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2月 01, 2005 9:30 pm
拜倫說：「只在初戀時，女人愛她的戀人，這以後，她所愛的就只是愛情。」
那年，才高一，剛擺脫如開水般無味的國中生活，卻又陷入另一個藍色的泥沼。
那時候，對任何事情都感不到順心，我想這是種不滿吧！一種對於被蒸發歲月的遺憾、一種對於枯燥日子的無奈。
因此，當我發現所謂的高中生活，其實不過是那樣的一回事，霎時間，名校的制服失去了讓我快樂的理由；那情節彷彿像是被雲遮蔽的日光，朦朧的，令人沮喪。
每日起床後，我總要躊躇一番，一股倦怠感深深地籠罩著我；就連在等車的時候，我也打從心底的厭惡佇立在公車站牌下的男生，他總是推推掛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煞有其事地捧著書本，不停的啃著、啃著。我恨這樣的矯情。
無法宣洩這樣不滿的我，還沒有勇氣選擇逃離，只能在日覆一日的例行生活裡，選擇放逐自己的心情。
所以，總是特別不安！眼神始終飄忽不定，一再地環顧四周，期待某事會砰地一聲，突然蹦現，像救贖一樣，帶給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但那時候並不曉得，老天爺彷彿聽見了我的祈禱，在這樣的日子裡，將會輕輕地在我的心湖拂起一片漣漪；後來當年歲增長，偶爾回想起，還會在雙頰上留有一抹淺淺的微笑和淡淡的悵然。
清晨的公車裡，總是塞滿著人，比起罐頭中的沙丁魚還多上那麼一點，身為公車裡載著的魚，我必須忍受與他人身體的摩挲，並且浸淫在五味雜陳的醬氣中，來換取一席之地，這讓我更加深對生活的厭惡。
所以還記得，那時候每每要搭上公車前，我都會對站牌旁佇立的木棉投上欣羨的目光，羨慕它縱使行動不便，但不需要被關在一個又一個牢籠裡，穿著一成不變的制服，只消靜靜地站著，向天空伸出無數的枝枒，在風中緩緩搖曳，隨著季節更迭著妝色，恣意地。
下學期剛開始，季節已讓冬日遠颺，港都的初春已暖得彷彿讓人置身在烤箱中。
這一日，當我費盡心思在公車上覓得立足之地時，額上的髮絲已被汗水濡濕，背上可以感到制服與肌膚沾黏的不快，我的心情因此惡劣的像被鑿穿了一般，咕嚕咕嚕地往下沉，就在快沉到底而感到溺斃前，我見到一陣光！我瞥見了一個男生，他坐在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上，身穿左中的制服，偶而低著頭閱讀著什麼、偶而將視線投在窗外流逝的景色。我感到一陣被大雨清洗後的哆嗦。
為什麼特別注意他？
這問題其實很難回答！我曾在心裡邊問過自己不下數百遍，從來沒有得到確切的結果，就像我數學課本裡的函數，再怎麼努力，腦筋彷彿打上幾個死結，不懂仍是不懂。
可是，自從那次見到面，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每天早上我會很自動的起床，早早的出了家門，倚著粗糙樹皮的木棉，等待著公車；那堅硬樹皮透過制服刺上肌膚，有些微痛、有些微興奮。枝頭上，竄出幾許青嫩的鮮綠，乘著清晨的微風，輕輕地翩舞。
搭上公車，也不再覺得是件難以忍受的事情，相反地，我總會先向車廂中間靠去，然後再看看那個男孩坐在哪個位置，最後順勢地站到他的旁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彷彿剛好他的身旁有個空位足以讓我喘息。
幾次以後，我發現他總會固定坐在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上，是巧合？是故意？是別無選擇？還是習慣使然？這些我都想問，但我都沒有問過，也不敢問！
因此，我也總會站在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旁，故意地將表情拉的冷冷的，活像剛從冰庫拿出來的死魚。眼睛直視著窗外的景色，但從沒留意街上有什麼，因為心眼裡老是在打算怎麼低下頭來才會自然？怎樣將視線投在他身上才不被注意？
那時候，我全然不管站得這麼裡邊有沒有辦法下車的問題，我只在意他的皮膚和我一樣白、頸上看起來乾淨的髮際、金黃色的鏡框、整齊地載滿藍色英文單子的小卡、四分之一的側臉……。二十幾分鐘的車程，彷彿就像在天堂。
年輕的時候，總是會有些念頭是很傻、很蠢，而且近乎迷信，但更令人著迷，那時候更是如此。他始終比我早上車，而我總是比他早下車，所以我不需要目送他的離去，單純地以為這樣我就可以不用悲傷，永遠享受這種小小的愉悅、小小的幸福。
可是，第一次感受到再怎麼甜蜜、幸福的夢也有醒的一天，正是在那年的春天、那台擁擠的巴士、那個剛滿十七歲的憂鬱和那個叫不出名字的男孩。
