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2月 18, 2005 3:58 pm
那天林博士在紅土球場休息區時，突然脫口而出，「村上春樹蠻無聊的，越讀越無趣！」
我聽的莫名其妙！
雙打輸了，竟然給他這麼大的打擊。其實，和他配雙打，輸球也不是第一次。那次輸球，可能和村上春樹有關吧！
林博士的網球哲學，與一般人也沒有什麼兩樣。就是要贏球。儘管已經27歲了，他還是喜歡跳躍式的發球。這種暴力的發球，發到界內還好。發到界外，會引起一連串的副作用。
首先，他會變的很沮喪。氣得做勢要摔拍。這種動作是受到ESPN網球轉播的影響。言而簡之，他的舉止變的很戲劇化。
對手更不爽。
對方選手在接發球時，心中所盤算的是如何將球巧妙的擊回到對方球場空隙，然後就是精彩對抽廝殺，以及網前截擊的陽剛畫面。
沒人會喜歡林博士暴力界外球發球。靠對手發球失誤得分，除了不光彩，還覺得很反高潮。
七八年前，林博士和我是同事。我們在一間私立大學服務。他是生化學助理教授。我當兵退伍就來學校服務，任職總務處，快四年了。我和這個人不可能會熟識。人家是資優生，博士一個。我是一個職員，負責工程採買驗收，以及學校財產管理。兩個人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人。
因為學校位置偏僻，我們都住在單身宿舍。他是我的鄰居。
林博士是興趣多元的學者。他是生化博士，也是生態研究的愛好者。運動，網球各方面都很拿手。
他講話除了喜歡引經據典，另外一個毛病就是愛說英文。這也是學校裡，所有教授的毛病。
「Gosh!」
「Anyway!」
「That’s more like it!」
「Let me tell you what!」
聽他說他從小就是作文高手，常常投稿，賺稿費。參加學校作文比賽，也是常勝軍。奇怪了，老天為什麼常常把一堆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頭，為什麼這些博士都這麼博士博？
林博士講的村上春樹，我也知道是個日本作家。書的內容是什麼，當時我不太清楚。他那次到市區逛書店是搭我車子。他很講環保，所以喜歡「搭便車」。那次是他提議到市區逛一逛。反正我沒事，也就很爽快的答應讓他「搭便車」。我到書店都是看一些武術和電腦方面的書籍。我向學校一位教官學習武氏太極，每一次上街都去找一些VCD。
學太極很好。除了可以養氣之外，還可以防身。防身這方面，一般人都忽略了。張教官特別教了我一些防身的手法。其實就是把太極的動作，具體化成擒拿動作。
以攬雀尾為例，捧住對方手臂，身體一後傾，腰身一轉，對手八成會飛起來摔倒在地上。
雲手就更絕了。老人太極，雲手看起來像是雙手玩球。化為具體行動呢，就是用力把對手頭擰下來。
林博士不甩太極氣功，他認為太極拳是經不起科學驗證的體操。一次我不小心在他面前露了一手「白鶴展翅」。他舉起手，做著一個手槍射擊的手勢。「砰！砰！」
到了中友誠品他買一堆生物化學環保書籍。對了還有小說！他買了兩本友人推薦的「村上春樹」小說。刷卡的時候，他很得意的轉頭對我說，聽系上女同事推薦，很值得一看。
不消說，我也知道是誰推薦的，黃博士推薦的。
黃博士也是生化博士。黃博士開朗大方。在很多場合都可以看到她。
學校教職員網球比賽，黃博士就有來參加。平常她也偶而會來網球場打球。她雙手反手拍力道很結實，發球的姿勢也蠻有可看的。
有一些女孩發球時喜歡稍微蹲下來拋球，輕輕的發過網子。這種發球姿勢對我而言，很不雅觀。黃博士發球也是輕鬆過網，但是身體向上延展，輕鬆的外璇切球，既體貼，又有美感。
學校裡頭有時候會有辦一些課外活動，譬如，文學欣賞，音樂欣賞，科普講座。這些場合，也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我為什麼也會在場呢？很簡單，我要支援器材。我對文學、音樂的愛好，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喜歡，卻不知所以然。不像他們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但是看到這些老師利用課外時間為學生講解文學作品，音樂作品，內心是很感動的。黃博士每一次都靜靜的在一邊欣賞其他同事的講解，緊閉著嘴，偶而會歪著頭思索，像一個小學生。在這些場合，她也負責一些生化常識講座。
