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2月 12, 2005 2:50 pm
［悲愴小說］－『阿里山死亡之旅』
阿里山之勝中外馳名，日出雲海神木姊妹潭，處處充滿著傳奇引人入勝。而它的登山小火車，歷史悠久更是觀光招睞的主角之一。儘管它已高齡九十多歲，但年齡似乎弱損不了它的名頭。
盤旋登山的阿里山小火車與台灣人，已然共度過一個世紀的滄桑歲月。當局幾度原有停駛的打算，奈何抝不過民意的爭取，且又不忍割捨這珍貴的歷史遺產，於是便讓它復活得果且過的掙扎至今。
老態龍鍾的阿里山登山火車，目前已談不上甚麼經濟利益。可是在歷史文化的大帽底下，它可拖得辛苦，老而彌堅的踏上征途。然而一場意外的災難，破滅了它辛苦掙來的榮譽。慘禍死者何辜，而高齡國寶受到屈辱又是如何的不值。可惜人類是善忘動物，過不了多少天又會將災禍之事拋諸九霄雲外。
2003年3月1日下午兩點，阿里山的登山火車在遊樂區附近，載著許多乘客準備上山去神木區遊覽。這班列車掛著四節車廂，乘客大約兩百名左右。滿車旅客興奮的談天說地，卻不曉得一場死神之約已向他們悄悄的接近。
斯日，火車要開的汽笛嗚嗚長鳴響徹雲霄。加足火力猛催上氣，一陣顫動後列車緩緩向前邁進。車行約經兩分多鐘上下，車子走入下坡軌道，嘩嘩車廂一路加速向前急奔。汽笛連鳴警告前頭，尖銳鳴聲劃破靜空撞上山壁回音綿綿。
車行至75.5公里處前方有座小橋，緊接著是個大轉彎，至此司機習慣的採下煞車閥。誰知情況有異，司機拼命的踩那煞車閥，但其液壓系統好像起不了作用。他一路心焦如焚，車過幾個彎道之後，就像雲霄飛車失控匡啷一路抖動不已。
接著，碰的一聲巨響！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傳來一陣車廂被擠壓的破碎聲音。一節車廂直插在鐵路旁的山谷中，其他的車廂陸續跌落橋下，頓時哀嚎聲四起一片混亂，現場血跡斑斑有如人間煉獄。
司機倖免於難，但他看到現場情景不禁愣之不知所措。稍頃回神過來，急忙
通報阿里山車站動員搶救，他自己也奮不顧傷的投入救援工作。當媒體捕捉到司機活著，鏡頭紛紛找上司機，讓他一時錯愕不知如何應付是好。
現場七嘴八舌，閃光燈不停的閃爍，弄得原來就腼腆的他，更不知從何開始說起才好。有好一會他才鎮定下來，口中冒出一句話說：「開火車廿多年，平日都小心翼翼，但沒想到它會出這麼難堪的狀況。」
這廿多年來，他的開車一直保持安全速度，時速平均十五公里。而此次意外發生之前，火車正在行進，他明知這種車速度駛遇彎道會有問題，可是煞車汽閥一直無法動作，卻又無計可施，其懊惱驚慌程度，實非外人所能想像。以往出軌或發生意外，人員大都平安脫險，萬沒想到這回出事竟是這般嚴重，難怪他非常感慨的說：「不知該說些甚麼？」
一聽阿里山登山火車出事，十五分鐘之內，台中水湳機場的空警直昇機起飛，不到半小時降落在阿里山上的祝上停機坪，成為第一架抵達救援的空中警力。抵達現場一片怵目鏡頭，讓救援的人感到手軟。
停機坪四周躺著大批傷者，他們斷手或斷腳，不然就是頭破血流，將那簡易的包紮染紅大片。偒勢輕的人，他們勇敢的以衣服或布條捆緊止血，眼巴巴的愣於一旁等候救援。空警直昇機身一著陸，顧不得螺旋槳的煽風，傷者馬上就被送上飛機運下山去就醫。
