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月 20, 2005 12:49 pm
那個週六下午，我上了阿欽租的閣樓，去找他打羽毛球。前幾天我們約好去大禮堂打羽毛球，他要教我幾招。和我們系上幾個僑生交過手，總覺得他們毫不費力，高遠球又高又遠，殺球殺的很鬼魅，我卻怎麼打也打的不高不遠。想向他們請教，他們總是說他們是從小打羽毛球，我們學不來。聽說馬來西亞下午平靜無風，想打球，在院子裡打就可以了，真的還是假的？我們都要到體育館，才能打，室外風大，球會亂飛，好像打鳥一樣，弄不好扭到腳，當然我是指和男生打。和小庭打，就另當別論了。
阿欽屋子外頭，種了一盆盆台灣原生蘭，所以感覺濕氣很重。這些蘭花都是他到山上摘的。我曾經跟他騎了機車上山去，那次他偏偏要獨出新裁，跑到大坑去。到大坑能找到蘭花，我頭都給你。那次我們空手而歸，他好心從蛇木上拔了幾株芃尼蘭，送我，不想讓我有空手而歸的遺憾。他真的蠻體貼的。
一如往常，他門沒關，他睡了個懶覺，還在猶豫要不要起身。我也不知道他們醫學院學生課是怎樣排的，不管是醫學系，牙醫系朋友，一個個都是睡眠不足的樣子。仔細看，都可以看到兩輪黑眼圈。我記得有一次看到朋友從學校回來，一臉慘白，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答道：「上了一天大體解剖課，跑臺，很累！」原來是看到死人，臉色像抹了一層石灰一樣。
我狠狠叫了他，「少年A，打球喔！」這時他才下了決心，不睡了。也許我是魯肉腳，他沒什麼勁。不過還是穿了球鞋，拿了他的球拍套上路。
大學禮堂滿滿都是人，每一個場子都有人，放眼看去，打的最美姿的，就是那些僑生。幾個僑生一頭長髮，在球場上隨著殺球，球拍蠻力甩著，看了真的很羨慕。「從小就玩球，你們學不來。」才怪！
沒有空位，阿欽和我只好退到禮堂門廳。門廳很高，但是就是沒有禮堂裡面高。阿欽開始糾正我高遠球。兩人一左一右，開始對抽高遠球。其實高遠球還好打。我只是不會反手。阿欽是校隊，反手拍打的很屌，當場傾襄相授。原來腳要稍微彎曲，手腕、手臂也都要彎曲，在最高點擊球，在擊球一剎那間左腳右手要成一線打直，像一條鞭子一樣發力。原來如此！知難行易。我練了練，是有心得，雖然還是打的不怎樣，至少反手能把羽毛球打到門廳天花板了。很有成就感！手腕、手臂一剎那發力，恩！就是這種感覺。
練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有場子，都被那些僑生佔了，我還不夠資格和他配雙打。兩個人就到禮堂外頭，坐在石頭上抽煙。
「今天本來不想來的，昨天晚上沒睡。」阿欽說。原來不是因為我太差，不想來。
「昨天又k書，熬夜通宵啊？」
「昨天女朋友來找我，晚上和她在你們校園裡耗了一晚。」
「小蘋來找妳啊？」我問。
「不是，是前女友，算是女的朋友。」我不知道他還有另一個女友。他和小蘋兩人成雙入對，是大家公認的金童玉女。
「是我在認識小蘋之前的交女友，分手了兩年。我們交往了兩年才分手」
「兩年，這麼久。你怎麼捨得？那真是很遺憾。」
「真的是很遺憾。」阿欽突然變的很嚴肅，不想講話。我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應對。他有時候情緒上會突然轉變，從大喜大樂轉為冷淡。有時面目冷淡卻突然一聲狂笑。
「為什麼？到底是何方仙女下凡，讓你這麼在意？」阿欽是牙醫系學生，身高182公分，又是體育健將。人長的不只能用帥來形容，他除了風流瀟灑，還有一張慧黠可愛的笑臉。這樣形容可能很噁心！在交女友方面，他應該是蠻佔上風的。一般人可能搞不懂他會有什麼好遺憾的。
「我們是精神伴侶，soul mate，她愛讀的書，我都愛讀。她愛聽的音樂錄音帶，我也都有一套。她愛尼采，我也去買了一本尼采。你也知道我懂尼采，比你懂得多。」我和阿欽不同，我愛聽那種瑰麗的重搖滾，譬如Scorpion， Uriah Heep，歌詞我通常都不大在意，愛聽歌不求甚解。他愛聽Don Mcclean，Don Henly。音樂方面我就和他不對頭，他聽的音樂對我而言很抒情，很陰柔。對了，他有一本尼采，查拉圖如斯說，他還會背一段耶。學醫的人就是會背！