黃博士身材一百六十左右，算是很標準。因為打網球，所以身材很好。我總覺得，網球場的女生，除了那幾個體育保送生，每一位都身材都很勻稱。
黃博士推薦村上春樹給林博士。林博士兩天就看完了。聽說他們還在學校咖啡座聊了一個小時。很不可思議！我很少和女性同胞聊書，更不用說聊小說。
為什麼林博士從興致勃勃的看村上春樹小說，轉變到討厭村上春樹。我直接的判斷是，移情作用。互相看不對眼了？這是我的猜測，我沒有絲毫興災樂禍的意思。
我和黃博士的接觸，純粹是公務。譬如，剛剛我說的文藝研習。我會幫忙搬一些機器設備，準備場地。因為我們在網球場見過面，她會和我聊幾句。她知道我是林博士的鄰居，我看過他們有說有笑的一起到宿舍裡，聊天。
「林博士提起你過，你常載他去市區！」有一次她在會場邊忽然提起林博士。
「對啊！林博士很博學。」
「我也有同感。」
「你認為他有什麼缺點嗎？」聽到這句話，我知道黃博士在下決定。她在決定，要不要愛上林博士。
「還好吧！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缺點。」我還能講什麼。人家的事！我只能幽默的講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呵呵！他應該來聽這個演講。」
「他可能認為他講的比演講的人還好吧！」
黃博士聽到我這樣狗腿的回答，也笑了。
「我看你聽著很專心喔！洪先生。」
「因為聽不太懂。」
「其實王教授是講詩的寫作不能只憑靈感，要有一些規劃。」
「這些我是第一次聽到。我沒有寫過詩。詩對我很遙遠。我喜歡打球。我和企管系的陳助教，常常半夜到運動館裡打乒乓。」
「我也愛打乒乓。但是沒有對手。」
「有機會我找林博士，陳助教一起來體育館打乒乓。」
「好啊！好啊！」回答時，黃博士好像小孩子一樣。
兩天後，下班後黃博士拿著乒乓球拍到我們大辦公室，她說她已經約好林博士了。問我有沒有空。當然有空。講到打球，一頓飯不吃都可以。
我馬上打電話到企管系去叫陳助教，他辦完事情馬上來。
五點半到了體育館，林博士已經在和黃博士比賽了。我和陳助教兩人，也到一旁球桌，捉對練球。
論打球，陳助教可能是全校第一吧！他的刀把拍，像一把鐵扇一樣，揮的無影無蹤，不太好打。不過練球，他倒是結結實實的把每一個球都打到我面前，讓我用力抽回去。
我和陳助教比了幾場，輸多贏少。也在這時，兩個博士走過來，要求配對雙打。
林博士和黃博士配在一組。我和陳助教兩個人一組。一發球，就知道我們是百分之兩百鐵定贏球，所以我和陳助教兩人，都打放水球，讓他們兩個先得分。然後再追分。
林博士太粗心了，他不曉得他一定會輸，反而沾沾自喜，以為會贏球。黃博士幾球沒有處理好，他有點怨言。在一旁指點起來。
「他發球過來，你就輕輕搓就好。球拍不要太翹！」
「球拍翹一點，球就不會觸網了！」
「這一球要抽球，你不能平推！」
最後當然是我和陳助教後來居上。林博士輸了有些不甘。他有點好鬥！
後來他要求重配，他這次要找陳助教搭當。
我打球的哲學和我打太極拳有點相似，那就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黃博士和我一組，雖然兩個人合作無間。最後，還是輸了球。畢竟陳助教球技，高我一段。
儘管輸球，我還是帶給黃博士不少快樂。因為我設計了一些球，對方回球都會偏高，她可用力的殺球。雖然她常把球殺到半空中，還是殺的很快樂。和她在一組，其實蠻快樂的，她有少女般無邪的笑聲。每一次我們得分，她都快樂的幾乎要給我一個擁抱。失了分，我喊著加油，她也應著，「加油，加油。」很有默契。
又打了一場，這次是我們勝出。雙打致勝靠殺球，林博士殺球穩定性不夠，殺了幾個高飛球。但是，這不是決定因素。陳助教明顯放水。他有心想讓我快樂一點。他可能知道我暗地裡喜歡黃博士。
那天晚上，睡前，眼睛一閉，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漂亮女孩欣喜的笑容。我的腦袋轉著、轉著一句話，「假如黃博士是我女友，那該有多好！」不曉得那晚上，黃博士是不是也這樣想？我也知道我太不實際了，學歷差了這麼多。而且，陪她打乒乓球就能娶到她嗎？
那晚睡覺時，我嘴角是翹著。微笑著入眠！從來沒睡過這麼甜！
自從林博士說討厭村上春樹以後，他就沒有出來打網球了。當然也沒有出來打乒乓。他沒事就在研究室裡，回到單身宿舍也不會來邀我去台中了。
