，他們需求一個明確的物體，來作為大家信仰的依歸。」
「當圖騰化成無形時，可以是股強大無比的超級力量。就如同現代人以金錢為價值觀，有錢使鬼推磨、無錢寸步難行。於是商人無了祖國、於是作家寫文也必須屈就於市場因素、也於是乎，對一個人的品頭論足，都建立在以金錢為主的平台上。」
「當以錢至上的主流價值觀覆蓋一切時，所有所有的思想理念，便都要臣服在它的世界裡。也因此，當你的精神力超乎他人時，就會輕而易舉的吃掉他人的圖騰。」
「尤其是現代的年輕人，薄弱的意志力和沉浮於表面物慾的價值觀，又怎能把持而不被吞噬呢？但是，這些人的圖騰，吃多了只是造成自己價值觀的更加混亂罷了！」
「瘋馬！我知道你聞到九紋龍的美味了；但是，你千萬不可嘗試！你的精神力尚不及他的強。這一咬，很有可能被他反噬！」
「『萬象形拳』以蛇拳為最上乘之武功，而蛇拳又以百步蛇為巔峰造極；但蛇修練成精後，方可蛻變成小龍。也因此，當D的龍拳與你處於同一等級時，你的層次終究還是比他低。」
「我勸你放棄吧！這種根深蒂固的『種族階級』，就如同處身沙文主義的男性世界的女人，終其一身，你都在男人的手掌中求生存、就如同活在布魯克林的黑人區，你再如何的努力攀爬，終究處在白人民族歧視的眼光裡。你再怎麼吞噬圖騰，若D也以等速成長，你終究是要活在他的想像世界裡的！」
「胡扯！」突然瘋馬警官發狂似的拍碎了一張辦公桌，這力道之大，仿若是積怨以深的巨大反擊。
「嘻嘻嘻！我一掌拍碎了這思想迂腐的老狗頭，誰叫他講些我不愛聽的階級文化。」瘋馬突然又詭異的笑了起來。
88.
瘋馬講的這些理論，我可以概約的體會出來。現在的小孩越來越早熟，價值觀也變得越來越難理解；在這個電視頻道從三台爆增到一百台，在這個隨手可得的網路資源裡，現代人快速又大量的吸收知識，卻沒有太多的時間跟機會去體驗這些經驗，也沒有太多的緩衝時間來應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許多光怪陸離的事情。
但是，處在知識爆炸的世紀裡，人是否變的更有智慧？或者，人們真能從中獲得更多福祉？過於多元的文化，又是否真能釋放眾生的思想自由？而在過份的壓縮變形中，人類的思想結構又會突變到何境界？
「在殺了可魯老狗後，我開始心無旁騖的注意著D的獵殺過程。透過檢調系統的偵辦、經由命案現場的抽絲剝繭；我發現，D的確成長茁壯的很快。但是，這能讓我信服『階級制度』這種迂腐的宿命理論嗎？」
「咈咈咈，我越來越想會一會D了。除了他日益對我產生的強大威脅感外，我很想知道，龍拳的威力是可以到達何種境界。」瘋馬警官持續說著。
在十月中旬的某個夜晚，汽車賓館的櫃檯小姐急播110，說現場發生了命案。那時我正好在該區附近開車閒晃，聽到消息後，我蒙上了臉，我終於可以試一下D的身手了。
「D，好久不見了。」就像遇見多年不見的初戀情人，我的情緒居然激動的如此彭湃。
「百步蛇！是你嗎？」
「咈咈咈！D，聽說你也見過可魯。好，我就來試試你的功力，看老狗所言虛實。」感性的情緒，很快的被現實的理性威脅感取代。我知道，我必須殺了D；在這個資源有限的世界裡，我不能容忍、也不願分享，跟另一個跟我有等值能力、甚至比我高層的人。
我很快的使出十成力氣，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將D擊斃。當我化身成警官這個身份時，恣意的殺人竟成了我既有的權利，反正只要我將現場佈置成是自衛殺人，又有誰奈我何呢？
「咈咈咈，畢竟，法律保護的是懂法律的人，保護無知的市民倒成了其次了，咈咈咈。」
我雙掌使勁的往D的胸口拍去，將我百步蛇極冷的氣勁灌進D的身體。D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強壯，這一掌，把他震的往牆壁撞去。
「咈咈咈！也不過如此吧！」我很快的飛身到D的跟前，準備給他致命的一擊。雖然我吃過很多黑道人物的圖騰，但我想，D身上的圖騰想必更加美味吧？吃了他，我將獲得他身上所有的力量。
「咈咈咈，這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啦！我終結了他，就能接收他既有的資源。」
但是，當我一掌準備將D擊斃後，卻發覺昏厥的D，竟然還能發出一股吸引力；然後，一股莫名的力量，開始撕扯我的精力。這彷若星宿老仙的吸星大法，竟吸得我毫無招架之力；此時，我終於明白可魯老狗所說的話了。
「或許這真的已是北風北了，也或許，此時的情勢已非我所能左右；那就韜光養晦吧！咈咈咈，所謂的成敗論英雄，過程已非如此重要了。如所謂的大內高手們，不也是忍辱吞聲，待時機成熟；屆時，當敵人弱勢，或自己強大時，咈咈咈，便是一掌擊斃敵人之時。」
