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2月 15, 2004 8:38 pm
一圈走回來已經是九點多，走進起居室，壁爐的火已經升起來，陳士偉又把她拉到壁爐前，要她伸手去烘火，憶梅伸出雙手，陳士偉說：
「妳等一下」，走到玻璃櫃前到了兩杯酒來，把一杯紅的給她：「這是葡萄酒，喝一點暖暖身體，我看妳又快要打哆嗦。」
憶梅笑了，就喝了一口，然後分三次把杯中的酒喝完，陳士偉也喝完杯中的酒，他把兩個杯子放在壁爐上，再把火撥旺一點，然後伸手過來握一握她的手，還是一樣冷，就用雙手包住，輕輕磨著，憶梅垂下雙眼不敢看他，陳士偉卻很自然，磨磨她的手，又把她的手送過去烘一烘，說：
「妳聽過凍瘡這種病名嗎？」
「聽過」，憶梅才抬起頭來看他一眼：「我父親常告訴我，在他做學生的時候長凍瘡的情形，每天早上升旗，太陽從後面照過來，越照越暖，腳後跟的凍瘡就開始癢，又不敢隨便動，只好雙腳互相磨，或是用力蹬腳。」
陳士偉笑了，說：「再烘下去，妳的手指也要長凍瘡了。我還是去倒兩杯熱茶來喝吧。」
憶梅出神的望著火，早已不覺冷了。
陳士偉端來兩杯熱茶，要她用雙手抱著，又用手輕輕攔著她到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她喝下兩口茶才說：
「暖和一點了嗎？」
「暖和了。」
「好，現在我們來聽一點音樂，他去找了一張片子放進唱櫃除去，立刻一陣優美的鋼琴聲傳過來。
憶梅喝著熱茶，坐在這又軟又暖的沙發裡，腳下踏著長毛地毯。這種享受，早已超過她的美夢之外，陳士偉也靠在另一張沙發上，直到陳東來請他們吃午飯。
兩個人坐下來，兩個人只坐了這張大長圓型桌子的一角，許太太和陳東輪流上菜，最後陳東端進來一個沙鍋，放在陳董面前打開蓋子，一片肉香味四散開來：
「這是您最喜歡吃的獅子頭，您一年沒吃啦。」
「哦，真香」，說著就拿起筷子把一個獅子頭挾成兩半，一半送到憶梅的飯碗裡，一半就直接張口吃進嘴裡…「恩，好味道，憶梅也嚐嚐。」
憶梅拿起咬了一口，也笑說：「哇，真是好吃，好香。」
陳東笑瞇了眼，合著雙手走出去，桌上一共四菜一湯，最後許太太又端來一盤炒肉絲，笑說：
「陳董，李小姐，菜合不合味口啊？我是離開台北太久了，做起菜來越來越不道地了。」
陳士偉還沒有回答，憶梅已經搶先說了：
「還是好道地，我們沿路過來，每天三餐，不是大飯店就是小飯店，雖然每一個地方都有中國菜，比妳做出來的還是妳道地多。」
「哎喲，李小姐真會說話喲，謝謝了，謝謝了。」
等許太太笑瞇瞇的走進去，憶梅才想到，她的這一串話，捧了許太太卻怪了陳士偉，就抬頭看看陳士偉，他正抿看嘴直笑，一面自顧自把菜往嘴裡送，憶梅就小聲說：「對不起……」
陳士偉停下筷子，故意放低了聲音說：「我也正想這麼告訴她。」
憶梅望著他，心裡充滿了愛，回到這個家來，他對她的寵愛更明顯的表現出來：
陳士偉笑望著她，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盤子裡。
吃完午飯，走到客廳來，陳士偉走過去看看壁爐的火，憶梅也跟過去，望著上面擺的三塊彩色水晶，越看越漂亮，就問：
「陳董，那是染色的水晶嗎？」
「不是，它們是三塊寶石」，他伸手拿起右邊一塊半透明色底參著許多淡彩的寶石，放到她手裡，寶石跟她的手一樣大，她連忙用雙手捧著，很重。
「這是蛋白石，蛋白石有兩種，另一種就是那一塊，是藍綠色，中間那一塊是黃英石，這三塊寶石是我在廿年前去泰國買的。」
「太漂亮了，您看這一塊裡面的顏色還會變呢。」
「妳喜歡這送給妳，三塊都送給妳。」
「不要，不要，放在這兒多好看」，說著交還給陳士偉，陳士偉就放回去，一面問：
「妳喜歡珠寶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戴過」，說著看到手上的手錶：「您看，我已經戴著珠寶了，這是您送給我的手錶，我數過，這一圈一共有四十二顆鑽石。」
陳士偉笑了，充滿喜愛的望著她。
許太太端了一盤水果進來，削得乾淨，切得漂亮，兩個人坐下來拿起小叉子，憶梅輕問。
「這個許太太是華僑嗎？」
「來美國還不到五年呢。」
「她從那裡來，為什麼會出來做工。」
陳士偉也放低聲音：「從台灣來，她的遭遇真算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喪盡倫理道德。」
憶梅睜大眼。
「我也不怎麼清楚，是陳東告訴我的，好像是她的先生去世後，她來美國投靠兒子，被兒子棄養，自己一個人從兒子家走出來，他的兒子好像是住在舊金山吧，她一個人坐長途巴士，也不知道經過了幾天，來到加州，幸好遇見一個好心腸的商店老闆，把她介紹給也是中國人開辦的佣工介紹所，現在就在四處打零工，聽說有三個兒子……」
「我的天，三個兒子居然沒有一個是好的，後來她的兒子們找過她沒有？」
