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5月 31, 2005 9:38 am
51.
「沒了白天的工作後，我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沉浸在網路世界裡。除了偶爾需要找些關係人，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外，很多資料，都是藉由無遠弗屆的網路查詢而來。」
「是的，我又開始重操舊業，爲人物們寫起了專欄。以前寫的是黑道；在歷經前任老編的貪婪、在眼見紡織廠老闆的殺人不眨眼，我終於清楚的看見了那種躲在撲朔迷離灰色地帶的另一類潛在殺手。我新的人物系列，也開始更深入一層的，去挖掘人性更晦暗的一面。」D繼續說著他的故事。
「我說D啊！你可不可以寫些較不敏感的故事呢？這些天來，很多南市的政商名流，紛紛來電關切！我這小報社可禁不起這些灰道人物輕輕一擊的。甚至，有些人已經透過黑道放話了！」電話那端，報社總編嘮叨的抱怨著。
「寫些愛情故事嘛、或是聊些八卦，這些既通俗又不費腦筋；讀者們會喜歡這類專欄的。你瞧，A報除了版版彩色印刷、每份十元；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市場主流啦，他知道人們好奇又不喜思考的愚蠢心理。辦報雖是文化事業，但也不可不在意商業考量啊！」
掛了電話，莫名的有種沉悶感。
以前寫黑道，是一份激情亢奮；當我知道百步蛇藉由我的文字殺人時，那種幻想與實現的空間，慢慢混在一起。百步蛇說他藉由我的眼睛殺人，百步蛇最後找到自己的方向。我的熱情仍在，對這社會。我的激情更潛沉的轉化成內斂；只是，我的執著，卻一再的被老編、被總編，往現實的方向轉去。
更重要的是，我一直流於空談；這次重寫灰道專欄，已經沒有百步蛇來幫我在現實中執行了。而我，也沒有百步蛇的勇氣去執行。
白天的種種挫折，讓我轉進文學網裡；透過一篇篇的小說，藉由故事人物來發洩我對現實的不滿。那有種類似古代的竹林七賢，以一種隱身遁世的想法，藏於虛擬網林裡。
可悲的是，此地有的也是一種灰。一種無病呻吟的塗鴉、對事物表面的描述、對愛情狹隘的看法、和寫手間相互的叫罵。熱情，此地寥寥無幾；深沉？撥開表皮只是空無一物。
突然我很希望可魯是真的！他真的在我背後刺上「五爪金龍」，他真的能撩起我原始的野性。在這個被現實淹沒的世界裡，找回我該有的純真、張開我蒙塵的雙眼。
52.
「D，陪人家去shopping嘛！今天XX百貨週年慶喔！」
8月底的某天下午，當我又被睡魔拉進虛無縹緲的空山古剎，陳伯跟李媽媽，被老僧人一拳一掌的拍在腦門、擊中胸口；老僧狂笑，往峭壁懸厓跳去，我愣住不知所措，心裡一直急著想倒帶；一直急一直急，冒出了一身冷汗，鏡頭卻像卡住了，停留在橫屍遍野的畫面。
「D！」
下一個畫面，跳到這裡。小柔把我從惡夢拖出，拖往百貨公司shopping。
「小柔，你自己去吧。」我擦著滿身冷汗，渾身虛脫。
小柔戴著Tiffany的耳環、穿著DKNY的流行花格裝、背著Burberry的淑女包、我的書桌，該說現在是她的化妝台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香水、化妝品的。
「你還缺什麼呢？」我有點不奈的反問小柔，也很懷疑她這些錢是打哪來的。陳伯一夕間失掉所有退休金而自殺、李媽媽爲了小寶繳不出的學費而痛哭乾嚎。
「小柔，妳到底還缺什麼？！」我口氣開始變得很差。
「D！你就整天抱著電腦，根本都不在意我。人家只是要你陪我shopping，又不是花你的錢！你幹嘛惡行惡狀、一臉厭煩的樣子！」
「我知道你一直嫌我，嫌我出身卑賤！我知道你不愛我！整天抱著電腦，活在你自己的世界！你知道我的需要嗎？我也是人啊！我來台灣舉目無親，我唯一的姊妹藍凌也死了，你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你現在是如何對我的！」
「我每天玩的瘋、整夜不歸，你是否關心過我？你知道我這麼做是要引誰注意？」
「你知道嗎！」
「我恨你！」
「啪」的一聲，小柔消失在我的房裡。
滿室BVLGARI香水；此刻。瀰漫著非常濃烈的，兒女情長。
我錯了嗎？我辜負小柔的一片情？
在以前跑新聞時，看過太多的分分合合。人們有著太多的慾望、有著太多的選擇。越來越高的離婚率，因為人們受不了誘惑、越來越多的一夜情，因為愛情價值觀一直在扭曲。
我相信愛情的。
我相信，愛情是單純的。
很多戀人分開後，不捨的一方，會開始憎恨對方的無情、會開始訝異對方的背叛。什麼是愛情呢？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對方幸福？如果他真的找到真幸福，而那卻不是你，你該祝福他呢？還是鄙視他？
社會情殺案件層出不窮，戀人們在意的，無非還是己身的感受；戀人們愛的，其實還是他自己。於是，對方離開後；相對自己付出的太多，沒得到等值的報酬，就受不了了。
這膚淺的愛，很快就腐敗成仇恨。
「我錯了嗎？」我反覆的問著自己。
當初不愛小柔，是否不該留下來？是否不該為了佔有她的身體後的迂腐責任感，而讓她錯覺愛情的存在？
愛情存在嗎？什麼是愛情？
53.