我還是暗中喜歡黃博士，經常在她經過後，停下來，看著她身影離去。我告訴我自己，我只是在看一個美好的事物。只能看，別想佔有。其實沒有什麼煎熬，因為，一切都太遙遠了。
「黃香吟，我可以和你交往嗎？」
「洪先生，你要先修一個碩士，然後再修一個博士。最好是國立大學，或是美國大學的。然後......」
「我對妳的愛是無可置疑的。我會疼愛妳一輩子。」
「你認為我們有共同的話題嗎？我們會有共同的生活目標嗎？」
打乒乓球！乒乓怎能當作共同話題？
「我會去借一些小說，買一些古典cd......」
我曾經幻想過我向黃博士表白的畫面。有些挫折！
想像中的我，很急切。其實很無聊！不可能嘛！最後，我仔細分析，我可能只是被黃博士的俏皮笑容所迷惑，被她的背影所迷惑，被她輕巧的步伐所迷惑，被她身上的香味迷惑。其實，沒有愛情吧？我和她交談沒有幾句。最親密的接觸是打乒乓時想像的熱情擁抱，這樣算愛情嗎？
那年暑假學校辦了一個登山活動，教職員工都免費參加。我當然去了，陳助教也去了。張教官也了。熟識的人都報名參加，可以說全校都去了。除了林博士。他有他的理由，他不想和大家擠在排雲山莊。
我們一群人在塔塔加睡了一晚。隔天一早，一群人往排雲山莊出發。路上風景很美，只可惜有一陣一陣的飄雨，我披著黃色塑膠雨衣，外面下小雨，裡面也下小雨。沒有買Gore-Tex雨衣是失算了！不過一套雨衣，要五六千，實在也很難下手。內衣有些濕，很煞風景。
往排雲山莊的路很長，一個彎接著一個彎。嚮導一直騙我們下個彎就到了。每轉完一個彎，就發現又被騙一次。真是沒完沒了。還好一路上，有陳助教，還有黃博士聊天。
我發現她對植物也蠻熟的。一路上她找了很多種植物來讓我認識。
有次她發現了一片紅色槳果，不仔細看還真的會忽略。她說這些是和草莓都是薔薇科。這叫「旱田氏草莓」。我彎腰摘了四五幾顆，給她。她吃一顆，「很甜！」
「這裡的野草莓很甜！」
「洪傑偉，你吃看看！」
「恩，很甜！陳助教要不要吃，很甜耶！」
我又摘了一些野草莓，越吃越覺得很美味。
我在學校總務處，因為要負責校園美化，常常接觸植物。但是那些都是一些觀賞植物，都是一些商品。大部分無嗅無味！沒想到在野外，野花野草這麼可愛。
過了午後，隊伍越拉越長。大隊人馬分成了好幾個集團。陳助教腳力太好，他遠遠超前。我和博士教兩個人一組慢慢的往排雲山莊一步一步的走。
我發現我和她還滿好聊的，除了乒乓球，我還可以和她聊植物。儘管說我只知道觀賞植物。
對我而言，植物就是一種工具，美化的工具。可以讓校園更賞心悅目。也是清靜空氣的工具，是隔音的工具，遮陽的工具。
在黃博士口中，植物是朋友，是伴侶。每一種植物都有它美的一面，都有它特殊的一面。
我還記得她看到那一片石竹的喜悅，就像見到老朋友。當然那片粉紅石竹長的真美，因為他們長在一塊高聳的大岩石頂上，很冷靜的，很遙遠的望著我們。黃博士的雨衣也是粉紅色，她的羽毛衣也是粉紅色。她的臉龐也泛著粉紅。
我和她像多年老友，一路上拜訪植物。登山重裝備，變得沒什麼重量了。我手上還幫她提了一個輕裝備。
峭壁上，一群群杜鵑聚落。「玉山的杜鵑，世界知名」，她提醒我。的確，和學校裡的杜鵑不一樣。樹形很壯觀，雖然也是灌木。
「春天來就可以看到滿山遍野的杜鵑。到時候，一片片花海，紅色，白色，粉紅色。看的讓你心花怒放。」
「妳春天要來看花海，我陪妳來！」
「一言為定！」她說的很乾脆。
其實這句話，我等了很久才有適當機會說出來。我是鼓足了勇氣。我本來是想說「我可以陪妳來嗎？」很像有點太謙卑了。她說「一言為定」，讓我覺得大受鼓勵，我要好好把握機會！我提醒自己，不要太莽撞。
「我覺得妳很好相處！沒什麼架子。」
「我脾氣不太好，毛病很多，只是你沒碰到而已。我倒是覺得你脾氣很好！」
「大家都這樣說，呵呵！當兵的時候，我在軍校勤務連服務，我們連長還叫我韋小寶。」
「你有三妻六妾啊？」
「不是啦！我叫洪傑偉。小偉！我不會得罪人。與世無爭！勤務連和軍校長官的人都很喜歡我。所以叫我韋小寶！」
「我看學校的那些女助教也很喜歡你的樣子！」
「有嗎？」
「資管系那個林助教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這樣啊，可惜她不愛打網球。有時候去檢查財產的時候會和她聊一聊，以時候會拿一些軟體給她。」
「你沒有女朋友嗎？」
「好久沒交了。」
真的好久沒交女友了，自從那次兵變後，就沒交過。女朋友想早嫁人，不想等我。
