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4月 30, 2005 8:23 am
【4】
早上起床至現在，一肚子鬱氣無處可透。這會而來到野地裡，真想扯開喉嚨大聲吼叫幾聲。然而就在薰風吹拂過後，鬱結之氣似乎舒解不少。
花子穿著一套簡便的家居服，外加一件杏白色的外套。腰纏一條錦帶，明潔輕快討人喜歡。她那飄逸的長髮紮個馬尾，再用蕾絲帶綁上蝴蝶結，隨著她的輕鬆步伐，左右擺動著十分好看。
腳上穿雙粉紅色短襪，將那脩長的玉腿襯托出雪白晶瑩，加上高跟木屐的錯覺，一下子把她拉高像個小大人，任誰也猜不出她只十歲而已。
「如果在這陰雨綿綿的日子裡，能有點陽光不知有多好？」花子有感而發的開口說話。
「哎呦！雨能打住就已阿彌陀佛啦，妳還奢望出太陽，會不會太貪心了？」我沒好氣的頂了回去。
花子聽我這麼說，不禁把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紅撲撲的雙頰，帶著一臉迷惑望著我。由於她的眼光過於凌厲，害得我連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她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移步走近我的身畔。輕拉我的手說：「好了，別再拗啦，請別弄擰氣氛好嗎？」
每每兩人之間發生僵持之時，花子喜歡用這招以柔克剛打破僵局。我不敢說這招有何高明，但每回祭出來我總是偃旗息鼓不再二話。
我和花子情同姐弟，兩人同進同出手拉手散步極是平常。這會兒僵局打開，二人不自覺的又是手拉著手來到草原。
久雨出晴，草原遍地泥爛，穿著木屐踩踏，每於定步木屐就被爛尼吸住。用力移動，木屐與泥土相親，吱啦吱啦的聲音伴著風吹野草的沙沙聲，聽進耳內如似天籟。
走著走著，穿過草坪來到平日採摘野菜的地點---野莧原。
野莧原，座落於五指山西側的一個小斜坡。地當向陽，所以光線與水份十分充沛，在這兒的野菜也特別茂盛。很早很早以前，此處因有連綿成片的野莧菜生長，因此就被附近居民稱為「野莧原」。
野莧屬長年生的草本植物，莖體細長帶刺，表皮亮紅豔目。因其莖幹富含纖維質，莖心柔軟滋甜。放入滾水中汆燙易熟，故窮家將它視為菜荒時的救星。
野莧原上除了野莧菜之外，四時還有許多應季的野菜，如經常抽芽不斷的山蕨，鮮嫩可口的蒲公英，還有讓人抓了手癢的水芋頭等等。鄉村居民只要有空，必定舉家出動來此採摘野菜。久而久之，這塊荒圮野地竟也因出野菜而聲名大噪。
【5】
這日連綿雨後的野莧原上，在雨水的滋潤之後，蒲公英綠油油的迎風招搖。新芽耀入眼簾，嫩嫩引人遐思。我和花子見了它們，不禁打自心底發出歡呼。於是兩人加快腳步，一口氣跑到那片鮮嫩的跟前。
甫剛跑抵目的地，二人迫不及待的彎腰採擷。葉片上沾滿雨水入手極不舒服，可是我們仍然採得高興萬分。才只消耗十來分鐘，收穫已經超過半籃。哇塞！今天的收成真不賴啊。
「聽說蒲公英涼底，為甚麼你們會喜歡它？」花子手上旋轉著一支帶花的蒲公英，沒頭沒腦的問我這句話。
「妳以為我們喜歡它嗎？」我匝匝嘴繼續說：「要不是戰爭徵糧沒東西吃，我們才不會吃野菜呢。」
「戰爭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是結束啦，可是留下來的台灣一片荒蕪哪！」
「啊…..啊……」花子接不下去，久久之後才又找到話題。她說：「托米，你可還記得我對你講過的蒲公英故事？」我回說：「當然記得啊！」我滿臉狐疑，不知她提這幹嘛？不過，我腦海這時卻湧現出它的故事內容。
她說：蒲公英是草本植物裡的「九命草」。起風時，成熟的蒲公英種子自然爆裂，隨著風兒四處飄揚。飛到哪兒便長在那兒，生命力之強韌值得為它喝采。
她又說：「我最欣賞蒲公英的精神，不論它的種子飛到多貧癪的土地上，它都會拼命的使自己成長，這與你們的人十分類似。」衝著這句話，我沒來由的發火對著她說：「這有啥子值得欣賞，只不過是自然的成長過程，我不認為它有甚麼特別。」
