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5月 29, 2004 11:16 am
山中傳奇之搭便車靈異事件
長夏的落日總是輝煌得令人想要擁抱。晚餐後，順著一朵流雲、兩隻鷺鷥
的背影，便一襲白衣的悠然閒步下山。
風很軟，整個人輕飄飄的，也醺醺然的，彷彿隨時可以一張雙臂的，御風
而飛！
鄉間小路曲折多姿，空中不時飄來各種花香，溫涼醉人；走著走著，滿山
蟬鳴中的一聲，提醒了我：啊，黃昏已久，該回去了！
這也才舉目四顧，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的走到一處從未來過的山腳－－兩旁
綠田油油，昂首天際，暮雲垂空，單是那等開闊，就不是長年居住高樓大廈的
都會人能夠享受的！
此時，橫空的一抹灰茫紅艷，更添了幾許別樣的風情美，令人心想纏綿的
為之意消‧‧‧而一條柏油大路卻不知通往何處？
回顧來時，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正自有些尷尬呢，一輛紅色轎車
迎面駛來，我信手一揮，對方竟停了下來！
我快步過街：「能搭個便車嗎？前面就下‧‧‧」我說，並很高興看到的是
－－該怎麼形容呢？一身黑衣裹著一張極美艷，有點古典，卻不容易入詩的
面孔。
對方笑了，打開前車門，撲面而來的不只是清涼的冷氣，還有濃濃的香。
「嗯，」我深呼吸一口：「真香。」
對方睜著一雙大眼看我，表情似乎－－不只有點好奇？
我聳聳肩，在半鄉野的地方，遇著一個像黑道大哥包養的女人，還來不及
幻想種種，引擎一響，車子發動了。
我和一切正常男人那樣的注意到她身上的線條多麼柔軟，充滿了難以抗拒
的色相美，令人很自然的想要挨近並伸出手而窗外，窗外在瞬間似乎被薄薄的
褐色玻璃隔離成另外世界－－
「到了前面我就‧‧‧」我有點口吃－－其實是緊張加愚蠢的剛開口，
她便吃吃的說：「我知道，」
「哦？」我扭過頭，順便掃過她低領口的豐胸；天啊‧‧‧深吸一口氣後，
忍不住好奇的問：「你認識我？」
「我見過你，不過你一定不記得－－我朋友認識你，」
「誰？」紅燈一閃。車緩緩停了。我把住門把，有意下車，還是脫口說：
「是你朋友要你這麼做的？」
「是我自己的意思，」美女輕笑一下：「我只是好奇，因為－－」
「不好聽的可以不說，」我靠回椅背，故做輕鬆的一攤手。
對方瞄我一眼：「是好話；她口中的你，聽起來可是一個真情，純潔、
不受誘惑的－－」
「我不知道我是這種人，男人就是男人，」我苦笑說；心念百轉，卻想
不出這位認識我的朋友是誰？
「可你是詩人？」
「那又怎樣？」我揚了揚眉，有點苦澀的：「這個世界永遠少不了騙子，」
美女笑了，笑聲清脆如鈴：「你倒是很坦白，不像波特來爾口中的－－」
「販賣雲彩的骯髒商人？」我有點驚奇：「你真的喜歡詩！」
「詩一直是我的最愛－－我可看過不少你的詩歐，」
「你看得懂？」我微微嘲諷的說－－－知道許多沒接觸過詩歌或多少文學
的人，常拿這句話當擋箭牌。
「不懂就先擱著，等到想看時再看啊，」
「說的也是；」我有些感動的追問一句：「喜歡嗎？」
「嗯，」她一手執方向盤的輕吟起來：
「一顆比夜還要孤寂的心／方自凝成一句無聲詫嘆／無上的美啊／已悄悄
閃爍於／你雙唇輕觸之際－－」
「你居然會背！」我驚喜莫名：「我自己都記不住兩行‧‧‧」
「我的記性很好，」她眉角一轉的笑了：
「人們都在不經意中相遇。／有一些錯誤／在落日落到第三顆鈕扣前／
是另一種必要的嘆息‧‧‧」她說：「為什麼是第三顆鈕扣呢？」
我又瞄一眼：「該算寫實吧？」
她輕輕一笑：「是嗎？」
綠燈了。她發動車子，往前，再向右一轉，便看見了隧道。
「曾經迎風起舞的一襲白衣／彷彿一朵隨聚隨散的雲／來到一座城市／
為美好的事物抓狂／也為奔往不同方向的戀人流淚／直到一雙美目緊緊的凝視
你／一世兩世千百世／哦 有什麼就要發生了－－」她凝視我：「有什麼就要
發生了嗎？」
我口乾舌燥的說不出話。
「因為這片羽毛／路經樹下的白衣旅人長出了翅膀／知道彩虹的彼端有夢
而詩是／在風中吟唱的音符－－」她嘆息著：「真美！如果我是詩人就好了，」
