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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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昏黃的燈光透著詭異的氣息,在這間簡陋的木造房子裡躲藏著的,全是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阿國!把人全找來。」阿昌示意眼前這名叫阿國的男子將所有的兄弟叫來。沒過多久,這狹隘的空間裡便擠滿了人。

  「明晚我們幹一票大的,我打聽到一戶人家還滿有錢的,最重要的是明晚他們沒人在家,我們趁機去賺些跑路費,讓大家的日子過得好一點。」帶頭的阿昌將腦中的計劃全盤說出,只見五六人聽得一楞一楞的,只能連連點頭叫好。

  過沒多久,似乎是討論完畢,阿昌走出木造房,蹲在門口抽菸,只見白色煙霧一圈圈的纏繞著,並糾纏著他的鼻息,兩者混合,一進一出的吐吶著。他看著圈圈擴大,逐漸圈住他的身軀,然後消失,讓他有幾乎窒息又被解放的快感,他無言的享受著這寧靜的刺激。

  「窩在這幹嘛?」阿狄不知何時回來,也學著阿昌蹲在門口開始吞雲吐霧起來,兩道來自不同人口中的煙霧,在頭頂上相聚,一起逐漸消失,就像同種人的悲哀。

  煙,一但吐出,便再也抓不回什麼;人,一但走錯路,便再也無法回頭。他們都一樣,這輩子終究都無法回頭了。

  「想事情。」沉默許久,阿昌終於開口。

  「想什麼事要自己一個人沉悶的躲在這兒想?其他兄弟呢?都睡了?」阿狄回頭望望裡頭倒成一堆的人,搖搖頭無奈的將手搭上阿昌的肩。

  做兄弟就是這樣,每天吃飽睡,睡飽吃,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明白,誰也無法預料明天是否還有命活著,只能即時行樂。即便是將快樂建築在旁人的痛苦上,他們也無關痛癢,只因和每天的生死壓力相比,是否受人尊重或唾棄,也已經變得無關緊要。

  「明晚我沒安排你的份,你幫我辦件事吧!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已經被通緝,幹完明天那票,我就得想辦法偷渡出去。」阿昌停頓了一下,臉色沉重的接著說,「這件事要再沒辦到,以後就沒機會了。」

  「找你妹?你又從哪得到消息了?」阿狄明白的拍拍阿昌的肩。

  他和阿昌從十歲起就在一起,聽說阿昌的家人全失散了,失散的原因是什麼,也沒人明白,阿昌也從未提過。只知道他有個妹妹,而且阿昌一直不放棄的在找她,當初阿昌會選擇走上這條路,一方面也是看上黑道的人脈,希望有一天能兄妹團聚;另一方面也是環境所迫,因為年紀過於幼小,只能任人宰割,逼不得已才選擇加入黑幫謀生活。可是現在,人還沒找到,阿昌卻已經越陷越深,無法回頭。

  雖然他很好奇阿昌和他妹妹是怎麼失散的,但他從不過問,只是陪著阿昌,哪有消息就往哪找去。他們做兄弟的,有個不成文的義氣,就是絕不會去追究他人過去的往事,因為他們明白,會走上這條不歸路的,背後肯定有段心酸且不為人知的故事。既然別人不想提,他們也不會勉強,能在一起混,那就表示他們不在乎。連生死都能看破了,還有什麼看不破的。

  「聽說她就在這一帶,被人領養了,但正確的住址,我不知道。所以想拜託你動用些關係幫我找她,我想在走之前,偷偷的去看她一眼,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阿昌的雙眼充滿難以言喻的蒼桑。

  「找了這麼久,找到她卻不打算見她,真不懂你在想什麼?」阿狄說完便走進屋裡補眠,獨留下阿昌。其實他明白阿昌的為難,他知道阿昌不想破壞他妹妹現在擁有的生活,畢竟他們的身份特殊,若是相認了也沒啥好處,只會害了對方。

