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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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那天一大早曾組長拎了一個手提箱上班,一進門就把那口箱子鎖在保險箱裡。為什麼曾組長要帶一口手提箱來上班?

為了比武!

中午12點,日正當中,曾組長和樓上某金控公司台中分公司的的王經理將有一場大對決。

我退伍後曾經在管理公司上班,曾先生是我的同事。我們曾經一起白天當班,駐守在一座商業大樓。

我從退役開始說起好了。服役了十幾年,我中校退伍。本來想考軍人特考,當個公務員。然而考運不佳,沒考上。之後,計畫到南京看看,看看有沒有發展的機會。南京是我爸爸的老家。然而,一切都只停留在紙上談兵階段。

姑丈是解放軍將軍退役,由於姑丈的關係,姑媽和南京軍區幾個兵工廠的領導很熟,她說他的朋友可以在南京的兵工廠弄幾條生產線給我。我當它是笑話一樁。姑媽以為台灣的人都是電子新貴,每一個人都是張忠謀。

但是聽很多軍中學長說,大陸到處是機會。先去先卡位,先去先贏!很多軍校學長都到大陸發展了。何況,我還有個吃得開的姑丈、姑媽。而且爸爸已經購屋置產,住在南京,和姑媽家裡互相照料。我有點想到大陸試試手氣。

人生是一場接著一場賭博。高中畢業讀軍校是一場賭博,我賭贏了。我用我的青春和整個世界對賭。因為兩岸相安無事,沒有戰爭,我沒上戰場當砲灰。光榮退伍,小贏了一筆退伍金。

婚姻也是一個賭博,我用我的命運和愛神對賭。這是一場雙贏的賭局,我愛我的小青。結婚後,兩人恩恩愛愛。雖然我沒有機會往上發展,小青也沒有什麼怨言。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太太。

退役了,拿了一筆退休金,我想到大陸去搏他一搏。

但是年紀一過三十,賭博籌碼好像變得很複雜,總覺得瞻前顧後,很難讓人有個簡單的抉擇。現在我要下的賭注,不只是一筆退休金。我的籌碼不再只是青春歲月。我還有兒女,身體的健康也是籌碼,我已經37了。

我有一個7歲兒子,6歲的女兒。一對兒女都很黏我。也許因為我常常不在家,凡事都順著他們的意。退伍了,照道理我應該彌補過去對他們的虧欠,多陪他們。要離開他們去大陸當台勞,很不捨。小孩子,讀大學的時候才不會賴著父母吧!

老婆尤其不願意我去大陸。當軍人的這些年,雖然我在部隊生活,但是休假正常,週休過節,大家都能聚在一起。既然退伍了,就該多陪陪她吧!

她還有兩個很實際的理由。一來,她聽了太多台灣人在大陸包二奶的故事。男人在外頭,難免逢場作戲。但是聽說大陸女人很有辦法,就算是你不願意,還是能搞得假戲成真。

第二,他希望我保住那兩百多萬退伍金,不要搞的血本無歸。畢竟這是十幾的年青春歲月換來的,裡面也有她的投資。畢竟,我不在家時,都是她一個人打理一切。這筆退伍金,有一半應該歸她的吧!老婆是保險業務員,人生閱歷自然比我還豐富。

聽了老婆這一番話,儘管心中有些掙扎,我還是打消了去南京發展的念頭了。聽某嘴,大富貴!希望如此!