「每個人都是詩人，」我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我常這麼說，也相信自己說的沒錯；只是，」我有點難過，正欲張口，
一個有點沙啞的聲音卻從後座響起：「只是如今已是網路世紀，他們再也不把
自己當成恐龍了，」
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但見一頭不知是雷龍還是什麼的恐龍，不知何時
很神氣的坐在真皮沙發上，臃腫的身上套著黑色西服，粗皮厚肉的表情有點惡，
手裡也拿著一根古巴大雪茄。
「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你問他！」恐龍粗鼻息的哼了一聲，我忍不住輕嘆：「這位大哥
說的沒錯－－任何人把自己形容成一種絕跡動物，都算不上好事，」
「我還以為他們是形容自己偉大，」美女吃吃笑起來。
「這也沒錯，」我尷尬的補充：「自古以來，大多數的詩人都很自戀，」
「豈僅詩人，」恐龍大哥從後照鏡瞪著我：「所有的文化人不都如此？」
「你真的這麼認為？」我有點沮喪。
「難道不是？」對方用戲謔的語氣糗我：「不過多識得幾個字，多讀了
幾本書，了不起寫了幾篇文章，便自以為高人一等，什麼都懂，甚至可以治理
天下！」
我的臉瞬間熱了：「我可－－」恐龍大哥全然不理的一勁說：「一旦得意，
便露出小人嘴臉，以斂財報復營私結黨禍國殃民為能事！若不得志，便滿腹
牢騷，把萬事萬物都罵得狗血淋頭，彷彿個個都瞎了眼，人人欠他三塊錢！」
看到我滿面大汗，他忽然眨眨眼：「其實，有些還罵得真痛快是不是？」
「別這樣，你說的是以前，有心總不是件壞事，如今可不一樣了，」也許
是看我可憐，美女嬌滴滴的插嘴說，還遞給我一張淡香紙巾。
「什麼不一樣？」
「現在分得可細了，詩人是詩人，作家是作家，導演是導演，戲子是戲子，
趨勢專家是趨勢專家，創意總監是創意總監，還有什麼思想家、記者、教授、
黨鞭、文棍、過氣政客、專欄大師、話題主角、媒體製作、藝術玩家、政治
觀察家‧‧‧資深的、掛名的、幕後的、網路的、本土的、旅遊的、暢銷的、
環保的、形象的、女權的、情慾的、主流的、地下的、年度的、插花的、跨行
的、跑路的、搞笑的‧‧‧至少幾百種，」
「分得更細？那豈不一下子就陽萎了！」恐龍大哥赫然的輕蔑一笑，震的
整輛車都晃了晃：「其實，不就換頂帽子罷了，帽子下的嘴臉還不是那個樣！
自以為是知識份子？」
「你這是反文化了，」我好奇的問：「難道我們這種人就沒有一點貢獻？」
「當然有！還不少呢，」恐龍大哥冷冷瞪我一眼：「去垃圾場看看，無論
怎麼分、能不能回收，裡面至少有一半是你們這種人製造出來的，」
「你可不可以讓一讓，」一個聲音不知從哪裡響起：「真不懂得敬老尊賢，」
說著說著，一隻穿著亞麻吊帶褲的蟑螂從恐龍大哥的背脊擠出來，一躍的站在
美女的黑皮椅背上，一邊還用花格子手帕擦臉。
我愣住了，撇撇美女，她習以為常的笑笑，卻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聽他的，」蟑螂拍拍身子，朝我一禮說：「你現在知道恐龍是怎麼絕種
的吧，總是這種幼稚的二元論，什麼不懂，便一巴掌的否定什麼；」
「我們可不幼稚，」恐龍大哥怒氣沖沖的說。
「不懂文化就是幼稚，」蟑螂先生悠然道。
「是嗎？」恐龍大哥扭過頭，緊繃肌肉，眼睛凸出得至少有兩千度，連
大雪茄也一吋吋斷了，車內氣氛一時緊張得像好萊塢的黑色警匪片。
不知過了多久，恐龍大哥忽然呼魯魯呼魯魯的笑了，「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伸長脖子有點邪惡的衝到我的鼻子前：「文化，詩人老弟，你能告訴我什麼是
文化？」
我獃住了。面對這個突而其來的大哉問，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勉強咧咧嘴，
目光一轉，才發覺不知何時，車子早已駛進了隧道。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種不是問題的老掉牙，」蟑螂先生解圍似的幫我說。
「你讓他自己說，這小子不是一向自稱愛詩人嗎？詩人是文化人，有深度、
