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5月 01, 2005 8:12 am
【6】
第二天花子她家大早就忙碌起來，狹窄的客廳坐滿三家人。他們臉上掛滿問號，不知邀請他們有何見教？孩子只有我一人出席，因此全程由花子負責招待。
宴席十一點開始，餐桌上擺滿難得一見的佳餚。來客雖然心中忐忑，但見有佳餚可享受，心情難掩興奮不已。就在主人夫婦的殷勸請用下，個個吃得眉開眼笑非常愉快。
我與花子坐在內間的婦女席，她的母親忙進忙出，像隻穿花蝴蝶裡外忙個不停。偶或兜不過來，她就輕聲要求花子幫忙。人多氣氛熱，外間的男客已經酒歌出籠，酒拳霍霍划開。裡間的女席則在評論菜色，七嘴八舌談個沒完沒了。
太陽西斜聚會結束，花子家人立於玄關送客。我想多待一會，所以，跑近玄關向父母說明一下，沒想到他們竟是爽快的答應所求。
回到裡間，花子單獨的在等我。她的臉色有點蒼白，眼角還留著淚痕。我知她正傷心別離，所以放輕腳步以免驚動了她。不過她很敏感，一發覺有人靠近，她立刻拿起手帕擦拭眼淚。
我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可是我裝不知。還以誇張的跪姿爬至矮桌前，扮個鬼臉伸長舌頭哈哈出聲。要是平時兩人早就笑成一團，可是這會兒她卻毫無反應，一時裡使我覺得尷尬不已。
冷場好一會兒，花子低聲開口：「托米，陪我到庭子裡走走好嗎？」
「好啊！我正悶得發慌哩。」語氣誇張，動作也誇張，可是花子依就是不為所動。
日式建築，大都喜歡留些空地以平衡視覺。花子所指的庭子，就是玄關前的那片空地。她們家剛遷進來時，這座庭子荒蕪不堪。但在花子母女辛勤整理過後，如今已是花團錦簇的花壇。
庭中本有一棵老榕樹，老態龍鍾且又古樸，唯一遺憾是它要死不活十分礙眼。花子的母親是個園藝老手，經她技巧的移植和施肥後，老榕不僅復活而且還欣欣向榮。
榕樹移走後所留的空地，花子母親利用磚塊斜擺，砌出一座長方形的花壇。花壇內撒播著，許多鳳仙花、圓仔花和雞冠花種籽。經過一陣春雨的滋潤後，滿壇的花籽爆出嫩芽。又過幾天，滿壇翠綠嫩黃依片，旋踵之間花蕾含苞紛紛綻放。可惜這些美景，很快就會因她們的遣返而欣賞不到。
我倆漫行至花壇前止步，花子的雙眼凝視著龍柏樹的尾梢陷入沉思。她的嘴喃喃低念甚久，然後，她偏著頭指著樹梢對我說：「托米！請你幫我折下那棵龍柏樹尾好嗎？」
「好！」我二話不說，迅速的躍上牆頭站定腳步，立即伸出手拗折樹尾。「啪！」的一聲脆響，尺把長的樹梢應聲而斷。龍柏樹芯很脆，但樹皮卻堅韌異常，當我折斷了樹辛後，用力拉扯卻無法拉斷表皮。撕裂很長一段，這才將它扯離樹身。
樹幹破裂處紅白參差，過不久裂處冒出白汁。白汁膠質極黏，孩子們常用泥土吸飽洗出黏膠，將它膠著於竹竿尾，用以粘抓高樹上的蟬兒或金龜子。運氣好的話，還可黏到倒霉的雀鳥呢。
花子看見樹幹受傷，內心十分過意不去。她在一旁欲言又止，臉色隨著樹皮的撕裂聲起伏不定，可是她沒出聲阻止我的動作。
「這樣夠常嗎？」我拿著一枝龍柏樹尾交給花子並問她。
「夠啦！」她冷冷回應，稍停她又開口：「過來！讓我量一量你的頭圍。」啊！我懂啦，原來花子又要玩編王冠的遊戲了。這種用草或樹尾編作王冠的童玩，在那玩具稀少的年代裡，它可是相當受歡迎的童玩呢。