我是軍校理工學院專科班畢業。老婆勸我騎驢找馬,先找個事。同時再度準備軍人特考,不要放棄這個權利。

我應徵大樓管理公司,是基於一種很簡單的想法。我能管軍人,大廈我也能管吧!我住的公寓大廈,也是由管理公司管理。我打算到管理公司當個總幹事。

應徵當日,我拿著履歷表,穿著整齊。我當過排、連、營長,我自信面談這關我一定會過。

面談之前,辦公室外頭坐著幾位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沒多久他們就互相聊了起來。他們和我一樣都是來應徵的。其中有一位是前工廠廠長,老闆跑人,他也跟著失業。一位是台商,回台灣從頭幹起。這一切是他老婆的命令。另外一位是傳統沖洗照相行的好闆,照相沖洗生意不好,他結束營業,想轉業。大家都蠻客氣的。也沒有什麼競爭的感覺。我發現裡面,社會經驗方面我最嫩。

長年在軍中封閉的文化裡,階級、紀律,深深的根植在我心中。就算我和人很熱絡,我心中還是有一把尺,衡量著和我交談的是長輩,還是晚輩?是下屬,還是長官?要叫他大哥,還是小弟。其實我是冷眼看著他們對談,沒有主動插話。我還不知道要如何稱呼他們,如何和他們打交道。

我的如意算盤沒有打成。樓管公司只要管理員。不論你如何優秀,不論你過去當過多大的官,都得重管理員幹起。想要當總幹事,要先有管理員經歷。

當總幹事,多拿五千元,週日休息。生活作息正常。當管理員,有日班,夜班。剛進去公司,還不能選擇日班,還是夜班。差別大了!

儘管有些遺憾,我還是進入了管理公司,從基層幹起。

我的第一個工作是在東海大學附近的一個透天別墅區當晚班管理員。這裡可能本來是一片稻田,別墅區的周圍不是雜草叢生,要不然就是光禿禿的一大片。

這種地方,七點入夜以後,冷冷清清的。打死我,我都不會搬來住。我住在市區,樓下就是永興街,街上一排排小吃、泡沫紅茶,冬天半夜也有燒仙草可以吃。

住在這裡呢!半夜,從台中港,呼呼,吹來一陣陣鹹鹹濕濕的冷風。遇到天氣不好,夜晚,淒風斜雨,令人不悅。

這個別墅區的住戶都是一些工廠小老闆,學校老師。我不是很勢利的人,但是我要誠實說,當時,我認為這批住戶都是一些撿便宜的人。講好聽一點,他們是等待時機,等到中科進駐,看看房價能不能翻兩番。後來,事實證明,翻了三番。

住戶裡,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許老師」。這位「許老師」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單身小姐,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開著一輛紅色沒尾巴的福特嘉年華。她說她在高職當老師,也沒說教什麼課目。

令人討厭的是,她很像是我的頂頭上司一樣,沒事就來管理室指導。一個月花了三千塊管理費,就想支使人,做東做西。

「陳老闆家的車子沒有停好,你去叫他停好。」這個沒問題。

「孟老師和他老婆兩個人在打架,你去勸一勸!」這種事,我只能報警。我報警以後,警車開到,進去勸架,孟老師恭恭敬敬的送走警察以後,轉身向我撂下一句,「我們夫妻吵架,干你屁事。」下次你被你老婆用菜刀砍死,剁成肉醬,也不要怪我!這句話,我當然不敢講。

「鐵門壞了,趕快去修!」這種事與我何干?妳把我當做無敵超人!這是白天總幹事的事。我只能在日誌記下來。

「上班不要坐著,要站著,沒事要出去巡邏一下。」一天十二小時站著,你來站看看!包準妳大腿青筋外露、靜脈曲張,屁股長痔瘡!

話說回來,這些要求還是可以容忍,反正他們花錢是大爺,讓他們滿足一下當官的快感,我就忍下來了。

有一天「許老師」又來指導。她說社區大門外面停了一輛摩托車,有礙觀瞻,叫我推開。我尊命行事。我一時好奇來了,回頭問她,「許老師,你在哪兒任教?」

「我在草屯工商任教?」

「從台中開到草屯不遠啊?」

「我走中投公路。很方便」

我小時候的死黨,王大成,好死不死就在草屯工商當成績股股長。

「許老師」離開管理室沒多久,我就用手機call了王大成。

「大成,你們學校有個許老師嗎?」

「我們學校那麼大,當然有幾個許老師?男的女的,叫什麼名字?」

「女的,許春惠,許老師。你認識她嗎?」

「許春惠。什麼「許老師」?圖書室的辦事員!」

「她說她是老師!」

「別開玩笑了,她是老師,我就是教育部長了。」王大成也愛開玩笑。

「許老師」原來是個小工友,沒事裝模作樣的,叫人稱呼她「許老師」。其實她也沒招搖撞騙,你也不能責罵她。她只想滿足一點虛榮嘛!