不幼稚、愛詩人多少也該懂一點文化吧？」
我凝神想了想，發覺自己確是無法定義「文化」？
如果說文化是文明之果，就人類的發展與種種成就而言，確是有值得驕傲
的一面，包括昔年橫行地球一兩億年的霸主，恐龍大哥而言，都未能創造出
什麼可稱之「文明」的東西，而一直讓自己處於原始狀態；然後，再被
（也許是）一枚偶然掠過的隕星，滅絕－－當然，眼前這位不知從哪裡來的
大哥例外。
只是，若進一步說，不過幾千年光景，人類所驕傲的種種，給地球母親
帶來了什麼？土地的污染、大氣的溫室效應、千萬物種的滅絕、層出不窮的
病變－－這些祇是後遺症，我們所沾沾自喜的「文化」，越是文明的、近世的、
帶來的惡行惡果越多，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私慾下的產物！
比方說，人類一直有戰爭，這或可歸於生物本性，或是物競天擇下，不得
不的條件反射動作；人類學者相信輪子的發明是早期文明很重要的一步，城邦
的出現也讓前人由洞穴走向大地；再漸漸形成不同的國族，衍生不同的信仰，
爆發不同的戰爭，一步步邁入可書寫的歷史；直到上個世紀，城市的意義在
有智慧的哲人眼中還是美好的、正面的、被視為人類的「第二副軀體」，所謂的
「文明」「文化」還很單純，很容易下定義：
「文明」意味著「人是萬物之靈」。
「文化」則是「萬物之靈」的種種偉大發明與作為。
可惜的是，時代不一樣了；隨著產業革命、隨著人文意識、隨著登上月球、
隨著電腦發明、科技世紀的來到，現代人有現代人的生活方式，自然對「文明」
「文化」也有現代人的解釋方式。
但無論從哪種角度解釋，有一點是不變的，「文明」和「文化」都當是進化
的現象與代名詞。
在第一輛汽車發明前，一個人一輩子都可能生死於方圓十里的田園世界，
蘇東坡的放逐，乾隆的下江南，徐霞客的萬里尋奇，都只是少數人的際遇或
特權；如今，隨著火車、飛機的發明，地球縮成點不大，觀光也成為生活的
一部份－－這自是「文明」的情景，也當是「文化」產品；但氾濫到今日，
不提各地排油煙帶來的嚴重污染，端看針對人性中的虛情、矯飾、貪婪所作的
各種促銷廣告而言，這就算是「文化」嗎？
儘管民主、教育、和資訊都已這麼發達了，清明的心還是寥寥無幾。
階級減少了，鬥爭依然存在，名人越來越多，聖人越來越少，牆上的裝飾
琳瑯滿目，心卻越發空虛‧‧‧
一個現代人對轎車的渴望，和百年前，那時人對遊艇、馬匹、藝品、乃至
所有能滿足慾望的心態，又有任何不同？尺寸長進嗎？
顯然沒有！
如果沒有，或者是過大於功，禍多於利，兩千年前，我們說末日近了，
兩千年後，我們還是如此呼籲，甚至比以往更憂心的相信末日近了－－我們
若並未更「文明」，又憑什麼說自己「文化」了？
如果沒有，這兩百年乃至兩千年來發展的種種，又算什麼？
「文化」「文化」，「文化」究竟是什麼呢？
只能被物質包裝或者原地踏步或是破壞自然生命的「文化」，算不算「文化」
呢？
恍若一頭霧水中，又被亂麻纏身，我全然迷惑了。
「你說啊，文化是什麼？」
「真理是什麼？嘿嘿，別這樣，你又不是羅馬巡撫，嚇壞我們的小老弟，」
蟑螂先生有意無意的瞄美女一眼：「有人會不高興的，」
「誰在乎啊，」恐龍大哥面目猙獰起來：「文化是什麼？小癟三，你說啊！」
「有點文化好嗎？」蟑螂先生一派道學的斯文說：「來者是客，主人多少要
有點禮貌才是！」
「你少囉唆，」恐龍大哥忍不住的揮著大掌，兇巴巴的對我說：「答不出來，
就掐死你！」
就在這時，後窗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誰？」恐龍大哥顯然憤怒到了
極點，大吼一聲，全車轟然一震，我們探頭一看－－天啊，這不是前幾天才
見過的小王子嗎？
更意外的是，他的旁邊還有一名帶著綠帽的小男孩正在眨眼，「彼得潘！」
我心念一轉的輕呼一聲，再細細往窗外看去，這才發覺車子不何時已駛出了
隧道，來到我近日常來運動的空曠草地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古古怪怪的
一大堆，加上林林總總的各種動物，不知站了多少，也不知從哪裡來？
有意思的是，天色雖已暗淡，每張臉孔卻都看得清清楚楚，其中我識得的