那天，要上體育和美術課，手裡多了個提包，擠在公車裡，比起平常份外難行。好不容易像往常一樣抵達他的身邊時，我乏力的彷彿已經攀過不知幾重的高山；我一手抓著弔環、一手提著包包、肩上又掛著快要滑落的書包，汗珠持續地從臉龐滑落，想要擦汗卻苦於無法分身，又得裝著一切都不在乎的樣子，那模樣我猜一定狼狽的很。
「手提袋很重吧？我幫妳拿。」
突然，我聽到一陣聲音，低下頭來，只看到他抬起頭來看著我，他的臉上帶著微笑，眼睛裡閃著漫畫中才有的光芒。我愣了好久。
「他……，他在跟我說話……」我心裡只重複這麼一句話。
等我回過神來，我的手提袋已經到他的膝上，然後又看到他遞來的面紙，聽他說道。
「擦擦汗吧！」
我點點頭，僵硬地接過他的面紙，很快地擦乾臉上的汗水，然後把面紙握在手中，久久。
接下來，我怎麼接回提袋、怎麼下車，我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人站在學校門口的站牌前，懊惱著沒有和他道謝、沒有和他多聊兩句，手裡雖然還提著提袋，但掌心握的更緊的是那張被汗水濡濕而縐成一團的面紙。
「明天一定要跟他道謝……。」那時候我心裡邊是這樣盤算的。一整天都沉浸在名為奇蹟的幸福甜蜜裡。
隔日，我懷著滿腔的期待，上車後先不管他有沒有在車上，只一股腦兒的往後面鑽營，但是到了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旁，我錯愕了。
「他不在？」
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女生，我連忙環顧著四周，搜尋著他的身影，甚至不顧別人的怨懟，還往車前移動。
那天，我沒有找到。次日，我也沒有找到。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到了學期末我再也沒有找到。
放了假、又再度開學，我再也沒有看過他。於是，那句「謝謝」，就一直成了沒說出來的遺憾。後來一直在公車上見不到他，我找了藉口說服母親，每日接送我上下學，直到我高中畢業。
我曾經在日記裡寫下數十個他消失的理由，我曾經在課堂上做過數百個和他重逢的幻想，但我終究明白他是離去了。因此，與其毫無頭緒的猜測，我毋寧相信他是考上大學，離開了港都，畢竟我從來不清楚他是左中幾年級的學生。
於是，我開始積極地埋首書堆，似乎想因此彌補什麼；兩年後的志願卡上，前十志願全都是遠離南部的學校。
但，幾年過去了，我也從大學畢業許久，交過幾任男友、談過幾場戀愛，曾經將他遺忘的一乾二淨。可是，只要見到木棉，背上總會傳來些微的刺痛，那一季的綠芽彷彿就在眼前。
那年，才高一，剛擺脫如開水般無味的國中生活，卻又陷入另一個藍色的泥沼。
那時候，對任何事情都感不到順心，我想這是種不滿吧！一種對於被蒸發歲月的遺憾、一種對於枯燥日子的無奈。
因此，當我發現所謂的高中生活，其實不過是那樣的一回事，霎時間，名校的制服失去了讓我快樂的理由；那情節彷彿像是被雲遮蔽的日光，朦朧的，令人沮喪。
每日起床後，我總要躊躇一番，一股倦怠感深深地籠罩著我；就連在等車的時候，我也打從心底的厭惡佇立在公車站牌下的男生，他總是推推掛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煞有其事地捧著書本，不停的啃著、啃著。我恨這樣的矯情。
無法宣洩這樣不滿的我，還沒有勇氣選擇逃離，只能在日覆一日的例行生活裡，選擇放逐自己的心情。
所以，總是特別不安！眼神始終飄忽不定，一再地環顧四周，期待某事會砰地一聲，突然蹦現，像救贖一樣，帶給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但那時候並不曉得，老天爺彷彿聽見了我的祈禱，在這樣的日子裡，將會輕輕地在我的心湖拂起一片漣漪；後來當年歲增長，偶爾回想起，還會在雙頰上留有一抹淺淺的微笑和淡淡的悵然。
清晨的公車裡，總是塞滿著人，比起罐頭中的沙丁魚還多上那麼一點，身為公車裡載著的魚，我必須忍受與他人身體的摩挲，並且浸淫在五味雜陳的醬氣中，來換取一席之地，這讓我更加深對生活的厭惡。
所以還記得，那時候每每要搭上公車前，我都會對站牌旁佇立的木棉投上欣羨的目光，羨慕它縱使行動不便，但不需要被關在一個又一個牢籠裡，穿著一成不變的制服，只消靜靜地站著，向天空伸出無數的枝枒，在風中緩緩搖曳，隨著季節更迭著妝色，恣意地。
下學期剛開始，季節已讓冬日遠颺，港都的初春已暖得彷彿讓人置身在烤箱中。
這一日，當我費盡心思在公車上覓得立足之地時，額上的髮絲已被汗水濡濕，背上可以感到制服與肌膚沾黏的不快，我的心情因此惡劣的像被鑿穿了一般，咕嚕咕嚕地往下沉，就在快沉到底而感到溺斃前，我見到一陣光！我瞥見了一個男生，他坐在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上，身穿左中的制服，偶而低著頭閱讀著什麼、偶而將視線投在窗外流逝的景色。我感到一陣被大雨清洗後的哆嗦。