花子她家遷入鐵路宿舍，只與我們來往較密。花子本身又不太喜歡與別家小孩玩耍，因此，每次看見她幾乎都獨自一人。在她認識我之前，她玩編王冠遊戲也是一個人獨玩。
有一回，她編好一頂草冠戴在頭上，恰巧我經過她家的矮牆看到，情不自禁衝口而出喊道：「歐沙瑪（王上）！」她回頭一看是個陌生人，頓時臉紅耳赤手足無措。不過，有了這次的見面之後，兩人之間友誼之門於是打開。
雙方逐漸混熟，她的捉狹越為厲害。她常將自己帶過的王冠摘下給我戴，可是因為頭圍大小的差異，讓我怕它滑落而不敢亂動，但她卻在一旁拼命的整我弄我。儘管我心很氣憤，就是不敢對她發脾氣。在她盡興之後，通常她會向我道歉表示玩笑開大啦。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這怒目金剛便無從發威矣！
孩提時期，花子與我遇上任何快樂或懊惱，都會玩戴王冠的遊戲紓解胸懷。這會兒她又要玩它，可見離愁已使她感到煩惱啦？為了迎合她的心情，此時此刻唯有盡力配合她。因此，她還沒在下令之前，我已主動的在上牆頭為她折樹尾。況且，我也得替她編一頂離別之冠。
樹枝已經折好，搭配用的花草藤枝也都備齊。於是二人找個地方坐定，開始默默的編起王冠。或許離愁纏繞的關係？兩人編了很久才將王冠編織完成。
按照以往的慣例，二人互為對方戴上王冠。我是男生所以先替花子戴上，然後再由花子為我戴上。輪到她為我戴之時，但見她手拿王冠嘴中唸唸有辭，之後才將王冠戴到我的頭上。冠位戴正，她在我額頭上輕吻一下。
戴冠儀式完畢，二人雙手緊握不發一語。稍停我問花子，在她為我戴冠時默念些甚麼？她神祕的說：「以後才告訴你吧！」然而，自從與她分手至海外相逢，始終都沒得到她的答案。 （待續）
第二天花子她家大早就忙碌起來，狹窄的客廳坐滿三家人。他們臉上掛滿問號，不知邀請他們有何見教？孩子只有我一人出席，因此全程由花子負責招待。
宴席十一點開始，餐桌上擺滿難得一見的佳餚。來客雖然心中忐忑，但見有佳餚可享受，心情難掩興奮不已。就在主人夫婦的殷勸請用下，個個吃得眉開眼笑非常愉快。
我與花子坐在內間的婦女席，她的母親忙進忙出，像隻穿花蝴蝶裡外忙個不停。偶或兜不過來，她就輕聲要求花子幫忙。人多氣氛熱，外間的男客已經酒歌出籠，酒拳霍霍划開。裡間的女席則在評論菜色，七嘴八舌談個沒完沒了。
太陽西斜聚會結束，花子家人立於玄關送客。我想多待一會，所以，跑近玄關向父母說明一下，沒想到他們竟是爽快的答應所求。
回到裡間，花子單獨的在等我。她的臉色有點蒼白，眼角還留著淚痕。我知她正傷心別離，所以放輕腳步以免驚動了她。不過她很敏感，一發覺有人靠近，她立刻拿起手帕擦拭眼淚。
我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可是我裝不知。還以誇張的跪姿爬至矮桌前，扮個鬼臉伸長舌頭哈哈出聲。要是平時兩人早就笑成一團，可是這會兒她卻毫無反應，一時裡使我覺得尷尬不已。
冷場好一會兒，花子低聲開口：「托米，陪我到庭子裡走走好嗎？」
「好啊！我正悶得發慌哩。」語氣誇張，動作也誇張，可是花子依就是不為所動。
日式建築，大都喜歡留些空地以平衡視覺。花子所指的庭子，就是玄關前的那片空地。她們家剛遷進來時，這座庭子荒蕪不堪。但在花子母女辛勤整理過後，如今已是花團錦簇的花壇。