從那天起,我改稱她「許小姐」。她很不習慣,但是看到我老實誠懇帶著奸笑的眼神,她也沒糾正。老子幹過營長,還要畢恭畢敬叫妳這個工友一聲老師,妳搭馬好了!

我是請調離開中科別墅的。除了「許老師」對我常常有意見,還有陳老闆夫妻一心一意要趕我走。

陳老闆開了一家模具場,剛開始還對我蠻善意的。他講話都用台語,我也用台語對應。畢竟我母親也是台灣人,台灣話也是我的母語。後來他知道我是外省小孩,態度180度大轉變。不再理我,看見我,也當我是透明人。聽說他是台獨基本教義派的信徒。幾本教義派的信徒,看到外省人,不管是混血的還是純種的,眼神都帶有刀光。

有一次半夜1點,我繞著別墅周圍巡邏,外頭吹著一成不變的海風,整個別墅區外圍,有些冷淒的。大白天,地上的硬土是紅色的。月光下,看起來有點像銀黑色。

走著走著,我往東邊看去,台中市的城市夜景就在眼前,一覽無遺。假如小青能和我在這裡看夜景就好了。想想,這時間,小孩在睡覺了!小青可能在輸入顧客理賠資料。

在軍中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夜晚的孤獨。孤獨對軍人而言也是一種任務。只有少數的男子有這種任務在身。

我繞著別墅圍牆走著,走到一個轉角,前方20公尺處,突然飄出兩塊白影。兩塊白影慢慢的朝我逼近。

「俺娘唯!」我當場叫出來。褲檔裡當場放了一個響屁,差點拉出一陀屎。

我轉頭就往別墅區大門守衛室狂奔。

到了管理室,我馬上打手機,向管理公司區域主任,報告了狀況。管理公司的人說,前一任的夜班也見過。還說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東西。反正就是叫我堅守崗位。

整整一晚,我全身發冷,打哆嗦。真見鬼了!

基本上我是不信邪的,但是這裡是西屯,附近台糖蔗田旁就有不少亂葬崗,東海公墓也就在附近。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能太鐵齒。

隔天上工,我就帶了一本聖經,我以前信基督教。帶了了一個LED燈泡的強力手電筒。上工前還去把舊軍帽上頭的青天白日徽章扯了下來,放在皮夾裡。聽說青天白日徽章可以驅鬼!

晚上1點,按照社區規定去巡邏,一路我戰戰兢兢的走著。左手拿著聖經,右手手上拿著另外一隻小瓦數的守電筒,腰帶上掛著備用的大瓦數LED手電筒。一邊走,我有點興奮,其實是在雙腳都在顫抖。走到轉角,兩個漂浮白影又出現。我馬上打開大瓦數LED電筒往白影照過去,原來是兩塊布。白布下頭是穿著脫鞋的細腿。明明是有人裝鬼嚇人。正如我所料。

我往「鬼」走去,這兩個「鬼」也不怕我,一動也不動的乖乖的站在那裡。看到我不怕他們,索性把白布掀了,露出兩張可惡的臉。陳老闆夫婦!

開模具廠的陳老闆夫婦!兩個人理直氣壯的站在那兒,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當場我真想把這兩個「鬼」男女打一頓。但是基於職業道德,我還是忍下了這口氣。

後來兩個鬼男女開始不斷刁難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說我上班不會噓寒問暖,說我不會講台語。胡扯!說我是國民黨的奸細。真是他媽個X!說我上夜班,打瞌睡。虧他們還說的出口!