一些，不僅男女老少古今中外都有，而且宛如自體繁殖的細胞那樣，隨著我的
心念目光流轉，越看越多！
不消一會，從近處林叢到遠方半山，都佈滿了幢幢人影，雖然彼此有說
有笑，這片草地，卻和平素一樣的安詳悠然，不失清風徐來的天然野趣！
但見小王子笑容滿面，他身旁的一個小精靈也笑咪咪的對我招手，我推開
車門，一把抱起小王子，還沒來得及交談，福至心靈的一閃，扭頭微笑的對
恐龍大哥說：「這就是文化，」
「你說什麼？」
「他們就是文化，」
「我不懂你說什麼？」恐龍大哥氣呼呼的。
「嘿，說你老土還不承認！」一名黑臉高大和尚中氣十足的說。
恐龍大哥緩緩的擠出後車門，仰天拔直了身子，一掌重重壓著門頂，許是
眼見人多，只冷冷道：「你又是什麼人？」
一個身著騎士裝，手拿長矛，瘦得像竹竿的怪人得意洋洋的插嘴說：
「他是大名鼎鼎的魯智深，我是來自拉曼的唐吉訶德！」
「沒聽過，」
「李白呢？」我在人群中發現前夜才一會的詩仙。
「沒聽過，」
「嘿，你為何不說荷馬但丁莎士比亞呢？」一個長著鷹勾鼻，蓄著濃鬍，
滿嘴鄉音的漢子皺起粗眉：「他們才是真正偉大的詩人！」
「卡萊爾，你這是種族沙文主義！」一人高聲道。
「我只是說出事實，想想原子彈、人造衛星是誰發明的？誰不崇拜英雄？」
「什麼英雄狗熊！還不是一群狗屎狗屁！」
「你瞧不起我們？」站在米老鼠、小木偶、青鳥、金驢、一群小矮人和
泰山後面的一頭大猩猩怒氣沖沖的舉起雙臂。
「無論誰偉大，只有阿拉是唯一的真神，」一名黑鬍白帽長衫的阿拉伯人
有點突厄的舉刀向天，又俯身趴在地面，面容嚴肅的拜了三拜。
「哼！」
「我們走！」但見一群著名的童話和卡通人物、動物－－乃至人頭馬、
三頭狗和九頭龍，包括當紅的哈利波特都紛紛扭過頭，連小王子也悄悄的向我
搖搖手，跟他們一塊離去。
草地瞬間便空出了一大片，令人感覺幾許淒涼？
「誰在乎啊，」卡萊爾還想說什麼，卻見莊子、幾名希臘哲人、馬戲班主、
乃至越來越受人尊敬的湖濱隱士梭羅，都一臉沉重的頓足走了，才聳聳肩，
閉嘴不語。
「你們當然不在乎！」恐龍大哥不高興的說。
我企圖轉移話題：：「你可識得亞當夏娃？」
恐龍大哥冷笑：「我只是恐龍，沒必要知道你們人類的家譜，」
一個滑稽的聲音說：「小老弟，你別說了，我們這票人，還有那邊那位常到
各處太空旅遊的ET大使，他都不會認識的，」
「你怎麼知道，糟老頭，」恐龍大哥不服氣的，探頭指著一群女子說：
「那邊的白蛇青蛇九尾狐我就熟得很，」
我凝目注視，所謂的糟老頭原來是人緣極好的老頑童，周伯通！
說著說著，卻見他已搖頭晃腦的走出人群：「對對對，是老頑童說錯了！
這且給你道歉！」接著便在眾目睽睽下，雙手一抱的，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恐龍大哥一時有點尷尬的，彷彿臉也紅了紅；隔了一會，才轉過臉，用
較低的聲音問：「你說這些人就是文化，究竟啥意思？」
我微微一笑，還沒及答覆，蟑螂先生已站在車頂上說：「連這都不懂，還不
承認自己幼稚？」
「我就是不懂嘛，」恐龍大哥以掌搔頰，一臉慚色的咕嘟說。
「我也不懂，」
正在這時，旁邊走來了一個白鬚和尚，對著一名全身畫符的中年道士說：
「都這麼多年了，吃虧上當的例子不知有多少，」他看看還坐在前座的美女，
又瞅瞅我，轉著手中唸珠，撇著嘴：「這些女孩還是喜歡酸秀才？」
「看來品味也越來越差，」中年道士嘆息：「不說張生許仙，當年的寧相公
好歹是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
我正自莫名，美女卻巧笑一聲：「不懂就別管，老頭子，告訴你，不論什麼
時代，我們就是喜歡這一型的！」說完衝我眨個眼，打開前車門：「你要來嗎？
我們可要去一個好玩的地方歐，」看到後座不知何時已坐上白蛇青蛇九尾狐和
另一位絕美的宮裝美女，我方自訝然，但見青蛇對那位宮裝美女說：「小倩啊，
看來妳妹又遇上一個書呆子－－我們走吧！」
隨著引擎一響，我近乎失神的望著紅色轎車遠去－－不見－－這才發現
週遭不知凡幾的人潮，已像來時那麼突厄的迅速消失？
我負手獨立久久，眼見皓月當空而天地蒼茫，轎車、美女、恐龍大哥、