「我想應該有吧，不過他們一定沒想到他們的老母親已經走到另一州去了，我也問過許太太，許太太說，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要我，也會這樣」，憶梅說：「還好，許太太的身體健康，年紀也不太老。」
「剛六十吧。」
「哦，看上去還要年青一點。」
陳士偉站起來在她前面慢慢踱起步來，一面輕聲說：
「她吃過這麼多苦，很看得清楚好壞，所以我倒希望，她能跟了陳東。」
憶梅再次睜大雙眼。
「陳東很照顧她，她也對陳東很好，互相結一個老伴不是很好嗎？」，陳士偉停下來，微笑的望著她：「妳說我想的好不好，這也算是陳東的家了，他住的時間比我多，我看只要許太太同意……」
「聽您這麼說，倒是滿好的，陳東又是這麼一個好人。」
陳士偉走過來，叉了一塊水果：「陳東長得一付老相，他也不過六十歲。陳東的父親是我們陳家一個遠房堂叔，在上海的老家，有田地，有魚池，也是個少爺出身，只可惜沒讀什麼書，大陸淪陷又經過一場紅衛兵災難，家業全毀家人也散了，他跟著一群年青人輾轉偷渡到香港，在難民收容所待了一年，也吃足了苦頭，有一天看到報紙」，陳士偉笑了：「那天報紙上登出王太太的照片，和簡介，因為她當選為國際崇他社香港的重要一員。陳東為了害怕被送回大陸，就硬著頭皮打了一個電話給報社，那個時候我還在香港，就去把他保出來，先安排在香港的公司裡，等我買下這棟房子才把他帶到這裡來」，陳士偉坐下來又叉起一個水果，笑說：「妳說我這樣一口氣對妳說了兩個故事，好不好聽。」
「好聽，不過滿有點感慨的。」
陳士偉放下叉子：「感慨嗎，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有幸，有不幸，有的幸運來得早，有的幸運來得遲，一生一世得不到幸運也就罷了，就怕幸運來了又抓不住，又走了……」他望著水果。
憶梅望著他，聽他這麼說，雙眼不禁汪出淚來，真想過去緊緊的抱住他，告訴他，她永遠不會走的……
他站起來：「我帶妳去看看我的公司好嗎？」他回過頭來：「我們就走吧。」
憶梅看看自己的衣服：「穿這樣可以嗎？」
「我們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我去拿一個皮夾子。」
憶梅穿上外套等在玄關，陳士偉輕鬆的走出來，望望餐廳：「我去告訴陳東一聲」，沒一會陳東送了出來：
陳士偉帶著她從大門走出來，用搖控鎖開開車庫的門，一部紫紅色的大轎車停在那裡，陳士偉先為她開開門請她先坐進去，陳士偉坐好後轉了轉鑰匙，憶梅看看陳士偉這一身運動服，雙手把著刻有花紋的黑皮駕駛盤，就笑了：
「妳笑什麼？」
「我們穿這樣的衣服，開這麼漂亮的車。」
陳士偉也笑了：「這就是我喜歡住在這裡的原因之一，自由自在。」
「還有原因之二嗎？」憶梅笑問。
「當然是空氣清新了」，陳士偉說著轉過頭來：「妳怎麼不問還有原因之三嗎？」
「原因之三是什麼？」
「沒有任何應酬啊。」
憶梅點點頭，當然，像陳士偉這種個性，是絕不喜歡喝酒笑鬧的。
車輕鬆的上了路，開了廿分鐘就到了，這兒不像市區，仍然是一片空曠，可是馬路又寬又乾淨，在右前方，有四棟灰藍色的高樓，陳士偉慢慢開著車在四週繞了一圈，指著其中一棟說：
「我公司就在這一棟的十一樓。」
「好高級啊。」
「好，現在我要帶妳到一個超級市場，也是非常高級的。」
車子離開這些大馬路，不久就到了一個停車場，停好車，超市已在望，他們倆走進去，陳士偉推起一台手推車，憶梅一看又張開了嘴，這兒的氣派真大，每一種青菜都裝在一個大木盒裡，肉類全放在玻璃櫃內，等憶梅看到了水果類，更忍不住呼喚起來，所有的各種水果全沿著玻璃櫃豎立起來，像一面水果牆一樣，看到又大又紅的水蜜桃，看到金黃色的李子，憶梅實在忍不住了。
「陳董，我可以買兩個水蜜桃嗎？」
「好啊。」陳士偉把車推到水果攤前，憶梅伸手輕輕拿了一兩個。」
「妳喜歡就多拿幾個吧。」
憶梅就拿了四個，又指指杏子說：「我認得這是杏子，我聽我爸爸說過，我可以拿幾個嗎？」
「隨便妳，小姐，妳看我推的這輛車可大著呢。」
憶梅就拿了十個杏子放進塑膠袋裡放進車裡，最後幾乎買了半車的水果，蔬菜，陳士偉是一大半都不認得，兩個人抱了兩大袋回到車上，憶梅的開心是不用說了。
回到家兩人把兩大包放到廚房桌上，憶梅一樣樣拿出來給許太太看，一面說：
「我只是看到這些菜太好了，可是我大半不會做，只好麻煩妳了。」
「那裡麻煩，妳只要告訴我怎麼吃，我來做。」
陳士偉拿起大芹菜：「這個我吃過，是涼拌的。」
「哦，我會做。」
兩個人回到起居室，陳東已經泡好一壺茶，陳士偉倒一杯給憶梅，坐下來問：
「妳會不會做菜？」
「會一點，以前在家裡幫媽媽做過，後來一個人住台北就一直沒有機會做菜了。」
「平常，妳的三餐怎麼安排呢？」陳士偉在沙發上坐下來，憶梅也在對面坐下來。
「有時候是麵包，有時候是泡麵，有時候去買一個便當。」
「就這樣，」 「就這樣過了三年的打字的日子，為什麼不回高雄去靠著父母？」
「我都這麼大了，應該獨立生活了，何況……那只是我繼父的家裡。」
「繼父？」