見鬼事件後,每天午夜一過,他們夫婦兩人窮極無聊,輪流出來到管理室,看看我睡了沒。其實,我面前就有一台攝影機對著我拍,他們明明就可以在自家客廳看我有沒有打瞌睡。但是他們就是要費盡千辛萬苦,三更半夜到我面前,看我有沒有假眠。

我不堪其擾。幹了三個月,請調其他服務點。後來聽說陳老闆的妹夫也開保全,他們用盡心機想把我們公司趕走,所以才那麼賣力處處刁難,甚至還裝神弄鬼。

他們三更半夜不睡,白天還能上班,這才真正是靈異事件!

我第二個工作是白班。公司把我調派到中港路某某商業大樓當日班管理員。由於管理的是一棟高層商業大樓,需要比較多人手,一班共有兩人,其中一人為小組長。

曾大哥就是我的小組長。

第一次在大樓管理室遇到曾大哥時就覺得他很面善。他方頭大臉,身材高大,國台語雙聲道。

他六十出頭了,國台語都流利。看到你是外省小孩,就用國語和你交談,算是不會欺婦人。不像一些本省歐基桑,見到你是外省人,偏偏講台語。想要報復!

曾大哥為人古道熱腸,上班都是早到晚退。你有什麼疑問,問他就好了。甚至你要找人帶班,他都會想辦法幫你搞定。

他的記憶奇佳,哪一位是某公司的會計。哪一位會計又是某某公司經理的情婦。哪一個經理已經快走路了。那一位經理投資股票失利,躲債,跑路去了。哪一個金融專員去看精神科,因為代客操作,股票投資快虧光了。這些都在他腦袋瓜的小電腦裡面。對他而言,一個大樓的成功管理,是需要掌握這些小道消息。

他碰到各大公司的工友小妹,送貨小弟,掃地阿媽,都會笑臉相待,噓寒問暖。他可不是在打混,泡馬子,交朋友。他是在執行情報蒐集勤務。

樓上17D那家茶葉批發公司就是被他舉發,然後被警察取締,趕出大樓。那個茶葉公司,員工一個個穿的西裝畢挺。他們不只批發高山茶,還經營地下錢莊、兼討債公司。那位「茶葉公司老闆」,胸前掛著一個拳頭大的金塊,腰帶也繫著一塊金塊。人還沒走近,就看到金光閃亮的一團。他的長相就像個大流氓。但是人家開著賓士320,出入一堆黑西裝跟在旁邊。你總不能問,「你是開地下錢莊?還是老老實實的賣高山茶?」

一個掃地阿嫂蔡嫂進去掃地,聽到種種,透露給曾老大。曾老大也從別管道得到了一些消息。報警取締。沒多久,大樓少了一些戴墨鏡的黑西裝。

其實他們老實一點,應該不會被抓的,只是他們太貪心,連一個老太婆的錢都想賺。表面上他們是茶葉批發公司,不只批發「兄弟茶」給各路英雄好漢,放高利貸,討債,還是大家樂大組頭。和台灣一般的公司一樣,算是多角經營。

他們以為大樓裡面,「地下階層的員工」有事沒事都會簽一組大家樂,想要吸收蔡嫂幫忙拉客戶,還說要給她分紅。

蔡嫂沒簽他們的大家樂。除了一個掃地的呂伯伯,純粹好奇,曾經簽一次,沒有人捧場。這棟商業大樓沒有簽大家樂的文化。要賭,大家都買政府的六合彩。這個大樓,上上下下都蠻理性的。

在管理室工作幾天,對曾大哥有更多瞭解。比起我,曾大哥的一生有幾分傳奇色彩。他年紀六十幾了,一口台語,怎麼猜也猜不到他曾經是個職業軍人。服役軍中一段時間後,以士官長退伍。退伍後,考上了藥劑生執照。沒幾年,生意作的轟轟烈烈的,算是雲林地區一個西藥的大盤商。

人生是一場戲。好戲一定高潮迭起!曾大哥很點傳奇,因為他的一生也是起起落落。他說他從大盤商,日進斗金。跌到一無所有。聽他說是因為替人作保!

