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2月 22, 2004 7:40 am
☆五陵少年(00)：序與前言☆
在今年六月十一日，母親逝世十週年的日子裡，休假返家祭母，與父親小酌些許母親最愛的酒後，父親依慣例午休，我在房裡整理書架上的書與抽屜。
自書架上拿出一本名為五陵少年的詩集，書已有些許老舊，已經十六年了，尚未翻閱，自書本裡掉出兩張照片，就掉落在偌大書桌的正中央。隨手斟了一小杯陳年高梁，一翻就是「五陵少年」那首詩，再翻就是「春天，遂想起」這首詩。
許是這兩張照片在這本詩集裡住了太久，所以無須怎樣翻閱，將這詩集放在書桌上，詩集自動打開至五陵少年那一頁。那一頁是我的初戀情人住的地方，她就住在這首詩裡，這本詩集正是當年我生日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開頭第一頁空白還有著她古老的龍飛鳳舞的署名，在那之前，我小時在我那嚴格的兄長要求下，讀過的古詩詞不少，從三字經到唐詩三百首，然後繼之是唐宋詞乃至於古文觀止。
國小三年級上學期結束之時，兄長正準備著高中聯考，見我學期成績第一名，成績單全皆滿分！他高興地想捉弄我逗逗我，對我說著：哥哥疼你，帶你去逛書店！結果他買了我的第一本閒書送我，於是我每晚與他同榻共眠時，都要背上一段三字經哄他入睡，不然他就要修理我！那個寒假也是我開始到他同學家學書法的時期，我到他同學家去學書法（我的導師正是他國小同學的父親），當時深深覺得他同學比他親切太多了，有時學書法練字後，就留下來陪他同學下棋！回到家後就向他報告，把他的同學殺個片甲不留！他回頭冷冷一笑，還不是哥哥教你的絕招，我同學從沒下贏過我，你是我的徒弟，下贏他，我並不意外啊！下輸他，我才要生氣呀！
其實，我一直十分難忘那第一次與他同去逛書店的往事，因為我這位唯一的親哥哥，在當時，從來沒有對我如此和藹可親過，在我小時的印象裡，他是個極為嚴肅不茍言笑的兄長，他非常在乎我的學業成績，比父母超過千倍萬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我的弟弟一定要比我強！尤其是數學，錯一題是他可容忍的範圍，九十八分是下限，一百分是正常演出，我陪著他在家裡那個透天厝的屋頂小閣樓生活，讀書睡覺都與他在一起。
與他一同讀書是世上最嚴肅的事，因為小閣樓只有一張書桌，一張平整無別物的書桌，我們相對而坐，我總認為那是李白與杜甫一起讀書的痛苦，只是這個杜甫比李白年紀大了九歲！老實說，我不認為兄長是個天資聰穎的人，但他讀起書來，彷彿世間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十分專心！我與他一同讀書多年，練就了專心的習慣，這一點是我的靈魂對他的靈魂最感謝的地方。
我最記得我剛學會甩筆的時候，他坐在我對面，抬起頭來對我說：不要甩筆，這樣會讓我分心！結果我第二次不自覺地甩起筆來，他一巴掌就把我打得跌坐在地板上，我不敢說話又正襟危坐起來，他只是笑笑地說：我有對空鳴槍過喔！
國小四年級上學期結束時，我又全部滿分地得了第一名，結果他又帶我去逛書店，我心想慘了，該不會又叫我背書給他聽吧？果然他又買了一本唐詩三百首，笑著拿給我！我覺得那時他的笑容有點慈祥又有點奸詐，我當然收下了囉，因為從小父母都沒有給我們零用錢的習慣，那可是他一點一滴省吃撿用存的錢，買給我的書！回頭晚上他睡不著時，又翻過身向我說著：哥哥疼你，背一段唐詩來聽聽吧！我心裡自語著：這哪是疼我？分明是考我！背不出來又要罵罵了！
他這個杜甫把我訓練得十分李白，所幸我的智商比他高，不然他就要去買籐條了！等我亂背一通他沒反應時，我就知道他睡著了！後來他到台中讀大學，我突然覺得非常寂寞，那時他已在書櫃裡留下一本古文觀止給我，小紙條上面說，國文的閱讀測驗大多從這本書裡出題的！還空出書桌的一個抽屜給我，我在整理抽屜時，看見他剪的副刊的小剪報，一張泛黃的小字條，是一首新詩，我看了一看自言自語地說：這首詩寫得很好嗎？我不覺得！
