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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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用在多的文字也無法說明這一天的特別,只知道這天陽光特別的耀眼,好像上帝特別要使這天閃耀而讓這天從一年中陳舊的三百六十五天中翻出,嶄新如一枚剛鑄的錢幣,來購買永恆。

一早欣倫的心情就浮動,就好像葉子裡下有某種動物在騷動,此時她正坐在面對著窗的位子上讀著一本小說,早晨十時的陽光斜斜拉住延伸的屋簷絆住樹影。是風,那風沒有定向似的吹,圖書館一早冷氣開的特強,冷冽、安靜的氣氛浮貼凝聚在透明的玻璃上。她不禁托著把手傾身向窗外瞧,看著外頭的葉子兜著大把大把光線,枝條糾結挽住晚春陽光如金色果實累累墜滿,甚至有一些垂落在桌面和書架間。一個女孩推開深褐色大門,走入安靜的閱讀室,一股防曬油的香氣越過小麥色的肩頭。這味道讓她不禁想到仲夏傍晚散步到校園裡角落裡,那落滿樹下熟落的漿果,踩破後隨著汁液爆裂開來,直竄腦門。不能再多待一秒,她認為自己在也不能坐在這裡。想想真是奇怪,都考完了是什麼讓她非得坐在這裡不可。把書往書車一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待在這裡。

一出門彷彿聽到數萬顆種籽,在泥土中,整齊一聲「啵」,同時從種皮抽出芽來。那聲音被放大數萬倍,然後在耳膜旁嗡嗡作響,驟至的光線,血氣翻湧,在心底一股震盪。

天空是嚴肅高遠的景泰琉璃藍罩子,風息溫暖流竄。中庭的玫瑰承著幾夜的雨,瓣瓣花與葉,飽滿油亮,千絲萬縷暖香和風攪和一氣。
這天真是令人迷醉昏眩,激素在神經和血管中快速的奔騰,實在要做些什麼,她將這樣的心情寫成簡訊傳給很多人。當她看見一個久違的名子關聯著一個冰冷的號碼在一個角落,每每都被快速跳過---玉婷,此時,猶豫了一會,卻按下去。這時她眼眶中充滿了淚水,每個人都在這樣美好的天氣底下,而能像她這樣心無罣礙的碰觸到,又有幾人呢?

十通簡訊,回電的就只有一人,而令人意想不到的居然是玉婷,自從那件事後不歡而散的朋友。即使她並非是局內人,也不免的對她有些微辭。至於為何沒有將她從通話名單中刪除,那應該是一種懶散的性格使然。
電話中她似乎很意外但也很開心接到這封簡訊,但是她聲音有些緊繃。在閒聊幾句,欣倫想掛上電話,但是一個突如其來的邀約,卻把她嚇了一跳,她居然想跟她聊聊,她一向都跟玉婷不熟。不知為何,她還是答應了。

她們約在學校附近以前大家常去的咖啡店,坐在咖啡店裡等待的同時,原本因為天氣的關係的異樣興奮,反而在喝了咖啡後平復下來,想著前年發生的那些事。其實不知道是自己的自卑,還是想法差距,她總覺得和被稱為七年級生的玉婷總有一種距離,每次看到她就覺得她的下巴抬的特別高。總之,她覺得和玉婷的交情是不會好到有這樣下午茶聚會。

約好的時間一點一點的接近,她等著有種荒繆感覺在心底發酵,玉婷會不會在耍她,就像她之前耍她的一個好朋友一樣。說到這件事,這件事也不單單是玉婷的錯,也得歸因在書言的自以為是。男人總是喜歡扮演上帝,這也怨不得她。不過有時想想還眞覺得有趣,數千年來,男人和女人所用和可用的把戲都是一樣的,女人的青春和美貌,男人的學識和金錢。說來玉婷並不算特美,但是每每看到她就會讓她聯想到,金吉拉深邃的眼睛柔軟的四肢,和兔子圓弧背脊的前額。算了吧!即便時代在變,但是還是逃不出自私的基因。當書言陷入無可自拔的迷戀時,每個朋友都勸他,甚至說她是羅麗塔,終究帶來毀滅。但是這樣的勸告早在莎士比亞時代就宣告沒用,永遠只會加速他燃燒自己去獻祭愛情(或是自以為是的愛情),總希望悲劇可以帶來洗滌人心的效果,讓他清楚知道什麼鍋配什麼蓋。道德僅有在教堂和象牙塔中存在,也別妄想一廂情願偉大犧牲可以換來怎樣的感激。結局當然非常壯烈(或是自我營造的窘境),書言當然意志消沉很久,直到現在心裡還佈滿刺,叫碰觸的人鮮血淋漓,眞想給他帶上一付毒舌鉤讓他好管管他的舌頭。

雖然是他自找的,但是玉婷的不告而別,不僅傷了他的心,也傷了大家的心,大家為了幫她擺脫負債和學費的綑綁,幾乎竭盡所能,書言還背上高額的卡費,至今每月初繳費時,都得逼這可憐的傢伙得再次揭開傷口一次。不管如何努力,三年級下學期,她還是休學了,大家都猜想八成又跟之前那個嗑藥的廢物混在一起。每次她在學校二一邊緣遊走時,大家透過各種方法不斷的找她,陪她上課,督促她去考試,就是怕她走回頭路,但是一切都成了幻影。就像厭食症末期,在多的營養劑也抵不了生命的流失。說實在當她消失,大家除了說幾句惋惜的話,更多是心裡放下一顆重石。這時代裡,大家好像都沒有多餘的眼淚,除了煽情的好萊鄔電影外,可以為別人而流,更可笑的事也絕少是為自己而流。

但是玉婷的確也為書言流了不少眼淚,也是在這裡,這間咖啡館,當大家知道她休學,大家逼問她到底都在做什麼?書言問她,到底把學費花在哪裡?是不事都孝敬了那不長進的傢伙?她搖著頭,流著淚,你如果這樣想,那就是這樣。當他揪著心問,你究竟對我有幾分真心?她的回答很經典,我無法量化那不知名的東西。當時欣倫眞的非常生氣,但不知該生氣她的任性還是他的自大。但是她始終是個局外人,她能說什麼呢?