這次失敗後,曾大哥選擇到台中,重新出發。他不做西藥生意了,他改賣大腸麵線。聽他說也是一帆風順,客源不斷。

年紀大了,他改做小生意,在市場賣水果。最後他把水果生意交給他老伴,自己出來闖。照他的講法是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成天和菜市場裡面的人打交道。

他到管理公司,做了一段時間管理員,很快的就升格成小組長,畢竟他當過士官長,做事情一板一眼的,很有權威。要不是他在外面打混了這麼多年,一口台語,他的一舉一動和軍人沒有什麼兩樣。假如有什麼要挑剔話,那就是他自信到有點輕浮的眼神了。

曾大哥言談之間,語言詼諧,態度輕鬆。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風。我沒和他喝過酒,和他喝過酒的同事說,他在酒店裡喝酒,也是大哥一個,豪氣干雲。樓上幾個證券公司的業務,保險公司的經理,報關行老闆,都和他一起喝過酒。

曾大哥就算是在大老闆面前都是一副神情自若的樣子。他有時候也會調皮擣蛋,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譬如他曾經半開玩笑的對保險公司的副理說,今天你女朋友比較「澎奶」喔!其實是陳經理換了新的情婦。陳理的情婦開車送他回辦公室,曾大哥老遠就能看到這個女士罩杯尺寸大大不同。

人和人相處,有些事情很難理解。甲和你很好,乙和你很不對眼,但甲可能和乙臭氣相投。你不能向甲說乙的不是。就算說,搞不好被認為愛說閒話。人際關係的合縱連橫真是很複雜的方程式。人的好惡親疏的拿捏,也不是德高望重就能完全掌握。要是真能這樣,我們就拿一個計算機來算人際關係就好了,省得老是碰的滿頭包。

曾大哥瀟灑自信的模樣,在其他老闆的眼中,可能就有點草率輕浮。也不管他有沒有誤過事。

某大金控公司的王經理就和曾大哥的化學元素不合。反正王經理就是看曾大哥討厭。他沒事就糾正曾大哥不要沒事問東問西。他認為曾大哥是個愛東家長西家短的長舌公。他也曾向管理公司抱怨,管理室聽的音樂太低俗了。其實都是一些台語流行老歌。譬如,西卿的老歌。這些歌我也都很喜歡,畢竟我也是看布袋戲長大的。

王經理想要曾大哥走,因為他覺得曾大哥土裡土氣。他覺得曾大哥沒受過什麼高等教育。別家管理公司的人才都已經大專畢業了,他認為我們管理公司也該提高素質。曾大哥是士官學校畢業,算是高中畢業!他有藥劑生執照,當過西藥商大盤。算算應該有社會大學畢業吧!

王經理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人。他不只向管理室提出質疑,還常常打電話給管理公司高層反應。有些人就是喜歡透過這種溝通方式,告訴人他人面很廣,很有辦法。他可以打電話給管理公司高層,表示公司高層和他可能是好友,可能是高爾夫球球友,可能是某豪宅別墅的鄰居。

某天中午,這兩個死對頭不巧又見面了。怎麼會不見面呢?曾大哥怎麼說,也是個管理員,只不過他是小組長,有時候要負責一些溝通事宜,要回總公司。

曾大哥也知道王經理對他多所不滿。但是基於職業道德,他還是隱忍在心裡。只是見面時表現的不怎麼熱絡。見到別的公司經理,他的嗓門就大了,「吳經理好!」「蔡副總好!」

王經理可能是中午陪客戶吃飯,1點半才進了大廳。見到王經理,曾大哥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王經理的存在。

王經理見到曾大哥向他點頭,突然見獵心喜走近櫃臺。我以為是要和曾大哥打招呼,或是和我聊一聊,畢竟我來這個大樓不久,他也許要認識我。看看我是何方神聖。

「曾組長,你好!」王經理是找曾大哥。

「王董你好!」曾大哥喜也喜歡尊稱呼人「董」!