「別談愛情了。小白，這社會的亂象太多、文化過於多元；很多衝擊尚未消化，人們卻貪婪的繼續吞著其他食物。物質是很多的，但每個人都生怕被他人搶走，於是很激動的掠奪著、搶食著。政治、社會、甚至個人的關係間，存在著很嚴重的殺戮行為。」
「別看那些道貌岸然的政治人物，那股內在的強大殺傷力，比黑道、比灰道，更加的邪惡恐怖！」
「在我上網的第一個月裡，我曾在網上遇見白米客跟瓦斯工，我們聊過社會的亂源。白米客激動的說：『國之將滅，必生妖孽』！」
「我並不贊同他們的行為；畢竟，這舉動危害最大的還是無辜的群眾。白米客聽不進去，瓦斯工也隨後跟進。後來的發展，你應該在報上都看到了。」
「他們很蠢，用激烈的手段抗議；但危害了群眾，也忘了群眾對真理的追求，是短暫的。」
「人們或許一時會感動；但久了，還是會忙著討生活的，沒空注意的。那些迂腐官員、政治人物、黑心商人，依舊穿著華服，鋪橋造路；然後背地裡像隻蚊子，吸允著每筆國家預算、地方建設。」
「小白，我真的很羨慕妳，能過著單純的生活、與世無爭的生活。」
D說著這番話，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是羨慕，還是語帶諷刺。
「D，不是這樣的！」我急著解釋給D聽。
「D，你的故事談到婆羅干達的出世入世、談到聆沁上人與葛雷斯的世世相爭，為何會這樣呢？他們都入世太深了，以致於迷失了當初的遠見。白米客、瓦斯工就是個例子。大自然會決定一切的，人們不論如何的改變，也逃不出輪迴的。」
「輪迴？」
「小白，當初可魯在廁所裡，告訴我有關『輪迴』跟『存在』對婆羅密宗的意義。」D話鋒一轉，又進入歷史記憶。
「D，百步蛇的存在，在於你選了『五爪金龍』。」
「而『五爪金龍』的形成，是成就『九紋龍』的。」
「序曲。」
在那個昏暗的廁所裡，可魯老狗如此說著。
54.