直昇機第一趟搭載五名小孩四個大人，其中一名年齡三四歲的小男孩，當時已沒心跳與呼吸，全身冰冷。小男孩的母親也受傷在旁，她悲傷的接受了事實，一路唸佛親送孩子下山。
其他受傷的子孩傷痛哀嚎，大家只能不聽不聞爭取時間將他們送醫。直昇機以老幼及重傷為第一優先，當機門將閉之際，又有一名重傷大人被推進來。眼看他已沒有呼吸，但家人死拚活擠硬請將他送下山去急救，然而，此時飛機早已超載，再擠一個大人勢必危害到飛行安全。因此，機上人員只好將他推出飛機，要他們改搭下班。
空中消防隊編號901的直升機，當天的搶救工作因超載的迫降，機上的人員反成為被救的對象。這架直升機，在祝山停機坪載逢十名傷者送醫。起飛時重量偏移，遂使機尾螺旋槳打到一棵樹，隨即墜落山崖斷成兩截。
救難人員獲訊立刻趕到現場施救，難因出事地點是在懸崖下的山谷，車輛無法直達現場，只好綁著腰繩，沿著懸崖躍下山谷救人。接近現場，發現傷患被困機內，求救聲不絕於耳。救難人員冒險將傷患或揹或抬送醫救治。
紅著眼眶的正駕駛，說出「救人反被救」的來龍去脈。他嘆氣說道：「超載應是失事主因，我因婦仁之仁而肇下大禍。」駕駛說，當他抵達現場，直升機尚未停妥，停機坪上可聽到嚎哭求救聲音。救難人員即刻展開工作，將重傷及老幼
先送上機倉，那時機上已裝十人，他一度高喊不可再加，但拗不過救難人員一句見死不救的話，一時心軟不再阻止。
關上機門準備起飛，經由機上儀表已測出馬力不足。但救人急如救火，他已無法兼顧，倉促發動便將飛機升空。駕駛表示；他將直升機拉到五呎高之時，直升機已呈不穩現象，機身直往左傾，警笛已經嗶嗶作響個不停。他雙手握緊操縱桿想把機身拉正，可是連拉至拉也無法如願。這時機上同仁感覺不妙，大家趕緊用目測尋找可供迫降的平台。誰料迫降過程中，還因尾螺旋槳打樹而發生意外。
台南市民程ｘｘ，一家四口到嘉義旅遊，突然一時之興轉往阿里山遊玩，不幸一家人搭上這班死亡列車而差點沒命。其妻吳ｘｘ，見到全家沒人受重傷，高興之外並以所學的CPR心肺復甦術，協助救人並指導急救重傷者。等到自己被送醫院，這才發現自己傷痕累累，丈夫女兒也都受傷。
程某在十多年前，就曾搭遇阿里山的登山火車。這回帶著妻女舊地重遊內心倍感興奮。當小火車出事之後，黑暗中他急叫兩位女兒的名字。他只聽到小女兒的驚哭聲，大女兒沒回音讓他擔心。
一段時間過後，全家人總算全部脫險他才鬆一口氣。這時一家人已被救出車外，當他們看到現場一片慘狀，嚇得目瞪口呆愣立說不出話來。他太太看到家人沒大傷，醫護人員又還沒來。於是捲起衣袖，協助搶救重傷的旅客。
程妻在奇美醫院服務期間，曾經受過緊急醫療之訓練。當時車禍現場十分凌亂，受重傷者沒人照料呻吟不斷。程妻認為重傷必須緊急救治，她在場一面協助救治，一面指導現場民眾，將四肢受傷者以皮帶止血綁緊傷手，脊椎受傷者原地不動，大量出血者，則以加壓方式止血。
一名男童似乎已無生命跡像，吳氏指導和協助其母利用心肺復甦術按摩心臟進行搶救。後來男童在急救下吐出一些東西，他也開始有了生命跡像。看著獨子逐斷呼吸，被救護人員推進加護病房，躺在慈濟大林醫院候診的男童父親，忍不住心情激動，眼淚奪眶而出：「感謝那位教心肺復甦法的小姐，雖然.我不認識她，但我很感激她的勇敢」。他不斷地向媒體表達對這位「恩人」的謝意，也希望醫護人員儘快上山去搶救傷者。