「好久沒見了。這些天是去哪裡摸魚?」

「我都在這裡啊!有時候去巡邏,你沒看見。」

「你今天這件衣服是哪裡買的?」

「我女兒買來送我的。」

「看起來是地攤貨的樣子。」

聽到「地攤貨」,曾大哥臉色就像三杯高梁下肚,整個臉又紅又腫,像河豚一樣都鼓起來了,只差沒長出一根一根的刺。

話雖如此,曾大哥終究還是忍了下來。畢竟他實在也不太在意衣服是哪裡買的。這套衣服其實算是比較體面的,女兒在大賣場買的。

「有人送我衣服,我就穿,我不挑剔。」

「年紀一大把連衣服都要人送。一幅老骨頭還要出來賺錢。保重喔!」

看王經理講話那種態度,就是要給曾大哥難看。惹他生氣。

他在金控公司上班,他的顧客一個個都是億萬富翁。日子久了,他也以為他自己也是個呼風喚雨的大老闆。講起話來是不留什麼餘地的。

在王經理面前,曾大哥穿著大賣場買來的平價Polo裝,腳底的皮鞋,用眼睛估價,最多四百五十元。

他看到他的億萬富翁大客戶,就好像看到白花花的銀兩。心涼脾胃開。

看到曾大哥,好像有霉氣上身一樣。看到他,總覺得自己一個月的業績可能會打六折。

「看你一副窮酸的樣子,你們公司怎麼會請你來當組長。」

「王經理,你這樣有點過份了?我再窮也不會比你窮!」曾大哥聽到「窮」這個字就有點控制不住了。

「小小的管理員,要和金控公司經理比。」

「我一個月賺的錢,頂你半年。」

「你不只人窮,還會吹牛皮?」

「你有膽不要走,我們後天來比誰有錢。」

「怎麼比?」王經理突然楞了一楞,還是問了。

「拿錢堆起來比!鈔票,台銀支票都可以。給你一天時間準備。」

「你別嚇唬我,你幾斤幾兩,我一眼就看穿。」

「你不要講有的沒的,有種不要走,拿錢來比。後天中午來比誰錢多,沒來的是婊子養的!」

這時候在他們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一堆人。同業某保全公司的董事。某證券公司的協理。某行銷公司的董事長。大家都好奇的聽這兩個人一來一往的答嘴鼓。

王經理這時候有些尷尬,不講話了。他自覺和一個小小管理員在大廳理論,實在有失身份。他想要離開。

曾大哥逮到機會,趁王經理還沒走開,向這些大頭說,各位都聽到了,「後天中午,希望各位來當證人,看我們比賽堆錢。看是我堆的錢多,還是王經理堆的錢比較多。」

錢是身外在之物。這是我的一貫信念。對錢,我的態度是很超然的。也許是因為軍人家庭,一輩子沒有苦過,所以沒有感覺的錢的重要性。

就像我一輩子,平平順順,就算沒考上大學,也沒人罵我打我,所以成功、失敗,對我都一樣。錢也一樣,500萬和一億,對我有什麼差別,我也很難想像。剛剛退伍,我的心理狀態,和在軍隊裡帶兵時,沒什麼兩樣。

看了這種場景,只能一句話來形容。「好笑!」而且「幼稚!」

過了一天,中午十二點,日中當中,管理室外面來了一堆人。我想是來看熱鬧的。

曾大哥把辦公室裡的手提箱拿了出來。沈甸甸的!

