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的叮嚀』
【1】
朝陽灑落一地嫩黃,蟬兒高聲鳴唱,愉悅演奏出華麗的「夏之序曲」。在這懶慵慵的夏晨,社區的人們仍然高臥不醒。但只聽得一陣陣的腳踏車鏈條聲,嘎啦嘎啦的從巷子尾傳出,由遠而近,打破了社區的寧靜。
是的!又是紅梅踩著她的舊車要去上班。這輛廿六吋的老爺車,去年剛從她老爸手中移交給她。雖然它的鏈條經常鬆弛,嘎啦嘎啦叫個不休,可是紅梅仍將它當作至寶。每日出門之前,一定將它擦得乾淨一塵不染這才上路。
傅紅梅今年剛自高商畢業,由於家境因素而暫停升學。內心儘管十分不甘,奈何情勢比人強,所以,她不得不屈服於現實而終止上進的機會。為了幫忙家計舒困,畢業典禮完畢的第二天,她就踩著老爺車四處尋找工作。
然而,因為她的學歷不高,找起工作非常吃力。大多數的工廠人事主管,總是請她在家等候通知。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等候通知卻都有如石沉大海。最後在她努力之下,終於被她找到,一份足以糊口的書記工作。雖然收入只夠單人糊口,但她已經滿足而且還很珍惜它。
紅梅的工作地方,是一家小型的貿易公司。老闆為人忠厚,對待員工十分盡心。每天工作之餘,他會鼓勵員工力爭上游。紅梅就在他的鼓勵下,利用閒暇報名秘書補習班,學習一些與自己專業相關的技能。
此外,她在公司裡盡力做好份內工作。有機會就猛K英文,並還自我訓練英語會話,練習操作電腦和最新型的事務機器。半年下來,工作上的技能差不多已能得心應手,操作裕如。
俗話說得好:「命運操諸自己手中」,紅梅的努力終於獲得回報。公司的秘書小姐另有高就,紅梅便以專業技能得到真除。從此之後,她的人生也步上一個嶄新的階段。
【2】
紅梅當了六年的秘書,她已自一完全不懂事的黃毛丫頭,一躍成為公司主要的中堅幹部。她的職位變化,替他老爸帶來莫大的助益。雖是如此,她仍奮進不懈,隨時隨地都在充實自己。就在她一帆風順之際,喬治的出現,又替她的人生帶來了另一段插曲。
喬治是公司的主力客戶之一,最初他在台灣採購商品時,老闆便派紅梅專司其責。因為紅梅熟悉商談技巧,加上她的服務熱忱,所以,喬治便將台灣的採購代理權交給她。當他返回美國後,兩公司間的聯繫工作,全都由紅梅一人獨挑。
紅梅和喬治之間,原本只有業務上的接觸而已。後來在一次餐會裡,喬治委託她代買一些台灣發行的郵票,這才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因為他們之間竟有一個共通的嗜好,那就是收集郵票。
傅紅梅的集郵興趣,始自她接下秘書工作之後。他每天坐在秘書位置上,必須經手無數的國內外信件。而那信封上所貼的郵票,五花十色紅紅綠綠非常誘人,於是觸動了她收集它們的動機。
剛開始收集她只抱著好玩的心態,之後越集越多,所以她才買些郵冊回來插存。六年多的秘書工作,她所集存的郵票竟達三大冊之多。
工作餘暇或在家閒著沒事,她喜歡翻閱自己辛苦收集的郵票。一方面可以欣賞到名家的設計,一方面又可看看自己辛苦得來的成績。她常為了解答一枚郵票的來源出處,耗費整晚時間,她都在所不惜。每一枚郵票入冊之前,她一定查清它的背景資料才肯放心。唯一遺憾沒有名師指導,因此,她的集郵段數始終停於初學程度。
當喬治委託紅梅購買郵票時,紅梅的直覺告訴她,喬治一定喜歡集郵。於是她乃試探著問喬治:「喬治先生,請問您是在集郵嗎?」喬治聽了她的問話眼睛為之一亮,他不禁的反問:「哇嗚!難不成妳也在集郵?」
「是的,不過我只是集著玩的,我欣賞它們的色彩罷啦。」她不好意思的回答。