蟑螂先生、和草原奇遇的點滴，儘管歷歷在目，卻不能不心生感慨、不能不像
恐龍大哥那樣，一臉慚色的，仰天發出一聲浩嘆！
長夏的落日總是輝煌得令人想要擁抱。晚餐後，順著一朵流雲、兩隻鷺鷥
的背影，便一襲白衣的悠然閒步下山。
風很軟，整個人輕飄飄的，也醺醺然的，彷彿隨時可以一張雙臂的，御風
而飛！
鄉間小路曲折多姿，空中不時飄來各種花香，溫涼醉人；走著走著，滿山
蟬鳴中的一聲，提醒了我：啊，黃昏已久，該回去了！
這也才舉目四顧，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的走到一處從未來過的山腳－－兩旁
綠田油油，昂首天際，暮雲垂空，單是那等開闊，就不是長年居住高樓大廈的
都會人能夠享受的！
此時，橫空的一抹灰茫紅艷，更添了幾許別樣的風情美，令人心想纏綿的
為之意消‧‧‧而一條柏油大路卻不知通往何處？
回顧來時，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正自有些尷尬呢，一輛紅色轎車
迎面駛來，我信手一揮，對方竟停了下來！
我快步過街：「能搭個便車嗎？前面就下‧‧‧」我說，並很高興看到的是
－－該怎麼形容呢？一身黑衣裹著一張極美艷，有點古典，卻不容易入詩的
面孔。
對方笑了，打開前車門，撲面而來的不只是清涼的冷氣，還有濃濃的香。
「嗯，」我深呼吸一口：「真香。」
對方睜著一雙大眼看我，表情似乎－－不只有點好奇？
我聳聳肩，在半鄉野的地方，遇著一個像黑道大哥包養的女人，還來不及
幻想種種，引擎一響，車子發動了。
我和一切正常男人那樣的注意到她身上的線條多麼柔軟，充滿了難以抗拒
的色相美，令人很自然的想要挨近並伸出手而窗外，窗外在瞬間似乎被薄薄的
褐色玻璃隔離成另外世界－－
「到了前面我就‧‧‧」我有點口吃－－其實是緊張加愚蠢的剛開口，
她便吃吃的說：「我知道，」
「哦？」我扭過頭，順便掃過她低領口的豐胸；天啊‧‧‧深吸一口氣後，
忍不住好奇的問：「你認識我？」
「我見過你，不過你一定不記得－－我朋友認識你，」
「誰？」紅燈一閃。車緩緩停了。我把住門把，有意下車，還是脫口說：
「是你朋友要你這麼做的？」
「是我自己的意思，」美女輕笑一下：「我只是好奇，因為－－」
「不好聽的可以不說，」我靠回椅背，故做輕鬆的一攤手。
對方瞄我一眼：「是好話；她口中的你，聽起來可是一個真情，純潔、
不受誘惑的－－」
「我不知道我是這種人，男人就是男人，」我苦笑說；心念百轉，卻想
不出這位認識我的朋友是誰？
「可你是詩人？」
「那又怎樣？」我揚了揚眉，有點苦澀的：「這個世界永遠少不了騙子，」
美女笑了，笑聲清脆如鈴：「你倒是很坦白，不像波特來爾口中的－－」
「販賣雲彩的骯髒商人？」我有點驚奇：「你真的喜歡詩！」
「詩一直是我的最愛－－我可看過不少你的詩歐，」
「你看得懂？」我微微嘲諷的說－－－知道許多沒接觸過詩歌或多少文學
的人，常拿這句話當擋箭牌。
「不懂就先擱著，等到想看時再看啊，」
「說的也是；」我有些感動的追問一句：「喜歡嗎？」
「嗯，」她一手執方向盤的輕吟起來：
「一顆比夜還要孤寂的心／方自凝成一句無聲詫嘆／無上的美啊／已悄悄
閃爍於／你雙唇輕觸之際－－」
「你居然會背！」我驚喜莫名：「我自己都記不住兩行‧‧‧」
「我的記性很好，」她眉角一轉的笑了：
「人們都在不經意中相遇。／有一些錯誤／在落日落到第三顆鈕扣前／
是另一種必要的嘆息‧‧‧」她說：「為什麼是第三顆鈕扣呢？」
我又瞄一眼：「該算寫實吧？」
她輕輕一笑：「是嗎？」
綠燈了。她發動車子，往前，再向右一轉，便看見了隧道。
「曾經迎風起舞的一襲白衣／彷彿一朵隨聚隨散的雲／來到一座城市／
為美好的事物抓狂／也為奔往不同方向的戀人流淚／直到一雙美目緊緊的凝視
你／一世兩世千百世／哦 有什麼就要發生了－－」她凝視我：「有什麼就要
發生了嗎？」
我口乾舌燥的說不出話。
「因為這片羽毛／路經樹下的白衣旅人長出了翅膀／知道彩虹的彼端有夢
而詩是／在風中吟唱的音符－－」她嘆息著：「真美！如果我是詩人就好了，」
「每個人都是詩人，」我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我常這麼說，也相信自己說的沒錯；只是，」我有點難過，正欲張口，