「既然如此，她不就是上天給你最好的禮物嗎？還為什麼分手？」
「因為，因為，就是因為我們只是精神伴侶。我們只能當soul mate，我們只能當soul mate。」我發覺阿欽很喜歡講soul mate這句英文。也許他的前女友也是這樣說，「阿欽，我和你只能當soul mate，我和你只能當soul mate。」
「soul mate，我只有classmate。」我的女友是我的classmate。
「唉，你不要開玩笑啦，我是很嚴肅的。」
我趕緊表情武裝了一下，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我不想像逼供一樣聽人講話。
「小蘋和我一樣是讀醫，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找到那種頻率一致的感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成天帶她上山下海，要發掘我和她之間的那個 bond。你看我天天和她快快樂樂的，其實我內心很寂寞。」沒想到他轉話題這麼快，一下從前女友跳到小蘋。我知道他講的那個bond是什麼，什麼化學鍵，他是在比喻。
「小蘋很體貼，又漂亮。」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我也只知道小蘋就是體貼、漂亮，善解人意。有她在的場合，一定有綠豆湯。她煮的綠豆湯非常特別，真的有職業水準。像店裡面賣的綠豆湯。我還特地問小蘋，妳怎麼煮的，綠豆都粉粉的，很好吃。她說加了一點鹽。
「小蘋能和我分享喜悅，我卻不能和她分享我的苦。我不敢告訴他我心裡的焦慮，告訴他我從小以來種種徬徨痛苦。他連聽故事的耐心都沒有。每一次我要講我小時候種種，他都很nice的叫我忘掉。憶云會靜靜的聽，我發現她也會毫不保留的講她從小到大種種痛苦，我們可以在寢室裡聊一天，聊祖父，祖母，聊她某一個夏天無助的午後，她被祖母鎖在門外，一直慌慌張張的在四合院裡繞圈圈，聊她的畫的水彩畫，她畫超寫實的乳房被刺穿的女體。聊保羅麥卡尼，聊比利喬。」麥卡尼我知道，我讀大二住校一個神經室友，曾經在寢室裡放麥卡尼的With A Little Luck，放了一下午。每一次唱完，他就從床上跳下來，重新把唱針放回那個黑膠唱片那個音軌然後重頭又唱，with a little luck, we can help it out, we can make this whole dam n thing work out, with a little love, we can lay it down, can’t you feel the town exploding, 我當時認為那個港僑八成是瘋了。最後我把他改成，With a little FUCK，we can help it out。! 想到這首歌，我整個人感覺像黑膠唱片一樣在繞圈圈。You can’t feel the town exploding ,只有這句我喜歡。
對了，小蘋和阿欽兩人的招牌演出就是快樂。他們兩個人常常敲人門房，你打開門，看著兩人快樂的開口笑，像一對雕像，站在哪兒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當中是誰想出的這個點子，小蘋的機率比較大。
我也曾經配合阿欽演出，那是後來的事。兩個人裝瘋子，從國光路一路走下去，看誰樣子比較怪異，比較精神失常。結果，我是輸了。沒這種演戲的細胞。
「昨天晚上憶云到我寢室找我，拉我到你們校園。曾經到你們系館附近的小水池。坐在水池邊的石頭上，靠在我身邊，唱了幾首披頭的歌，Fool on the hill，和Strawberry field。我看著漆黑的池水映著黯淡的月色，聽著稀疏噴水聲。還有她低沈的strawberry field forever，我真的快哭出來了。Forever，forever。什麼是永遠。為什麼我們不能有永遠。我曾經問她。她曾經很世故，很諷刺的說，剎那就是永恆。」