我本來性格有點拘謹，自從那次兵變候，整個人變的神經兮兮的，見到人就笑。也許大家才叫我韋小寶，我成天愛耍寶！當兵，我是大專兵，但是和老士官長處的很好，他們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算帳，掃地，清理裝備，還自願幫他們跑腿買東西，搬家。所以有些私人的簽呈他們也會幫搞定。譬如，我吃素。士官長幫我辦好外食簽呈。他就是有這種本事。他和軍校總務長是鄰居。
「妳條件這麼好，有很多人追吧？」
「還好啦！」
「妳看起來不像有脾氣的人！」
「看情況吧！作實驗不順利的時候，特別容易發怒。不喜歡不能掌控一切的感覺。」
「我看妳很輕鬆自在樣子，不會吧！」
「那是外表，我只會把怒氣憋在心裡，不至於干擾到外人。」
「這也是一種不錯的境界吧！」
「呵呵！」
「那妳是個可愛的人！」我當然不是指她脾氣好，所以她很可愛。我是把她整個人做一個歸納。她的笑，她的態度，她像小女孩一樣，蹲著看花的模樣。她很可愛！
「可惜我長的不漂亮。」
「妳很漂亮耶！何況Beauty is in the eyes of the beholder!」
「你英文不錯嘛！」
「這句話我們大一英文老師叫我們一定要記起來！他說總有一天用得到。」
「你讀什麼大學？」
「東海。」
「難怪！聽說東海蠻重視英文的。」我覺得還好吧，我心裡想！
「我覺得妳是學校裡面最漂亮的女老師。」這個時候我不能和她聊英文，我要轉移話題。
「難怪你叫韋小寶。」
「天地良心！」我大學時候的女朋友聽說都很漂亮。但是比起這位黃博士，很像都變得很模糊。黃博士很亮眼，特別是在這當下。我懷疑是我審美觀改變了，成熟了。我喜歡成熟的女孩？
「你以後叫我小甜就好！天天聽你叫黃博士，怪怪的。」
「為什麼叫小甜？不是叫小香？」
「因為我以前看卡通，我喜歡小甜甜，所以我家人叫我小甜。」
「你還是叫我洪傑偉，我比較喜歡人家叫全名。」
「我看我叫你韋小寶好了。」
「好啊！」
快到排雲山莊，我叫了小甜一聲。
「小甜，往下看，雲海。」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竟然已經在雲層之上。往西看去，滾滾雲海就在腳下。也許是一路上兩個人聊的太起勁，忘記注意一路美景。
隔天，我們登頂。四點多，二十幾個人背著輕裝備攻頂。黎明時刻，通往山頂的小路上颳著強風，雖然，沒有霧，但是能見度沒有幾公尺。在迷濛的登山小徑，黃博士走在我前面，她指著路旁杜鵑。只見陡峭山坡上一片片被風刮的老朽歪斜的小樹叢。
「每年春天這裡花海一片。」她又急又喘的說。她是在邀我明年一起來看花嗎？前後有其他同事，大家離的很近，我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一個碎石陡坡，風吹的很急。我一句話不說，走到她前頭，握著小甜的手，一路牽著她往上爬。
在利如刀割的冷風裡，我結結實實的握著她的手。雖然是隔著兩層棉手套，我感覺我的手變得非常暖活，身體也暖活多了。太陽還沒升起，我心中早已是一片燦爛的日出景觀。
登上了玉山頂，看著太陽緩緩升起。放眼一片光明，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在台灣最高點，玉山之巔。這種高度換算成高樓，不知道是幾百層。往下看，真的很讓人興奮，但是又有幾分恐慌！因為實在很高，高的想脫光衣服，大吼大叫！
幾個同事忍不住了，高聲大叫。「啊！啊！」
一個女同事大叫，「某某某，我打敗了你。」原來是她老公陪她來爬玉山，但是今天早上鬧高山症，一直說頭痛，一晚沒睡，不能登頂。
小甜發現陡坡上有一對酒紅朱雀，把我叫到一旁賞鳥。我們蹲著看著他們，她緊緊的靠在我身邊。太陽出來了，還有點冷。她低著頭專注的看著山坡上的鳥兒，風吹著她的長髮，髮絲撲在我面前。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一切歷歷在目。我現在麻州一家藥廠裡當生物統計工作。我幻想的畫面曾經出現在真實人生。
「黃香吟，我可以和你交往嗎？」
「可以，但是你至少要拿一個碩士吧！現在大家都有碩士學位。你考托福，試看看能不能申請一個學校。」
小甜說的很明白，很實際。我是為了愛情，也是為了自己讀書。
沒想到碰到了Dr. Jason，她是我的指導老師，很幫忙。我五年拿到生物統計博士學位，老師也介紹我到這家她幫忙做FDA新藥實驗的大藥廠。
在屋外草坪上種花的小甜甜是我的女兒，她最喜歡鳥。她最喜歡的鳥是White Heron。這點有她媽媽的遺傳。我來美國讀書，小甜兩年後就跟著來美國了。她一直在大學生化實驗室裡做實驗。