一個有點沙啞的聲音卻從後座響起：「只是如今已是網路世紀，他們再也不把
自己當成恐龍了，」
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但見一頭不知是雷龍還是什麼的恐龍，不知何時
很神氣的坐在真皮沙發上，臃腫的身上套著黑色西服，粗皮厚肉的表情有點惡，
手裡也拿著一根古巴大雪茄。
「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你問他！」恐龍粗鼻息的哼了一聲，我忍不住輕嘆：「這位大哥
說的沒錯－－任何人把自己形容成一種絕跡動物，都算不上好事，」
「我還以為他們是形容自己偉大，」美女吃吃笑起來。
「這也沒錯，」我尷尬的補充：「自古以來，大多數的詩人都很自戀，」
「豈僅詩人，」恐龍大哥從後照鏡瞪著我：「所有的文化人不都如此？」
「你真的這麼認為？」我有點沮喪。
「難道不是？」對方用戲謔的語氣糗我：「不過多識得幾個字，多讀了
幾本書，了不起寫了幾篇文章，便自以為高人一等，什麼都懂，甚至可以治理
天下！」
我的臉瞬間熱了：「我可－－」恐龍大哥全然不理的一勁說：「一旦得意，
便露出小人嘴臉，以斂財報復營私結黨禍國殃民為能事！若不得志，便滿腹
牢騷，把萬事萬物都罵得狗血淋頭，彷彿個個都瞎了眼，人人欠他三塊錢！」
看到我滿面大汗，他忽然眨眨眼：「其實，有些還罵得真痛快是不是？」
「別這樣，你說的是以前，有心總不是件壞事，如今可不一樣了，」也許
是看我可憐，美女嬌滴滴的插嘴說，還遞給我一張淡香紙巾。
「什麼不一樣？」
「現在分得可細了，詩人是詩人，作家是作家，導演是導演，戲子是戲子，
趨勢專家是趨勢專家，創意總監是創意總監，還有什麼思想家、記者、教授、
黨鞭、文棍、過氣政客、專欄大師、話題主角、媒體製作、藝術玩家、政治
觀察家‧‧‧資深的、掛名的、幕後的、網路的、本土的、旅遊的、暢銷的、
環保的、形象的、女權的、情慾的、主流的、地下的、年度的、插花的、跨行
的、跑路的、搞笑的‧‧‧至少幾百種，」
「分得更細？那豈不一下子就陽萎了！」恐龍大哥赫然的輕蔑一笑，震的
整輛車都晃了晃：「其實，不就換頂帽子罷了，帽子下的嘴臉還不是那個樣！
自以為是知識份子？」
「你這是反文化了，」我好奇的問：「難道我們這種人就沒有一點貢獻？」
「當然有！還不少呢，」恐龍大哥冷冷瞪我一眼：「去垃圾場看看，無論
怎麼分、能不能回收，裡面至少有一半是你們這種人製造出來的，」
「你可不可以讓一讓，」一個聲音不知從哪裡響起：「真不懂得敬老尊賢，」
說著說著，一隻穿著亞麻吊帶褲的蟑螂從恐龍大哥的背脊擠出來，一躍的站在
美女的黑皮椅背上，一邊還用花格子手帕擦臉。
我愣住了，撇撇美女，她習以為常的笑笑，卻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聽他的，」蟑螂拍拍身子，朝我一禮說：「你現在知道恐龍是怎麼絕種
的吧，總是這種幼稚的二元論，什麼不懂，便一巴掌的否定什麼；」
「我們可不幼稚，」恐龍大哥怒氣沖沖的說。
「不懂文化就是幼稚，」蟑螂先生悠然道。
「是嗎？」恐龍大哥扭過頭，緊繃肌肉，眼睛凸出得至少有兩千度，連
大雪茄也一吋吋斷了，車內氣氛一時緊張得像好萊塢的黑色警匪片。
不知過了多久，恐龍大哥忽然呼魯魯呼魯魯的笑了，「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伸長脖子有點邪惡的衝到我的鼻子前：「文化，詩人老弟，你能告訴我什麼是
文化？」
我獃住了。面對這個突而其來的大哉問，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勉強咧咧嘴，
目光一轉，才發覺不知何時，車子早已駛進了隧道。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種不是問題的老掉牙，」蟑螂先生解圍似的幫我說。
「你讓他自己說，這小子不是一向自稱愛詩人嗎？詩人是文化人，有深度、
不幼稚、愛詩人多少也該懂一點文化吧？」
我凝神想了想，發覺自己確是無法定義「文化」？