「咳咳！！」
「D，你還好吧？」我緊張的看著D，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臉色。
「小白，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必須趕快將故事說完；而妳，你必須相信它；否則，這一切將成枉然。」
「聽我說下去，拜託。然後，幫我做件事。」
看著D堅定的眼神，我只好繼續沉默的聽著他說下去。
小柔負氣出走的那個凌晨，我接到一通很急促的電話。
「請問你是D嗎？我這裡是『五月花商務酒店』，你趕快來帶小柔走，否則要出人命啦！」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背景，還夾雜著吵鬧的流行音樂。
「這裡是金華路X段XX號。」
「快點！」
電話突然斷了音訊。
「小柔出事了？！」在我第一時間閃過腦際的，是一股不祥的預感。來不及準備什麼，著了件內衣短褲，便騎車往金華路奔去。
在路上，腦子裡轟亂亂一片，風聲似乎比快似的，快速的在我耳際呼嘯而去；眼睛，被風灌的睜不開眼，淚水在視網膜散開，模糊成一片。
「碰」的一聲，整輛機車往違規併排的汽車撞去。馬上起身，催著油門，我只希望趕快到小柔身邊。嘴巴似乎沾粘著砂礫、手腳似乎擦傷而火熱發麻、後頭響起的，似乎是被撞車子的防盜喇叭，嗡嗡作響。
沒事的！跟小柔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
沒事的！我只希望小柔，沒事。
穿過最後一個紅燈，我隱約看見酒店門口站著一位中年婦女。
「小柔呢！？」我氣急敗壞、上氣不接的問著。
「你是D？來不及啦！廁所通道都被堵住啦！我沒法將小柔拖出來啦！少年仔，警察快來了，先等等啦！」婦人一臉惶恐的對我說著。
急忙衝上二樓，二樓大廳盆栽、桌椅散落一地。右手邊的通道，擠滿了人；通道的盡頭，呼大呼小的傳來一個男人叫罵的聲音、通道的一群人，則助興似的吆喝著。
「他媽的！我家老闆買妳出場還不給臉！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怎麼修理妳！」男聲斥喝完，隱約還有一絲女聲的呻吟。
「是小柔！」
我不知是否人激動時，都是這樣。感覺身上每條血管，因為血液急速充斥而擴張、一股熱氣，從胸口竄起像條火龍，竄飛到腦門舞動沸騰；像中邪！我快步往右邊通道跑去。
耳膜嗡嗡作響，蓋過了旁人吆喝叫罵、眼睛直視前方，堵在通道的混混，像一堆堆廢棄無用的障礙物。我急著想趕快進去，我知道小柔需要我的照顧。
血液噴張逆流的雙臂，突然像巨蟹的大螯；一夾，把障礙物往旁邊甩去。擠到後來，黑壓壓的一片。右手一推，「喀啦」一聲，好像有人肋骨碎裂；左手一壓，「噗」 的悶響，左邊一具身體凹了下去。
「滾開！」我怒吼一聲。
誰敢擋住我的路！
我前進的路。
55.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這短短的一條通道，我似乎無止盡的走著；每一步都走的如此沉重，每一步都像在預告故事的結局。直到路的盡頭，眼前一個瘦弱的女孩，披頭散髮的躺在洗臉台下；一件GUGGI的白色洋裝，血腥的紅色囂張的佔據全部的色彩。
我突然想起小柔當時隻身來台，孤零零的漂流在燈紅酒綠的胭脂海、我突然想起回台南的第一天，小柔無助的眼神跟我說，她是多麼的孤單無奈、我記得每次沉溺在小柔懷裡，她渴望若求的對我說：「小D，你是否依然愛我。」、我記得下午奪門而出的小柔，負氣的對我說：「我恨你！」
雪白的牆壁磁磚，像大寒來臨結著一層霜降；凝結住空氣中的聲音，凝結住小柔化成鐘乳石的身體。
「小柔，我是D。」我輕輕的蹲下，細細的喚著。小柔只是如常的睡著，我要溫柔的把她喚醒。
「D哥。是你嗎？」小柔被長髮、被血漬覆蓋住的清秀瓜子臉，我隱約的看見她嘴唇微微的動著。
「D哥，我很乖的。我只是愛玩，我沒有跟人家出場的，你不要生氣。」小柔氣若游絲的說著。
「D哥，你還愛我吧？不要離開我，我怕孤單。」
「小柔！」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噗漱的一直落在小柔臉上。
「小柔，D哥答應妳，會永遠照顧妳。」我的心，突然酸的快說不出話。這時才知，心酸，是一種像被擰過的滋味。
擰碎整顆心的滋味。
小柔不再說話了。沉靜的身體，吸光了周遭所有的聲音。那群混混，似乎拿著棍棒、酒瓶，往我身上砸下。我緊緊的護著小柔睡著的身軀，我的疏忽，已經害得小柔愛美的軀體，劃滿了條條的傷痕。玻璃瓶在我腦子敲開，碎片像雨滴的散落一地；棍棒扎實的揮向我的身體，但都沒了感覺了。
「爲什麼會這樣呢？好好的一個女孩，被一群低等生物傷害成這樣。」
「這些該死的人渣！」
肚子不停翻攪著，血液不停亂竄著，腦子像充血過多快爆了開來。
「渾蛋！！！！」
像急促的嘔吐，一股像液體的東西從肚子往食道衝出，很用力的、很強勁的，我看見一隻著火的火龍，從我嘴巴竄出，竄出通道，往窗口飛去。
通道裡，躺著一堆堆被烈火燒焦的。
屍體。