我的書架上有幾本村上春樹的小說。說實話，我也不大喜歡他，這是祕密，不要告訴小甜。
我聽的莫名其妙！
雙打輸了，竟然給他這麼大的打擊。其實，和他配雙打，輸球也不是第一次。那次輸球，可能和村上春樹有關吧！
林博士的網球哲學，與一般人也沒有什麼兩樣。就是要贏球。儘管已經27歲了，他還是喜歡跳躍式的發球。這種暴力的發球，發到界內還好。發到界外，會引起一連串的副作用。
首先，他會變的很沮喪。氣得做勢要摔拍。這種動作是受到ESPN網球轉播的影響。言而簡之，他的舉止變的很戲劇化。
對手更不爽。
對方選手在接發球時，心中所盤算的是如何將球巧妙的擊回到對方球場空隙，然後就是精彩對抽廝殺，以及網前截擊的陽剛畫面。
沒人會喜歡林博士暴力界外球發球。靠對手發球失誤得分，除了不光彩，還覺得很反高潮。
七八年前，林博士和我是同事。我們在一間私立大學服務。他是生化學助理教授。我當兵退伍就來學校服務，任職總務處，快四年了。我和這個人不可能會熟識。人家是資優生，博士一個。我是一個職員，負責工程採買驗收，以及學校財產管理。兩個人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人。
因為學校位置偏僻，我們都住在單身宿舍。他是我的鄰居。
林博士是興趣多元的學者。他是生化博士，也是生態研究的愛好者。運動，網球各方面都很拿手。
他講話除了喜歡引經據典，另外一個毛病就是愛說英文。這也是學校裡，所有教授的毛病。
「Gosh!」
「Anyway!」
「That’s more like it!」
「Let me tell you what!」
聽他說他從小就是作文高手，常常投稿，賺稿費。參加學校作文比賽，也是常勝軍。奇怪了，老天為什麼常常把一堆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頭，為什麼這些博士都這麼博士博？
林博士講的村上春樹，我也知道是個日本作家。書的內容是什麼，當時我不太清楚。他那次到市區逛書店是搭我車子。他很講環保，所以喜歡「搭便車」。那次是他提議到市區逛一逛。反正我沒事，也就很爽快的答應讓他「搭便車」。我到書店都是看一些武術和電腦方面的書籍。我向學校一位教官學習武氏太極，每一次上街都去找一些VCD。
學太極很好。除了可以養氣之外，還可以防身。防身這方面，一般人都忽略了。張教官特別教了我一些防身的手法。其實就是把太極的動作，具體化成擒拿動作。
以攬雀尾為例，捧住對方手臂，身體一後傾，腰身一轉，對手八成會飛起來摔倒在地上。
雲手就更絕了。老人太極，雲手看起來像是雙手玩球。化為具體行動呢，就是用力把對手頭擰下來。
林博士不甩太極氣功，他認為太極拳是經不起科學驗證的體操。一次我不小心在他面前露了一手「白鶴展翅」。他舉起手，做著一個手槍射擊的手勢。「砰！砰！」
到了中友誠品他買一堆生物化學環保書籍。對了還有小說！他買了兩本友人推薦的「村上春樹」小說。刷卡的時候，他很得意的轉頭對我說，聽系上女同事推薦，很值得一看。
不消說，我也知道是誰推薦的，黃博士推薦的。
黃博士也是生化博士。黃博士開朗大方。在很多場合都可以看到她。
學校教職員網球比賽，黃博士就有來參加。平常她也偶而會來網球場打球。她雙手反手拍力道很結實，發球的姿勢也蠻有可看的。
有一些女孩發球時喜歡稍微蹲下來拋球，輕輕的發過網子。這種發球姿勢對我而言，很不雅觀。黃博士發球也是輕鬆過網，但是身體向上延展，輕鬆的外璇切球，既體貼，又有美感。
學校裡頭有時候會有辦一些課外活動，譬如，文學欣賞，音樂欣賞，科普講座。這些場合，也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我為什麼也會在場呢？很簡單，我要支援器材。我對文學、音樂的愛好，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喜歡，卻不知所以然。不像他們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但是看到這些老師利用課外時間為學生講解文學作品，音樂作品，內心是很感動的。黃博士每一次都靜靜的在一邊欣賞其他同事的講解，緊閉著嘴，偶而會歪著頭思索，像一個小學生。在這些場合，她也負責一些生化常識講座。
黃博士身材一百六十左右，算是很標準。因為打網球，所以身材很好。我總覺得，網球場的女生，除了那幾個體育保送生，每一位都身材都很勻稱。