「這是我為什麼囚禁D，並招喚妳來的原因，胡黎小姐。」
「你怎麼找到我的？而且，這麼做對你有何好處？」我不死心的繼續問著。
「咈咈咈，這就是附身政府公器的好處。藉由這身份，我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人；藉由這身份，我可以自由進出D的家，從D的電腦資料裡，尋找我需要的事物。」
「找到我，對你又有何幫助呢？」
「當我在火場嗅到D的氣息時，我便訝異於這股強大的力量。而在初次與D交手後，我才知，這力量已出乎我想像。這只是短短幾個月發生的事，但D的蛻變卻是如此快速！我不信！也不服！」
「這段空白的時間，我只好藉由你的闡述來還原了。」瘋馬露出陰陰的微笑。
「那小柔呢？為何騙我說她是D的老婆？」
「咈咈咈，本來了解一切後，想隨便掰個理由把妳打發掉，於是要小柔說個故事讓你死心。但是，這當中居然冒出個死老貓，將妳再度拖下水。既然妳知道了，那就算妳倒楣吧！當個明白人不一定有好下場的。」
「這陣子的觀察中，我發覺D只修練到『八面玲瓏』。而囚禁D的這段日子裡，我繼續加速吸收更多的圖騰；此刻，我已修練到『九九神功』了。若再加上小柔，那我連『九龍掌』之九紋龍都不怕啦！咈咈咈！」
正當我納悶著如何加上小柔；說時遲那時快，瘋馬一掌按住小柔的天靈蓋，瞬間，小柔像個充氣娃娃般，被吸盡所有氣體而乾扁似木乃伊。
「咈咈咈，這就是極限的『九九神功』啦！」瘋馬不停狂笑，身上的墨綠百步蛇，開始分裂成九條，然後繞著身體游移起來。
89.
「哈哈哈，這就是極限的九九神功嗎？」
循音望去，居然是隔著玻璃的D在說話。
「咈咈咈，D！你終於醒了。上次一役，或許我還忌憚你的吸星大法；但經過這期間我不停的茁壯，加上剛剛吸了小柔的圖騰。你的『八面玲瓏』，咈咈咈，已不是能與我相提並論了。」瘋馬繼續陰陰的笑著。
而回頭看著玻璃另邊的D，居然雙手一扯，手銬就這麼斷了。
「咈咈咈，也對也對，你也偽裝太久了；區區一條手銬，又豈能拘禁『九紋龍』呢？咈咈咈，來吧來吧！讓我試試你的身手。」瘋馬揚起右手，對D招著。
居然，D就這麼走過來了。該說是穿過來吧！D身旁的玻璃，就這麼溶化掉了。這是怎樣的手法呢？還是，這些人的武藝，當真到了世俗凡物皆無法禁錮？
「D。」我激動的喊著站在身旁的D。
「瘋馬！我不是九紋龍。」D開口對瘋馬說著。
「咈咈，呵呵，哈哈！你不是九紋龍？」瘋馬有點不可置信，整著臉開始扭曲黯淡下來。
「小白，這是我設計瘋馬帶妳來的緣故。」D突然轉頭對我說著。
「的確，起初我也以為自己是九紋龍。從我在台南電影院遇見可魯開始，然後在紡織廠跟錢莊的人鬥毆、然後是五月花、再來是汽車旅館的追殺民代。」
「但是，我開始慢慢發覺，我陷入的是一種無止盡的殺戮輪迴！『殺人』跟『逃避』，其實是沒有太大的差別。我所做的，只是把自己認為不對的現象消除；但是，殺了了一，卻禁不了百。」
「我走不到『九紋龍』的境界的。」D看似沮喪的說著。
「小白，所謂的武功或許妳不知曉；但其實也罷，這看似神奇的武功也只適用在某些條件下的平台。」
「如所謂的『七海遊龍』、『八面玲瓏』，它可以是海上巨艦的大白鯊，它可以橫行無阻、生吞活剝海裡的任何生物。但是，若脫離「海面」這個平台呢？充其量只能當成饕客眼中的魚翅或鯊魚煙。」
「就像每一種角色，都必須活在一個適當的表演舞台；而這舞台，即是一種平台、一種層次；甚至，是一種束縛。於是，戀人們侷限在愛恨交加、物質匱乏者陷入物慾縱流、也造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悲慘命運。」
「而『九九神功』，則是一股凡人無法抗衡的強大慾念；像是希臘神話裡潘朵拉的盒子所躲藏的眾多慾望。」
「這是為何現在的社會，越來越多的人不快樂；而得憂鬱症的年齡，正快速的往下滑。」
「沒有人敵得過『九九神功』的；正因為沒有人能放棄一切私慾。即使我到了『八面玲瓏』的境界，即使我做任何事都能如魚得水；但是，魚終究是魚！離開水面就是它的致命傷了。」
「唯一能破解它的；除非能得到大解脫。而這解脫，卻是要多久輪迴才能了悟呢？」
「我不能、百步蛇也不能，聆沁不能、葛雷斯也不能。一條伊甸園的蛇就把人類始祖亞當夏娃搞得七暈八素；現在成了九頭蛇，還有誰逃得過呢？」
「小白，這是我所以計誘瘋馬，促使他把妳帶來的緣故。」
「因為，妳是我所見，最無情無慾的人。當你完全相信這整個事件及其意義，便是『九紋龍』現身之時。」
「D，我……。」
正當我從D的這陰沉晦暗故事中開始撥現一絲光線時。「波」的一聲，一顆蛇頭，穿過D的胸腔對著我，雌牙裂嘴的笑了起來。
90.