徐氏一家人，昨天興高采烈的舉家出遊。遠離新店的繁塵，搭著小火車攬賞阿里山美景。徐父在幾年前搭過一次登山火車，因此沿途向家人解說不停。正當一家人聽得津津有味，轟隆一聲火車撞壁掉落山谷。
他們一家人被救出車廂，獨子已動都不動，似乎沒有意識和生命跡像。他和妻子都快急瘋了，幸好這時吳氏趕過來教他CPR的操作方法。徐氏與妻輪流按摩兒子的心臟，經過他們努力終於救回兒子的生命。
徐家三口獲救，丈夫與獨子住大林醫院。小孩被送入加護病房繼續療程，傍晚醫護單位告知，小孩已經恢復意識，看到醫護人員會喊姐姐，並還開口詢問母親在那裡？徐父聽完報告情緒激動，醫護人員勸他放心。稍等情緒平回之後，他一再表示，很感激那位教他們CPR心肺復甦法的小姐。直到媒體報導後，徐父才知恩人名叫「吳麗梅」。
居住於屏東市的李氏，開著轎車載妻與孩子北上到阿里上一遊。他們本無意搭小火車上山遊玩，但因孩子們的好奇與慫恿，所以一家人搭上這班列車。李氏幾年前在玉里曾坐軍車翻覆，依其冷靜面對安全脫險。這回倒楣坐小火車又翻一次，他直覺告訴自己必須冷靜。儘管兒子喪生，他仍鎮靜的以心肺復甦法，救回了小姨子一命。
這次意外車禍，他的印象極為深刻。記得當天一家人上車之後，一名婦人抱著小孩他起身讓坐。此時火車正下坡，一聲汽笛長鳴速度越來越快。突然有人高喊：「火車怎麼都沒煞車？」
不久，火車碰撞起來劇烈晃動著。他趕忙叫妻子將孩子保護好，但自己搭乘的車廂，已呈四十五度角傾斜撞地。他被壓於最底，好多人來不及疏散而堆疊在一起。在他當兵時曾有卡車翻車之經驗，所以內心極力要自己鎮靜不慌。他一直用手頂著車門，保持身體重心不傾。車廂完全靜止不再碰撞，他只稍受輕微擦傷而已。
車禍發生剎那，整個世界似乎停止活動，萬籟俱寂，好一會才有慘嚎呻吟哭叫聲出現。李氏心裏已有一股不祥預感，可是救出的兒子竟然沒有呼吸，雖經救難人員全力搶救，終告回天乏術一命嗚呼啦。他的妻子也受輕傷，但已被直升機載送醫院救治。小姨子最後救出，當時她的心跳微弱瀕臨斷氣。他趕緊以軍中所學到的心肺復甦術搶救，折騰半天之後總算呼吸增強撿回一命。
在這次的車禍，最幸運的該是新竹縣新埔國小學生劉柏良。他第一次上阿里山玩，偏偏就讓他遇到這場大車禍。十三歲的他，心有餘悸的表示；日後再也不敢搭乘火車啦。車禍發生時，他被摔出小火車，結果頭破血流，痛苦難受。在他被彈出之後，流血過多一度曾使他無法呼吸，但他還是撐起身子走避到安全地方。救難人員他扶上直升機，不料剛起飛直升機在空中打旋，接著「匡啷！」巨響過後，直升機便往下墜。同機人發出慘叫，他摔落在他人身上，混身骨骼如被拆散，手腳痛得不聽指揮，這時才知已受到嚴重的骨折。
劉小弟爬出直升機，看到機上的螺旋槳已經沒了。機尾起火熊熊燃燒，大家拚命的先行滅火。之後，另組救護人員將他送到醫院，頭部縫了八十餘針，這才被送至普通病房住院診療。劉小弟在車禍與摔機過程中，一滴眼淚也沒掉過，倒是他的母親，送他上直升機又見摔機而暈倒當場。住院其間，劉柏良心中焦急同行家人的安全，直到舅舅出現在病房述說大家平安，他才安心合眼睡上一覺。
十七死一百七十一人受傷的阿里山車禍，檢警會同鐵路行車安全會專家勘驗結果，認為「車禍起因是人為疏失造成機車頭前的「角旋塞」未打開，致使客車廂沒有煞車而肇禍。」
發車前，檢車人員若未將連貫車頭與車廂的煞車用角旋塞扭開，車頭的煞車用高壓電氣無法送達各車廂。這時只有車頭有煞車各車廂卻是空擋，當然就拉不住四節車廂而發生意外囉。
