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什麼?!你看的見這『五爪金龍』!」老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難道,這又是一次同門鬩牆?」

「你說什麼啊?」我有點被老人嚇到。

「年輕人,你選了它,就給我仔細聽好。」老人一臉嚴肅,似乎又開始說故事了。

當初師祖創教,以『千轉輪迴、百世不滅』傳世。其所謂百世不滅;諸如西藏喇叭之靈童轉世、如老子道德經思想傳世。生命並非皆以肉體現身,元神也不會因時空阻隔而殆盡;若你精神力夠強韌,歷經千轉百轉,能量依舊不滅。

師祖婆羅干達涅盤,羽化成仙而去。師父與師伯,卻陷入無止境的教義鬥爭。雖說兩人軀體葬身萬年雪下,但元神仍世世轉替。在其後的朝代中,唐朝後期的牛李黨爭、北宋時代的新舊黨爭、明朝的東林黨爭、滿清時代太平天國的洪秀全與曾國藩,都可以看出兩人附身其中的鑿痕。

隨後的四代轉替,皆令兩人產生重重蛻變;但在仇恨心下,彼此都無法逃離宿命的輪迴。

「對了!你說百步蛇死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存在,也是建立在你的存在;當你選了『五爪金龍』時,百步蛇的真實意義,才會真正的顯現出來。」狗老人如此說著。

「可是,他真的死了啊!不過死前,他身上的圖騰,居然會移行換位;而且,你當初沒幫他開的眼,居然也睜了開來。」我把最後百步蛇追殺海漚、後被瘋馬擒殺的過程講述一片,證明我的眼見為憑。

「哈哈哈!開眼啦!師父終於完成五重變啦!哈哈哈。」老人像瘋狗般的狂笑起來。

「師父師伯兩人,在世世輪迴中,受限於凡人軀體,一直無法將自身原力完全展開;因此,歷代黨爭,雖互有輸贏,卻仍止於肉身上的殘殺,無法對元神產生任何傷害。」

「『萬象形拳』,雖可將人內心潛力盡數逼出;但終究,人還是人。刺上圖騰,撩出其原始野性,畢竟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如今百步蛇睜眼,必是師父跨出理性的拘束,進入未知的想像境界了。」

「孩子,躺下吧!讓我好好的幫你鑲上『五爪金龍』。」

「你有場硬戰要打了。」

在我痛到昏厥前,印象中,老人說了這最後一句話。


37.

「先生!」

「先生!」

「你還好吧?!」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搖著我的肩膀;嗅著空中的氣息,瀰漫著一股濃厚的阿摩尼亞味道。

「老公,那人是不是在廁所吸毒啊?要不要報警啊!怪可怕的。」恍惚中,似乎有人竊竊私語。

腦子似乎渾渾噩噩的,對不準焦距一樣。眼前的景象,失了焦;忽而成了廣角鏡、忽又成了長焦距。鏡頭切換的調整螺絲,突然鬆開掉了下來。

「洪秀全,放棄你的『拜上帝教』吧!別再蠱禍人心!」

鏡頭逐漸眺望遠方。

「魏忠賢,你這無鳥的狗奴才!竊權納柄、枉害忠良!」

鏡頭持續往遠方拉取。

「王安石,你這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的白痴!」

鏡頭再往前拉。

「李德裕,你這不食人間煙火的紈褲子弟!」

「葛雷斯!」



「先生。」

「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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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不見天日的電影院,晦澀不明的時空錯亂,在南台灣的艷陽下,終於蒸發的無影無蹤。

「D!你跑去哪啦?人家著急的要死。你真討厭。」小柔嬌嗲的直跺腳。

「人到底為何而戰呢?」記憶中,似乎還浮現著歷代的黨派相爭。

「D,這個月,真把你憋瘋了。」

「對了,人家來台南一個多月了,都還沒四處逛逛呢!聽說台南傳統小吃很多,帶我去吃吃嘛。人家真吃膩了樓下老朱的自助餐了!」

「嗯,我帶你去吃蝦捲吧。還有渡小月、虱目魚粥。」望著這離鄉背井的小柔,胭脂粉裡透點純真稚氣的小女生;是怎樣的社會環境,讓她急速轉變的如此滄桑?要如何的甜蜜呵護,她才會不再受到二次傷害?

此時,我能做的,就是滿足她小小的食慾吧。



38.