「傻瓜！我只是借物比喻人生。你看！不管環境如何惡劣，蒲公英都能活得好好，你不認為這是值得欽佩的地方嗎？」花子不厭其煩的灌輸觀念給我，但我就是聽不入耳。
於是她又接著說：「戰爭雖然帶來困境，大家都勇敢的求活，相信苦難總會過去的。」她的話我沒興趣揣摩，我只淡淡回她：「我懂不了那些，眼前我只希望過一天是一天。」
「將來你自然會懂。」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咕噥不休，時間也悄悄的溜逝，不知不覺裡，天際已綻出黃昏的夕暈。我正用心欣賞之時，花子軟軟的話聲隨風飄來。
「嗨！托米呦！」
「嗯！甚麼事？」
「我們可能很快就要到基隆集結，這些天如果你有空的話，來我家一趟好嗎？」花子輕語問我，但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說：「我媽說，這段時間裡大家都很幫忙，因此在走之前，想和大家聚聚。我爸媽已分頭邀請大人，小孩就由我代邀。」
「嗯……。」
「吃完飯後我還想送些玩具給你。」
「嗯…..。」
沉寂片刻，耳際傳來一陣啜泣聲。又過了一會兒，花子幽幽開口說：「想到就要分離，心裡好難過啊！」說到這裡她已泣不成聲，於是我便走步上前，利用稍髒的衣角幫她擦淚。
哪知越擦越流，越哭越是起勁，無可奈何只好放任它去淌流。我也很難過，但礙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庭訓，只好鎖緊淚腺不讓它流下來。
我倆在風中不知佇立多久？當她柔軟的雙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雙手也自然的環住她的細腰。我比她高，所以她的頭舒適的靠在我的胸膛上。一陣柔柔的暈眩，兩顆赤子之心緊靠在一起。沒有世俗的塵念亦無偏情，只有姐弟之情緊依不捨。 (待續)
早上起床至現在，一肚子鬱氣無處可透。這會而來到野地裡，真想扯開喉嚨大聲吼叫幾聲。然而就在薰風吹拂過後，鬱結之氣似乎舒解不少。
花子穿著一套簡便的家居服，外加一件杏白色的外套。腰纏一條錦帶，明潔輕快討人喜歡。她那飄逸的長髮紮個馬尾，再用蕾絲帶綁上蝴蝶結，隨著她的輕鬆步伐，左右擺動著十分好看。
腳上穿雙粉紅色短襪，將那脩長的玉腿襯托出雪白晶瑩，加上高跟木屐的錯覺，一下子把她拉高像個小大人，任誰也猜不出她只十歲而已。
「如果在這陰雨綿綿的日子裡，能有點陽光不知有多好？」花子有感而發的開口說話。
「哎呦！雨能打住就已阿彌陀佛啦，妳還奢望出太陽，會不會太貪心了？」我沒好氣的頂了回去。
花子聽我這麼說，不禁把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紅撲撲的雙頰，帶著一臉迷惑望著我。由於她的眼光過於凌厲，害得我連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她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移步走近我的身畔。輕拉我的手說：「好了，別再拗啦，請別弄擰氣氛好嗎？」
每每兩人之間發生僵持之時，花子喜歡用這招以柔克剛打破僵局。我不敢說這招有何高明，但每回祭出來我總是偃旗息鼓不再二話。
我和花子情同姐弟，兩人同進同出手拉手散步極是平常。這會兒僵局打開，二人不自覺的又是手拉著手來到草原。
久雨出晴，草原遍地泥爛，穿著木屐踩踏，每於定步木屐就被爛尼吸住。用力移動，木屐與泥土相親，吱啦吱啦的聲音伴著風吹野草的沙沙聲，聽進耳內如似天籟。
走著走著，穿過草坪來到平日採摘野菜的地點---野莧原。
野莧原，座落於五指山西側的一個小斜坡。地當向陽，所以光線與水份十分充沛，在這兒的野菜也特別茂盛。很早很早以前，此處因有連綿成片的野莧菜生長，因此就被附近居民稱為「野莧原」。