如果說文化是文明之果，就人類的發展與種種成就而言，確是有值得驕傲
的一面，包括昔年橫行地球一兩億年的霸主，恐龍大哥而言，都未能創造出
什麼可稱之「文明」的東西，而一直讓自己處於原始狀態；然後，再被
（也許是）一枚偶然掠過的隕星，滅絕－－當然，眼前這位不知從哪裡來的
大哥例外。
只是，若進一步說，不過幾千年光景，人類所驕傲的種種，給地球母親
帶來了什麼？土地的污染、大氣的溫室效應、千萬物種的滅絕、層出不窮的
病變－－這些祇是後遺症，我們所沾沾自喜的「文化」，越是文明的、近世的、
帶來的惡行惡果越多，而且，絕大多數都是私慾下的產物！
比方說，人類一直有戰爭，這或可歸於生物本性，或是物競天擇下，不得
不的條件反射動作；人類學者相信輪子的發明是早期文明很重要的一步，城邦
的出現也讓前人由洞穴走向大地；再漸漸形成不同的國族，衍生不同的信仰，
爆發不同的戰爭，一步步邁入可書寫的歷史；直到上個世紀，城市的意義在
有智慧的哲人眼中還是美好的、正面的、被視為人類的「第二副軀體」，所謂的
「文明」「文化」還很單純，很容易下定義：
「文明」意味著「人是萬物之靈」。
「文化」則是「萬物之靈」的種種偉大發明與作為。
可惜的是，時代不一樣了；隨著產業革命、隨著人文意識、隨著登上月球、
隨著電腦發明、科技世紀的來到，現代人有現代人的生活方式，自然對「文明」
「文化」也有現代人的解釋方式。
但無論從哪種角度解釋，有一點是不變的，「文明」和「文化」都當是進化
的現象與代名詞。
在第一輛汽車發明前，一個人一輩子都可能生死於方圓十里的田園世界，
蘇東坡的放逐，乾隆的下江南，徐霞客的萬里尋奇，都只是少數人的際遇或
特權；如今，隨著火車、飛機的發明，地球縮成點不大，觀光也成為生活的
一部份－－這自是「文明」的情景，也當是「文化」產品；但氾濫到今日，
不提各地排油煙帶來的嚴重污染，端看針對人性中的虛情、矯飾、貪婪所作的
各種促銷廣告而言，這就算是「文化」嗎？
儘管民主、教育、和資訊都已這麼發達了，清明的心還是寥寥無幾。
階級減少了，鬥爭依然存在，名人越來越多，聖人越來越少，牆上的裝飾
琳瑯滿目，心卻越發空虛‧‧‧
一個現代人對轎車的渴望，和百年前，那時人對遊艇、馬匹、藝品、乃至
所有能滿足慾望的心態，又有任何不同？尺寸長進嗎？
顯然沒有！
如果沒有，或者是過大於功，禍多於利，兩千年前，我們說末日近了，
兩千年後，我們還是如此呼籲，甚至比以往更憂心的相信末日近了－－我們
若並未更「文明」，又憑什麼說自己「文化」了？
如果沒有，這兩百年乃至兩千年來發展的種種，又算什麼？
「文化」「文化」，「文化」究竟是什麼呢？
只能被物質包裝或者原地踏步或是破壞自然生命的「文化」，算不算「文化」
呢？
恍若一頭霧水中，又被亂麻纏身，我全然迷惑了。
「你說啊，文化是什麼？」
「真理是什麼？嘿嘿，別這樣，你又不是羅馬巡撫，嚇壞我們的小老弟，」
蟑螂先生有意無意的瞄美女一眼：「有人會不高興的，」
「誰在乎啊，」恐龍大哥面目猙獰起來：「文化是什麼？小癟三，你說啊！」
「有點文化好嗎？」蟑螂先生一派道學的斯文說：「來者是客，主人多少要
有點禮貌才是！」
「你少囉唆，」恐龍大哥忍不住的揮著大掌，兇巴巴的對我說：「答不出來，
就掐死你！」
就在這時，後窗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誰？」恐龍大哥顯然憤怒到了
極點，大吼一聲，全車轟然一震，我們探頭一看－－天啊，這不是前幾天才
見過的小王子嗎？
更意外的是，他的旁邊還有一名帶著綠帽的小男孩正在眨眼，「彼得潘！」
我心念一轉的輕呼一聲，再細細往窗外看去，這才發覺車子不何時已駛出了
隧道，來到我近日常來運動的空曠草地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古古怪怪的
一大堆，加上林林總總的各種動物，不知站了多少，也不知從哪裡來？
有意思的是，天色雖已暗淡，每張臉孔卻都看得清清楚楚，其中我識得的
一些，不僅男女老少古今中外都有，而且宛如自體繁殖的細胞那樣，隨著我的
心念目光流轉，越看越多！
不消一會，從近處林叢到遠方半山，都佈滿了幢幢人影，雖然彼此有說