黃博士推薦村上春樹給林博士。林博士兩天就看完了。聽說他們還在學校咖啡座聊了一個小時。很不可思議！我很少和女性同胞聊書，更不用說聊小說。
為什麼林博士從興致勃勃的看村上春樹小說，轉變到討厭村上春樹。我直接的判斷是，移情作用。互相看不對眼了？這是我的猜測，我沒有絲毫興災樂禍的意思。
我和黃博士的接觸，純粹是公務。譬如，剛剛我說的文藝研習。我會幫忙搬一些機器設備，準備場地。因為我們在網球場見過面，她會和我聊幾句。她知道我是林博士的鄰居，我看過他們有說有笑的一起到宿舍裡，聊天。
「林博士提起你過，你常載他去市區！」有一次她在會場邊忽然提起林博士。
「對啊！林博士很博學。」
「我也有同感。」
「你認為他有什麼缺點嗎？」聽到這句話，我知道黃博士在下決定。她在決定，要不要愛上林博士。
「還好吧！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缺點。」我還能講什麼。人家的事！我只能幽默的講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呵呵！他應該來聽這個演講。」
「他可能認為他講的比演講的人還好吧！」
黃博士聽到我這樣狗腿的回答，也笑了。
「我看你聽著很專心喔！洪先生。」
「因為聽不太懂。」
「其實王教授是講詩的寫作不能只憑靈感，要有一些規劃。」
「這些我是第一次聽到。我沒有寫過詩。詩對我很遙遠。我喜歡打球。我和企管系的陳助教，常常半夜到運動館裡打乒乓。」
「我也愛打乒乓。但是沒有對手。」
「有機會我找林博士，陳助教一起來體育館打乒乓。」
「好啊！好啊！」回答時，黃博士好像小孩子一樣。
兩天後，下班後黃博士拿著乒乓球拍到我們大辦公室，她說她已經約好林博士了。問我有沒有空。當然有空。講到打球，一頓飯不吃都可以。
我馬上打電話到企管系去叫陳助教，他辦完事情馬上來。
五點半到了體育館，林博士已經在和黃博士比賽了。我和陳助教兩人，也到一旁球桌，捉對練球。
論打球，陳助教可能是全校第一吧！他的刀把拍，像一把鐵扇一樣，揮的無影無蹤，不太好打。不過練球，他倒是結結實實的把每一個球都打到我面前，讓我用力抽回去。
我和陳助教比了幾場，輸多贏少。也在這時，兩個博士走過來，要求配對雙打。
林博士和黃博士配在一組。我和陳助教兩個人一組。一發球，就知道我們是百分之兩百鐵定贏球，所以我和陳助教兩人，都打放水球，讓他們兩個先得分。然後再追分。
林博士太粗心了，他不曉得他一定會輸，反而沾沾自喜，以為會贏球。黃博士幾球沒有處理好，他有點怨言。在一旁指點起來。
「他發球過來，你就輕輕搓就好。球拍不要太翹！」
「球拍翹一點，球就不會觸網了！」
「這一球要抽球，你不能平推！」
最後當然是我和陳助教後來居上。林博士輸了有些不甘。他有點好鬥！
後來他要求重配，他這次要找陳助教搭當。
我打球的哲學和我打太極拳有點相似，那就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黃博士和我一組，雖然兩個人合作無間。最後，還是輸了球。畢竟陳助教球技，高我一段。
儘管輸球，我還是帶給黃博士不少快樂。因為我設計了一些球，對方回球都會偏高，她可用力的殺球。雖然她常把球殺到半空中，還是殺的很快樂。和她在一組，其實蠻快樂的，她有少女般無邪的笑聲。每一次我們得分，她都快樂的幾乎要給我一個擁抱。失了分，我喊著加油，她也應著，「加油，加油。」很有默契。
又打了一場，這次是我們勝出。雙打致勝靠殺球，林博士殺球穩定性不夠，殺了幾個高飛球。但是，這不是決定因素。陳助教明顯放水。他有心想讓我快樂一點。他可能知道我暗地裡喜歡黃博士。
那天晚上，睡前，眼睛一閉，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漂亮女孩欣喜的笑容。我的腦袋轉著、轉著一句話，「假如黃博士是我女友，那該有多好！」不曉得那晚上，黃博士是不是也這樣想？我也知道我太不實際了，學歷差了這麼多。而且，陪她打乒乓球就能娶到她嗎？
那晚睡覺時，我嘴角是翹著。微笑著入眠！從來沒睡過這麼甜！
自從林博士說討厭村上春樹以後，他就沒有出來打網球了。當然也沒有出來打乒乓。他沒事就在研究室裡，回到單身宿舍也不會來邀我去台中了。
我還是暗中喜歡黃博士，經常在她經過後，停下來，看著她身影離去。我告訴我自己，我只是在看一個美好的事物。只能看，別想佔有。其實沒有什麼煎熬，因為，一切都太遙遠了。
「黃香吟，我可以和你交往嗎？」