這蛇頭出現的突然。以至於我和D呆呆的望著蛇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別哭！小白。」
看著D身上的巨大傷口，第一個反應是：D，似乎走到生命的盡頭。
「親愛的小白。別哭。」
「你不要陷入短暫的生死迷思；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過程。我這麼用心良苦的告訴你整個故事，無非是要妳看透人生。很多人看不破紅塵，很多人沉溺悔恨；而妳，妳走的過去的，走的過我跨不進的領域。」
D抹去我懸在眼角的淚水；然後，雙手一扭，蛇頭就硬生生的被扯斷了。
「瘋馬，別當我是那些混混之流，想殺我，還是得付出代價！」D一手按著汨汨出血的傷口，一腳將地上的蛇頭踩爆。
D一個箭步衝去，突然化成八個身影，往瘋馬的四面八方攻去。而瘋馬身上的其餘八條蛇圖騰，突然也脫離瘋馬的身體騰空飛去；像愛國者迅速攔截巡弋飛彈一般。
只是在電光火石間，D被彈到我的身邊，身上又多出了許多傷口。
「咈咈咈，D。你還是不了解嗎？無法大澈大悟的你，是沒辦法脫離我的掌中的！哈哈哈。」
瘋馬笑得很狂，笑得整個嘴似乎脫離上下顎，像蛇吞象一般，整個嘴裂成身體一般大小。整間辦公室裡的辦公家俱，開始一件一件的被吞噬到那看似無底的口中。而剩下的八條蛇圖騰，則漂浮在空中，像鯉魚旗在空中遊蕩；只是，銳利的蛇眼，惡狠狠的注視著D散出血腥氣息的身體。
這就是貪婪的實體化嗎？看著眼前的景象，我終於看見「慾望」這頭巨獸。
「D，我知道百步蛇的弱點了！」
我叫著在旁邊跟八條蛇殺得如癡如狂的D；而D，似乎又陷入殺戮地獄而充耳不聞。沒多久，八條蛇緊緊的捆住D的軀殼，扭著扭著，直到我看不見D的影像。
D被吃了嗎？我看著D的身體憑空消失。或者該這麼說吧！D跟百步蛇系出同源；兩個都想爬出黑暗，逃向光明。只是，一前一後的，都還是脫離不了慾望的淵藪。
而現在呈現在我眼前，已經是我無法形容的景象了。而腦海的記憶，卻開始迅速的倒退回憶著D講過的話。
「欲望是促使人類前進的因子；因為欲望，人類世界才得以突飛猛進。」
「因為資源有限，所以我們必須選擇。」
D總是感慨商業社會的絕情，在必須選擇的情況下；那些被犧牲人事物，就成了人們現今的懊惱與憂慮。
「那就放棄『慾念』吧！」我突然釋懷開來，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以至於D和百步蛇化成的黃金巨莽衝過來時，我只是輕輕的按住蛇頭；這蛇，就這麼消失殆盡。
「劉醫生，然後我醒來就在醫院了。」女孩對著穿白袍，猛打哈欠的醫生說著。
「啊！結束了嗎？」醫生似乎來不及反應。
「結束了嗎？！」
燈光打開後，學生開始議論紛紛，原本安靜的教室開始熱絡起來。
「咳咳！安靜安靜！」
「這是一個真實案例，發生在我大學同學B服務的醫院。」A教授指著螢幕裡穿白袍的B醫生說著。
「開始換我來說故事了。」
「關於這個女孩。」A教授輕輕喉嚨，故弄玄虛狀。
91.
