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早上九點整,一列十餘部大卡車魚貫開進三四條通。龐大的車隊捲起滿天塵霧,將宿舍附近天空染黃。每部卡車載著力伕十數人,他們一到立即展開搬運。霎時人聲鼎沸忙進忙出,吆喝聲此起彼落,場面搞得熱鬧滾滾。

  花子她家分配在第七部車,它正好停在我家門口。因此她家每件行李上車,我都瞧得清清楚楚。母親和許多鄰居都投入幫忙,這批娘子軍力氣不輸男人。許多大件箱櫃,她們都輕鬆的搬運上車。多虧有這批娘子軍的協助,所有工作才進行得順利。

  十一點不到,所有物件皆已裝車完畢。於是在領頭的一聲號令下,一輛輛卡車升火待發。領班檢查各車的綑綁沒問題之後,「出發!」令下,所有卡車隆隆就道朝著基隆方向奔馳而去。

  簡單的行李和一干人等,全部集中在保正家的曬穀場,等候下梯次的卡車運送。空檔裡花子匆匆送我一個小包包,她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保管。我以為是玩具或甚麼?但我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張全家福照片,還有一隻精緻的陶製兔子。

  這隻陶兔子,是花子她爸爸上次出國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平時她就視它如性命,絕不輕易出示別人,即使是我也不例外。有次我不小心將它撞落地面,她足足三天不和我講話。
現在她把心愛之物交給我,的確讓我感動不已。我再三致謝,並向她保証絕對會好好保護它。

  回家後我要求母親縫個布袋給我,我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入袋內,上學或出外玩耍都帶於身邊。後來因家的時常搬遷,這隻陶兔子不知遺忘在哪裡?

  晌午時分,四部卡車從碼頭回來。被遣送的家庭,一家家依序登上卡車。上了車他們都擠在護欄邊,與前來送別的朋友話別。他們個個紅著眼眶噙著眼淚,但無一人掏出手絹來擦它。

  我和母親佇立於矮牆邊送行,花子全家在第三輛車上。她父母趁著車子還沒開動,站在車上向我們行九十度鞠躬禮。我與母親回禮之際,看見花子偷偷的擦拭眼淚。這時我很想哭,但不知甚麼原因?醞釀了半天卻擠不出一滴淚水。

  就在我躑躅的剎那間,車隊已然啟動出發。花子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像潰堤洪水止也止不住。她在車上拼命的揮動小手,我也狂揮著回應,直至車子消失已久,我的手仍還揮個不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