「我的父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妳的繼父待妳不好嗎？」
「對我很好，他是一個非常忠厚老實的人，在高雄台肥工廠服務，我也沒和他們住在一起過，只有在比較長的假期、過年，才去住一兩天。」
「哦，是這樣」，陳士偉望著她，「妳的父親在妳十二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妳母親再結婚，那麼妳……」
「我母親在我考上三專以後她才再結婚的，我媽媽是一個很難得的好母親，在我父親去世的第二年，我的外婆就勸她再結婚，我媽媽說，一定要等我長大了，等我考上大學，她才再談自己的事，我媽媽只有小學畢業的程度，根本沒有什麼工作機會，就靠做一點手工，加上家裡的一些存錢，把我供到高中畢業，等我考上三專以後，我媽媽把家裡的所有，卅萬全結了我，只提了一箱衣服，回到花蓮娘家，我也一直陪著她，等她結完婚，我繼父是我媽媽娘家的親戚，是一個很好的人，每當我去他們家，他總塞兩千塊錢給我媽叫媽媽給我，我從三專畢業出來，他也曾叫我去台肥工作，現在他們有一個三歲的小男孩…」憶梅微笑著說完。
「畢業以後，妳就一個人留在台北做這份打字的工作。」
「其實我已經畢業四年了，最早半年我找了三個工作，都不理想，剛好那個時候一個秘書補習班招生，三個月一期，我去報名，在那兒學會了打字，速記，補習班結束，因為我的成績好，被主任留下來當助教，我就在那兒做了半年，等了解那些工作特性，我就自己買了一台功能很好的打字機，在家裡接工作，開始並不多，第二年因為旅遊業忽然發達起來，我為幾家旅行社、補習班，很忙了一陣子，等我有了工作經驗，也有了好幾家固定的工作對象，我才安定下來，這個工作就一直做了三年。」
「收入很好嗎？」
「前兩年還好，等到個人電腦大眾化以後，就只夠生活而已。」
「夠生活是要多少錢？」
「一萬五。」
「一萬五……」陳士偉重覆的說：「連同生活、房租？」
「是。」
「就這麼過了三年？」
憶梅點點頭。
「那麼說說看，妳真正喜歡的工作是什麼性質的呢？」
「就像現在跟著您的工作，很有發展性的，還有不斷的學習機會，加上……加上……您這個老闆，不斷的給我提拔、教導、鼓勵」，憶梅紅著臉低下頭來……要是憶梅稍停一秒鐘再低下頭去，她就看到了陳士偉的那張多皺褶的臉上也閃出了一剎那的紅輝來……他垂了垂眼睛望著她說：
「等妳正式上班以後，我加妳薪水。」
「不要，我在您這兒有吃有住，加起來至少有六、七萬了。」
「妳的工作也在一路增加著。」
憶梅還要說，陳東來請用飯了。
兩個人坐下來，桌上已經放了四菜一湯，許太太又雙手托出來一平盤大芹菜。
「請陳董嚐一嚐，是不是這個味道。」
陳董立刻吃了一塊，「嗯，就是這個味道，多謝了。」
「那就好，那就好」，許太太笑瞇了眼跑回廚房。
陳士偉又挾了一筷給憶梅，憶梅也立刻放進嘴裡，點點頭：「好吃。」
陳士偉稍稍傾過身來，小聲說：「其實不是這個味道，我吃過的是加了芥茉的。」
憶梅笑起來，也小聲說：「那怎麼辦，您已經誇獎過了，這一盤至少要報消一半才好意思。」
陳士偉笑起來，然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吃完飯來到起居室，陳東跟著進來，送上熱茶和台灣發行的聯合新聞報，陳士偉分了一半給她，兩個人看了一會再交換著看，放下報紙，憶梅說：
「還是差不多的新聞，一點也沒有變。」
陳士偉笑說：「才兩個多月能怎麼變呢。」
「才兩個多月啊，我感覺離開台北已經好久好久了。」
陳士偉放下報紙：「妳想家了。」
「也沒有。」
「一路上，妳寫過信給妳母親了嗎？」
「寫了兩封報平安的信，一封是在日本，一封在香港。」
「當初妳選擇了這份工作，妳母親放心嗎？」
「我……」憶梅望望他：「她並不知道，我想等我回到台北才告訴她，我的兩封信，都是請我原來租屋的房東太太轉的，我告訴媽媽我的工作很忙，等有長假我就回去看她。」
陳士偉望著她，正想說什麼，陳東進來，手裡端著果盤，上面擺了兩個桃子，六個杏子，憶梅立刻站起來，走過去接過來。
「謝謝，哇，好棒」，先端到陳士偉面前，陳士偉伸手拿了一個桃子，張口就咬了一口。
「不要去皮嗎？」
「不用吧，洗得這麼乾淨。」
「我要先吃一個杏子」，憶梅咬了一口：「哇！好吃，好吃。」
玄關裡的電話響起來，陳士偉走過去，一手還拿著桃子，等走回來，還沒說話之前先咬一大口桃子，憶梅看到笑了，兩個月前在他的辦公室裡，怎麼可能想到今天這樣的鏡頭。
「是江經理的電話，我告訴他我們星期一就去上班。」
憶梅張開嘴，「就是後天嗎？」
「是啊」，陳士偉笑說：「怎麼，妳還沒有準備好嗎？」
憶梅小聲說：「心裡。」
陳士偉走到她前面微笑的俯視看她：「跟著我怕什麼？」
「怪怪的……我還是您的助理嗎？」
「當然是啊，也可以說是我的機要秘書，或者，是我的一個小跟班。」
憶梅的臉紅了，陳士偉看到了，空氣在這間屋裡停頓了一秒鐘，陳士偉伸手拿起搖控器：
「我們來看一會新聞」，兩個人看了一會，許太太來告辭，憶梅起來搖搖手：