「啊!這麼說來還真巧哇。」喬治喝口水後繼續說:「我從小學開始集郵,起初和妳一樣只喜歡它的顏色。後來因投入精神探索,越陷越深,終致無法自拔。目前,我的收集滿滿五十餘冊。」
「我只有三冊而已,大多數的郵票,都是從客戶來信的信封上割下來的。」紅梅嚅嚅的說出這段話,喬治聽了點點頭接著開口說:「哦!明天帶來公司借我看好嗎?」紅梅也以點頭代替開口。
【3】
第二天上班,紅梅將自己的郵冊帶來公司。在電梯裡,老闆看她提得累吁吁的,以為她提的是公司的樣品,所以移身想替紅梅提。紅梅不敢說是郵冊,她只禮貌的對老闆說:「謝謝,我提得動。」
「這是樣品嗎?」
二人一先一後的走入辦公室,老闆仍在繼續追問。「……。」紅梅想隱瞞但又覺得失禮,因此,乾脆坦白的對老闆說:「抱歉,這是我的集郵冊。」老闆訝異紅梅的回答,但一時裏也不知該說甚麼才好?正在尷尬之中,紅梅已開口說:「昨日喬治先生向我借的。」
「喬治?他不是下午的飛機要走嗎?」
就在老闆和紅梅一問一答之際,「喀喀喀….」有人在敲辦公室的玻璃門。兩人抬眼一瞧,原來敲門的人是喬治,於是兩人趕緊走過去打招呼,並延請喬治入內安坐。
喬治尚未坐定已急急開口問紅梅:「艾咪小姐,請問妳的郵冊帶來了嗎?」紅梅從袋內拿出來,並對喬治說:「在這裡,請觀賞。」喬治接過郵冊便埋首翻閱,坐在一旁的老闆面帶慍意。不過,當他看見喬治這麼的投入,就不好意思再責備紅梅甚麼啦。
三大冊郵票非同小可,喬治費了四十分鐘看不完一冊。紅梅在一旁仔細的穿插說明,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老闆在旁緊張得頻頻看錶,喬治卻不痛不癢直看下去。這時老闆覺得沒趣,借個理由便走開了。
喬治這時從行李內,拿出一本自己的郵冊給紅梅欣賞。喬治的郵冊很別緻,綠色的絨布封面上燙著「STAMPS」金字,一眼就能看出它的豪華架勢。郵冊入手沉甸甸的,原來它是木板封面,但拿在手上的感覺很舒服。
郵冊內頁,有張銅板紙扉頁印著目次、國別及郵票類別。這本是「東加王國」的專輯,內涵則是,當地歷來所發行的紀念郵票。扉頁背面印著東加王國的基本資料,舉凡地理位置、歷史背景、風俗習慣與人口首都等都有詳細記載。
紅梅一頁一頁的往下看,由於編排秩序井井有條,雖然五光十色但不會令人覺得眼花撩亂。好一段時間經過,喬治終於看完紅梅的郵冊。這時喬治開口說:「艾咪!想不到妳的收集有這麼多。不過…..」半天沒下文,紅梅打手勢接口說:「請繼續說啊!」喬治這才接著說:「依我看法,妳最好按年代或按地區編排,這樣才不會顯得零亂。」
她聽完喬治的建議滿臉疑惑,因此,喬治便對她來個機會教育。他將所有郵品的整理方法與保護常識,毫不保留全部告訴她。此時紅梅全神灌注,仔細聆聽著喬治的教導。她的全副精神,早已隨著喬治的聲浪悠遊去了。
就在紅梅神遊的當頭,老闆的出現打斷了她的思潮。老闆提醒喬治,搭乘的班機時間已經迫在眉睫。因此,老闆請他們長話短說以免誤了班機。
【4】
紅梅得到喬治的指導後,她的集郵功夫突飛猛進。短短的幾個星期內,她所有的郵票重新整理一遍。現在年代與類別分明,看在眼裡別有一番新象。在她整理的過程中,她發現以國名區分很繁雜。況且喬治也說過,全球就有六百多個發行國和地方。倘若用國度分開,就得買下許多集郵冊備用,這對集郵者而言事項沉種的負擔。
這個問題困擾著紅梅甚久,在無計可用之下他寫信向喬治求教。喬治勸她先把心定下來,然後耐心的教她如何應付,順便他還介紹「專題集郵法」給紅梅。
喬治在信中寫道:「專題集法是依自己的興趣,選定一個主題去收集相關的郵品。不論郵票、信封、明信片,郵簡等皆可收集。它是目前最熱門的集郵法,妳有性趣不訪試試看。」