事故地點，為阿里山車站至二萬坪車站之間最陡路段，坡度傾斜加上大曲線彎道且是離心最大的路段。按規定在此路段之速限於16－18公里，但車禍之列車計速錶上所顯留之數字為四十公里，因此，即使在當時駕駛啟動煞車怎麼煞也無法停止。
關鍵的「角旋塞」，它的角色如似水龍頭。打開即可讓小火車頭的煞車用高壓空氣，通至各車廂的煞車系統內。通常，此塞若有扭動，高壓空氣通過必發出「嘶」的音響一聲。這種角旋塞在車頭前後各有一個，司機是藉此塞運送空氣來操作整體的煞車系統。
阿里山登山火車的角旋塞已有卅餘年歷史，它是屬於舊式配件，每天發車前皆有數次之檢查與測試，而且角旋塞必須定位才可發車。檢調人員查問過檢車士，確定他有把角旋塞扭通定位。然而，要命的關鍵在那裡，直讓投入其中的各路人馬大感頭痛。
其實，只要司機員，司機工，檢車士或列車長四人之中有一人遵守保養規則，都可輕易的發現「角旋塞」未扭開的疏漏。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四人都沒發現它有問題，因而造成這次重大傷亡車禍。
據相關的行車安全規則規定：機車頭及車廂每天駛出車庫前，檢車人員及司機，助手等須做一級保養，透過目視方式檢測車況。收車亦同。所以這次的車禍也可能發生在「一級保養」上？檢車人員與行車人員以為，這列車上午才行駛過祝山線，下午再駛神木線應該沒問題，因而忽略了出車收車必須做到的「一級保養」的要求，結果才演變成這次嚴重災禍。
阿里山登山鐵路興建於民國前二年（1909），翌年（1910）通車，至今已匆匆走過九十個年頭。它是全球三條著名的登山鐵路之一，文建會已將其列名為台灣文化資產。由於每年虧損上億，所以主管單位林務局準備將它民營化。不過這個計劃喊了十餘年仍在原地踏步。如今處於進也不得退也不可的兩難之局，實讓主管單位傷透腦筋。
目前全球的登山鐵路有：印度大吉嶺至喜馬拉雅山鐵，智利至阿根廷的安底斯山鐵路，以及台灣的阿里山登山鐵路。發生意外的地點是，小火車行駛的祝山至阿里山站之間區間車。日據時代，為砍伐阿里山檜木而有這條森林鐵路，民國五十年（1961）變成觀光鐵路，其中途站的「奮起湖便當」馳名中外。
阿里山小火車軌距76.2cm，它是典型的窄軌登山鐵路。擁有三條支線，包括祝山線，神木線及眠月線。祝山線供遊客觀賞日出與雲海，每天發車。神木線供賞神木及遊樂區，僅於假日出車。
眠月線因「九二一震災」震毀，正在搶修之中。全程七十一公里；自海拔卅公尺的嘉義縣一路爬升兩千兩百一十六公尺高的阿里山上。途經山洞四十九個，七十七座橋樑，螺旋式盤旋三圈至山頂，在第一分岐道後呈「乙」字形前進。
搭乘阿里山登山火車，一路搖晃上山，速度不快，但卻是一段難得之體驗。沿途可以欣賞熱帶、亞熱帶、温帶等不同層次的風景，林相變化各異，葉片大小分明。美麗的山景與溪谷，縱目瀏覽過眼難忘。
然而，這條國寶級的登山鐵路，每過颱風豪雨或地震天災總是災情慘至，檢修費用形成一種無形負擔。而這次的小火車意外，更為此地之觀光蒙上陰影。善後的賠償更是沉重的負荷，主管單位正為它發愁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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