「洪先生，你要先修一個碩士，然後再修一個博士。最好是國立大學，或是美國大學的。然後......」
「我對妳的愛是無可置疑的。我會疼愛妳一輩子。」
「你認為我們有共同的話題嗎？我們會有共同的生活目標嗎？」
打乒乓球！乒乓怎能當作共同話題？
「我會去借一些小說，買一些古典cd......」
我曾經幻想過我向黃博士表白的畫面。有些挫折！
想像中的我，很急切。其實很無聊！不可能嘛！最後，我仔細分析，我可能只是被黃博士的俏皮笑容所迷惑，被她的背影所迷惑，被她輕巧的步伐所迷惑，被她身上的香味迷惑。其實，沒有愛情吧？我和她交談沒有幾句。最親密的接觸是打乒乓時想像的熱情擁抱，這樣算愛情嗎？
那年暑假學校辦了一個登山活動，教職員工都免費參加。我當然去了，陳助教也去了。張教官也了。熟識的人都報名參加，可以說全校都去了。除了林博士。他有他的理由，他不想和大家擠在排雲山莊。
我們一群人在塔塔加睡了一晚。隔天一早，一群人往排雲山莊出發。路上風景很美，只可惜有一陣一陣的飄雨，我披著黃色塑膠雨衣，外面下小雨，裡面也下小雨。沒有買Gore-Tex雨衣是失算了！不過一套雨衣，要五六千，實在也很難下手。內衣有些濕，很煞風景。
往排雲山莊的路很長，一個彎接著一個彎。嚮導一直騙我們下個彎就到了。每轉完一個彎，就發現又被騙一次。真是沒完沒了。還好一路上，有陳助教，還有黃博士聊天。
我發現她對植物也蠻熟的。一路上她找了很多種植物來讓我認識。
有次她發現了一片紅色槳果，不仔細看還真的會忽略。她說這些是和草莓都是薔薇科。這叫「旱田氏草莓」。我彎腰摘了四五幾顆，給她。她吃一顆，「很甜！」
「這裡的野草莓很甜！」
「洪傑偉，你吃看看！」
「恩，很甜！陳助教要不要吃，很甜耶！」
我又摘了一些野草莓，越吃越覺得很美味。
我在學校總務處，因為要負責校園美化，常常接觸植物。但是那些都是一些觀賞植物，都是一些商品。大部分無嗅無味！沒想到在野外，野花野草這麼可愛。
過了午後，隊伍越拉越長。大隊人馬分成了好幾個集團。陳助教腳力太好，他遠遠超前。我和博士教兩個人一組慢慢的往排雲山莊一步一步的走。
我發現我和她還滿好聊的，除了乒乓球，我還可以和她聊植物。儘管說我只知道觀賞植物。
對我而言，植物就是一種工具，美化的工具。可以讓校園更賞心悅目。也是清靜空氣的工具，是隔音的工具，遮陽的工具。
在黃博士口中，植物是朋友，是伴侶。每一種植物都有它美的一面，都有它特殊的一面。
我還記得她看到那一片石竹的喜悅，就像見到老朋友。當然那片粉紅石竹長的真美，因為他們長在一塊高聳的大岩石頂上，很冷靜的，很遙遠的望著我們。黃博士的雨衣也是粉紅色，她的羽毛衣也是粉紅色。她的臉龐也泛著粉紅。
我和她像多年老友，一路上拜訪植物。登山重裝備，變得沒什麼重量了。我手上還幫她提了一個輕裝備。
峭壁上，一群群杜鵑聚落。「玉山的杜鵑，世界知名」，她提醒我。的確，和學校裡的杜鵑不一樣。樹形很壯觀，雖然也是灌木。
「春天來就可以看到滿山遍野的杜鵑。到時候，一片片花海，紅色，白色，粉紅色。看的讓你心花怒放。」
「妳春天要來看花海，我陪妳來！」
「一言為定！」她說的很乾脆。
其實這句話，我等了很久才有適當機會說出來。我是鼓足了勇氣。我本來是想說「我可以陪妳來嗎？」很像有點太謙卑了。她說「一言為定」，讓我覺得大受鼓勵，我要好好把握機會！我提醒自己，不要太莽撞。
「我覺得妳很好相處！沒什麼架子。」
「我脾氣不太好，毛病很多，只是你沒碰到而已。我倒是覺得你脾氣很好！」
「大家都這樣說，呵呵！當兵的時候，我在軍校勤務連服務，我們連長還叫我韋小寶。」
「你有三妻六妾啊？」
「不是啦！我叫洪傑偉。小偉！我不會得罪人。與世無爭！勤務連和軍校長官的人都很喜歡我。所以叫我韋小寶！」
「我看學校的那些女助教也很喜歡你的樣子！」
「有嗎？」
「資管系那個林助教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這樣啊，可惜她不愛打網球。有時候去檢查財產的時候會和她聊一聊，以時候會拿一些軟體給她。」
「你沒有女朋友嗎？」
「好久沒交了。」
真的好久沒交女友了，自從那次兵變後，就沒交過。女朋友想早嫁人，不想等我。
我本來性格有點拘謹，自從那次兵變候，整個人變的神經兮兮的，見到人就笑。也許大家才叫我韋小寶，我成天愛耍寶！當兵，我是大專兵，但是和老士官長處的很好，他們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算帳，掃地，清理裝備，還自願幫他們跑腿買東西，搬家。所以有些私人的簽呈他們也會幫搞定。譬如，我吃素。士官長幫我辦好外食簽呈。他就是有這種本事。他和軍校總務長是鄰居。