喬治還說:「如果妳採用這種方法,可為妳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不過,集郵是消遣,依我看還是隨自己的意興去用心吧!」
喬治給予的指導,就像大海迷航的船隻見到燈塔。正在渾沌中摸索的紅梅,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航向。她按照喬治告知的方法,再度重新整理她的郵集。果然是行家的指導,整理過的郵冊比以前順眼多啦。
這天,紅梅收到一個美國寄出的掛號包裹。她拿公司收發章下樓去領取,包裹體積龐大又重,拿至半途她已累得氣喘吁吁。因為收件人是紅梅,所以她就拿來剪刀,剪斷繩子撕開封口看看內容?原來是四巨冊「世界郵票目錄」,印刷精美讓人看了愛不釋手。這份不期而至的禮物,著實讓紅梅大吃一驚,但也使老闆和同事們羨慕不已。
【5】
紅梅的老闆,自從知道她喜歡集郵之後,對她的一舉一動非常關心。尤其是公司與喬治間的往來,更被老闆列為第一重點。從前公司與喬治的聯絡,多半以電話或傳真直接聯繫。然而,從這次之後除非要緊之事,否則都改以信函聯絡。
以前的文件以公司或老闆之名為收件人,現在皆以紅梅知名為收件者。因是之故,老闆很久沒接到喬治公司的訂單信件。他以為這家生意已告終止?可是訂貨仍然一直在出百思不解。之後經由紅梅的解釋,老闆掛疑之心才放下來。
表面看來老闆已經釋懷,其實他還是放心不下。因此,他一再的叮嚀紅梅,一定要好好掌握住這個客戶。如果這家生一失去,那將嚴重影響到公司的將來。紅梅本來要向老闆打下包票,但為了避嫌,所以她唯唯諾諾的對老闆說聲「是!」
喬治對信件的處理公私分明,公事公辦半點也不妥協。給紅梅的信,喬治一定附帶的介紹一些郵識。他按步就班的介紹,內容廣泛涉及。因有喬治的費心幫襯,原本是集郵白丁的她,相關郵事及許多的集郵方法,現在她都能瞭然於胸。她最近開始上街拜訪郵商,參加郵會活動,甚至,她以上集郵博物館代替逛百貨公司,她現在已是個十足的郵迷了。
【6】
在郵博館的小型展覽中,一部信封的郵集深深吸引著她。這部只有三框的小郵集,無論編排或說明都讓紅梅佩服不已。她全神灌注於郵集中,彷彿在欣賞一部藝術影集。他一看再看,直到管理員通知她將要關門了,她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有了這部郵集的誘導,紅梅也想自己編部郵集看看。於是她以自己珍藏的喬治信封作為基礎素材,順帶以自己的想法做說明穿插其中。她將自己構想寫信告訴喬治,喬治回信說如此甚好,並還將一些組邊郵集的方法告訴她。
他說:如果妳以珍藏為目的,內容可隨己意去舖排。如果想將它送展,那麼就須依郵展規定的遊戲規則去發揮。喬治為讓紅梅更深入的了解,特別附寄一本「美國郵展展品製作要領」給紅沒做參考。
紅梅接到這本書,內心感動萬分。為能徹底明白書中涵意,她不捨晝夜,一口氣將它讀完。此外,她到處請教長輩先進,藉由他們的教導,在她的心中,已經勾畫出一部郵集的輪廓。
首先,她到郵店買下一批貼片紙。接著利用空閒時間,全力投入郵集編組的舖排構思。夜以繼日,紅梅忙得不亦樂乎的。兩星期經過,所有的貼片大致已完成。最後她將所有的貼片拿去請教前輩,經前輩協助挑出精華組成郵集。
紅梅替這部郵集取名為「喬治的叮嚀」,這就是她涉入郵海後的處女作。她想給喬治一個驚喜,特別請人將郵集拍成幻燈片,然後,交由快遞寄給喬治欣賞。她會這麼在意是有原因的,因為她與喬治的長久往返,心中早已產生愛苗。她是女性比較含蓄,但在他們的字行裏間早有端倪。
【7】