  阿昌笑了笑,憑著從小到大的情誼,他明白阿狄的表達方式,阿狄會這麼說就表示明天他會幫他。

  一切,就看明晚了。

*   *   *   *   *

  靜謐的夜晚總是帶給人詭異的感覺,半夜十二點,應該是大多數人休息的時間,但阿昌家卻吵吵鬧鬧的,使阿昌兄妹倆無法闔眼入睡。

  「哥哥,爸爸媽媽又在吵架了耶!我們出去看看好不好?」阿鈺搖頭晃腦的爬起身,用小小的手撥了撥因躺在床上而散亂的髮。

  阿昌翻了個身,不想理會阿鈺的請求,因為媽媽交代他不能隨便帶阿鈺跑出去,怕爸爸會打阿鈺出氣。

  房間門外傳來越來越大的吵架聲,其中包含了母親的哭鬧聲,父親的咒罵聲,還有物體碰撞的聲響。阿昌心中開始擔憂起來,他考慮是否要繼續聽母親的話,因為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他,父親開始動手毆打母親了。

  阿鈺因得不到阿昌的回應,準備爬下床獨自跑到客廳去看個清楚。但一隻腳才剛落地,便又被阿昌給抓回床上。

  「阿鈺乖唷!不要隨便跑出去,不然媽媽會生氣打妳唷!」阿昌半恐嚇半威脅著阿鈺,但沒想到阿鈺居然不吃這一套並用天真的語氣回話,「就像爸爸打媽媽一樣嗎?我才不怕呢!我會很用力很用力的打回去唷!誰叫爸爸不乖。」

  說著說著阿鈺又想爬下床,卻又被阿昌給一把抓了回來。

  「阿鈺乖,不然哥哥和妳偷偷溜出去,可是妳要答應哥哥,要乖乖的不可以吵鬧唷!」阿昌好言好語的勸著阿鈺。

  「好。」阿鈺乖乖的用小手拉住阿昌的衣擺,慢慢的用極輕的腳步跟著阿昌走到房門,躲在房門邊偷看客廳的情況。

  「媽的,妳這個潑婦,我當初怎麼會娶妳這樣的掃把進門。」父親拉扯著母親的頭髮,用力的踹著她。

  母親哭鬧的回手打父親,兩人扭打在一起,客廳的東西幾乎呈現半毀的狀態,雖然家裡本來就已經很空盪,也沒什麼值錢的物品。

  所有能當的東西全被父親給拿去當了,能砸的早也已經毀壞,剩下的不過只是些破銅爛鐵,現在也成了父母打架的工具。

  「你為什麼不說說你自己,成天只會喝酒鬧事,賭博賭到天亮才回來,一點也不可憐我兼了三份差事,天天累個半死。每次賭輸錢回來就只會打我打小孩出氣,我當初就是瞎了眼才嫁給你。」母親的哭訴對阿昌而言已經是陳腔爛調,但對年僅四歲的阿鈺而言,卻還很新鮮。

  「那妳幹嘛不帶著那兩個沒用的滾出去,滾得遠遠的,省得讓我看了刺目。」兩人越說越激動,父親用手打不夠,居然還往廚房走去翻翻找找拿了把菜刀出來。

  母親見狀,知道事情不對勁,正想衝進房間,而眼角餘光剛好看見阿昌帶著阿鈺躲在房門邊。

  「阿昌,快帶你妹妹跑出去,快點。」母親大喊著,只見父親說了聲,看我怎麼教訓妳,便將菜刀往母親身下狠狠的砍下。

  阿昌驚訝萬分,只來得及用雙手摀住阿鈺亂動的頭顱,不想讓她看見這驚駭的一幕。

  母親的血就這樣飛濺,她用盡身上的力氣對阿昌吼著:「快走,帶你妹妹離開。」

  父親像著了魔似的越砍越用力,其間還伴隨著詛咒聲,完全忽視阿昌兄妹的存在。

  雖然感到害怕及不可思議,但阿昌只能遵照母親的指示,抱著阿鈺便頭也不回的跑離那恐怖的地方。

*   *   *   *   *

  「阿昌,阿昌。」似乎聽到人聲的叫喚,阿昌在迷濛間逐漸轉醒,但口中卻喃喃有辭的說著:「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阿國一頭霧水盯著阿昌,阿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開始回想起剛才的夢境。

  阿昌已經許久都未曾夢見那令人心驚的一幕,但今天又怎麼會無端的夢到,或許是和他思念阿鈺有關吧!