「每當您回來，許太太就每天來這兒一整天。」
「大概是吧。」
憶梅笑了，想想也是，往年他回到這兒來，還不是獨自一個人生活，那裡會去管家事，像今天去買菜，恐怕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自在、高興，憶梅的心裡更高興，她就是要他生活在這樣的歡樂中。
第二天吃完午飯，憶梅表示她想去剪一個頭髮，看到陳士偉那一付茫然的樣子，笑說：
「我去問許太太。」
陳士偉陪她走到廚房，兩個人正在吃水果。
「對不起，打擾你們。」憶梅連忙說：「我是想請問許太太，不知道附近那裡有剪頭髮的地方。」
「哦，有」，許太太熱心的說：「就在我住的地方，有一個家庭理髮院，功夫很好哦，我帶妳去。」
「好，謝謝妳。」
「李小姐現在就有空嗎？」
憶梅回頭向陳士偉：「我現在就去，可以嗎？」
「好，我送妳們去。」
「不用，陳董，我們走去就行了。」
「好吧，等理完了，打電話給我，我去接妳們。」
一路上許太太就誇講她，說她給這個家帶來多少快樂：「陳董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昨晚上聽到他在飯廰哈哈大笑，我和陳東還真嚇一跳呢，以前，他那有聲音啊，回家吃過晚飯就在起居室坐坐，多半都待在房裡，很客氣，很少說話，更是很少笑了，害得我和陳東也不敢大聲說話。」
憶梅笑起來。
一路上，許太太說個不停，就是不問她和陳士偉的感情的問題，可見，她也知道了陳士偉的故事。
走了廿分，來到山外的一個住宒區，還有一個小超市，許太太指著一排二層樓的房子。
「我就住在二層樓房的最後一間，妳看，理髮院就在我樓下，也是從台灣來的。」
憶梅擔心起來，看到這樣的外貌，會不會把她的頭髮越剪越糟…走到門前，主人利用一間最外面的大房間，擺了三張椅子，滿有台北一般巷子裡面的理髮店的水準，進到屋裡，到是很整潔清爽，許太太熱心的介紹著，憶梅在椅子上坐下來，主剪的居然就是這屋裡的男主人，他自我介紹，他在六年前來美國時就是一位美髮師，去年又回台北學了一些新式髮型，憶梅微笑著，點著頭，女主人就一會送茶來，一會送報紙來。許太太看她已經坐定了，就要回家看看去，一會就回來。憶梅就只敢告訴這位理髮師，只要把頭髮修修整齊就好，然後兩隻手準備好，每動一剪就指揮一下，沒想到男主人停下剪刀笑著說：
「妳這樣，我反而剪不好，我懂妳的意思，我先修一遍，妳滿意，我再為妳打層次。」
憶梅一聽，他這麼自信，只好不說了，心裡準備，頂多剪得短一點。沒想到男主人，快手快剪，兩三下子，頭髮立顯清爽，有精神，憶梅滿意的點點頭，放心的讓他剪下去，半個鐘頭修剪好了，效果不輸日本名店，價錢只有名店的五分之一，頭髮修好，許太太也來了，憶梅付了錢謝了主人夫婦。走出來，許太太因為介紹的好，也開心不已，兩個人邊走邊談，一會已經走到家，陳東開開門說，陳董在自己房裡，憶梅謝了許太太，就跑進去，陳士偉坐在書桌後面，一看見她就笑起來。
「還是一樣啊。」
「我只是去修剪一下，以後我都要到這家去剪頭髮了，只要四塊錢。」
「四塊錢，真便宜。」
「您在美國理一個髮要多少錢？」
「廿五塊，跟台北差不多。」
憶梅笑說：「哦，董事長的頭嗎？」
「李小姐的頭在台北理一下要多少錢呢？」
「一百五，而且兩三個月才去剪一次。」
「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妳，妳是直直的頭髮，長到這裡。」陳董用手指一指肩膀。
憶梅笑著點點頭。
「來，坐下來。」
憶梅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明天，就要正式去上班了，正式上班以後，我給妳調整薪水，再在我來往的銀行給妳開一個戶頭，以後妳的薪水就直接撥到妳的帳戶裡去。」
「謝謝您，可是，我不要再加薪水了。」
「妳的工作量，妳的工作成績，早已不止那一點報酬。」
「我有吃有住，也不止四萬了，而且跟著您，吃的、住的，都是這麼一流的。」
陳士偉笑說：「我聽說過，一般台北公司任職小姐們，最高興的兩件事就是，加薪，和老闆出差。」
「妳對妳的工作感興趣嗎？」
「跟著您，學了好多，也開了好多眼界。」
「好，有這麼好的進取心，更要加薪，以資鼓勵，我給妳調整的薪水是三千元。」
「三千元，是多少錢？」
「妳是說台幣嗎，差不多八、九萬元。」
憶梅張大嘴，連忙搖手：「不要，我不要，太多了。」
陳士偉微笑著：「以妳的才能和工作效率，在美國這樣的薪水並不高」，然後把一張紙片給她：「這是妳明天要帶的東西，我還要給妳辦臨時居留證，銀行開戶。」
憶梅雙手接過來。
「哦，還有，明天妳把打字機帶著吧。」
「是。」