一直到他要成家前，我們舉家搬至現居處，那時我已是建中高二的學生了，獨自整理書房把讀書睡覺的小閣樓清出來，臨下樓前，依依不捨回頭對著這個小地方說著：這裡的兩個主人，大主人要結婚了，小主人很高興，但我們要離開這個小地方，小主人很傷心！望著木牆上的那張大地圖，哥哥說讀地理偶爾回頭看看那張全球的大地圖，地理就會考很好的！那張地圖已經泛黃到不能再黃了，我在離開小書房前獨在坐在下樓的木梯前哭，哭到不能再哭地對自己說：哥哥要結婚了，作弟弟很高興，所以才哭得這麼痛快！現在想想，那個下樓的小木梯，如同眼中的瀑布一般。
在有感而發瘋狂地哭泣當口，往事彷彿一頁頁地在淚水裡急速翻閱，我現在都已長這麼高了，比杜甫還要高，下樓梯若是不小心還會撞到頭，而且還比他會打籃球！小閣樓裡，還有他自當兵時自金山休假返家時，我們兄弟陪媽媽三人狂飲的往事！
我望著五陵少年，那詩集與那詩，這是我的第一本新詩詩集，是初戀情人送的！當時，她要我讀一段詩給她聽，就是余光中的那首五陵少年：
颱風季，巴士峽的水族很擁擠
我的血系中有一條黃河的支流
黃河太冷，需要滲大量的酒精
浮動在杯底是我的家譜
喂！ 再來杯高梁！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淚中有大禹
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聲
傳說祖父射落了九個太陽
有一個叔叔斡字能嚇退單于
聽見沒有？ 來一瓶高梁！
千金裘在拍賣行的櫥窗裡掛著
當掉五花馬只剩下關節炎
再沒有週末在西門町等我
於是枕頭下孵一窩武俠小說
來一瓶高梁哪，店小二！
重傷風能造成英雄的幻覺
當咳嗽從蛙鳴進步到狼嗥
肋骨搖響瘋人院的鐵柵
一陣龍捲風便自肺中拔起
沒關係，我起碼再三杯！
末班巴士的幽靈在作祟
雨衣！ 我的雨衣呢？ 六蓆的
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
等我闖六條無燈的長街
不要扶，我沒醉！ 余光中 四十九年十月
跳出來掉在書桌上的人，依然亭亭玉立，我望著這首新詩，第一次讀的新詩，如似離開小書房前的心境，時間走到我很高興的盡頭，但一回頭就感慨滿眼漣漪吹不斷！
另一個住在「春天，遂想起」這首詩裡的佳人，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國中時的同窗好友，她是學校裡最漂亮的女生，開朝會時的固定司儀，每學期我固定會上台領獎狀兩次，全是數學全校競試的獎狀，沒有例外地，我固定上台領獎，她這個司儀輕輕唱名並鼓掌，那個經由麥克風傳到天空裡的掌聲，會讓天空整天都天晴！
我在高中時，一次與她同車至台北的路上，拿出這本詩集裡的這首詩給她看，她拿了上週到我家裡包水餃後，一起與同學們到後山爬山，在山頂拍的照片，當時我家的狗狗跟她很好，狗狗坐在中間，我們分別在兩側搭著狗狗的肩，其他同學則在左右兩側，那張合照是最美的，有著春天裡年輕的表情，連狗狗在當時都依然生龍活虎。
她看了那首詩後在車上說著：就把這張照片夾在這首詩裡作紀念，你看相片，我看看這首詩！她轉頭問著我：不知江南是什麼樣子喔？我拿過詩集過來說：我唸給妳聽聽，就知道江南是什麼風光了！我捧著詩集，她靜靜看著我娓娓輕聲讀來：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詩裡的江南，九歲時
採桑葉於其中，捉蜻蜓於其中
（可以從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小杜的江南
蘇小小的江南
遂想起多蓮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吳王與越王的小戰場
（那場戰爭是夠美的）
逃了西施
失蹤了范蠡
失蹤在酒旗招展的
（從松山飛三小時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
的江南，想起
太湖濱一漁港，想起
那麼多的表妹，走過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走過柳堤，那許多表妹
就這麼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在江南
（噴射雲三小時的江南）
即使見面，她們也不會陪我
陪我去採蓮，陪我去採菱
即使見面，見面在江南
在杏花春雨的江南
在江南的杏花村
（借問酒家何處）
何處有我的母親
復活節，不復活的是我的母親
一個江南小女孩變成的母親