為什麼特別注意他？
這問題其實很難回答！我曾在心裡邊問過自己不下數百遍，從來沒有得到確切的結果，就像我數學課本裡的函數，再怎麼努力，腦筋彷彿打上幾個死結，不懂仍是不懂。
可是，自從那次見到面，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每天早上我會很自動的起床，早早的出了家門，倚著粗糙樹皮的木棉，等待著公車；那堅硬樹皮透過制服刺上肌膚，有些微痛、有些微興奮。枝頭上，竄出幾許青嫩的鮮綠，乘著清晨的微風，輕輕地翩舞。
搭上公車，也不再覺得是件難以忍受的事情，相反地，我總會先向車廂中間靠去，然後再看看那個男孩坐在哪個位置，最後順勢地站到他的旁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彷彿剛好他的身旁有個空位足以讓我喘息。
幾次以後，我發現他總會固定坐在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上，是巧合？是故意？是別無選擇？還是習慣使然？這些我都想問，但我都沒有問過，也不敢問！
因此，我也總會站在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旁，故意地將表情拉的冷冷的，活像剛從冰庫拿出來的死魚。眼睛直視著窗外的景色，但從沒留意街上有什麼，因為心眼裡老是在打算怎麼低下頭來才會自然？怎樣將視線投在他身上才不被注意？
那時候，我全然不管站得這麼裡邊有沒有辦法下車的問題，我只在意他的皮膚和我一樣白、頸上看起來乾淨的髮際、金黃色的鏡框、整齊地載滿藍色英文單子的小卡、四分之一的側臉……。二十幾分鐘的車程，彷彿就像在天堂。
年輕的時候，總是會有些念頭是很傻、很蠢，而且近乎迷信，但更令人著迷，那時候更是如此。他始終比我早上車，而我總是比他早下車，所以我不需要目送他的離去，單純地以為這樣我就可以不用悲傷，永遠享受這種小小的愉悅、小小的幸福。
可是，第一次感受到再怎麼甜蜜、幸福的夢也有醒的一天，正是在那年的春天、那台擁擠的巴士、那個剛滿十七歲的憂鬱和那個叫不出名字的男孩。
那天，要上體育和美術課，手裡多了個提包，擠在公車裡，比起平常份外難行。好不容易像往常一樣抵達他的身邊時，我乏力的彷彿已經攀過不知幾重的高山；我一手抓著弔環、一手提著包包、肩上又掛著快要滑落的書包，汗珠持續地從臉龐滑落，想要擦汗卻苦於無法分身，又得裝著一切都不在乎的樣子，那模樣我猜一定狼狽的很。
「手提袋很重吧？我幫妳拿。」
突然，我聽到一陣聲音，低下頭來，只看到他抬起頭來看著我，他的臉上帶著微笑，眼睛裡閃著漫畫中才有的光芒。我愣了好久。
「他……，他在跟我說話……」我心裡只重複這麼一句話。
等我回過神來，我的手提袋已經到他的膝上，然後又看到他遞來的面紙，聽他說道。
「擦擦汗吧！」
我點點頭，僵硬地接過他的面紙，很快地擦乾臉上的汗水，然後把面紙握在手中，久久。
接下來，我怎麼接回提袋、怎麼下車，我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人站在學校門口的站牌前，懊惱著沒有和他道謝、沒有和他多聊兩句，手裡雖然還提著提袋，但掌心握的更緊的是那張被汗水濡濕而縐成一團的面紙。
「明天一定要跟他道謝……。」那時候我心裡邊是這樣盤算的。一整天都沉浸在名為奇蹟的幸福甜蜜裡。
隔日，我懷著滿腔的期待，上車後先不管他有沒有在車上，只一股腦兒的往後面鑽營，但是到了從車後數來第三排左側靠走道的座位旁，我錯愕了。
「他不在？」
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女生，我連忙環顧著四周，搜尋著他的身影，甚至不顧別人的怨懟，還往車前移動。
那天，我沒有找到。次日，我也沒有找到。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到了學期末我再也沒有找到。
放了假、又再度開學，我再也沒有看過他。於是，那句「謝謝」，就一直成了沒說出來的遺憾。後來一直在公車上見不到他，我找了藉口說服母親，每日接送我上下學，直到我高中畢業。
我曾經在日記裡寫下數十個他消失的理由，我曾經在課堂上做過數百個和他重逢的幻想，但我終究明白他是離去了。因此，與其毫無頭緒的猜測，我毋寧相信他是考上大學，離開了港都，畢竟我從來不清楚他是左中幾年級的學生。
於是，我開始積極地埋首書堆，似乎想因此彌補什麼；兩年後的志願卡上，前十志願全都是遠離南部的學校。
但，幾年過去了，我也從大學畢業許久，交過幾任男友、談過幾場戀愛，曾經將他遺忘的一乾二淨。可是，只要見到木棉，背上總會傳來些微的刺痛，那一季的綠芽彷彿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