只可惜,大廳裡吹著冷氣,室內溫度只有22度。感覺冷颼颼。否則他真的有點像「日正當中」電影裡面的的警長賈利古伯。

他提著錢,高大的身影,像賈利古伯一樣,緩緩的從辦公室走向管理室。準備決鬥。

等了15分鐘,他的對手王經理才姍姍來遲。

王經理拿著一個包包,便當盒大小。眾人十分失望。

看到王經理到場,曾大哥也不多說話,打開手提箱,在大家面前開始一疊一疊的堆錢了。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一般人有大筆錢要流通,都是開支票。我也領過一百萬的支票。但是看四百萬新台幣堆在面錢,今天是第一遭。堆完鈔票,曾大哥在一旁又擺了兩張台灣銀行支票。就我所知,台灣銀行的支票,等同鈔票。錢和支票合起來,一共八百萬。

「我們搞投資的,怎麼可能隨便賣股票,賣基金,退定存。我拿我的存摺,還有基金憑證。」王經理講話時,不經意笑了起來,口氣還有點教訓的意味。

他打開包包,拿出三個存摺。每一本都攤開。三本,一共5百萬元。還有投資的基金存摺,共400萬元。總共九百萬新台幣。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招。我也帶了存摺。」說著曾大哥從手提箱內層拿出三本存摺。一共八百萬元。

這場堆現金比賽,比賽結束,曾大哥勝出。

王經理很不屑的走回電梯,嘴裡唸唸有詞?他的心裡可能在唸著,「這點臭錢算什麼,我的顧客哪一個不是一二十億。」

在這同時曾大哥身邊圍了一堆人,幫著他把錢整整齊齊的裝進手提箱。幾個金融專員開始向曾大哥獻殷勤了。一位專員要幫他提手提箱,有一個保險公司業務開始幫曾大哥按摩,也不管他答不答應,就在他肩膀上搓啊搓的。

「大哥,晚上有沒空,我請你喝酒。」

「大哥,我們公司有一個投資專案,今晚有沒有空,我到你們貴府,向你和夫人報告。」

「大哥,你這種人要買一個高額的保險,才能顯出你的身份。等下我打好案子,拿下來向大哥報告。」

就這樣,你報告,我按摩。一時間,曾大哥好像一個黑社會老大一樣,被一群小混混伺候。

曾大哥就在他們簇擁之下,回到辦公室裡面。幾個專員,協理,爭相幫曾董按摩,倒水。

幾個月後,顧客抱怨我上班反應不夠靈敏,不夠熱誠,公司要把我換到另外一個工作地點。我被調派到某一公寓大樓當夜間管理員。我沒上任。不想晚上上班。妹夫介紹我到一家貿易公司,當業務兼打雜。騎驢找馬。不上班,成天在家,不好受。

曾大哥呢!堆錢比賽隔一天就被解雇了,因為他的行為造成公司困擾。公司說的很委婉,現在時機不好,人浮於事,希望他把就業機會讓給其他需要工作的人。

後來曾大哥還是偶而會邀商業大樓裡頭的主管喝酒,酒錢都是他付。這種場合我不習慣。不是因為粉味,而是我是酒精的拒絕來往戶,不勝酒力。看著別人飲酒作樂,划酒拳,一個人在一旁,冷眼看著,滋味不好。曾大哥邀我去過一次,喝了一罐啤酒,聊了幾句,就看他們胡鬧了。

這次打擊之後,曾大哥搬離他大坪數的透天屋。聽他說過,透天厝裡面有一張他和李登輝的合照。他付錢找人幫他合成的。

他搬到了一棟所謂的大廈型豪宅,一出手就拿出一千萬現金,一次付清。聽他講他要做一個表裡如一的有錢人,要當一個有品味的有錢人。

除了現金,他手上有好幾棟透天厝的地契。原來他曾經和他堂兄弟一起投資建設公司,在中部地區蓋了一些透天社區。他運氣好,趕在泡沫經濟前就結束公司營運。全身而退。怪不得我覺得他很面善,原來他就是中部某大財團老板的堂兄,長的幾乎一模一樣。而他那風風光光常上電視的堂弟,可能會被抓去吃牢飯。