郵展結束,「喬治的叮嚀」獲得一面銅牌。這面獎牌在常人眼中不算甚麼,但對初入郵海的紅梅而言,它的義意不同平常。它可說是一個非常難得的鼓勵,所以,當評審團宣佈紅梅的名次之時,她喜極而泣,恨不得能把消息立刻告訴喬治。
這天紅梅回到家已是夜晚十一點多,此刻美國是白天。她顧不得對方是否已經起床,拿起電話就撥給喬治。電話接通,那端傳來濃濃的鼻音:「哈囉!這裡是喬治干貝爾說話。」
紅梅聽出喬治聲音興奮的說:「喬治!是我,艾咪呀!」
「啊!艾咪妳好嗎?」
「很好,很好!」紅梅聲音已有些顫抖,她迫不及待的接著說:「喬治,我要告訴您好消息,那部郵集得獎啦!」
「哇嗚!恭喜妳了!」喬治將話筒換耳聽,嘴裡說:「我前天寄一封信給妳,大概還沒收到吧?信內是告訴妳一些需改進的地方,卻沒想到妳已得獎啦。」
「不過只是一面銅牌罷啦。」
「銅牌不錯囉,小姐!妳可是初出茅蘆就有佳績,妳知到嗎,多少人都沒妳幸運呢。」
「幸運?唉算了吧,但不管怎樣總得先謝謝您了。」
「哎呀!小事一樁何必言謝。」喬治說到這兒語調一變,期期哎哎的說:「艾咪….,有件事我想聽聽妳的意見。」
「啥麼事?」
「關…關於我們的事已向我父母提過…..。」
「……」沉吟良久紅梅一直沒回聲,喬治再另端連聲喂喂沒有回響。又過一會紅梅才說:「我在聽著!」話剛完,她渾身燥熱,少停才逐漸恢復正常。她不好意思的問道:「您父母的意見如何?」
「他們都同意由我自己決定。」
「可是,我還沒向我父母提起呀!」
「那就麻煩妳儘快的向妳父母提起好嗎?」
「好吧!兩天內給您消息。」
在那年代裏,異國通婚甚受非議。就是有了新生代,背後也常被指指點點,甚至還要遭受到歧視。這天,紅梅向二老提起他與喬治之事。紅梅家倒不是保守,只是她父母憂讒畏譏而不敢貿然的答應罷了。然而,紅梅的堅持和解釋,二老終於勉強的答應啦。
不過問題是在紅梅,此時她自己拿捏不定。她暗想:假如與喬治結婚,勢必和他一起住在美國。這樣的話,台灣的父母誰來幫他們減輕負擔?如果嫁給喬治又不居住美國,那美國的公公婆婆必然不高興。
一波波的問題排山倒海而來,紅梅整個腦袋漲得滿滿。可是問題還是要解決呀,就算拖著不解決,到頭來還是要給人家答案的。她很後悔剛才電話中答應太快,看樣子兩天後給答可能要黃牛了。
兩天如飛而過,紅梅果然黃牛沒給答覆。而喬治此時正在水牛城開會,所以沒有電話來催她。耶誕前夕,喬治用電話向紅梅賀節。長期陷於低潮的紅梅,接到電話心情忐忑。滿腹的壓抑如似潰堤,哇的一聲驚爆!在電話中便嚶嚶的哭了起來。
喬治大為緊張,忙自電話一頭猛問紅梅發生啥事?但紅梅只顧著哭,根本就忘了現在用的是國際電話。好一會她哭夠了,她才用著抽搐的語音對喬治說:「喬治,非常抱歉,請原諒我的失態。」
「這話從何說起?」喬治滿頭霧水莫名所以,稍停紅梅的情緒平復下來,她才將內心的痛苦,一五一十的向喬治傾述。喬治聽後落落大方的對紅梅說:「艾咪別在意這些,船到橋頭自然止,時間可以慢慢處理它的。」
「人家怕您誤會,可是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嗎。」紅梅果然很在意這樁婚事,嘴裡一直反覆的向喬治解說。他知到紅梅此刻的心情還未全穩下來,因此,在電話中他長話短說:「艾咪請放心,過完耶誕我馬上去台北,有甚麼事到時再說吧。」於是,兩人依依不捨的收線等待節後見面。
【8】
日子在期待中渡過,元旦喬治飛抵台北。住妥飯店後馬上撥電話給紅梅,兩人約定在希爾頓二樓咖啡廳見面。棕紅色外觀的希爾頓飯店,座落在新火車站附近。此時正在它面前修建地下化鐵路工程,交通正陷入黑暗時期。
紅梅接到喬治相約的電話,因為時間倉促沒時間化妝。她自衣櫥取出一件外套,邊走邊穿急急外出。人剛走到巷口,一部空計程車駛了過來。她立即揮手攔下車子,輕問司機跑不跑台北市內?