「各位同學，在看完這齣紀錄片後；我想，一定還有許多人如入五里迷霧。很多人一定覺得，這是一齣詭異又荒誕的故事。只是，我必須很慎重的告訴各位，這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事件；真實到你或者是我，我們這些自認正常的人，無法看見的世界。」
教室裡吵雜的聲音，隨著A教授的發言，開始慢慢靜了下來。
「首先，我先介紹一下影片中的兩人。穿白袍的醫師，不用說，就是我大學同學B；而另一位講故事的女孩，則是我以前的病患白小姐。」
「還有時間，我先介紹白小姐的背景資料。」A教授托起老花眼鏡，望了望手腕上的錶。
「認識白，是在十幾年前，在我還在台南XX醫院小兒科任職時。在那年除夕夜的時候，社會局人員帶來一個陷入重度昏迷的小孩。」
「家暴案件，在最近幾年來，隨著整個社會、經濟的動盪不安，而開始有逐步攀升的趨勢。而白就是這個病態社會下所產生的被害者。」
「在復甦後的幾次回診中，我漸漸的發現白罹患輕微的憂鬱症；甚至，在一段時間後，居然開始有了躁鬱的徵狀。」
「因為生涯計畫的關係，我後來轉入醫學院任職，白的案例則交由B繼續追蹤。」
「在學校任職期間，我還是非常注意白的動態。據B醫師說，白後來離家逃學，聽說跟人混起幫派。」
「在一次械鬥事件白被送醫後，白才再次被B遇見。B醫師發覺白的躁鬱症有趨向嚴重的徵兆；因此，決定側錄整個訪談過程，來做為白病症的解析。」
「B醫師在聽完白整個內心世界的故事後；白居然說，真的有九紋龍！而且，是刺在她的背上。」
「各位同學！各位有志往精神科發展的同學！憂鬱跟躁鬱，在現在的社會裡，已經漸漸掀起了一股文明病風潮。你們如果無法相信這個故事，你們如果無法經由病患的眼看世界，你們是否能有辦法進入病患的心裡，平安的把他們帶回？」
A教授頓了一下，環伺著整個課堂。
「法醫在驗屍時，並沒有發現白的背後，真的刺有九紋龍。」
「是飛走了呢？還是當真沒有此物？」
A教授最後的疑問句，淹沒在學校下課的鐘聲裡。
(end)
PS.有點虎頭蛇尾,有空會再改版的
佔據瘋馬的身體後，除了這健壯的軀殼可以承載我靈魂的高速運轉外；還有一點，就是警官的身份，讓我擁有像007一樣合法的殺人執照。我不必像以前那樣，殺個黑道要躲躲藏藏，現在每當有重大刑案發現，我總是第一個衝鋒陷陣。殺這些重大要犯我絕不手軟；相反的，這些窮凶極惡之徒，這些刺有圖騰的惡棍，我會殺了他們，吸收他們圖騰上的靈魂。
「瘋馬警官。或許該叫你百步蛇！你這樣跟那些魚肉鄉民的惡徒有何不同呢？」
「咈咈咈，曾經滄海難為水啊！當你享受到力量的快感時，又怎甘趨於平凡？你瞧瞧那些政治人物；退休的總統也不甘寂寞的出來亂搞、執政的總統也忙著誅殺異己、沒選上總統的則唯恐天下不亂、做盡爲反對而反對之能事。」
「這本是人吃人的世界。我吃的是無惡不作的匪徒；他們什麼都吃，那才真是禍國殃民！」
而在八月，台南五月花商務酒店的那場大火；我知道，聆沁上人終於也轉世甦醒了。隔天一早，從刑事局的網路系統裡看見火場鑑識人員的報告時，我就知，這並非單純的火災事件，也不是單純的黑道火拼。
這火，不是普通的人間煙火。
那天一早我便驅車直下台南，直奔五月花酒店。台南刑事組長在旁跟我報告著昨晚的火拼過程跟這些人的身世背景，火場鑑識人員則在旁解說著起火源該是廁所旁的瓦斯桶。我撫摸著那些被燒成焦炭的屍體，我細細的聞著剝落的牆壁留下來的餘溫；這些被無名火掠食過的殘骸，正慢慢散發著一股潛藏的力量氣息，正如同芳香濃郁的高級香水，輕輕巧巧的挑逗著仕女們的靈敏嗅覺，酥酥麻麻的引誘人走向發狂的邊緣。
這勾起了我莫大的貪婪興趣，我已經很久未曾嚐到這稀有圖騰的快感。我殺過很多人，吃過很多那些人的圖騰。但那些滋味，卻遠比不上這遺留在火場上的氣味。怎樣才是美味的圖騰呢？刺青師的心血、加上被刺者對圖騰的愛戀；這樣的圖騰，才會令人大快朵頤。
「咈咈咈，D身上的五爪金龍，嚐起來果真是人間美味，餘味如三日繞樑，不絕於舌呢！咈咈咈。」瘋馬警官像個美食家滔滔不絕的品味著，最後還露出舌頭舔舔雙唇。
「哼！這死老狗，居然說我註定是沒法吃到這人間美味。」瘋馬警官突然臉一沉，臉部不自主的開始抽續著，叨叨唸唸的咒罵起可魯老人。
「圖騰怎麼吃呢？」我不解的問著瘋馬警官。
「咈咈咈！胡黎小姐，D怎麼會選上妳呢？而龍族為何會選上D呢？為何我的想像力、精神力如此強韌，卻只能選上百步蛇類的層次？世上真的存在著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嗎？這真的是命嗎？咈咈咈！那我就用『運』來扭轉自己的『命』吧！」
來台南的那天晚上，當我在飯店門口來回踱步沉思如何找這氣味的主人時；可魯，又再度出現了。
「主人。還是要叫你百步蛇？或是叫你瘋馬？」巷子旁陰暗角落處，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岡山羊肉店裡，走出來一個老人。
「咈咈咈，原來是老狗啊。」