  那年,阿昌帶著阿鈺逃出家門後,就躲在巷口的狹小巷縫裡,一整晚阿鈺不停的哭鬧著。他害怕父親衝出家門找他們算帳,發現他們躲在這兒而做出什麼傷害他們的事,但父親始終沒有步出家門。在經歷了整晚驚嚇及寒凍後,阿昌兄妹在巷縫裡疲憊的沉沉睡去。當他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隔天下午,經由鄰居告知,父親渾身是血的去警局投案,而母親則陳屍家中。

  本來警察想把阿昌兄妹交由社工輔導,但卻怎麼也找不到阿昌兄妹倆的身影,無奈只好作罷。阿昌帶著阿鈺開始在街上流浪,過著沒飯可吃需跟人乞討的生活,當時阿昌八歲,阿鈺四歲。

  有一天,阿昌實在累極,又因太久沒東西可吃便在路邊窩著就睡著了,等他醒來時,阿鈺已不見蹤影,他慌張的找了許久,也拜託警察幫忙尋找,但怎麼就是找不到。之後阿昌被警察帶往孤兒院,在那兒過了七年的生活,也在那認識阿狄,直到他十五歲自願加入黑道才和阿狄一起離開孤兒院。

  搖搖頭,阿昌試圖讓自己清醒,不讓自己再度陷入過去那段晦澀不堪的回憶。他想起阿國叫醒他的事,便轉過頭詢問著:「什麼事?」

  「時間到了。」阿國提醒阿昌,已經到了晚上,該是出發的時機。

  「嗯,叫大家準備一下,東西拿好就走。」阿昌拿起屬於自己的傢伙,這傢伙從他開始混黑道沒多久,便一直跟著他,鮮少離身。握著懷中的槍,他懷念起自己第一次作案的經過,當時他連拿槍都會害怕,兩隻手拼命抖,連怎麼開槍都已記不得,當他回過神,只見有人倒在他身邊。如今他卻已經是滿手鮮血的惡人,只能放任自己作惡,卻無法勸阻自己回頭。該怎麼回頭?他又能回到哪呢?

  要不是為了找阿鈺及被環境所逼,他不會讓自己步上這條岐嶇難行的江湖路,也不致於搞得自己完全沒有後路可走。該怨嗎?但他又可以埋怨誰?父親的無情,母親的含冤早逝,在阿昌心裡遺留下的是一大片腐敗潰瀾的傷口,而這傷口除了不斷惡化擴大,似乎沒有一丁點的好轉。

  一晃神,大伙已經來到作案的地點,「阿昌,阿昌,接下來呢?」阿國叫了阿昌好幾聲後,阿昌才回過神,看著無人的屋內,他沉下聲說,「四處搜搜,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拿了就走。」

  一聽見阿昌的指示,只見大家拿的拿、翻的翻,其中一名同夥衝上樓去,過沒多久竟抓著一名不停哭鬧並身著睡衣的女孩,那女孩一看見家中出現這麼多陌生人,每個人手中都還拿著一把槍,當下便尖叫出聲。

  「不要叫!」阿昌將槍指著那名女孩,大家一聽到叫聲紛紛靠了過來,一見著是個妙齡女子,還身著若隱若現的睡衣,已經逃亡許久的眾人,無一不心癢難耐。

  女孩見狀想跑,卻被眾人抓住,動彈不得。

  「阿昌,我想……」其中一人忍不住的往女孩身上撫摸,邊摸還邊發出些下流的聲音。

  其他人也蠢蠢欲動,女孩驚駭的縮著身軀,拼命的掙扎扭動,卻惹來眾人更多想侵犯的念頭。

  阿昌不是不明白大家的處境,但他實在不想多增加什麼麻煩,不過兄弟們也著實已經苦了許久,也該讓他們有個舒解的管道。拗不過兄弟們的請求,阿昌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兄弟們將那名女子拖進一旁的房間裡,而阿昌自己則蹲在大門口抽菸。

  阿昌心想,只能算這女孩倒霉,碰上他們這群兇神惡煞。屋內傳來兄弟們叫好的聲音,還有那名女孩的哭叫求救聲,他忘了叫大家適可而止,不知道那女孩還有沒有命活著。

  「阿昌,進來啦!」阿昌搖手拒絕,並叫出來邀他的兄弟自己進去玩。

  阿昌望著手中的煙霧,他心神所繫的全是阿鈺的下落,阿鈺是他僅剩的親人,在還沒找到她之前,他對於任何事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趣。更何況,之前是為了在黑幫生存,才下手迫害他人,現在他已經在逃亡,除了要錢,他並沒打算跟著兄弟們作孽。雖然他也想阻止兄弟們這樣下去,但憑一己之力,他也無力去勸解,只能做到不落井下石。