清明節，母親在喊我，在圓通寺
喊我，在海峽這邊
喊我，在海峽那邊
喊，在江南，在江南
多寺的江南，多亭的
江南，多風箏的
江南啊，鐘聲裡
的江南
（站在基隆港，想－－想
想回也回不去的）
多燕子的江南 余光中五十一年四月二十九日午夜
她讀我抑揚頓挫的唇語，過了這麼多年，我才在這麼一個日子裡看見詩裡頭的寓言，撫摸著詩句，撫摸著古老的合照，自言自語地，妳還是那麼美，把所有古詩詞都囊括了！我彷彿遠遠地，還能聽見，妳準備自麥克風裡傳來的掌聲，那掌聲知道，我們深深的友誼。
在感情的世界裡，我的嚴師唯一從不怪罪的，即是我的感情，他懂得我豐富的感情與表達，是他的天缺，即使在我情路十分曲折的路上，他對我的表現從沒有任何的抱怨，老實說我有時多麼想重溫年少的時光，他一巴掌過來，我倒在地板上，就馬上爬起坐定正襟危坐！他總是說：這就是你的因緣與人生！雖然為兄也願為了痛飲你的喜酒為你狂醉也甘心，當作我人生裡唯一的破例！不然你姪女們還不准我飲酒呢！
我想著一片海，故鄉的海，母親牽著我散步，回故鄉幫忙農事的海，哥哥牽著我散步，回故鄉一同收割的海，與青梅竹馬一塊兒坐在海邊，丟石頭的海，你們都是我緣份裡，血液裡的唯一！
而我，只有一顆像海的心，可以為你們盪漾不已。
SOLO 2003.12.16晨筆
∮聽海∮ 詞：林秋離 曲：涂惠源
寫信告訴我今天 海是什麼顏色
夜夜陪著你的海 心情又如何
灰色是不想說 藍色是憂鬱
而漂泊的你 狂浪的心 停在哪裡
寫信告訴我今夜 你想要夢什麼
夢裡外的我是否 都讓你無從選擇
我揪著一顆心 整夜都閉不了眼睛
為何你明明動了情 卻又不靠近
聽 海哭的聲音 嘆息著誰又被傷了心
卻還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 至少我很冷靜
可是淚水 就連淚水也都不相信
聽 海哭的聲音 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悲泣到天明
寫封信給我 就當最後約定
說你在離開我的時候 是怎樣的心情
貼文後記：
在進行第十一度旅行華北與太湖週邊之旅啟程前
重讀這篇被我塵封一年的序 感觸像風拂過的波紋
而那波紋 猶似旅者的腳印
在今年六月十一日，母親逝世十週年的日子裡，休假返家祭母，與父親小酌些許母親最愛的酒後，父親依慣例午休，我在房裡整理書架上的書與抽屜。
自書架上拿出一本名為五陵少年的詩集，書已有些許老舊，已經十六年了，尚未翻閱，自書本裡掉出兩張照片，就掉落在偌大書桌的正中央。隨手斟了一小杯陳年高梁，一翻就是「五陵少年」那首詩，再翻就是「春天，遂想起」這首詩。
許是這兩張照片在這本詩集裡住了太久，所以無須怎樣翻閱，將這詩集放在書桌上，詩集自動打開至五陵少年那一頁。那一頁是我的初戀情人住的地方，她就住在這首詩裡，這本詩集正是當年我生日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開頭第一頁空白還有著她古老的龍飛鳳舞的署名，在那之前，我小時在我那嚴格的兄長要求下，讀過的古詩詞不少，從三字經到唐詩三百首，然後繼之是唐宋詞乃至於古文觀止。
國小三年級上學期結束之時，兄長正準備著高中聯考，見我學期成績第一名，成績單全皆滿分！他高興地想捉弄我逗逗我，對我說著：哥哥疼你，帶你去逛書店！結果他買了我的第一本閒書送我，於是我每晚與他同榻共眠時，都要背上一段三字經哄他入睡，不然他就要修理我！那個寒假也是我開始到他同學家學書法的時期，我到他同學家去學書法（我的導師正是他國小同學的父親），當時深深覺得他同學比他親切太多了，有時學書法練字後，就留下來陪他同學下棋！回到家後就向他報告，把他的同學殺個片甲不留！他回頭冷冷一笑，還不是哥哥教你的絕招，我同學從沒下贏過我，你是我的徒弟，下贏他，我並不意外啊！下輸他，我才要生氣呀！
其實，我一直十分難忘那第一次與他同去逛書店的往事，因為我這位唯一的親哥哥，在當時，從來沒有對我如此和藹可親過，在我小時的印象裡，他是個極為嚴肅不茍言笑的兄長，他非常在乎我的學業成績，比父母超過千倍萬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我的弟弟一定要比我強！尤其是數學，錯一題是他可容忍的範圍，九十八分是下限，一百分是正常演出，我陪著他在家裡那個透天厝的屋頂小閣樓生活，讀書睡覺都與他在一起。