「如果你覺得這些名字對你來說有意義的話，那你就挑一個叫吧。」
「嗯。名字的確不具任何意義的。那我就用你現在的軀殼名字稱呼你吧。」
「可魯，你的狗膽可真是越來越大啦！居然瞞著我跑來台南。我在北部吃著那些殘渣菜餚似的黑道圖騰，你卻跑來台南尋著這九紋龍的人間美味！」
「瘋馬，你聽我說！你吃不下D的！」
老狗是這樣說的。
婆羅干達初始創教時，使的是一套「萬象形拳」。所謂相由心生，心生萬象；當時婆羅干達有教無類、因材施教，針對每個門下弟子的體質特性，教導他一套不同的類象拳法。有些人霸氣十足，於是學的是類虎拳；有些人身材靈敏，因此學的是類猴拳。有些人資質優異，能體驗兩種動物的靈性，便能學上雞飛狗跳拳、或是豬羊變色拳。
為何是「類」拳呢？因為人很自大，人常常會用自己的觀點看萬物；於是乎，學拳者，或多或少會存在主觀意識，以至於學起動物的優點時，並無法完全吸收其精華。有甚者，會發生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窘態。也因此，這些人學的只是「類形拳」，並無法體驗跨生物的境地。
可魯老狗說我吃了很多黑道人物的圖騰，這些圖騰幾乎都參雜很多雜質，就如同這些類形拳，吃了無太大助益。
人終其一生，很難有大智慧體會多重人生；也因此，這些婆羅弟子們，終其一生頂多學個海陸雙棲便已是巔峰造極，並無法再去参悟多重人生。所以，即便是悟性極高的聆沁或葛雷斯，也必須在每隔數百年裡，反覆修習這些人生道理。
但是，雙方從最初的開始，便建立在相互鬥爭的基礎上，導致後來生生世世的轉替時，無人能脫離這悲劇的枷鎖。就好像兩個人從原點出發，雖然前進的方向只是些許的角度誤差，但行了百里路後，雙方的所在位置，會是如此的南轅北轍。
而最令人驚訝的是，人們思想轉替、文化多元，是以如此超快速的急劇改變。
舉個例吧，從遠古的節肢動物三葉蟲的出現、到魚類的稱霸海洋世界、到演化成爬蟲類攻佔離水世界、到伸展雙翅再度進化成飛禽類時；生命的轉變，是經過幾億幾千萬年的。
在物競天擇下，生命依照其生存方式，用很長的時間，很長的智慧，慢慢去改變自己來適應這個世界。
但是，到了二十世紀的人類世界時，核污染的產生下，一個個畸形兒不斷的被生出、變形魚、雙頭牛、五腳鴨也相繼接踵而來。這些原本該是百萬年突變一次的產物，都再短短的幾十年間急速發生。
電視文化的充斥、電腦網路的普及，這些讓來不及慢慢吸收的現代人們，囫圇吞棗的急速成長。當學者還在討論主流與次文化的定位時，這些可憐的小孩，已經無選擇的被迫以加速度的方式揠苗助長。
老狗說，處在這種環境，於是附身於D身上的五爪金龍已經再度二重變，變成了七海遊龍。
「我也變了！在吃了這麼多雜亂的圖騰後。」
「咈咈咈，老狗漸漸猜不透我的心思了。」瘋馬似笑非笑，臉上抽續的幻化出許多詭異的表情。
87.
我覺得瘋馬警官也瘋了，圖騰怎麼吃呢？但在這麼多瘋人事件中，卻仍存在著一絲邏輯導引我走下去。宏觀思想的距離該如何界定呢？我在想，當人們拒絕相信精神病患的說法而將它定義成幻覺時，我們便已經開始在封閉自己的想像距離了。
「圖騰怎麼吃？」我決意要問個清楚。
「咈咈咈！當強勢的力量來臨時，一切的九流十家都該臣服。」瘋馬警官繼續舔著舌頭，回味著往日的滋味。
那晚，我問著可魯老狗，為何我會脫離軀殼附身到瘋馬身上。
「所謂的圖騰，代表的是一種精神力的凝聚。土著們狩獵時，在身上畫著各異的圖騰，他們希望狩獵時，信仰的戰神會附身，能戰無不勝。宗教信仰拜偶像、立圖騰，他們需求一個明確的物體，來作為大家信仰的依歸。」
「當圖騰化成無形時，可以是股強大無比的超級力量。就如同現代人以金錢為價值觀，有錢使鬼推磨、無錢寸步難行。於是商人無了祖國、於是作家寫文也必須屈就於市場因素、也於是乎，對一個人的品頭論足，都建立在以金錢為主的平台上。」
「當以錢至上的主流價值觀覆蓋一切時，所有所有的思想理念，便都要臣服在它的世界裡。也因此，當你的精神力超乎他人時，就會輕而易舉的吃掉他人的圖騰。」
「尤其是現代的年輕人，薄弱的意志力和沉浮於表面物慾的價值觀，又怎能把持而不被吞噬呢？但是，這些人的圖騰，吃多了只是造成自己價值觀的更加混亂罷了！」
「瘋馬！我知道你聞到九紋龍的美味了；但是，你千萬不可嘗試！你的精神力尚不及他的強。這一咬，很有可能被他反噬！」
「『萬象形拳』以蛇拳為最上乘之武功，而蛇拳又以百步蛇為巔峰造極；但蛇修練成精後，方可蛻變成小龍。也因此，當D的龍拳與你處於同一等級時，你的層次終究還是比他低。」
「我勸你放棄吧！這種根深蒂固的『種族階級』，就如同處身沙文主義的男性世界的女人，終其一身，你都在男人的手掌中求生存、就如同活在布魯克林的黑人區，你再如何的努力攀爬，終究處在白人民族歧視的眼光裡。你再怎麼吞噬圖騰，若D也以等速成長，你終究是要活在他的想像世界裡的！」
「胡扯！」突然瘋馬警官發狂似的拍碎了一張辦公桌，這力道之大，仿若是積怨以深的巨大反擊。
「嘻嘻嘻！我一掌拍碎了這思想迂腐的老狗頭，誰叫他講些我不愛聽的階級文化。」瘋馬突然又詭異的笑了起來。
88.