「沒了白天的工作後，我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沉浸在網路世界裡。除了偶爾需要找些關係人，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外，很多資料，都是藉由無遠弗屆的網路查詢而來。」
「是的，我又開始重操舊業，爲人物們寫起了專欄。以前寫的是黑道；在歷經前任老編的貪婪、在眼見紡織廠老闆的殺人不眨眼，我終於清楚的看見了那種躲在撲朔迷離灰色地帶的另一類潛在殺手。我新的人物系列，也開始更深入一層的，去挖掘人性更晦暗的一面。」D繼續說著他的故事。
「我說D啊！你可不可以寫些較不敏感的故事呢？這些天來，很多南市的政商名流，紛紛來電關切！我這小報社可禁不起這些灰道人物輕輕一擊的。甚至，有些人已經透過黑道放話了！」電話那端，報社總編嘮叨的抱怨著。
「寫些愛情故事嘛、或是聊些八卦，這些既通俗又不費腦筋；讀者們會喜歡這類專欄的。你瞧，A報除了版版彩色印刷、每份十元；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市場主流啦，他知道人們好奇又不喜思考的愚蠢心理。辦報雖是文化事業，但也不可不在意商業考量啊！」
掛了電話，莫名的有種沉悶感。
以前寫黑道，是一份激情亢奮；當我知道百步蛇藉由我的文字殺人時，那種幻想與實現的空間，慢慢混在一起。百步蛇說他藉由我的眼睛殺人，百步蛇最後找到自己的方向。我的熱情仍在，對這社會。我的激情更潛沉的轉化成內斂；只是，我的執著，卻一再的被老編、被總編，往現實的方向轉去。
更重要的是，我一直流於空談；這次重寫灰道專欄，已經沒有百步蛇來幫我在現實中執行了。而我，也沒有百步蛇的勇氣去執行。
白天的種種挫折，讓我轉進文學網裡；透過一篇篇的小說，藉由故事人物來發洩我對現實的不滿。那有種類似古代的竹林七賢，以一種隱身遁世的想法，藏於虛擬網林裡。
可悲的是，此地有的也是一種灰。一種無病呻吟的塗鴉、對事物表面的描述、對愛情狹隘的看法、和寫手間相互的叫罵。熱情，此地寥寥無幾；深沉？撥開表皮只是空無一物。
突然我很希望可魯是真的！他真的在我背後刺上「五爪金龍」，他真的能撩起我原始的野性。在這個被現實淹沒的世界裡，找回我該有的純真、張開我蒙塵的雙眼。
52.
「D，陪人家去shopping嘛！今天XX百貨週年慶喔！」
8月底的某天下午，當我又被睡魔拉進虛無縹緲的空山古剎，陳伯跟李媽媽，被老僧人一拳一掌的拍在腦門、擊中胸口；老僧狂笑，往峭壁懸厓跳去，我愣住不知所措，心裡一直急著想倒帶；一直急一直急，冒出了一身冷汗，鏡頭卻像卡住了，停留在橫屍遍野的畫面。
「D！」
下一個畫面，跳到這裡。小柔把我從惡夢拖出，拖往百貨公司shopping。
「小柔，你自己去吧。」我擦著滿身冷汗，渾身虛脫。
小柔戴著Tiffany的耳環、穿著DKNY的流行花格裝、背著Burberry的淑女包、我的書桌，該說現在是她的化妝台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香水、化妝品的。
「你還缺什麼呢？」我有點不奈的反問小柔，也很懷疑她這些錢是打哪來的。陳伯一夕間失掉所有退休金而自殺、李媽媽爲了小寶繳不出的學費而痛哭乾嚎。
「小柔，妳到底還缺什麼？！」我口氣開始變得很差。
「D！你就整天抱著電腦，根本都不在意我。人家只是要你陪我shopping，又不是花你的錢！你幹嘛惡行惡狀、一臉厭煩的樣子！」
「我知道你一直嫌我，嫌我出身卑賤！我知道你不愛我！整天抱著電腦，活在你自己的世界！你知道我的需要嗎？我也是人啊！我來台灣舉目無親，我唯一的姊妹藍凌也死了，你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你現在是如何對我的！」
「我每天玩的瘋、整夜不歸，你是否關心過我？你知道我這麼做是要引誰注意？」
「你知道嗎！」
「我恨你！」
「啪」的一聲，小柔消失在我的房裡。
滿室BVLGARI香水；此刻。瀰漫著非常濃烈的，兒女情長。
我錯了嗎？我辜負小柔的一片情？
在以前跑新聞時，看過太多的分分合合。人們有著太多的慾望、有著太多的選擇。越來越高的離婚率，因為人們受不了誘惑、越來越多的一夜情，因為愛情價值觀一直在扭曲。
我相信愛情的。
我相信，愛情是單純的。
很多戀人分開後，不捨的一方，會開始憎恨對方的無情、會開始訝異對方的背叛。什麼是愛情呢？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對方幸福？如果他真的找到真幸福，而那卻不是你，你該祝福他呢？還是鄙視他？
社會情殺案件層出不窮，戀人們在意的，無非還是己身的感受；戀人們愛的，其實還是他自己。於是，對方離開後；相對自己付出的太多，沒得到等值的報酬，就受不了了。
這膚淺的愛，很快就腐敗成仇恨。
「我錯了嗎？」我反覆的問著自己。
當初不愛小柔，是否不該留下來？是否不該為了佔有她的身體後的迂腐責任感，而讓她錯覺愛情的存在？
愛情存在嗎？什麼是愛情？
53.