野莧屬長年生的草本植物，莖體細長帶刺，表皮亮紅豔目。因其莖幹富含纖維質，莖心柔軟滋甜。放入滾水中汆燙易熟，故窮家將它視為菜荒時的救星。
野莧原上除了野莧菜之外，四時還有許多應季的野菜，如經常抽芽不斷的山蕨，鮮嫩可口的蒲公英，還有讓人抓了手癢的水芋頭等等。鄉村居民只要有空，必定舉家出動來此採摘野菜。久而久之，這塊荒圮野地竟也因出野菜而聲名大噪。
【5】
這日連綿雨後的野莧原上，在雨水的滋潤之後，蒲公英綠油油的迎風招搖。新芽耀入眼簾，嫩嫩引人遐思。我和花子見了它們，不禁打自心底發出歡呼。於是兩人加快腳步，一口氣跑到那片鮮嫩的跟前。
甫剛跑抵目的地，二人迫不及待的彎腰採擷。葉片上沾滿雨水入手極不舒服，可是我們仍然採得高興萬分。才只消耗十來分鐘，收穫已經超過半籃。哇塞！今天的收成真不賴啊。
「聽說蒲公英涼底，為甚麼你們會喜歡它？」花子手上旋轉著一支帶花的蒲公英，沒頭沒腦的問我這句話。
「妳以為我們喜歡它嗎？」我匝匝嘴繼續說：「要不是戰爭徵糧沒東西吃，我們才不會吃野菜呢。」
「戰爭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結束是結束啦，可是留下來的台灣一片荒蕪哪！」
「啊…..啊……」花子接不下去，久久之後才又找到話題。她說：「托米，你可還記得我對你講過的蒲公英故事？」我回說：「當然記得啊！」我滿臉狐疑，不知她提這幹嘛？不過，我腦海這時卻湧現出它的故事內容。
她說：蒲公英是草本植物裡的「九命草」。起風時，成熟的蒲公英種子自然爆裂，隨著風兒四處飄揚。飛到哪兒便長在那兒，生命力之強韌值得為它喝采。
她又說：「我最欣賞蒲公英的精神，不論它的種子飛到多貧癪的土地上，它都會拼命的使自己成長，這與你們的人十分類似。」衝著這句話，我沒來由的發火對著她說：「這有啥子值得欣賞，只不過是自然的成長過程，我不認為它有甚麼特別。」
「傻瓜！我只是借物比喻人生。你看！不管環境如何惡劣，蒲公英都能活得好好，你不認為這是值得欽佩的地方嗎？」花子不厭其煩的灌輸觀念給我，但我就是聽不入耳。
於是她又接著說：「戰爭雖然帶來困境，大家都勇敢的求活，相信苦難總會過去的。」她的話我沒興趣揣摩，我只淡淡回她：「我懂不了那些，眼前我只希望過一天是一天。」
「將來你自然會懂。」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咕噥不休，時間也悄悄的溜逝，不知不覺裡，天際已綻出黃昏的夕暈。我正用心欣賞之時，花子軟軟的話聲隨風飄來。
「嗨！托米呦！」
「嗯！甚麼事？」
「我們可能很快就要到基隆集結，這些天如果你有空的話，來我家一趟好嗎？」花子輕語問我，但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說：「我媽說，這段時間裡大家都很幫忙，因此在走之前，想和大家聚聚。我爸媽已分頭邀請大人，小孩就由我代邀。」
「嗯……。」
「吃完飯後我還想送些玩具給你。」
「嗯…..。」
沉寂片刻，耳際傳來一陣啜泣聲。又過了一會兒，花子幽幽開口說：「想到就要分離，心裡好難過啊！」說到這裡她已泣不成聲，於是我便走步上前，利用稍髒的衣角幫她擦淚。
哪知越擦越流，越哭越是起勁，無可奈何只好放任它去淌流。我也很難過，但礙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庭訓，只好鎖緊淚腺不讓它流下來。
我倆在風中不知佇立多久？當她柔軟的雙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雙手也自然的環住她的細腰。我比她高，所以她的頭舒適的靠在我的胸膛上。一陣柔柔的暈眩，兩顆赤子之心緊靠在一起。沒有世俗的塵念亦無偏情，只有姐弟之情緊依不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