瘋馬講的這些理論，我可以概約的體會出來。現在的小孩越來越早熟，價值觀也變得越來越難理解；在這個電視頻道從三台爆增到一百台，在這個隨手可得的網路資源裡，現代人快速又大量的吸收知識，卻沒有太多的時間跟機會去體驗這些經驗，也沒有太多的緩衝時間來應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許多光怪陸離的事情。
但是，處在知識爆炸的世紀裡，人是否變的更有智慧？或者，人們真能從中獲得更多福祉？過於多元的文化，又是否真能釋放眾生的思想自由？而在過份的壓縮變形中，人類的思想結構又會突變到何境界？
「在殺了可魯老狗後，我開始心無旁騖的注意著D的獵殺過程。透過檢調系統的偵辦、經由命案現場的抽絲剝繭；我發現，D的確成長茁壯的很快。但是，這能讓我信服『階級制度』這種迂腐的宿命理論嗎？」
「咈咈咈，我越來越想會一會D了。除了他日益對我產生的強大威脅感外，我很想知道，龍拳的威力是可以到達何種境界。」瘋馬警官持續說著。
在十月中旬的某個夜晚，汽車賓館的櫃檯小姐急播110，說現場發生了命案。那時我正好在該區附近開車閒晃，聽到消息後，我蒙上了臉，我終於可以試一下D的身手了。
「D，好久不見了。」就像遇見多年不見的初戀情人，我的情緒居然激動的如此彭湃。
「百步蛇！是你嗎？」
「咈咈咈！D，聽說你也見過可魯。好，我就來試試你的功力，看老狗所言虛實。」感性的情緒，很快的被現實的理性威脅感取代。我知道，我必須殺了D；在這個資源有限的世界裡，我不能容忍、也不願分享，跟另一個跟我有等值能力、甚至比我高層的人。
我很快的使出十成力氣，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將D擊斃。當我化身成警官這個身份時，恣意的殺人竟成了我既有的權利，反正只要我將現場佈置成是自衛殺人，又有誰奈我何呢？
「咈咈咈，畢竟，法律保護的是懂法律的人，保護無知的市民倒成了其次了，咈咈咈。」
我雙掌使勁的往D的胸口拍去，將我百步蛇極冷的氣勁灌進D的身體。D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強壯，這一掌，把他震的往牆壁撞去。
「咈咈咈！也不過如此吧！」我很快的飛身到D的跟前，準備給他致命的一擊。雖然我吃過很多黑道人物的圖騰，但我想，D身上的圖騰想必更加美味吧？吃了他，我將獲得他身上所有的力量。
「咈咈咈，這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啦！我終結了他，就能接收他既有的資源。」
但是，當我一掌準備將D擊斃後，卻發覺昏厥的D，竟然還能發出一股吸引力；然後，一股莫名的力量，開始撕扯我的精力。這彷若星宿老仙的吸星大法，竟吸得我毫無招架之力；此時，我終於明白可魯老狗所說的話了。
「或許這真的已是北風北了，也或許，此時的情勢已非我所能左右；那就韜光養晦吧！咈咈咈，所謂的成敗論英雄，過程已非如此重要了。如所謂的大內高手們，不也是忍辱吞聲，待時機成熟；屆時，當敵人弱勢，或自己強大時，咈咈咈，便是一掌擊斃敵人之時。」
「這是我為什麼囚禁D，並招喚妳來的原因，胡黎小姐。」
「你怎麼找到我的？而且，這麼做對你有何好處？」我不死心的繼續問著。
「咈咈咈，這就是附身政府公器的好處。藉由這身份，我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人；藉由這身份，我可以自由進出D的家，從D的電腦資料裡，尋找我需要的事物。」
「找到我，對你又有何幫助呢？」
「當我在火場嗅到D的氣息時，我便訝異於這股強大的力量。而在初次與D交手後，我才知，這力量已出乎我想像。這只是短短幾個月發生的事，但D的蛻變卻是如此快速！我不信！也不服！」
「這段空白的時間，我只好藉由你的闡述來還原了。」瘋馬露出陰陰的微笑。
「那小柔呢？為何騙我說她是D的老婆？」
「咈咈咈，本來了解一切後，想隨便掰個理由把妳打發掉，於是要小柔說個故事讓你死心。但是，這當中居然冒出個死老貓，將妳再度拖下水。既然妳知道了，那就算妳倒楣吧！當個明白人不一定有好下場的。」
「這陣子的觀察中，我發覺D只修練到『八面玲瓏』。而囚禁D的這段日子裡，我繼續加速吸收更多的圖騰；此刻，我已修練到『九九神功』了。若再加上小柔，那我連『九龍掌』之九紋龍都不怕啦！咈咈咈！」
正當我納悶著如何加上小柔；說時遲那時快，瘋馬一掌按住小柔的天靈蓋，瞬間，小柔像個充氣娃娃般，被吸盡所有氣體而乾扁似木乃伊。
「咈咈咈，這就是極限的『九九神功』啦！」瘋馬不停狂笑，身上的墨綠百步蛇，開始分裂成九條，然後繞著身體游移起來。
89.