與他一同讀書是世上最嚴肅的事，因為小閣樓只有一張書桌，一張平整無別物的書桌，我們相對而坐，我總認為那是李白與杜甫一起讀書的痛苦，只是這個杜甫比李白年紀大了九歲！老實說，我不認為兄長是個天資聰穎的人，但他讀起書來，彷彿世間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十分專心！我與他一同讀書多年，練就了專心的習慣，這一點是我的靈魂對他的靈魂最感謝的地方。
我最記得我剛學會甩筆的時候，他坐在我對面，抬起頭來對我說：不要甩筆，這樣會讓我分心！結果我第二次不自覺地甩起筆來，他一巴掌就把我打得跌坐在地板上，我不敢說話又正襟危坐起來，他只是笑笑地說：我有對空鳴槍過喔！
國小四年級上學期結束時，我又全部滿分地得了第一名，結果他又帶我去逛書店，我心想慘了，該不會又叫我背書給他聽吧？果然他又買了一本唐詩三百首，笑著拿給我！我覺得那時他的笑容有點慈祥又有點奸詐，我當然收下了囉，因為從小父母都沒有給我們零用錢的習慣，那可是他一點一滴省吃撿用存的錢，買給我的書！回頭晚上他睡不著時，又翻過身向我說著：哥哥疼你，背一段唐詩來聽聽吧！我心裡自語著：這哪是疼我？分明是考我！背不出來又要罵罵了！
他這個杜甫把我訓練得十分李白，所幸我的智商比他高，不然他就要去買籐條了！等我亂背一通他沒反應時，我就知道他睡著了！後來他到台中讀大學，我突然覺得非常寂寞，那時他已在書櫃裡留下一本古文觀止給我，小紙條上面說，國文的閱讀測驗大多從這本書裡出題的！還空出書桌的一個抽屜給我，我在整理抽屜時，看見他剪的副刊的小剪報，一張泛黃的小字條，是一首新詩，我看了一看自言自語地說：這首詩寫得很好嗎？我不覺得！
一直到他要成家前，我們舉家搬至現居處，那時我已是建中高二的學生了，獨自整理書房把讀書睡覺的小閣樓清出來，臨下樓前，依依不捨回頭對著這個小地方說著：這裡的兩個主人，大主人要結婚了，小主人很高興，但我們要離開這個小地方，小主人很傷心！望著木牆上的那張大地圖，哥哥說讀地理偶爾回頭看看那張全球的大地圖，地理就會考很好的！那張地圖已經泛黃到不能再黃了，我在離開小書房前獨在坐在下樓的木梯前哭，哭到不能再哭地對自己說：哥哥要結婚了，作弟弟很高興，所以才哭得這麼痛快！現在想想，那個下樓的小木梯，如同眼中的瀑布一般。
在有感而發瘋狂地哭泣當口，往事彷彿一頁頁地在淚水裡急速翻閱，我現在都已長這麼高了，比杜甫還要高，下樓梯若是不小心還會撞到頭，而且還比他會打籃球！小閣樓裡，還有他自當兵時自金山休假返家時，我們兄弟陪媽媽三人狂飲的往事！
我望著五陵少年，那詩集與那詩，這是我的第一本新詩詩集，是初戀情人送的！當時，她要我讀一段詩給她聽，就是余光中的那首五陵少年：
颱風季，巴士峽的水族很擁擠
我的血系中有一條黃河的支流
黃河太冷，需要滲大量的酒精
浮動在杯底是我的家譜
喂！ 再來杯高梁！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淚中有大禹
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聲
傳說祖父射落了九個太陽
有一個叔叔斡字能嚇退單于
聽見沒有？ 來一瓶高梁！
千金裘在拍賣行的櫥窗裡掛著
當掉五花馬只剩下關節炎
再沒有週末在西門町等我
於是枕頭下孵一窩武俠小說
來一瓶高梁哪，店小二！
重傷風能造成英雄的幻覺
當咳嗽從蛙鳴進步到狼嗥
肋骨搖響瘋人院的鐵柵
一陣龍捲風便自肺中拔起
沒關係，我起碼再三杯！
末班巴士的幽靈在作祟
雨衣！ 我的雨衣呢？ 六蓆的
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
等我闖六條無燈的長街
不要扶，我沒醉！ 余光中 四十九年十月
跳出來掉在書桌上的人，依然亭亭玉立，我望著這首新詩，第一次讀的新詩，如似離開小書房前的心境，時間走到我很高興的盡頭，但一回頭就感慨滿眼漣漪吹不斷！
另一個住在「春天，遂想起」這首詩裡的佳人，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國中時的同窗好友，她是學校裡最漂亮的女生，開朝會時的固定司儀，每學期我固定會上台領獎狀兩次，全是數學全校競試的獎狀，沒有例外地，我固定上台領獎，她這個司儀輕輕唱名並鼓掌，那個經由麥克風傳到天空裡的掌聲，會讓天空整天都天晴！