「混帳!她奶奶的熊!都是一群豬!」朱氏蝦捲老闆,一邊煮著我點的擔仔麵,一面對著螢光幕鏡頭破口大罵。

「老子當年跟著老蔣打毛匪,屁都不吭一聲。這些豬,成天在立法院鬧事、作秀。要演戲,老子不會選胡瓜去當立委。」

「豬!都是一群豬!」

也對,這些民意代表,除了會玩變身秀外、就是杯葛預算;除了關說、就是護航。還會什麼呢?

喔,對了!還會演爛戲。

「老闆,選台器借我一下好嗎?」為避免老闆罵得口沫橫飛,間接害我吃到蘊藏濃濃鄉音口味的湯汁,我試圖轉移老闆的注意力。

「D,你們台灣的民意代表,比起我在中山北路街頭看到的古惑仔打架還精采呢!而且喔,每天都還有新的劇情呢,呵呵呵。」小柔目不轉睛的看著螢幕。

「我轉一下台。」

「轟動一時的XX掏空案已由台南地檢署起訴求刑,而另一以相同手法涉嫌掏空公司資產的OO科技公司,亦由調查局完成偵蒐程序,將OO董事長張大尾及內線交易的人頭戶等多人,悉數依背信、違反證交法罪嫌移送台南地檢署擴大偵辦。」

「據本台了解,OO科技公司三年前開始掛牌上市後,股價開始由每股15元一路飆升,在去年底達歷史新高,成為當年股王。據聞今年初轉投資失利,該董事長夫人反手出清持股,造成股價一路下跌;小股東慘遭坑殺、求救無門….。」

「這是?」小柔開口問道。

「我再轉一下台。」我不耐煩的又轉一次。

「本報記者目前位置在立法院。據聞此次預算審查,朝野兩黨皆大動作進行攻防。執政黨派出立院八寶,當場在立法院內,演出一段八家將附身顯靈記;在野黨不甘示弱,換上準備好的戲服,也開始七爺八爺、順風千里大遊行。一時之間,整個會場,比媽祖嘉年華會還熱鬧異常;整個預算過程,再度陷入癱瘓….。」

「D,我覺得台灣的新聞比連續劇好看哪,反倒那些『虎頭風』、『台灣阿豬』還來得逼真寫實喔!」小柔邊吃邊說著,認真的眼神,抹著一絲單純的微笑。

「小柔,黑道的黑,人人看的見;一刀砍下,頂多命喪一條。但最黑的黑道,已經黑的看不見了;甚至,已經黑到反白。他們一張嘴,便要吸盡民脂民膏、他們一動手,就會生靈塗炭。」

「小D!你真討厭哪。請人家吃頓飯,就一定要說些讓人吞不下的話嗎?」小柔俏皮的嘟起嘴來。

「混帳!她奶奶的熊!都是一群豬!」

離去時,遠遠還聽見朱老闆對著螢光幕開罵著。

人是為何而爭?為何而戰呢?

突然,又想起百步蛇對我說的一句話:「D,你的專欄,就是我的眼睛。」

日落西山,烏狗吞月,望向無光的天空。

「我的眼睛呢?」這問題再度的浮現。

回頭看著小柔。

我下了一個決心。


39.

小柔跟我的第一次,不是她的第一次;但是,來台南的第一夜,卻破了我的童子身。從那時候起,我就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男人該負的責任。愛情,相對而言,已非如此重要。」

一個自幼家庭破碎,缺乏母愛、一個隻身渡海,卻舉目無親、一個爲圖溫飽,咬牙下海的女孩;我可以,我能,用高標的眼光待她嗎?

撫著沉睡中的小柔;我在想,這女孩是否曾經好好的安眠一宿;還是,常常在夜夢中驚醒,嚎啕大哭,想著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D,你愛我嗎?」激情後的小柔,依舊深情的問我這句話。

「小柔,你是個好女孩。你好好的睡,我永遠都不會離開的。」

「小柔,你乖乖的睡,忘了從前的不愉快。」我一直撫著沉睡中的柔。

我想,撫平那潛意識的不安全感。



扣扣扣!「胡黎小姐,訪客時間到了。」王警員探頭進來說著。

「什麼?」我一時驚醒,整個思緒,似乎從好久好久以前的夢境,被硬生生的、急速的,從一個時空被拖到另一個時空;然後,終於被拖到現在的地方。

台南市警局。

「馬警官,我….。」

「噓。」馬警官跟上次一樣,示意要我閉嘴。

「胡黎小姐,我跟你一樣,存在著許多的疑問;剛剛你們的對話,我在這裡也聽的一清二楚。你覺得D的故事是虛構的,還是真實的,我現在不想跟你說明白。那會讓你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而且,會因此擾亂D的自白。當然,當事情到一階段時,我會介紹妳認識一個人。到時,請妳不要驚訝,她的話,可能會推翻妳之前所有建立的印象。然後,我想請妳幫忙一件事。」

「我….。」我腦子開始遲緩的說不出話來。剛從D的故事迷宮被拖出來後;居然,瘋馬警官一句話,又把我甩進360度雲霄飛車裡。

「我…..。」

「妳回去休息吧!」

喀的一聲,馬警官一句話關上所有的迷霧。



40.