「噯」!在她嘆完一口氣,一個人影出現在玻璃窗後,粉紅雪紡短上衣、蝴蝶袖、米色細肩後綁小可愛、雪白亞麻裙,手提深綠GOZA包包。細心妥當的妝扮,是欣倫對她最深的印象。每顆細白的蜜粉彷彿融入皮膚當中,每一抹紅都像一個微笑,浮現在微微隆起的頰邊。薰香濃郁的深春之風,隨著推開的玻璃門,迎面撲來,所有的齷齪事在這秒的清新都去的好遠,死去深埋。她抬起頭來,看見她,透了一個微笑,就如同蛋糕上的草莓一樣得宜。

她帶著這樣的笑容點了一杯瑪其朵,心型的奶泡漂在杯緣,深綠圍裙的侍者從雪櫃裡挾出一個提拉米蘇端上。玉婷拿著小茶匙將蛋糕切成許多小塊,她低頭用心的切著,一滴眼淚滾下。落在光潔的黑色大理石面,悶悶的啜泣聲,清晰可闻。殘淚掛在眼睫毛上,一派楚楚可憐。欣倫有些驚愕的不知所措,有些僵硬的握著玉婷的手,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玉婷停下切蛋糕的手,抬起頭用哽咽的語調說:「我媽自殺了。」
欣倫用著關切的眼神說:「什麼時候的事?」

玉婷別過頭來看著壁上一幅掛畫說:「上個月。」

緩緩的抽回手,玉婷從包包裡拿出一包面紙,沿著下眼線小心的擦去淚水:「當我看到你傳來的簡訊,我好高興,我一直以為你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那個微笑,穿透著淚花再次出現,已經不再像草莓,反而有點慘。

欣倫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她心裡想不出有什麼事是值得記上一輩子?那通簡訊,只不過無聊的一時興起。
欣倫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沒什麼原不原諒。至少對我而言,你不欠我什麼。」的確,她心裡想我不過是個局外人,所做的全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玉婷歛起悲傷的表情,緩緩的道出:「我從來不知道,她有這樣的勇氣,就在我們面前,拿起一桶汽油燒死在我和我妹的面前,當我們到她的身邊,連摸都不敢。為了那樣的男人值得嗎?那個人濫,她不是不知道,就是這樣看不開。」
玉婷說完,緊抿唇,彷彿這句話已經被說過上千遍般的不堪一提。

此時欣倫發現最難的事莫過於安慰一個不太熟的朋友,倒是玉婷看透這點。
「不用試著安慰我,事情都過去了,都已經成了不能改變的事實。」
欣倫:「這麼說來,你三年級休學是為了照顧你母親?」
玉婷點點頭。
欣倫:「你為什麼不告訴書言,他一直都以為……。」
玉婷一絲苦笑:「反正他就是覺得我不爭氣,我自甘墮落,說了也沒用。」
欣倫:「我們都知道他那麼愛你?」
玉婷:「愛?那得看那種愛建立在哪種基礎上。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每次出事,看到的那種笑容。一切就是我早知道,你沒有我不行吧!我甚至認為他是希望我這輩子都很不幸,好讓我自己覺得沒有他就活不下去。」

玉婷激動的描述著,欣倫就穿越她美麗的臉龐,看見另一張憔悴的臉在一堆酒瓶下低著頭,充滿黯淡神情,喃喃自語說著:「就是貓阿狗的養久了,也會有感情。就是人阿,這樣無情。」
玉婷:「我就是不要這樣的同情,他一直這樣想我,我是拿錢貼小白臉,也不要他可憐我。至少讓他恨我,他就不會再想幫我,這樣最好。」

說完,玉婷拿起包包,示意要去洗手間。不一會,她補了一個精細美麗的妝回來。那個笑容再度飄回臉上,將剩下的蛋糕切完,展示著邀請欣倫一同分享。

欣倫拈起一塊蛋糕,放進嘴裡含著茶匙,感覺甜美的滋味慢慢溶化,看著外頭屋宇夾藏的藍天,粉牆上一整塊困在城市的陽光,被飄過的白雲切割出明暗。

對於別人的誤解,她只是任性地不屑於提出抗議,任憑所有人對她感到放棄。包括也要他放棄他那種自以為是愛的愛!


讀小說後感到;華麗的文字,現實的人情交往。
透過友人的介紹.來到這個論壇.很希望可以有更多的交流.拓開對文學的視野.在這裡看到許多質量優異的作品.
真開心!

藍楹的文字凝練
即便是咀嚼再三
依然是韻味無窮

薇妮有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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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段落分斷時
多空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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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看文時可以輕鬆一些
網路的排版的確和一般書寫習慣真的有些不同.
很謝謝您的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