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鬼秘書【一】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連載小說每日請勿超過三章節

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嘿,你看,不簡單吧?當時可痛了。」老莫將肚皮上像條水溝似的傷口掀開,一坨爛肉跑了出來,接著道:「我一看見那傢伙,就知道這次完了,來個小孩兒,你懂嗎?小孩兒。」

我抬眼看了看,將嘴裡的叉燒嚥下,說道:「拜託,我在吃飯。」

老莫不以為意,續道:「你看,他媽的砍人前也不先把刀給磨了,扯出這麼大的口子。」老莫將爛肉塞回傷口裡,然後將沾在手上的肉屑,抹在椅子的扶手上,搖著頭道:「跟小孩兒沒法講道理的,只知道胡亂揮刀子,我看他比我還緊張。」

「老天,我吃不下了。」我將叉燒便當扔進桌下的垃圾桶裡,問道:「他們沒幫你縫起來嗎?這樣……實在不好看。」

「縫?那要錢的。他媽的根本沒人來領我,驗完屍就把我給燒了。」說著笑了笑,續道:「這樣也好,乾淨,免得替家裡添麻煩,聽說辦喪事要好幾十萬呢。」

自從兩年前,我自車禍重傷的深度昏迷中,醒了過來後,便開始看得見一些「東西」。不是一醒來就可以看見他們,一開始只是能聽見聲音。晚上睡覺時,一堆人在你身邊說話,在醫院的那段期間尤其嚴重。醫生說是因為腦部遭受巨大撞擊,所產生的暫時性幻聽。當我可以看見這些聲音的主人後,醫生說這是幻覺,也是後遺症。我本來也很願意相信醫生所說的:這一切只是暫時性的幻覺。不過當這些傢伙開始咧嘴衝我笑後,我就知道我他媽的見鬼了。

「上次託你到我老家去看看,去了沒?」老莫問我。

老莫老家在台東鄉下,家裡算是窮的了。老莫是個遺腹子。死鬼老爸在老莫出生那天到賭場跟人賭錢,賭輸了耍賴撒野,把賭場裡的保鑣惹毛了,本想揍一頓教訓一下就算了的,誰想死鬼老爸喝酒喝多了,身子骨不禁打,給打趴了。就這樣,老莫一出生就將老爸給剋死。老莫的娘就這麼獨自把他拉拔大,本來指望老莫這個孤子能長點志氣,別像他那死鬼老爸般胡來,誰想這傢伙比他死鬼老爸更來勁,什麼壞事兒都幹。

「去了。」我對老莫說。

「家裡可都還好?錢給他們了嗎?」老莫低聲的問。

「給了。家裡都還好,就是你媽腿又犯病了,老酸。」我說。

「我那口子呢?」老莫搓著手問。

「不就這樣?白天幫人採檳榔葉,晚上帶孩子。」我看老莫低著頭,便道:「你怎不自個兒回去看看?老讓我去。」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也得進得去啊!村子口那尊土地神擋著道兒,說什麼我別回去給家裡添亂頭,我他媽的都掛了,還能添什麼亂頭?」老莫咬著牙說。

「不然,下回我幫你跟祂說說?」我對老莫說道。

「那敢情好,你替我跟那老鬼說說。」老莫臉色旋即黯了下來,嘆道:「唉,真是作孽,要是我當初別踏上歪道兒就好了。」

自從我有了這種能看見「東西」的「本事」之後,便有許多這玩意兒來找我,讓我幫他們做些事。有些是替他們回家裡看看,順道兒給託個信;有些是幫他們處理生前未完之事。當然他們也不乏給我些好處,比方說老莫就將他黑吃黑的贓款分了我一部份,算是我幫他忙的代價。既然是黑吃黑的錢,我當然不客氣的收下了。老莫告訴我(老莫是我在死鬼裡比較談得來的),通常會找上我的,生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無法進入死後的「國度」,而在人世間飄蕩,且身上都有那麼些錢(多半是黑錢),說我賺這死人錢比上班好賺。老莫也幫我介紹了許多「客戶」。由於這類的「業務」越來越多,我便把原本的工作辭了,當個專職的「死鬼秘書」。

也許你們認為我賺這些「死鬼」的黑心錢不大妥當,不過據我和他們相處的經驗,他們多半在死後都非常後悔生前所做的缺德事,而交給我的那些見不得光的錢,如果是無辜人的,便會讓我想辦法還給當事者;如果是像老莫那樣黑吃黑的錢,便讓我給家裡一部份,餘下的,便算是我的酬勞。而讓我願意幫他們做事的最大原因,就是他們都是有心要贖罪的,所以都非常主動的告訴我,他們所屬犯罪集團的內幕,讓我提供給警方,我也因此替警察機關破獲了許多案子。所以更多時候,我是靠著領破案獎金維生。你大概會問:這樣不是很危險?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做不是嗎?老莫說我這能力是老天給的,便要幫老天做事。

「對了,我跟你提過今天有新朋友要來沒?」老莫問我。

「沒,希望他的『造型』能夠『保守』點。」死鬼的形象,一般來說都是斷氣時的樣子。我不只一次被老莫所介紹來的「新朋友」的「造型」嚇到,缺胳臂斷腿的我都能忍受,可是眼珠子掛在鼻樑上之類的,就不是那麼的好接受了。有一次就有這麼個傢伙,他看我的時候,必須用手將眼珠拿起來對著我的臉。

「這個還好,淹死的,就是臉稍微腫了點。」老莫笑著說。

「也是被搞掉的?」我問。

「嗯,這次事情有點複雜,等他來自己跟你說吧。」老莫說。

敲門聲,很禮貌的。

「請進。」我早知道老莫一說完,「新朋友」就會到,都是這樣的,隨時出現。

「你好。」一個前額微禿的中年男子,臉浮腫得五官都糊了,週身滴著水走了進來,禮貌的向我伸出手。

「呃,不必握手了吧?坐。」我請他坐下。

「不好意思,把這弄得都是水。」男子看著一地的水漬,向我抱歉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你是淹死的嘛。」老莫打圓場。

「不要緊,等會兒我擦擦就好了。」淹死的算是好處理的,上回那個燒死的,搞得我滿屋子灰,那才真要命。

老莫與男子像是知道我想什麼似的,尷尬的笑著。

「說說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吧。」我向男子問道。

「我家人要出事了!」男子突然激動的喊著。


【待續】

寫來筆調輕鬆。讀來滿有警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