  但做壞事就是做壞事,哪有分大惡小惡?阿昌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他想起自己和阿狄約好這時間要在這裡會面,但阿狄怎麼遲遲還未出現。直到阿昌菸都抽掉半包,裡頭的人也大多盡興,阿狄才急急忙忙的趕過來。

  「阿昌……我有事……要……跟你說……」阿狄氣喘噓噓的用手朝胸口順了順氣,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搶了去,「阿狄你來啦,來不及了啦,剛剛那女的真是不錯,用起來剛好,很合用,讓大家夠爽的啦!」其中一人見阿狄趕來,眉開眼笑的說著剛剛發生的事。

  「什麼女的?」阿狄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只見那人接下去說,「住這屋裡的女孩呀!」

  「該死的。」阿狄氣憤的握拳揍了那人一拳。

  「你幹嘛?」阿狄莫名其妙的舉動讓眾人傻眼。

  「阿昌……你妹妹……」阿昌緊張的衝到阿狄面前,揪著阿狄的衣領大吼著,「我妹妹怎麼了?」

  「你妹妹被這戶人家收養了,所以屋子裡的女孩,應該就是你妹妹啦!」

*   *   *   *   *

  眼前一片黑暗,但阿昌的心情異常平靜,回顧自己的一生,他內心是埋怨著父母親的。如果當初父母不要生下他和妹妹,是否會比較好。

  阿昌思考著,如果他不執著一定要找到阿鈺,她今天的下場是否會不同?如果他不用賭上自己的一生,用這種方式去尋求和阿鈺相見的機會,是否今天他們都還有路可走?

  那晚當阿狄說出事實時,阿昌失去理智,當下舉槍射死糟踏阿鈺的人,並把所有搶來的財寶全數交給阿狄,叫他離開,而自己則待在那兒等警察到來。

  當阿昌到屋裡看見阿鈺時,他自責的想舉槍自盡,但子彈已經用光,只能獨自面對阿鈺的慘況。看著全身是傷、奄奄一息的阿鈺,阿昌似乎聽見適才阿鈺的求救聲,他為什麼放任他人侵犯她,為什麼?

  阿昌打電話通知救護車,但已經為時太晚,阿鈺送到醫院時,已經重傷不治。而阿昌也被隨即趕到的警方逮捕。

  即使已經過了許久,阿昌還是無法忘記他與阿鈺重逢的那一幕,就像當年父母給他的創傷一樣難以忘記。

  阿昌無法忘記自己所犯下的種種錯事,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腦中逐漸浮現以往受他迫害的那些人的臉孔。懊悔也挽不回什麼,他就像父親,只能不停的犯錯,直到生命的盡頭。

  如今,他也走向和父親相同的路,在路的盡頭,似乎瞧見父母和阿鈺正在等他。

  即使不願意,他也即將面臨和父親相同的際遇,等待執法者終結他的生命。

  「砰──」在阿昌倒下的同時,被蒙在黑布下的面容,露出解脫的微笑。
1.我讀的時候,直覺就猜到阿鈺是他妹妹...不好玩咧~~

2.文字的運用很貼切 不過我覺得還可以更深刻
如果是混流氓黑道的 對話口吻應該更「強」一些
(我想大家應該知道意思)

  蘭兒,首先感謝妳的回應。

  第一,我在書寫時,原本的設定,本來就沒要讓讀者猜測女孩的身份,否則就會省略最後,直接鋪陳到找到妹妹,以妹妹為謎底就好。因為這不是我書寫此篇的重點。

  加上,如果是常閱讀我文章的人,就會明白,如果我刻意這麼安排,就不會這麼早就把女孩寫出來讓人家猜。我想講述的只是一個故事,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如果太過矯作的安排,那就不會有自然的感覺了。

  第二,不像黑道口吻,黑道口吻應該再強一點,我想這點是我的疏失。可是並非每個黑道都要講些粗俗又讓人聽以接受的話吧!雖然這樣可以加深他人印象及閱讀的感覺,可是就我所認識的黑道,還是有正常的人。並不像電視演的那樣,講沒兩句就嗆聲,或粗俗的話就出口。黑道,還是有很有水準的人,而且,他們也和平常人一樣,會看書,會做些高檔的事。

  不過和黑道有關的用語,我用的很少(這也是給人感覺不強的主因吧!),因為我不混黑道,雖然和這類的人有某種程度的關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