更絕的是,也不知道他怎麼搞的,他在鬧區一個熱鬧滾滾的市場裡,佔有十幾個攤位,單單在一個市場,他一個月就可以收到租金25萬。如今,他日子過的像神仙一樣,酒肉朋友,永遠不缺。

唯一的遺憾是,他在豪宅大樓裡常常被外來訪客錯當管理員使喚。做生意一輩子了,見到人,他始終會彎著腰,笑臉迎人。豪宅裡面一些所謂的有錢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他和他老婆始終做不來。

王經理還是像往常一樣,殷情的伺候他的金主。堆錢比賽的小插曲,他早已拋在九霄雲外。他是個向前看的人。畢竟,曾大哥身價最多三五千萬,他是看不上眼的。他的金主,一億起跳,他不會浪費他的心思在曾大哥這種小角色。儘管王經理自己的身價不過千萬,沒有三五億的人,他不想攀。

出社會一年了,工作上不是很順利。各種車貸,房貸,稅金,小孩才藝班,投資保險,各種各樣支出日漸增多,財務壓力迎面撲來。我深深的感覺我對人生的看法,和在軍隊時比起來有了極大的轉變。

前幾天一位先生,穿著骯髒的工作服,開了一台外觀老舊,引擎不斷發出煞車聲音的福特金全壘打,到貿易公司來說找吳秘書。他講話的口氣和鄉下人一樣,每一個字都好像含在嘴裡,吐不出來。講出口的話,又講話詞不達意,差點被我轟走。原來他也要找老闆。要找張董就說找張董,還先和吳秘書什麼打招呼!

張董回來打了我一下午官腔。我差點把稀客,陳老闆趕走了。陳老闆雖然是黑手出身,人家也真有辦法。陳老闆一個月就出了10個貨櫃DIY五金到日本,貿易公司要巴結他都來不及,還差點被我趕走。原來,陳老闆和公司已經沒有往來,但是公司一直想拉攏他。我屈膝彎腰,向陳老闆道歉了三分鐘。

被罵了一頓後,去洗手間小解,不意間看到自己在鏡子理的面貌,除了挫敗感,竟然多出了類似王經理的眼神。我的眼神裡,似乎有一種高傲,目中無人的餘光。我發覺我不知不覺的已經融入了這個社會。

看完這篇就像照了鏡子
我的嘴臉啊
原來
我融入社會很久了
:cry: :cry: :cry:

潮間帶 很浪漫 不會有什麼嘴臉啦 呵呵

謝謝看文 問好

我還要謝謝你
把字放大而且不是粉紅色

因為現在小學作業本,寫字的格子都放大了,我是順應潮流。

粉紅色和黃色,看起來太夢幻了,不適合我。

剛剛去買一本李潼寫的書,明明就在我面前,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店裡面一個18歲的女店員也找不到。可見我的眼睛很正常。最後是一個有特異功能的店員幫忙找到。原因就是因為用黃色印書名。黃色白底。誰看的見。這本得到小太陽獎的好書,銷路可能會大受影響。

說到英年早逝的李潼
就覺得很嘆氣

我很喜歡他的作品
只是
唉唉

唉 我才想起來他已經去世了 不經提醒還以為他還在人世 我很喜歡李潼的散文

他的那首「月琴」是我的最愛 曲是蘇來譜的


蘇來創作的 「微光中的歌吟」 也是百聽不厭 可惜蘇來從商 沒有再寫歌了 可惜

我也很喜歡李潼
只是看的不多...

(最近偏愛看女性作家的東西,奇怪)

我也是愛看女性作家 但是歌 愛聽男生唱的 奇怪!!?


就是這樣融入社會的
有點諷刺
有點悲哀
郤是現實
而且,能融入也已經是要興幸的事了 :?

寫得多流暢自然呢

能融入,但是又能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同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那就太夢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