有笑，這片草地，卻和平素一樣的安詳悠然，不失清風徐來的天然野趣！
但見小王子笑容滿面，他身旁的一個小精靈也笑咪咪的對我招手，我推開
車門，一把抱起小王子，還沒來得及交談，福至心靈的一閃，扭頭微笑的對
恐龍大哥說：「這就是文化，」
「你說什麼？」
「他們就是文化，」
「我不懂你說什麼？」恐龍大哥氣呼呼的。
「嘿，說你老土還不承認！」一名黑臉高大和尚中氣十足的說。
恐龍大哥緩緩的擠出後車門，仰天拔直了身子，一掌重重壓著門頂，許是
眼見人多，只冷冷道：「你又是什麼人？」
一個身著騎士裝，手拿長矛，瘦得像竹竿的怪人得意洋洋的插嘴說：
「他是大名鼎鼎的魯智深，我是來自拉曼的唐吉訶德！」
「沒聽過，」
「李白呢？」我在人群中發現前夜才一會的詩仙。
「沒聽過，」
「嘿，你為何不說荷馬但丁莎士比亞呢？」一個長著鷹勾鼻，蓄著濃鬍，
滿嘴鄉音的漢子皺起粗眉：「他們才是真正偉大的詩人！」
「卡萊爾，你這是種族沙文主義！」一人高聲道。
「我只是說出事實，想想原子彈、人造衛星是誰發明的？誰不崇拜英雄？」
「什麼英雄狗熊！還不是一群狗屎狗屁！」
「你瞧不起我們？」站在米老鼠、小木偶、青鳥、金驢、一群小矮人和
泰山後面的一頭大猩猩怒氣沖沖的舉起雙臂。
「無論誰偉大，只有阿拉是唯一的真神，」一名黑鬍白帽長衫的阿拉伯人
有點突厄的舉刀向天，又俯身趴在地面，面容嚴肅的拜了三拜。
「哼！」
「我們走！」但見一群著名的童話和卡通人物、動物－－乃至人頭馬、
三頭狗和九頭龍，包括當紅的哈利波特都紛紛扭過頭，連小王子也悄悄的向我
搖搖手，跟他們一塊離去。
草地瞬間便空出了一大片，令人感覺幾許淒涼？
「誰在乎啊，」卡萊爾還想說什麼，卻見莊子、幾名希臘哲人、馬戲班主、
乃至越來越受人尊敬的湖濱隱士梭羅，都一臉沉重的頓足走了，才聳聳肩，
閉嘴不語。
「你們當然不在乎！」恐龍大哥不高興的說。
我企圖轉移話題：：「你可識得亞當夏娃？」
恐龍大哥冷笑：「我只是恐龍，沒必要知道你們人類的家譜，」
一個滑稽的聲音說：「小老弟，你別說了，我們這票人，還有那邊那位常到
各處太空旅遊的ET大使，他都不會認識的，」
「你怎麼知道，糟老頭，」恐龍大哥不服氣的，探頭指著一群女子說：
「那邊的白蛇青蛇九尾狐我就熟得很，」
我凝目注視，所謂的糟老頭原來是人緣極好的老頑童，周伯通！
說著說著，卻見他已搖頭晃腦的走出人群：「對對對，是老頑童說錯了！
這且給你道歉！」接著便在眾目睽睽下，雙手一抱的，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恐龍大哥一時有點尷尬的，彷彿臉也紅了紅；隔了一會，才轉過臉，用
較低的聲音問：「你說這些人就是文化，究竟啥意思？」
我微微一笑，還沒及答覆，蟑螂先生已站在車頂上說：「連這都不懂，還不
承認自己幼稚？」
「我就是不懂嘛，」恐龍大哥以掌搔頰，一臉慚色的咕嘟說。
「我也不懂，」
正在這時，旁邊走來了一個白鬚和尚，對著一名全身畫符的中年道士說：
「都這麼多年了，吃虧上當的例子不知有多少，」他看看還坐在前座的美女，
又瞅瞅我，轉著手中唸珠，撇著嘴：「這些女孩還是喜歡酸秀才？」
「看來品味也越來越差，」中年道士嘆息：「不說張生許仙，當年的寧相公
好歹是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
我正自莫名，美女卻巧笑一聲：「不懂就別管，老頭子，告訴你，不論什麼
時代，我們就是喜歡這一型的！」說完衝我眨個眼，打開前車門：「你要來嗎？
我們可要去一個好玩的地方歐，」看到後座不知何時已坐上白蛇青蛇九尾狐和
另一位絕美的宮裝美女，我方自訝然，但見青蛇對那位宮裝美女說：「小倩啊，
看來妳妹又遇上一個書呆子－－我們走吧！」
隨著引擎一響，我近乎失神的望著紅色轎車遠去－－不見－－這才發現
週遭不知凡幾的人潮，已像來時那麼突厄的迅速消失？
我負手獨立久久，眼見皓月當空而天地蒼茫，轎車、美女、恐龍大哥、
蟑螂先生、和草原奇遇的點滴，儘管歷歷在目，卻不能不心生感慨、不能不像
恐龍大哥那樣，一臉慚色的，仰天發出一聲浩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