「妳條件這麼好，有很多人追吧？」
「還好啦！」
「妳看起來不像有脾氣的人！」
「看情況吧！作實驗不順利的時候，特別容易發怒。不喜歡不能掌控一切的感覺。」
「我看妳很輕鬆自在樣子，不會吧！」
「那是外表，我只會把怒氣憋在心裡，不至於干擾到外人。」
「這也是一種不錯的境界吧！」
「呵呵！」
「那妳是個可愛的人！」我當然不是指她脾氣好，所以她很可愛。我是把她整個人做一個歸納。她的笑，她的態度，她像小女孩一樣，蹲著看花的模樣。她很可愛！
「可惜我長的不漂亮。」
「妳很漂亮耶！何況Beauty is in the eyes of the beholder!」
「你英文不錯嘛！」
「這句話我們大一英文老師叫我們一定要記起來！他說總有一天用得到。」
「你讀什麼大學？」
「東海。」
「難怪！聽說東海蠻重視英文的。」我覺得還好吧，我心裡想！
「我覺得妳是學校裡面最漂亮的女老師。」這個時候我不能和她聊英文，我要轉移話題。
「難怪你叫韋小寶。」
「天地良心！」我大學時候的女朋友聽說都很漂亮。但是比起這位黃博士，很像都變得很模糊。黃博士很亮眼，特別是在這當下。我懷疑是我審美觀改變了，成熟了。我喜歡成熟的女孩？
「你以後叫我小甜就好！天天聽你叫黃博士，怪怪的。」
「為什麼叫小甜？不是叫小香？」
「因為我以前看卡通，我喜歡小甜甜，所以我家人叫我小甜。」
「你還是叫我洪傑偉，我比較喜歡人家叫全名。」
「我看我叫你韋小寶好了。」
「好啊！」
快到排雲山莊，我叫了小甜一聲。
「小甜，往下看，雲海。」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竟然已經在雲層之上。往西看去，滾滾雲海就在腳下。也許是一路上兩個人聊的太起勁，忘記注意一路美景。
隔天，我們登頂。四點多，二十幾個人背著輕裝備攻頂。黎明時刻，通往山頂的小路上颳著強風，雖然，沒有霧，但是能見度沒有幾公尺。在迷濛的登山小徑，黃博士走在我前面，她指著路旁杜鵑。只見陡峭山坡上一片片被風刮的老朽歪斜的小樹叢。
「每年春天這裡花海一片。」她又急又喘的說。她是在邀我明年一起來看花嗎？前後有其他同事，大家離的很近，我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一個碎石陡坡，風吹的很急。我一句話不說，走到她前頭，握著小甜的手，一路牽著她往上爬。
在利如刀割的冷風裡，我結結實實的握著她的手。雖然是隔著兩層棉手套，我感覺我的手變得非常暖活，身體也暖活多了。太陽還沒升起，我心中早已是一片燦爛的日出景觀。
登上了玉山頂，看著太陽緩緩升起。放眼一片光明，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已經在台灣最高點，玉山之巔。這種高度換算成高樓，不知道是幾百層。往下看，真的很讓人興奮，但是又有幾分恐慌！因為實在很高，高的想脫光衣服，大吼大叫！
幾個同事忍不住了，高聲大叫。「啊！啊！」
一個女同事大叫，「某某某，我打敗了你。」原來是她老公陪她來爬玉山，但是今天早上鬧高山症，一直說頭痛，一晚沒睡，不能登頂。
小甜發現陡坡上有一對酒紅朱雀，把我叫到一旁賞鳥。我們蹲著看著他們，她緊緊的靠在我身邊。太陽出來了，還有點冷。她低著頭專注的看著山坡上的鳥兒，風吹著她的長髮，髮絲撲在我面前。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一切歷歷在目。我現在麻州一家藥廠裡當生物統計工作。我幻想的畫面曾經出現在真實人生。
「黃香吟，我可以和你交往嗎？」
「可以，但是你至少要拿一個碩士吧！現在大家都有碩士學位。你考托福，試看看能不能申請一個學校。」
小甜說的很明白，很實際。我是為了愛情，也是為了自己讀書。
沒想到碰到了Dr. Jason，她是我的指導老師，很幫忙。我五年拿到生物統計博士學位，老師也介紹我到這家她幫忙做FDA新藥實驗的大藥廠。
在屋外草坪上種花的小甜甜是我的女兒，她最喜歡鳥。她最喜歡的鳥是White Heron。這點有她媽媽的遺傳。我來美國讀書，小甜兩年後就跟著來美國了。她一直在大學生化實驗室裡做實驗。
我的書架上有幾本村上春樹的小說。說實話，我也不大喜歡他，這是祕密，不要告訴小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