「哈哈哈，這就是極限的九九神功嗎？」
循音望去，居然是隔著玻璃的D在說話。
「咈咈咈，D！你終於醒了。上次一役，或許我還忌憚你的吸星大法；但經過這期間我不停的茁壯，加上剛剛吸了小柔的圖騰。你的『八面玲瓏』，咈咈咈，已不是能與我相提並論了。」瘋馬繼續陰陰的笑著。
而回頭看著玻璃另邊的D，居然雙手一扯，手銬就這麼斷了。
「咈咈咈，也對也對，你也偽裝太久了；區區一條手銬，又豈能拘禁『九紋龍』呢？咈咈咈，來吧來吧！讓我試試你的身手。」瘋馬揚起右手，對D招著。
居然，D就這麼走過來了。該說是穿過來吧！D身旁的玻璃，就這麼溶化掉了。這是怎樣的手法呢？還是，這些人的武藝，當真到了世俗凡物皆無法禁錮？
「D。」我激動的喊著站在身旁的D。
「瘋馬！我不是九紋龍。」D開口對瘋馬說著。
「咈咈，呵呵，哈哈！你不是九紋龍？」瘋馬有點不可置信，整著臉開始扭曲黯淡下來。
「小白，這是我設計瘋馬帶妳來的緣故。」D突然轉頭對我說著。
「的確，起初我也以為自己是九紋龍。從我在台南電影院遇見可魯開始，然後在紡織廠跟錢莊的人鬥毆、然後是五月花、再來是汽車旅館的追殺民代。」
「但是，我開始慢慢發覺，我陷入的是一種無止盡的殺戮輪迴！『殺人』跟『逃避』，其實是沒有太大的差別。我所做的，只是把自己認為不對的現象消除；但是，殺了了一，卻禁不了百。」
「我走不到『九紋龍』的境界的。」D看似沮喪的說著。
「小白，所謂的武功或許妳不知曉；但其實也罷，這看似神奇的武功也只適用在某些條件下的平台。」
「如所謂的『七海遊龍』、『八面玲瓏』，它可以是海上巨艦的大白鯊，它可以橫行無阻、生吞活剝海裡的任何生物。但是，若脫離「海面」這個平台呢？充其量只能當成饕客眼中的魚翅或鯊魚煙。」
「就像每一種角色，都必須活在一個適當的表演舞台；而這舞台，即是一種平台、一種層次；甚至，是一種束縛。於是，戀人們侷限在愛恨交加、物質匱乏者陷入物慾縱流、也造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悲慘命運。」
「而『九九神功』，則是一股凡人無法抗衡的強大慾念；像是希臘神話裡潘朵拉的盒子所躲藏的眾多慾望。」
「這是為何現在的社會，越來越多的人不快樂；而得憂鬱症的年齡，正快速的往下滑。」
「沒有人敵得過『九九神功』的；正因為沒有人能放棄一切私慾。即使我到了『八面玲瓏』的境界，即使我做任何事都能如魚得水；但是，魚終究是魚！離開水面就是它的致命傷了。」
「唯一能破解它的；除非能得到大解脫。而這解脫，卻是要多久輪迴才能了悟呢？」
「我不能、百步蛇也不能，聆沁不能、葛雷斯也不能。一條伊甸園的蛇就把人類始祖亞當夏娃搞得七暈八素；現在成了九頭蛇，還有誰逃得過呢？」
「小白，這是我所以計誘瘋馬，促使他把妳帶來的緣故。」
「因為，妳是我所見，最無情無慾的人。當你完全相信這整個事件及其意義，便是『九紋龍』現身之時。」
「D，我……。」
正當我從D的這陰沉晦暗故事中開始撥現一絲光線時。「波」的一聲，一顆蛇頭，穿過D的胸腔對著我，雌牙裂嘴的笑了起來。
90.