晚上，憶梅滿心感動的站在窗前，他給她這麼多寵愛，又一再借機會給她許多錢，是因為他不能再給她進一步的愛，而用這些來填補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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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等一下」，走到玻璃櫃前到了兩杯酒來，把一杯紅的給她：「這是葡萄酒，喝一點暖暖身體，我看妳又快要打哆嗦。」
憶梅笑了，就喝了一口，然後分三次把杯中的酒喝完，陳士偉也喝完杯中的酒，他把兩個杯子放在壁爐上，再把火撥旺一點，然後伸手過來握一握她的手，還是一樣冷，就用雙手包住，輕輕磨著，憶梅垂下雙眼不敢看他，陳士偉卻很自然，磨磨她的手，又把她的手送過去烘一烘，說：
「妳聽過凍瘡這種病名嗎？」
「聽過」，憶梅才抬起頭來看他一眼：「我父親常告訴我，在他做學生的時候長凍瘡的情形，每天早上升旗，太陽從後面照過來，越照越暖，腳後跟的凍瘡就開始癢，又不敢隨便動，只好雙腳互相磨，或是用力蹬腳。」
陳士偉笑了，說：「再烘下去，妳的手指也要長凍瘡了。我還是去倒兩杯熱茶來喝吧。」
憶梅出神的望著火，早已不覺冷了。
陳士偉端來兩杯熱茶，要她用雙手抱著，又用手輕輕攔著她到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她喝下兩口茶才說：
「暖和一點了嗎？」
「暖和了。」
「好，現在我們來聽一點音樂，他去找了一張片子放進唱櫃除去，立刻一陣優美的鋼琴聲傳過來。
憶梅喝著熱茶，坐在這又軟又暖的沙發裡，腳下踏著長毛地毯。這種享受，早已超過她的美夢之外，陳士偉也靠在另一張沙發上，直到陳東來請他們吃午飯。
兩個人坐下來，兩個人只坐了這張大長圓型桌子的一角，許太太和陳東輪流上菜，最後陳東端進來一個沙鍋，放在陳董面前打開蓋子，一片肉香味四散開來：
「這是您最喜歡吃的獅子頭，您一年沒吃啦。」
「哦，真香」，說著就拿起筷子把一個獅子頭挾成兩半，一半送到憶梅的飯碗裡，一半就直接張口吃進嘴裡…「恩，好味道，憶梅也嚐嚐。」
憶梅拿起咬了一口，也笑說：「哇，真是好吃，好香。」
陳東笑瞇了眼，合著雙手走出去，桌上一共四菜一湯，最後許太太又端來一盤炒肉絲，笑說：
「陳董，李小姐，菜合不合味口啊？我是離開台北太久了，做起菜來越來越不道地了。」
陳士偉還沒有回答，憶梅已經搶先說了：
「還是好道地，我們沿路過來，每天三餐，不是大飯店就是小飯店，雖然每一個地方都有中國菜，比妳做出來的還是妳道地多。」
「哎喲，李小姐真會說話喲，謝謝了，謝謝了。」
等許太太笑瞇瞇的走進去，憶梅才想到，她的這一串話，捧了許太太卻怪了陳士偉，就抬頭看看陳士偉，他正抿看嘴直笑，一面自顧自把菜往嘴裡送，憶梅就小聲說：「對不起……」
陳士偉停下筷子，故意放低了聲音說：「我也正想這麼告訴她。」
憶梅望著他，心裡充滿了愛，回到這個家來，他對她的寵愛更明顯的表現出來：
陳士偉笑望著她，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盤子裡。
吃完午飯，走到客廳來，陳士偉走過去看看壁爐的火，憶梅也跟過去，望著上面擺的三塊彩色水晶，越看越漂亮，就問：
「陳董，那是染色的水晶嗎？」
「不是，它們是三塊寶石」，他伸手拿起右邊一塊半透明色底參著許多淡彩的寶石，放到她手裡，寶石跟她的手一樣大，她連忙用雙手捧著，很重。
「這是蛋白石，蛋白石有兩種，另一種就是那一塊，是藍綠色，中間那一塊是黃英石，這三塊寶石是我在廿年前去泰國買的。」
「太漂亮了，您看這一塊裡面的顏色還會變呢。」
「妳喜歡這送給妳，三塊都送給妳。」
「不要，不要，放在這兒多好看」，說著交還給陳士偉，陳士偉就放回去，一面問：
「妳喜歡珠寶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戴過」，說著看到手上的手錶：「您看，我已經戴著珠寶了，這是您送給我的手錶，我數過，這一圈一共有四十二顆鑽石。」
陳士偉笑了，充滿喜愛的望著她。
許太太端了一盤水果進來，削得乾淨，切得漂亮，兩個人坐下來拿起小叉子，憶梅輕問。
「這個許太太是華僑嗎？」
「來美國還不到五年呢。」
「她從那裡來，為什麼會出來做工。」
陳士偉也放低聲音：「從台灣來，她的遭遇真算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喪盡倫理道德。」
憶梅睜大眼。
「我也不怎麼清楚，是陳東告訴我的，好像是她的先生去世後，她來美國投靠兒子，被兒子棄養，自己一個人從兒子家走出來，他的兒子好像是住在舊金山吧，她一個人坐長途巴士，也不知道經過了幾天，來到加州，幸好遇見一個好心腸的商店老闆，把她介紹給也是中國人開辦的佣工介紹所，現在就在四處打零工，聽說有三個兒子……」
「我的天，三個兒子居然沒有一個是好的，後來她的兒子們找過她沒有？」
「我想應該有吧，不過他們一定沒想到他們的老母親已經走到另一州去了，我也問過許太太，許太太說，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要我，也會這樣」，憶梅說：「還好，許太太的身體健康，年紀也不太老。」