「王警官,我這個禮拜,就住在台南了;這樣,或許可以早日幫你們,也幫D,釐清整個龐雜的線索。」

「你可以先介紹一下馬警官的身分背景讓我知道嗎?」我對著王警官套話。畢竟,整個謎團來自於馬警官開始找我;既然要解謎,或許就從出謎人下手吧。

「嗯,我對馬警官也是這一年來才開始熟稔的;只是,他是前輩我是後生,很多隱私,我也不好過問。我就把所知的告訴你吧。」

在一家茶館坐定後,隨意點個茶點,王警官開始說著馬警官的身世背景。

聽說,馬警官在未入警界時,是個逞強好鬥、愛打抱不平的問題學生。由於從小便好動成性,以致於,雙親為了消耗他旺盛的精力,讓他去參加空手道、跆拳社等道館。也因為個性使然,馬警官從國小,就一頭栽入功夫的世界。

但他重意氣、護弱小的個性,除了讓他在國中、高中不停因鬥毆轉校外,他的父母,也因許多打架糾紛終日慌恐,並因此散盡家財。

「小馬啊!爸媽已沒有多餘的金錢供你上大學了;而且,書你也唸成這樣。我想,你去報考警察專科學校吧。」馬警官的父親說著。

上了警察學校後,馬警官的個性依舊未改;甚至,面對未來更多的風險任務,更加激起他內心的狂熱。

他選了刑事警察科;而且,在畢業前夕,告訴長官,自願當臥底。

「小馬,你的確是個當臥底的好人選。冷靜、分析力強、忌惡如仇、功夫又高於其他同期生。但是,你有一個很大的弱點,就是太桀傲不拘了;放你出去,就像風箏斷了線;更危險的是,我怕你壞了大局。」

「但是,你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還是選你,但我的話,你務必聽進去。」馬警官的主管如此說著。

馬警官的確不孚眾望。在第一次的臥底任務裡,只花了半年佈線,就取得該黑道組織核心的信任。不到一年,就破了刑事局跟監數年的神秘幫派-----「青龍幫」。當時被捕的幫派成員共計108個。取出的軍火武器,琳瑯滿目:AK-47、烏茲衝鋒、散彈槍、榴彈發射器等。

這趟任務,破了當時台灣有史以來最大的軍火彈藥庫,也讓馬警官一戰成名。

後續的幾年裡,幾起重大的緝毒、軍火走私、幫派械鬥的破解,將馬警官推向事業的巔峰。

「小馬,這幾年的臥底任務,讓內政部長非常歡欣;做了這最後一個任務後,我們將讓你重回警界,享受你應得的榮耀。」長官A如此說著。

「切記,這次白虎專案牽扯甚廣,署裡佈了許多暗樁在裡面。切記,這次一定要聽命行事,別再用你的英雄主義做事,壞了署裡整個佈局。」長官A繼續提醒。

那次行動的前夕,馬警官仍舊我行我素,殺了可憎的赤虎。

赤虎是白虎堂的軍師。白虎堂全部的燒殺擄掠、作姦犯科的計畫,皆出自他手。而在警方這邊,他又是一個頭號線民;舉凡令他嫌惡者、或是他欲剷除的敵派,在不方便出手的情形下,常常賣個內線給警方,借刀殺人。

「小馬!白虎堂的赤虎,你千萬不可動他!」長官A的告誡猶言在耳。但在白虎專案前夕、在馬警官準備回歸榮耀的警界時;終於,給了赤虎一刀,賞他一個痛快。

「這敗類!今日不除,以後難有機會。」王警官回憶後來馬警官說的話。

如果白虎專案是重擊白虎堂的一顆手榴彈,那赤虎就是那插梢;而馬警官,卻是提早拔掉插梢的排長。然後,在未投出時,便在自家人裡引爆。

那天的計畫,原本該由赤虎調開堂內的狙擊組,假借圍剿其他幫派,讓堂內淨空。警署內的暗樁,趁機入堂,分別收集其帳目清冊、制服白虎堂主,還有發動暗號,接應堂外的弟兄入內。

但赤虎提早死了。

插梢提早拔了。

榴彈爆炸了。

那次白虎專案,死了十多人。

都是臥底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