「別談愛情了。小白，這社會的亂象太多、文化過於多元；很多衝擊尚未消化，人們卻貪婪的繼續吞著其他食物。物質是很多的，但每個人都生怕被他人搶走，於是很激動的掠奪著、搶食著。政治、社會、甚至個人的關係間，存在著很嚴重的殺戮行為。」
「別看那些道貌岸然的政治人物，那股內在的強大殺傷力，比黑道、比灰道，更加的邪惡恐怖！」
「在我上網的第一個月裡，我曾在網上遇見白米客跟瓦斯工，我們聊過社會的亂源。白米客激動的說：『國之將滅，必生妖孽』！」
「我並不贊同他們的行為；畢竟，這舉動危害最大的還是無辜的群眾。白米客聽不進去，瓦斯工也隨後跟進。後來的發展，你應該在報上都看到了。」
「他們很蠢，用激烈的手段抗議；但危害了群眾，也忘了群眾對真理的追求，是短暫的。」
「人們或許一時會感動；但久了，還是會忙著討生活的，沒空注意的。那些迂腐官員、政治人物、黑心商人，依舊穿著華服，鋪橋造路；然後背地裡像隻蚊子，吸允著每筆國家預算、地方建設。」
「小白，我真的很羨慕妳，能過著單純的生活、與世無爭的生活。」
D說著這番話，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是羨慕，還是語帶諷刺。
「D，不是這樣的！」我急著解釋給D聽。
「D，你的故事談到婆羅干達的出世入世、談到聆沁上人與葛雷斯的世世相爭，為何會這樣呢？他們都入世太深了，以致於迷失了當初的遠見。白米客、瓦斯工就是個例子。大自然會決定一切的，人們不論如何的改變，也逃不出輪迴的。」
「輪迴？」
「小白，當初可魯在廁所裡，告訴我有關『輪迴』跟『存在』對婆羅密宗的意義。」D話鋒一轉，又進入歷史記憶。
「D，百步蛇的存在，在於你選了『五爪金龍』。」
「而『五爪金龍』的形成，是成就『九紋龍』的。」
「序曲。」
在那個昏暗的廁所裡，可魯老狗如此說著。
54.