「剛六十吧。」
「哦，看上去還要年青一點。」
陳士偉站起來在她前面慢慢踱起步來，一面輕聲說：
「她吃過這麼多苦，很看得清楚好壞，所以我倒希望，她能跟了陳東。」
憶梅再次睜大雙眼。
「陳東很照顧她，她也對陳東很好，互相結一個老伴不是很好嗎？」，陳士偉停下來，微笑的望著她：「妳說我想的好不好，這也算是陳東的家了，他住的時間比我多，我看只要許太太同意……」
「聽您這麼說，倒是滿好的，陳東又是這麼一個好人。」
陳士偉走過來，叉了一塊水果：「陳東長得一付老相，他也不過六十歲。陳東的父親是我們陳家一個遠房堂叔，在上海的老家，有田地，有魚池，也是個少爺出身，只可惜沒讀什麼書，大陸淪陷又經過一場紅衛兵災難，家業全毀家人也散了，他跟著一群年青人輾轉偷渡到香港，在難民收容所待了一年，也吃足了苦頭，有一天看到報紙」，陳士偉笑了：「那天報紙上登出王太太的照片，和簡介，因為她當選為國際崇他社香港的重要一員。陳東為了害怕被送回大陸，就硬著頭皮打了一個電話給報社，那個時候我還在香港，就去把他保出來，先安排在香港的公司裡，等我買下這棟房子才把他帶到這裡來」，陳士偉坐下來又叉起一個水果，笑說：「妳說我這樣一口氣對妳說了兩個故事，好不好聽。」
「好聽，不過滿有點感慨的。」
陳士偉放下叉子：「感慨嗎，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有幸，有不幸，有的幸運來得早，有的幸運來得遲，一生一世得不到幸運也就罷了，就怕幸運來了又抓不住，又走了……」他望著水果。
憶梅望著他，聽他這麼說，雙眼不禁汪出淚來，真想過去緊緊的抱住他，告訴他，她永遠不會走的……
他站起來：「我帶妳去看看我的公司好嗎？」他回過頭來：「我們就走吧。」
憶梅看看自己的衣服：「穿這樣可以嗎？」
「我們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我去拿一個皮夾子。」
憶梅穿上外套等在玄關，陳士偉輕鬆的走出來，望望餐廳：「我去告訴陳東一聲」，沒一會陳東送了出來：
陳士偉帶著她從大門走出來，用搖控鎖開開車庫的門，一部紫紅色的大轎車停在那裡，陳士偉先為她開開門請她先坐進去，陳士偉坐好後轉了轉鑰匙，憶梅看看陳士偉這一身運動服，雙手把著刻有花紋的黑皮駕駛盤，就笑了：
「妳笑什麼？」
「我們穿這樣的衣服，開這麼漂亮的車。」
陳士偉也笑了：「這就是我喜歡住在這裡的原因之一，自由自在。」
「還有原因之二嗎？」憶梅笑問。
「當然是空氣清新了」，陳士偉說著轉過頭來：「妳怎麼不問還有原因之三嗎？」
「原因之三是什麼？」
「沒有任何應酬啊。」
憶梅點點頭，當然，像陳士偉這種個性，是絕不喜歡喝酒笑鬧的。
車輕鬆的上了路，開了廿分鐘就到了，這兒不像市區，仍然是一片空曠，可是馬路又寬又乾淨，在右前方，有四棟灰藍色的高樓，陳士偉慢慢開著車在四週繞了一圈，指著其中一棟說：
「我公司就在這一棟的十一樓。」
「好高級啊。」
「好，現在我要帶妳到一個超級市場，也是非常高級的。」
車子離開這些大馬路，不久就到了一個停車場，停好車，超市已在望，他們倆走進去，陳士偉推起一台手推車，憶梅一看又張開了嘴，這兒的氣派真大，每一種青菜都裝在一個大木盒裡，肉類全放在玻璃櫃內，等憶梅看到了水果類，更忍不住呼喚起來，所有的各種水果全沿著玻璃櫃豎立起來，像一面水果牆一樣，看到又大又紅的水蜜桃，看到金黃色的李子，憶梅實在忍不住了。
「陳董，我可以買兩個水蜜桃嗎？」
「好啊。」陳士偉把車推到水果攤前，憶梅伸手輕輕拿了一兩個。」
「妳喜歡就多拿幾個吧。」
憶梅就拿了四個，又指指杏子說：「我認得這是杏子，我聽我爸爸說過，我可以拿幾個嗎？」
「隨便妳，小姐，妳看我推的這輛車可大著呢。」
憶梅就拿了十個杏子放進塑膠袋裡放進車裡，最後幾乎買了半車的水果，蔬菜，陳士偉是一大半都不認得，兩個人抱了兩大袋回到車上，憶梅的開心是不用說了。
回到家兩人把兩大包放到廚房桌上，憶梅一樣樣拿出來給許太太看，一面說：
「我只是看到這些菜太好了，可是我大半不會做，只好麻煩妳了。」
「那裡麻煩，妳只要告訴我怎麼吃，我來做。」
陳士偉拿起大芹菜：「這個我吃過，是涼拌的。」
「哦，我會做。」
兩個人回到起居室，陳東已經泡好一壺茶，陳士偉倒一杯給憶梅，坐下來問：
「妳會不會做菜？」
「會一點，以前在家裡幫媽媽做過，後來一個人住台北就一直沒有機會做菜了。」
「平常，妳的三餐怎麼安排呢？」陳士偉在沙發上坐下來，憶梅也在對面坐下來。
「有時候是麵包，有時候是泡麵，有時候去買一個便當。」
「就這樣，」 「就這樣過了三年的打字的日子，為什麼不回高雄去靠著父母？」
「我都這麼大了，應該獨立生活了，何況……那只是我繼父的家裡。」
「繼父？」
「我的父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妳的繼父待妳不好嗎？」