司機問台北哪裡?紅梅率直的回說希爾頓飯店。這個時候正接近下班的顛峰時間,司機一聽希爾頓臉色數變。不過,他見紅梅一臉急相,一時心軟便答應跑一趟。
紅梅上了車後啥話都不說,任由司機自己決定走哪條路。幸好今天是星期六,來往市區的車輛比往日少許多。然而,車子進入市區中心,整條忠孝東路大塞車,車龍排得長長人潮滿滿。但此刻的紅梅心已飛走,她並沒發現窗外的塞車嚴重。
車子行走停停頓頓,磨蹭了半天才開進希爾頓前門的引道。紅梅付過車資,零錢未找她已消失在人潮中。
幾個快步,她已走進飯店進口的旋轉門。透過門上的玻璃,她看見喬治站在門旁東張西望。恰好這時候喬治回過頭來,他與紅梅打上照面,看見她便滿面笑容的迎上前去接她。
「喬治,對不起!塞車遲到了。」紅梅喘著氣先開口道歉。
「沒關係,我也是剛下樓而已。」二人寒喧已畢,喬治就帶紅梅走向二樓的咖啡廳。坐定點完飲料後,喬治才開口說:「艾咪,近來可好?」
「還好….」紅梅靦腆的回應但沒下文。氣氛沉悶好一會喬治再開口:「妳那部『喬治的叮嚀』郵集是誰幫妳編的?」
「啊!那可是我自己的作品唷。」
「編得還不錯,主題鮮明內容又豐富,怪不得一鳴驚人。」
「哪裡哪裡,展出後才發現,內容的漏洞和缺點還蠻多的。」
「噯唷小姐呀!第一回合就有此成績已經不錯啦。」
兩人的話題一經聊開,紅梅的情緒也逐漸的穩定下來。這時她開口說:「喬治,關於上次所談的答案,很抱歉仍然沒做出決定。」紅梅話還沒完喬治就搶口說:「不急不急。」
喬治生怕紅梅又再陷入牛角尖裏,故意將話題一轉說:「下個月美東有個聯展,我想帶『喬治的叮嚀』前去參展,妳說好嗎?」此刻紅梅的心情已轉好,所以她興奮的回答:「好啊好啊!我能幫甚麼忙嗎?」喬治溫柔的說:「妳只需將郵集交給我就可以啦。」紅梅心情大好,於是兩人又投入郵展的話題裏,繼續討論著郵展之事。
【9】
喬治帶走了紅梅的郵集,一直到三個月後才有消息。而在這段時間裏,兩人間的感情穩定中發展,業務也維持不變。她知道喬治這段時間很忙,所以盡量不去打擾他。有空時,她就用信或傳真去鼓勵他。
五月初,喬治寄來新組郵集的照片。內容洋洋灑灑再加許多新的內容,因此看起來比以前充實多啦。不知是美國的攝影技術好,還是郵品的本質不賴?拍出來的照片張張明晰生動,尤其那醒目的標題:「艾咪與喬治」,全以藝術字體書寫而成,更使這部郵集顯得活潑與眾不同。
五月下旬,美國東岸聯展在波士頓揭幕。參與競賽的郵集共四百多部,光是州政大廈的展廳都容納不下。為容納多出來的作品,主辦單位還商借貿易大樓的禮堂暫用。根據媒體的報告,這回展出的作品之多為歷屆之最。參觀人數之多,也打破歷屆記錄。
當初徵集作品時,主辦單位主張刪半展出。然而,執行連絡員期期以為不可。她認為每三年一展,全美分五區十五年才輪一次。倘若刻意刪除參展件數,豈不是剝奪了郵人的興趣嗎。就在她的堅持下,凡是報名作品全部錄取。這回東岸聯展能夠打破傳統,其勇氣不僅可嘉,更為今後聯展奠下新基。七天展出人潮洶湧,由於會場設計流暢,全場人潮的流程暢行無阻。