庭中本有一棵老榕樹，老態龍鍾且又古樸，唯一遺憾是它要死不活十分礙眼。花子的母親是個園藝老手，經她技巧的移植和施肥後，老榕不僅復活而且還欣欣向榮。
榕樹移走後所留的空地，花子母親利用磚塊斜擺，砌出一座長方形的花壇。花壇內撒播著，許多鳳仙花、圓仔花和雞冠花種籽。經過一陣春雨的滋潤後，滿壇的花籽爆出嫩芽。又過幾天，滿壇翠綠嫩黃依片，旋踵之間花蕾含苞紛紛綻放。可惜這些美景，很快就會因她們的遣返而欣賞不到。
我倆漫行至花壇前止步，花子的雙眼凝視著龍柏樹的尾梢陷入沉思。她的嘴喃喃低念甚久，然後，她偏著頭指著樹梢對我說：「托米！請你幫我折下那棵龍柏樹尾好嗎？」
「好！」我二話不說，迅速的躍上牆頭站定腳步，立即伸出手拗折樹尾。「啪！」的一聲脆響，尺把長的樹梢應聲而斷。龍柏樹芯很脆，但樹皮卻堅韌異常，當我折斷了樹辛後，用力拉扯卻無法拉斷表皮。撕裂很長一段，這才將它扯離樹身。
樹幹破裂處紅白參差，過不久裂處冒出白汁。白汁膠質極黏，孩子們常用泥土吸飽洗出黏膠，將它膠著於竹竿尾，用以粘抓高樹上的蟬兒或金龜子。運氣好的話，還可黏到倒霉的雀鳥呢。
花子看見樹幹受傷，內心十分過意不去。她在一旁欲言又止，臉色隨著樹皮的撕裂聲起伏不定，可是她沒出聲阻止我的動作。
「這樣夠常嗎？」我拿著一枝龍柏樹尾交給花子並問她。
「夠啦！」她冷冷回應，稍停她又開口：「過來！讓我量一量你的頭圍。」啊！我懂啦，原來花子又要玩編王冠的遊戲了。這種用草或樹尾編作王冠的童玩，在那玩具稀少的年代裡，它可是相當受歡迎的童玩呢。
花子她家遷入鐵路宿舍，只與我們來往較密。花子本身又不太喜歡與別家小孩玩耍，因此，每次看見她幾乎都獨自一人。在她認識我之前，她玩編王冠遊戲也是一個人獨玩。
有一回，她編好一頂草冠戴在頭上，恰巧我經過她家的矮牆看到，情不自禁衝口而出喊道：「歐沙瑪（王上）！」她回頭一看是個陌生人，頓時臉紅耳赤手足無措。不過，有了這次的見面之後，兩人之間友誼之門於是打開。
雙方逐漸混熟，她的捉狹越為厲害。她常將自己帶過的王冠摘下給我戴，可是因為頭圍大小的差異，讓我怕它滑落而不敢亂動，但她卻在一旁拼命的整我弄我。儘管我心很氣憤，就是不敢對她發脾氣。在她盡興之後，通常她會向我道歉表示玩笑開大啦。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這怒目金剛便無從發威矣！
孩提時期，花子與我遇上任何快樂或懊惱，都會玩戴王冠的遊戲紓解胸懷。這會兒她又要玩它，可見離愁已使她感到煩惱啦？為了迎合她的心情，此時此刻唯有盡力配合她。因此，她還沒在下令之前，我已主動的在上牆頭為她折樹尾。況且，我也得替她編一頂離別之冠。
樹枝已經折好，搭配用的花草藤枝也都備齊。於是二人找個地方坐定，開始默默的編起王冠。或許離愁纏繞的關係？兩人編了很久才將王冠編織完成。
按照以往的慣例，二人互為對方戴上王冠。我是男生所以先替花子戴上，然後再由花子為我戴上。輪到她為我戴之時，但見她手拿王冠嘴中唸唸有辭，之後才將王冠戴到我的頭上。冠位戴正，她在我額頭上輕吻一下。
戴冠儀式完畢，二人雙手緊握不發一語。稍停我問花子，在她為我戴冠時默念些甚麼？她神祕的說：「以後才告訴你吧！」然而，自從與她分手至海外相逢，始終都沒得到她的答案。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