「對我很好，他是一個非常忠厚老實的人，在高雄台肥工廠服務，我也沒和他們住在一起過，只有在比較長的假期、過年，才去住一兩天。」
「哦，是這樣」，陳士偉望著她，「妳的父親在妳十二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妳母親再結婚，那麼妳……」
「我母親在我考上三專以後她才再結婚的，我媽媽是一個很難得的好母親，在我父親去世的第二年，我的外婆就勸她再結婚，我媽媽說，一定要等我長大了，等我考上大學，她才再談自己的事，我媽媽只有小學畢業的程度，根本沒有什麼工作機會，就靠做一點手工，加上家裡的一些存錢，把我供到高中畢業，等我考上三專以後，我媽媽把家裡的所有，卅萬全結了我，只提了一箱衣服，回到花蓮娘家，我也一直陪著她，等她結完婚，我繼父是我媽媽娘家的親戚，是一個很好的人，每當我去他們家，他總塞兩千塊錢給我媽叫媽媽給我，我從三專畢業出來，他也曾叫我去台肥工作，現在他們有一個三歲的小男孩…」憶梅微笑著說完。
「畢業以後，妳就一個人留在台北做這份打字的工作。」
「其實我已經畢業四年了，最早半年我找了三個工作，都不理想，剛好那個時候一個秘書補習班招生，三個月一期，我去報名，在那兒學會了打字，速記，補習班結束，因為我的成績好，被主任留下來當助教，我就在那兒做了半年，等了解那些工作特性，我就自己買了一台功能很好的打字機，在家裡接工作，開始並不多，第二年因為旅遊業忽然發達起來，我為幾家旅行社、補習班，很忙了一陣子，等我有了工作經驗，也有了好幾家固定的工作對象，我才安定下來，這個工作就一直做了三年。」
「收入很好嗎？」
「前兩年還好，等到個人電腦大眾化以後，就只夠生活而已。」
「夠生活是要多少錢？」
「一萬五。」
「一萬五……」陳士偉重覆的說：「連同生活、房租？」
「是。」
「就這麼過了三年？」
憶梅點點頭。
「那麼說說看，妳真正喜歡的工作是什麼性質的呢？」
「就像現在跟著您的工作，很有發展性的，還有不斷的學習機會，加上……加上……您這個老闆，不斷的給我提拔、教導、鼓勵」，憶梅紅著臉低下頭來……要是憶梅稍停一秒鐘再低下頭去，她就看到了陳士偉的那張多皺褶的臉上也閃出了一剎那的紅輝來……他垂了垂眼睛望著她說：
「等妳正式上班以後，我加妳薪水。」
「不要，我在您這兒有吃有住，加起來至少有六、七萬了。」
「妳的工作也在一路增加著。」
憶梅還要說，陳東來請用飯了。
兩個人坐下來，桌上已經放了四菜一湯，許太太又雙手托出來一平盤大芹菜。
「請陳董嚐一嚐，是不是這個味道。」
陳董立刻吃了一塊，「嗯，就是這個味道，多謝了。」
「那就好，那就好」，許太太笑瞇了眼跑回廚房。
陳士偉又挾了一筷給憶梅，憶梅也立刻放進嘴裡，點點頭：「好吃。」
陳士偉稍稍傾過身來，小聲說：「其實不是這個味道，我吃過的是加了芥茉的。」
憶梅笑起來，也小聲說：「那怎麼辦，您已經誇獎過了，這一盤至少要報消一半才好意思。」
陳士偉笑起來，然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吃完飯來到起居室，陳東跟著進來，送上熱茶和台灣發行的聯合新聞報，陳士偉分了一半給她，兩個人看了一會再交換著看，放下報紙，憶梅說：
「還是差不多的新聞，一點也沒有變。」
陳士偉笑說：「才兩個多月能怎麼變呢。」
「才兩個多月啊，我感覺離開台北已經好久好久了。」
陳士偉放下報紙：「妳想家了。」
「也沒有。」
「一路上，妳寫過信給妳母親了嗎？」
「寫了兩封報平安的信，一封是在日本，一封在香港。」
「當初妳選擇了這份工作，妳母親放心嗎？」
「我……」憶梅望望他：「她並不知道，我想等我回到台北才告訴她，我的兩封信，都是請我原來租屋的房東太太轉的，我告訴媽媽我的工作很忙，等有長假我就回去看她。」
陳士偉望著她，正想說什麼，陳東進來，手裡端著果盤，上面擺了兩個桃子，六個杏子，憶梅立刻站起來，走過去接過來。
「謝謝，哇，好棒」，先端到陳士偉面前，陳士偉伸手拿了一個桃子，張口就咬了一口。
「不要去皮嗎？」
「不用吧，洗得這麼乾淨。」
「我要先吃一個杏子」，憶梅咬了一口：「哇！好吃，好吃。」
玄關裡的電話響起來，陳士偉走過去，一手還拿著桃子，等走回來，還沒說話之前先咬一大口桃子，憶梅看到笑了，兩個月前在他的辦公室裡，怎麼可能想到今天這樣的鏡頭。
「是江經理的電話，我告訴他我們星期一就去上班。」
憶梅張開嘴，「就是後天嗎？」
「是啊」，陳士偉笑說：「怎麼，妳還沒有準備好嗎？」
憶梅小聲說：「心裡。」
陳士偉走到她前面微笑的俯視看她：「跟著我怕什麼？」
「怪怪的……我還是您的助理嗎？」
「當然是啊，也可以說是我的機要秘書，或者，是我的一個小跟班。」
憶梅的臉紅了，陳士偉看到了，空氣在這間屋裡停頓了一秒鐘，陳士偉伸手拿起搖控器：
「我們來看一會新聞」，兩個人看了一會，許太太來告辭，憶梅起來搖搖手：
「每當您回來，許太太就每天來這兒一整天。」
「大概是吧。」