競賽展品一多可忙壞了評審,他們無不施出渾身解數。生怕一不小心造成滄海遺珠,那可就對不起那些熱心的參予者。這些評審來自各地的菁英,相信在他們的專業評定下,公信皆能被大家所接受。
出身於西區的傑克遜先生,他是郵展評審團的常客。他的作品曾獲倫敦世展的大金牌,之後,他就將這郵集捐給郵博館典藏。這回他被展會聘為團長,實至名歸正得其人。
田納西來的評審阿契斯,他是印弟安混血,去年才剛升任為國家評審。這回是他的處女作,但他一點也不怯場。他片刻不離傑克遜先生左右,並還時時藉機向他請益。
每位評審各有千秋,他們的共通地方就是認真仔細,絲毫不敢馬虎。他們恐怕自己一時疏忽,因而糟蹋了作者的心血。是故他們的面部表情,各個嚴肅而又慎重。
「艾咪與喬治」這部郵集,在會場中表現非常突出。它無珍品羅列,也沒花俏的外觀,有嘛,只有艾咪與喬治的至情罷啦。瀏灠過的郵者都對它印象深刻,甚還有位專家說:「倆人的真情躍然紙上。」
是日下午,評審團在會議室召開終評會議。得獎作品全都提出覆審,在無異議的情況下名單確定。「艾咪與喬治」獲得金牌,還有大會特等獎。消息傳到喬治辦公室,他立刻用傳真告知紅梅。紅梅獲訊喜不自勝,整日的工作情緒非常高昂。老闆想問她怎麼回事?然因眾目睽睽只好做罷。
【10】
下班前,紅梅接到喬治的第二份傳真。這份傳真滿寫三大張,內容將這次的展況一五一十的敘說明白。末尾喬治還附上一句話:「謹將這次的成功獻給至愛…..。」紅梅看了心中湧起甜蜜,臉蛋不自覺的罩上了一層紅雲。
「艾咪與喬治」,它在今天下午,由快遞DHL送至紅梅手中。喬治怕郵集在運送途中發生意外,所以特別的投了意外險以保平安。
紅梅收到郵集之後,偷偷拿到樣品室去拆封。經過喬治細心整理過的內容,一頁一頁的展現出舖排的技巧和藝術。紅梅仔細的欣賞每一頁內涵,腦海理想著她們的認識經過。其中雖有甘有苦,但大體來說還是樂多於苦。
不過,她埋怨時間移動太慢。她恨不得現在就是黑夜,那便可馬上與喬治通電話。她滿腦的思緒紛擾而無法安下心來。腦袋隱隱作痛起來,然看了眼前的郵品後似乎以減輕多了。
當晚,紅梅掛了電話給喬治。喬治家人告訴她說,喬治去丹佛處理一下私事,明天早上才會回家。紅梅無奈只好說謝謝,立即將電話收線等待明日再聯絡。次晚紅梅再撥過去,但喬治家人仍說他還沒回來。
紅梅的心情突然感覺很煩,於是對父親說她除去走走。父親見她神情落寞,囑咐她出外要小心。
走出家門,紅梅的心理壓力稍獲紓解。她沿著人行道走向百貨公司,想藉五顏六色的貨品來平衡自己。誰知走到半路,她又被一股煩惱騷動兒改變主意。她自人行道折入一條小巷,經過平時買郵票的小店,然後,信步走入附近一所小學的校園內。
她毫無目地的蹓韃,盡量把腦子內的情思拋開。當她走近單槓旁,不自覺的伸手握槓吊甩數下。拉筋地方傳出陣陣痛楚,但她並不像平常一樣呼痛,反覺內心有著一股無以言喻的舒暢。這時她離開單槓,就近坐在一條石椅上。
然而,腦子裏的困擾仍舊盤旋不去。而且煩躁程度越來越深,她亟力想驅走它,但反越驅越聚,她只好蕩起無聊的步伐走回家。一進家門就見老闆坐在她家的客廳,桌子上的煙灰缸已放入許多煙頭。她曉得老闆已來很久了。