我想轉移話題，不想聽他和她前女友晚上的種種。總覺得我這樣好像也是對小蘋的背叛。小蘋也是我的好朋友。記得期中考前，我長了智齒，到仁和路上那家牙醫拔了牙，回家也按照醫生囑咐吃了消炎藥。沒想到考植物分類前一晚，頭疼欲裂，根本無法讀書，去找阿欽，是小蘋在，小蘋幫我看了，牙齦整個都黑了。她回去她寢室拿了一些藥，給我吃。應該是止痛藥，還有更強力的消炎藥吧！小蘋人真的很好，感覺像大嫂，我都偷偷叫他大嫂。
「假如我是你，我會選選擇小蘋。你需要小蘋，他能讓你靜下來，你曾經告訴我。」小蘋的笑臉，讓人覺得很舒服，很寧靜。他爸爸是醫生，她的一生除了幸福快樂，就是幸福快樂。沒什麼缺憾。
「但是我心中一個最深處，她好像永遠無法探觸到。」
「慢慢來，時間是最好的解藥。」這句話是我女友的名言，這是她前男友送她的。
「後來我騎著單車，載憶云繞著校園，她坐在後座，摟著我的腰，我內心裡一直閃躲自己的慾望，真的很想擁有憶云的身體。我是捏著卵葩在騎車。」「捏著卵葩」這句話是他用台語講的，意思大概是克制自己吧。我是天主教徒，我要克制自己會唸聖母經。「萬福瑪麗亞，滿被聖寵者，，女中爾為讚美，」很有沒有機會唸聖母經了，都忘光了。
「假如憶云沒愛上那個女生，我就沒有這麼多苦楚了。人生真一場很荒唐的爛戲。」
我停了很久，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捏著卵葩」，他不想再跳進一團混亂，他要一個簡單的愛，一個可以掌控的人生。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在晚上帶憶云到校園了，他在後悔嗎？
「去吃晚飯吧，到黑店，我請你。」他教我球，我請他吃一餐，應該的。
吃完飯我提了半打啤酒。邀了曲申、還有穆華，一起去阿欽閣樓。阿欽那裡有幾把吉他，阿欽唱了幾首歌，都是麥卡尼的，也有喬治哈理蓀的，都是憶云教他的歌吧。還有一首，Jim Croce的These Dreams
Once we were lovers
But somehow things have changed
Now we're just lonely people
Tryin' to forget each other's names
Now we're just lonely people
Tryin' to forget each other's names
阿欽邊彈邊唱，唱著唱著，聲音有點像裹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他眼角已經滲出了淚珠。也許是因為幾杯啤酒下肚。或許是今天下午他那席話。我有點想哭。
喝了一瓶，我先走了。我的女classmate和我有約，晚上到我宿舍來。
小庭已經在宿舍等我。他翻著我們編的系刊，看著上面我畫的漫畫。看到我來他說「你畫的真醜。」
「我上次還跑到台北去賣，沒想到出版社說，構想很好，但是技巧要加強一點。」
「我看你還是專心考研究所好了，先不要做不實際的畫家夢。」小庭很實際，也很浪漫。她懂得均衡飲食，身材勻稱，也懂得調節生活情調，是我的開心果。
我告訴她下午我和阿欽聊天的內容，小庭起先很訝異。後來歪著頭說，她好像有時候也會對女生有好感。有些女生歪著頭講話，表示一種領悟。
「記不記得有時候我碰到漂亮女生會叫妳看。」說的也是，他常常和我分享路上見到的美女。
「差別只是我沒有她女友，前女友那麼強烈罷了。一個美麗的錯誤，還是錯誤的美麗。我愛妳這個醜男生。」
當晚美女和醜男生玩了一些遊戲。最後，小庭唱黃梅調「戲鳳」，我吹笛子。小庭唱做俱佳，我看著入迷，都吹走調了。
「你要是帶她走，我就跟你把命拼，別以為梅龍鎮上好欺人。
我們梅龍鎮，守禮最嚴明，我擔心受議論，不敢留客人，
還是哥哥回來，你再上門，再上門。」
她唱完了戲鳳我抱著她，跳了一小段三貼，臉貼著臉，她滿足的臉龐還在發光發熱，突然她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你是我一輩子的soul mate。」
「我是你的bodyguard。」我莫名其妙的脫口而出。
阿欽屋子外頭，種了一盆盆台灣原生蘭，所以感覺濕氣很重。這些蘭花都是他到山上摘的。我曾經跟他騎了機車上山去，那次他偏偏要獨出新裁，跑到大坑去。到大坑能找到蘭花，我頭都給你。那次我們空手而歸，他好心從蛇木上拔了幾株芃尼蘭，送我，不想讓我有空手而歸的遺憾。他真的蠻體貼的。