我在高中時，一次與她同車至台北的路上，拿出這本詩集裡的這首詩給她看，她拿了上週到我家裡包水餃後，一起與同學們到後山爬山，在山頂拍的照片，當時我家的狗狗跟她很好，狗狗坐在中間，我們分別在兩側搭著狗狗的肩，其他同學則在左右兩側，那張合照是最美的，有著春天裡年輕的表情，連狗狗在當時都依然生龍活虎。
她看了那首詩後在車上說著：就把這張照片夾在這首詩裡作紀念，你看相片，我看看這首詩！她轉頭問著我：不知江南是什麼樣子喔？我拿過詩集過來說：我唸給妳聽聽，就知道江南是什麼風光了！我捧著詩集，她靜靜看著我娓娓輕聲讀來：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詩裡的江南，九歲時
採桑葉於其中，捉蜻蜓於其中
（可以從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小杜的江南
蘇小小的江南
遂想起多蓮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吳王與越王的小戰場
（那場戰爭是夠美的）
逃了西施
失蹤了范蠡
失蹤在酒旗招展的
（從松山飛三小時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
的江南，想起
太湖濱一漁港，想起
那麼多的表妹，走過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走過柳堤，那許多表妹
就這麼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在江南
（噴射雲三小時的江南）
即使見面，她們也不會陪我
陪我去採蓮，陪我去採菱
即使見面，見面在江南
在杏花春雨的江南
在江南的杏花村
（借問酒家何處）
何處有我的母親
復活節，不復活的是我的母親
一個江南小女孩變成的母親
清明節，母親在喊我，在圓通寺
喊我，在海峽這邊
喊我，在海峽那邊
喊，在江南，在江南
多寺的江南，多亭的
江南，多風箏的
江南啊，鐘聲裡
的江南
（站在基隆港，想－－想
想回也回不去的）
多燕子的江南 余光中五十一年四月二十九日午夜
她讀我抑揚頓挫的唇語，過了這麼多年，我才在這麼一個日子裡看見詩裡頭的寓言，撫摸著詩句，撫摸著古老的合照，自言自語地，妳還是那麼美，把所有古詩詞都囊括了！我彷彿遠遠地，還能聽見，妳準備自麥克風裡傳來的掌聲，那掌聲知道，我們深深的友誼。
在感情的世界裡，我的嚴師唯一從不怪罪的，即是我的感情，他懂得我豐富的感情與表達，是他的天缺，即使在我情路十分曲折的路上，他對我的表現從沒有任何的抱怨，老實說我有時多麼想重溫年少的時光，他一巴掌過來，我倒在地板上，就馬上爬起坐定正襟危坐！他總是說：這就是你的因緣與人生！雖然為兄也願為了痛飲你的喜酒為你狂醉也甘心，當作我人生裡唯一的破例！不然你姪女們還不准我飲酒呢！
我想著一片海，故鄉的海，母親牽著我散步，回故鄉幫忙農事的海，哥哥牽著我散步，回故鄉一同收割的海，與青梅竹馬一塊兒坐在海邊，丟石頭的海，你們都是我緣份裡，血液裡的唯一！
而我，只有一顆像海的心，可以為你們盪漾不已。
SOLO 2003.12.16晨筆
∮聽海∮ 詞：林秋離 曲：涂惠源
寫信告訴我今天 海是什麼顏色
夜夜陪著你的海 心情又如何
灰色是不想說 藍色是憂鬱
而漂泊的你 狂浪的心 停在哪裡
寫信告訴我今夜 你想要夢什麼
夢裡外的我是否 都讓你無從選擇
我揪著一顆心 整夜都閉不了眼睛
為何你明明動了情 卻又不靠近
聽 海哭的聲音 嘆息著誰又被傷了心
卻還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 至少我很冷靜
可是淚水 就連淚水也都不相信
聽 海哭的聲音 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悲泣到天明
寫封信給我 就當最後約定
說你在離開我的時候 是怎樣的心情
貼文後記：
在進行第十一度旅行華北與太湖週邊之旅啟程前
重讀這篇被我塵封一年的序 感觸像風拂過的波紋
而那波紋 猶似旅者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