紅梅神色一緊,忙不迭的開口說:「啊!陳先生是否有事找我?」
「嗯!喬治出事了。」老闆說完就把傳真遞給紅梅。
紅梅心情忐忑接過手,隨即閱讀裡面的內容,上面這樣寫著:「喬治昨晚在丹佛市郊發生車禍意外,目前正在聖母醫院急救中,進一步消息另行通知。」發文者正是喬治的母親。
紅沒看完內容,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接著渾身不住的顫抖。陳老闆和她父親趕過去扶她,嘴裏不住的勸她鎮靜。
【11】
紅梅請老闆與父親出去,她說想一人清靜一下。父親送陳老闆走出客廳,藉著機會向紅梅父親告辭。此時紅梅獨坐沙發上乾著急,心越急手越亂。她連著撥數通電話到喬治家,但多嘟嘟聲沒人來接。
紅梅停停又撥撥,情況一如剛才沒人來接。她心在想,是不是喬治傷勢嚴重?否則怎都沒人前來接聽電話。當晚紅梅心亂如麻,一人在床輾轉覆側,徹夜難眠。曉早起床顧不得打扮,拿起皮包就出門。
走至巷口再也不節省,揮手召部計程車直馳公司去了。趕到公司直闖傳真室,喬治的逝世電文,已經躺在傳真機上多時。當她看完內容,腦門轟然,霎時眼冒金光人事不省,全身萎然倒地。幸好工友進來從旁扶住她,這才免得直接摔落地面。
工友將她扶坐於沙發上,立即呼喚其他同事入內幫忙。於是大家七手八腳,有人在她的鼻端搽萬金油,有人去拿冰過的濕毛巾覆額。人中掐過後紅梅悠然醒轉,獨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兩行熱淚潸流不止。老闆怕有閃失,趕忙叫工友護送她回家。她與喬治的交往大家都知道,如今碰到這種不幸,大家都為她流出同情之淚。
【12】
紅梅在家休息一星期,之後的她有如蛻了皮的蟲子,終日茶不思飯不想,精神萎靡無心做事。她常獨自一人坐於沙發,兩眼直盯「艾咪與喬治」這部郵集。無論家人如何勸導,她都無動於衷。
這種情形持續兩個多星期,突然有天好像想通甚麼似的。她精神奕一的走入廚房,親自動手炒碗蛋炒飯。吃得飽飽之後,跟家人說她出去轉轉。家人被她奇蹟似的甦醒嚇一大跳,又聽說她要出去很不放心。她爸開口要小弟陪她外出,但她一再的說不需要,並請家人不必為她擔心。
原來紅梅在這些昏噩的日子裏,想通「人死已矣」的道理。與其陷於泥淖中浮沉,不如打起精神繼續在郵集上努力。如此一來,喬治精神不死還可發揚光大,一石二鳥,何樂不為呢。
喬治過世半年後,紅梅脫離了思念苦海。從此之後有如換了人似的,每日勤奮工作,下了班就投如集郵的樂趣之中。她勤於參加集郵活動,並也認識許多志同道合的集郵朋友。於是她的集郵技巧大為進步,不久以前她將「艾咪與喬治」重新整理,並將郵集的名稱改回為「喬治的叮嚀」。
這年亞洲國際郵展中,「喬治的叮嚀」參與競賽展出。結果得個金牌喜氣洋洋,紅梅也認為這是她對喬治的最好回報。而她們的故事,至今仍流傳於中美郵壇,為兩地的郵人們所津津樂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