憶梅笑了，想想也是，往年他回到這兒來，還不是獨自一個人生活，那裡會去管家事，像今天去買菜，恐怕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自在、高興，憶梅的心裡更高興，她就是要他生活在這樣的歡樂中。
第二天吃完午飯，憶梅表示她想去剪一個頭髮，看到陳士偉那一付茫然的樣子，笑說：
「我去問許太太。」
陳士偉陪她走到廚房，兩個人正在吃水果。
「對不起，打擾你們。」憶梅連忙說：「我是想請問許太太，不知道附近那裡有剪頭髮的地方。」
「哦，有」，許太太熱心的說：「就在我住的地方，有一個家庭理髮院，功夫很好哦，我帶妳去。」
「好，謝謝妳。」
「李小姐現在就有空嗎？」
憶梅回頭向陳士偉：「我現在就去，可以嗎？」
「好，我送妳們去。」
「不用，陳董，我們走去就行了。」
「好吧，等理完了，打電話給我，我去接妳們。」
一路上許太太就誇講她，說她給這個家帶來多少快樂：「陳董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昨晚上聽到他在飯廰哈哈大笑，我和陳東還真嚇一跳呢，以前，他那有聲音啊，回家吃過晚飯就在起居室坐坐，多半都待在房裡，很客氣，很少說話，更是很少笑了，害得我和陳東也不敢大聲說話。」
憶梅笑起來。
一路上，許太太說個不停，就是不問她和陳士偉的感情的問題，可見，她也知道了陳士偉的故事。
走了廿分，來到山外的一個住宒區，還有一個小超市，許太太指著一排二層樓的房子。
「我就住在二層樓房的最後一間，妳看，理髮院就在我樓下，也是從台灣來的。」
憶梅擔心起來，看到這樣的外貌，會不會把她的頭髮越剪越糟…走到門前，主人利用一間最外面的大房間，擺了三張椅子，滿有台北一般巷子裡面的理髮店的水準，進到屋裡，到是很整潔清爽，許太太熱心的介紹著，憶梅在椅子上坐下來，主剪的居然就是這屋裡的男主人，他自我介紹，他在六年前來美國時就是一位美髮師，去年又回台北學了一些新式髮型，憶梅微笑著，點著頭，女主人就一會送茶來，一會送報紙來。許太太看她已經坐定了，就要回家看看去，一會就回來。憶梅就只敢告訴這位理髮師，只要把頭髮修修整齊就好，然後兩隻手準備好，每動一剪就指揮一下，沒想到男主人停下剪刀笑著說：
「妳這樣，我反而剪不好，我懂妳的意思，我先修一遍，妳滿意，我再為妳打層次。」
憶梅一聽，他這麼自信，只好不說了，心裡準備，頂多剪得短一點。沒想到男主人，快手快剪，兩三下子，頭髮立顯清爽，有精神，憶梅滿意的點點頭，放心的讓他剪下去，半個鐘頭修剪好了，效果不輸日本名店，價錢只有名店的五分之一，頭髮修好，許太太也來了，憶梅付了錢謝了主人夫婦。走出來，許太太因為介紹的好，也開心不已，兩個人邊走邊談，一會已經走到家，陳東開開門說，陳董在自己房裡，憶梅謝了許太太，就跑進去，陳士偉坐在書桌後面，一看見她就笑起來。
「還是一樣啊。」
「我只是去修剪一下，以後我都要到這家去剪頭髮了，只要四塊錢。」
「四塊錢，真便宜。」
「您在美國理一個髮要多少錢？」
「廿五塊，跟台北差不多。」
憶梅笑說：「哦，董事長的頭嗎？」
「李小姐的頭在台北理一下要多少錢呢？」
「一百五，而且兩三個月才去剪一次。」
「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妳，妳是直直的頭髮，長到這裡。」陳董用手指一指肩膀。
憶梅笑著點點頭。
「來，坐下來。」
憶梅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明天，就要正式去上班了，正式上班以後，我給妳調整薪水，再在我來往的銀行給妳開一個戶頭，以後妳的薪水就直接撥到妳的帳戶裡去。」
「謝謝您，可是，我不要再加薪水了。」
「妳的工作量，妳的工作成績，早已不止那一點報酬。」
「我有吃有住，也不止四萬了，而且跟著您，吃的、住的，都是這麼一流的。」
陳士偉笑說：「我聽說過，一般台北公司任職小姐們，最高興的兩件事就是，加薪，和老闆出差。」
「妳對妳的工作感興趣嗎？」
「跟著您，學了好多，也開了好多眼界。」
「好，有這麼好的進取心，更要加薪，以資鼓勵，我給妳調整的薪水是三千元。」
「三千元，是多少錢？」
「妳是說台幣嗎，差不多八、九萬元。」
憶梅張大嘴，連忙搖手：「不要，我不要，太多了。」
陳士偉微笑著：「以妳的才能和工作效率，在美國這樣的薪水並不高」，然後把一張紙片給她：「這是妳明天要帶的東西，我還要給妳辦臨時居留證，銀行開戶。」
憶梅雙手接過來。
「哦，還有，明天妳把打字機帶著吧。」
「是。」
晚上，憶梅滿心感動的站在窗前，他給她這麼多寵愛，又一再借機會給她許多錢，是因為他不能再給她進一步的愛，而用這些來填補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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