這蛇頭出現的突然。以至於我和D呆呆的望著蛇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別哭！小白。」
看著D身上的巨大傷口，第一個反應是：D，似乎走到生命的盡頭。
「親愛的小白。別哭。」
「你不要陷入短暫的生死迷思；這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過程。我這麼用心良苦的告訴你整個故事，無非是要妳看透人生。很多人看不破紅塵，很多人沉溺悔恨；而妳，妳走的過去的，走的過我跨不進的領域。」
D抹去我懸在眼角的淚水；然後，雙手一扭，蛇頭就硬生生的被扯斷了。
「瘋馬，別當我是那些混混之流，想殺我，還是得付出代價！」D一手按著汨汨出血的傷口，一腳將地上的蛇頭踩爆。
D一個箭步衝去，突然化成八個身影，往瘋馬的四面八方攻去。而瘋馬身上的其餘八條蛇圖騰，突然也脫離瘋馬的身體騰空飛去；像愛國者迅速攔截巡弋飛彈一般。
只是在電光火石間，D被彈到我的身邊，身上又多出了許多傷口。
「咈咈咈，D。你還是不了解嗎？無法大澈大悟的你，是沒辦法脫離我的掌中的！哈哈哈。」
瘋馬笑得很狂，笑得整個嘴似乎脫離上下顎，像蛇吞象一般，整個嘴裂成身體一般大小。整間辦公室裡的辦公家俱，開始一件一件的被吞噬到那看似無底的口中。而剩下的八條蛇圖騰，則漂浮在空中，像鯉魚旗在空中遊蕩；只是，銳利的蛇眼，惡狠狠的注視著D散出血腥氣息的身體。
這就是貪婪的實體化嗎？看著眼前的景象，我終於看見「慾望」這頭巨獸。
「D，我知道百步蛇的弱點了！」
我叫著在旁邊跟八條蛇殺得如癡如狂的D；而D，似乎又陷入殺戮地獄而充耳不聞。沒多久，八條蛇緊緊的捆住D的軀殼，扭著扭著，直到我看不見D的影像。
D被吃了嗎？我看著D的身體憑空消失。或者該這麼說吧！D跟百步蛇系出同源；兩個都想爬出黑暗，逃向光明。只是，一前一後的，都還是脫離不了慾望的淵藪。
而現在呈現在我眼前，已經是我無法形容的景象了。而腦海的記憶，卻開始迅速的倒退回憶著D講過的話。
「欲望是促使人類前進的因子；因為欲望，人類世界才得以突飛猛進。」
「因為資源有限，所以我們必須選擇。」
D總是感慨商業社會的絕情，在必須選擇的情況下；那些被犧牲人事物，就成了人們現今的懊惱與憂慮。
「那就放棄『慾念』吧！」我突然釋懷開來，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以至於D和百步蛇化成的黃金巨莽衝過來時，我只是輕輕的按住蛇頭；這蛇，就這麼消失殆盡。
「劉醫生，然後我醒來就在醫院了。」女孩對著穿白袍，猛打哈欠的醫生說著。
「啊！結束了嗎？」醫生似乎來不及反應。
「結束了嗎？！」
燈光打開後，學生開始議論紛紛，原本安靜的教室開始熱絡起來。
「咳咳！安靜安靜！」
「這是一個真實案例，發生在我大學同學B服務的醫院。」A教授指著螢幕裡穿白袍的B醫生說著。
「開始換我來說故事了。」
「關於這個女孩。」A教授輕輕喉嚨，故弄玄虛狀。
91.
「各位同學，在看完這齣紀錄片後；我想，一定還有許多人如入五里迷霧。很多人一定覺得，這是一齣詭異又荒誕的故事。只是，我必須很慎重的告訴各位，這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事件；真實到你或者是我，我們這些自認正常的人，無法看見的世界。」
教室裡吵雜的聲音，隨著A教授的發言，開始慢慢靜了下來。
「首先，我先介紹一下影片中的兩人。穿白袍的醫師，不用說，就是我大學同學B；而另一位講故事的女孩，則是我以前的病患白小姐。」
「還有時間，我先介紹白小姐的背景資料。」A教授托起老花眼鏡，望了望手腕上的錶。
「認識白，是在十幾年前，在我還在台南XX醫院小兒科任職時。在那年除夕夜的時候，社會局人員帶來一個陷入重度昏迷的小孩。」
「家暴案件，在最近幾年來，隨著整個社會、經濟的動盪不安，而開始有逐步攀升的趨勢。而白就是這個病態社會下所產生的被害者。」
「在復甦後的幾次回診中，我漸漸的發現白罹患輕微的憂鬱症；甚至，在一段時間後，居然開始有了躁鬱的徵狀。」
「因為生涯計畫的關係，我後來轉入醫學院任職，白的案例則交由B繼續追蹤。」
「在學校任職期間，我還是非常注意白的動態。據B醫師說，白後來離家逃學，聽說跟人混起幫派。」
「在一次械鬥事件白被送醫後，白才再次被B遇見。B醫師發覺白的躁鬱症有趨向嚴重的徵兆；因此，決定側錄整個訪談過程，來做為白病症的解析。」
「B醫師在聽完白整個內心世界的故事後；白居然說，真的有九紋龍！而且，是刺在她的背上。」
「各位同學！各位有志往精神科發展的同學！憂鬱跟躁鬱，在現在的社會裡，已經漸漸掀起了一股文明病風潮。你們如果無法相信這個故事，你們如果無法經由病患的眼看世界，你們是否能有辦法進入病患的心裡，平安的把他們帶回？」
A教授頓了一下，環伺著整個課堂。
「法醫在驗屍時，並沒有發現白的背後，真的刺有九紋龍。」
「是飛走了呢？還是當真沒有此物？」
A教授最後的疑問句，淹沒在學校下課的鐘聲裡。
(end)
PS.有點虎頭蛇尾,有空會再改版的
已經正在等待你帶我們去另一個天馬行空的虛擬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