「咳咳！！」
「D，你還好吧？」我緊張的看著D，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臉色。
「小白，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必須趕快將故事說完；而妳，你必須相信它；否則，這一切將成枉然。」
「聽我說下去，拜託。然後，幫我做件事。」
看著D堅定的眼神，我只好繼續沉默的聽著他說下去。
小柔負氣出走的那個凌晨，我接到一通很急促的電話。
「請問你是D嗎？我這裡是『五月花商務酒店』，你趕快來帶小柔走，否則要出人命啦！」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背景，還夾雜著吵鬧的流行音樂。
「這裡是金華路X段XX號。」
「快點！」
電話突然斷了音訊。
「小柔出事了？！」在我第一時間閃過腦際的，是一股不祥的預感。來不及準備什麼，著了件內衣短褲，便騎車往金華路奔去。
在路上，腦子裡轟亂亂一片，風聲似乎比快似的，快速的在我耳際呼嘯而去；眼睛，被風灌的睜不開眼，淚水在視網膜散開，模糊成一片。
「碰」的一聲，整輛機車往違規併排的汽車撞去。馬上起身，催著油門，我只希望趕快到小柔身邊。嘴巴似乎沾粘著砂礫、手腳似乎擦傷而火熱發麻、後頭響起的，似乎是被撞車子的防盜喇叭，嗡嗡作響。
沒事的！跟小柔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
沒事的！我只希望小柔，沒事。
穿過最後一個紅燈，我隱約看見酒店門口站著一位中年婦女。
「小柔呢！？」我氣急敗壞、上氣不接的問著。
「你是D？來不及啦！廁所通道都被堵住啦！我沒法將小柔拖出來啦！少年仔，警察快來了，先等等啦！」婦人一臉惶恐的對我說著。
急忙衝上二樓，二樓大廳盆栽、桌椅散落一地。右手邊的通道，擠滿了人；通道的盡頭，呼大呼小的傳來一個男人叫罵的聲音、通道的一群人，則助興似的吆喝著。
「他媽的！我家老闆買妳出場還不給臉！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怎麼修理妳！」男聲斥喝完，隱約還有一絲女聲的呻吟。
「是小柔！」
我不知是否人激動時，都是這樣。感覺身上每條血管，因為血液急速充斥而擴張、一股熱氣，從胸口竄起像條火龍，竄飛到腦門舞動沸騰；像中邪！我快步往右邊通道跑去。
耳膜嗡嗡作響，蓋過了旁人吆喝叫罵、眼睛直視前方，堵在通道的混混，像一堆堆廢棄無用的障礙物。我急著想趕快進去，我知道小柔需要我的照顧。
血液噴張逆流的雙臂，突然像巨蟹的大螯；一夾，把障礙物往旁邊甩去。擠到後來，黑壓壓的一片。右手一推，「喀啦」一聲，好像有人肋骨碎裂；左手一壓，「噗」 的悶響，左邊一具身體凹了下去。
「滾開！」我怒吼一聲。
誰敢擋住我的路！
我前進的路。
55.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這短短的一條通道，我似乎無止盡的走著；每一步都走的如此沉重，每一步都像在預告故事的結局。直到路的盡頭，眼前一個瘦弱的女孩，披頭散髮的躺在洗臉台下；一件GUGGI的白色洋裝，血腥的紅色囂張的佔據全部的色彩。
我突然想起小柔當時隻身來台，孤零零的漂流在燈紅酒綠的胭脂海、我突然想起回台南的第一天，小柔無助的眼神跟我說，她是多麼的孤單無奈、我記得每次沉溺在小柔懷裡，她渴望若求的對我說：「小D，你是否依然愛我。」、我記得下午奪門而出的小柔，負氣的對我說：「我恨你！」
雪白的牆壁磁磚，像大寒來臨結著一層霜降；凝結住空氣中的聲音，凝結住小柔化成鐘乳石的身體。
「小柔，我是D。」我輕輕的蹲下，細細的喚著。小柔只是如常的睡著，我要溫柔的把她喚醒。
「D哥。是你嗎？」小柔被長髮、被血漬覆蓋住的清秀瓜子臉，我隱約的看見她嘴唇微微的動著。
「D哥，我很乖的。我只是愛玩，我沒有跟人家出場的，你不要生氣。」小柔氣若游絲的說著。
「D哥，你還愛我吧？不要離開我，我怕孤單。」
「小柔！」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噗漱的一直落在小柔臉上。
「小柔，D哥答應妳，會永遠照顧妳。」我的心，突然酸的快說不出話。這時才知，心酸，是一種像被擰過的滋味。
擰碎整顆心的滋味。
小柔不再說話了。沉靜的身體，吸光了周遭所有的聲音。那群混混，似乎拿著棍棒、酒瓶，往我身上砸下。我緊緊的護著小柔睡著的身軀，我的疏忽，已經害得小柔愛美的軀體，劃滿了條條的傷痕。玻璃瓶在我腦子敲開，碎片像雨滴的散落一地；棍棒扎實的揮向我的身體，但都沒了感覺了。
「爲什麼會這樣呢？好好的一個女孩，被一群低等生物傷害成這樣。」
「這些該死的人渣！」
肚子不停翻攪著，血液不停亂竄著，腦子像充血過多快爆了開來。
「渾蛋！！！！」
像急促的嘔吐，一股像液體的東西從肚子往食道衝出，很用力的、很強勁的，我看見一隻著火的火龍，從我嘴巴竄出，竄出通道，往窗口飛去。
通道裡，躺著一堆堆被烈火燒焦的。
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