一如往常，他門沒關，他睡了個懶覺，還在猶豫要不要起身。我也不知道他們醫學院學生課是怎樣排的，不管是醫學系，牙醫系朋友，一個個都是睡眠不足的樣子。仔細看，都可以看到兩輪黑眼圈。我記得有一次看到朋友從學校回來，一臉慘白，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答道：「上了一天大體解剖課，跑臺，很累！」原來是看到死人，臉色像抹了一層石灰一樣。
我狠狠叫了他，「少年A，打球喔！」這時他才下了決心，不睡了。也許我是魯肉腳，他沒什麼勁。不過還是穿了球鞋，拿了他的球拍套上路。
大學禮堂滿滿都是人，每一個場子都有人，放眼看去，打的最美姿的，就是那些僑生。幾個僑生一頭長髮，在球場上隨著殺球，球拍蠻力甩著，看了真的很羨慕。「從小就玩球，你們學不來。」才怪！
沒有空位，阿欽和我只好退到禮堂門廳。門廳很高，但是就是沒有禮堂裡面高。阿欽開始糾正我高遠球。兩人一左一右，開始對抽高遠球。其實高遠球還好打。我只是不會反手。阿欽是校隊，反手拍打的很屌，當場傾襄相授。原來腳要稍微彎曲，手腕、手臂也都要彎曲，在最高點擊球，在擊球一剎那間左腳右手要成一線打直，像一條鞭子一樣發力。原來如此！知難行易。我練了練，是有心得，雖然還是打的不怎樣，至少反手能把羽毛球打到門廳天花板了。很有成就感！手腕、手臂一剎那發力，恩！就是這種感覺。
練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有場子，都被那些僑生佔了，我還不夠資格和他配雙打。兩個人就到禮堂外頭，坐在石頭上抽煙。
「今天本來不想來的，昨天晚上沒睡。」阿欽說。原來不是因為我太差，不想來。
「昨天又k書，熬夜通宵啊？」
「昨天女朋友來找我，晚上和她在你們校園裡耗了一晚。」
「小蘋來找妳啊？」我問。
「不是，是前女友，算是女的朋友。」我不知道他還有另一個女友。他和小蘋兩人成雙入對，是大家公認的金童玉女。
「是我在認識小蘋之前的交女友，分手了兩年。我們交往了兩年才分手」
「兩年，這麼久。你怎麼捨得？那真是很遺憾。」
「真的是很遺憾。」阿欽突然變的很嚴肅，不想講話。我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應對。他有時候情緒上會突然轉變，從大喜大樂轉為冷淡。有時面目冷淡卻突然一聲狂笑。
「為什麼？到底是何方仙女下凡，讓你這麼在意？」阿欽是牙醫系學生，身高182公分，又是體育健將。人長的不只能用帥來形容，他除了風流瀟灑，還有一張慧黠可愛的笑臉。這樣形容可能很噁心！在交女友方面，他應該是蠻佔上風的。一般人可能搞不懂他會有什麼好遺憾的。
「我們是精神伴侶，soul mate，她愛讀的書，我都愛讀。她愛聽的音樂錄音帶，我也都有一套。她愛尼采，我也去買了一本尼采。你也知道我懂尼采，比你懂得多。」我和阿欽不同，我愛聽那種瑰麗的重搖滾，譬如Scorpion， Uriah Heep，歌詞我通常都不大在意，愛聽歌不求甚解。他愛聽Don Mcclean，Don Henly。音樂方面我就和他不對頭，他聽的音樂對我而言很抒情，很陰柔。對了，他有一本尼采，查拉圖如斯說，他還會背一段耶。學醫的人就是會背！
「既然如此，她不就是上天給你最好的禮物嗎？還為什麼分手？」
「因為，因為，就是因為我們只是精神伴侶。我們只能當soul mate，我們只能當soul mate。」我發覺阿欽很喜歡講soul mate這句英文。也許他的前女友也是這樣說，「阿欽，我和你只能當soul mate，我和你只能當soul mate。」
「soul mate，我只有classmate。」我的女友是我的classmate。
「唉，你不要開玩笑啦，我是很嚴肅的。」
我趕緊表情武裝了一下，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我不想像逼供一樣聽人講話。
「小蘋和我一樣是讀醫，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找到那種頻率一致的感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成天帶她上山下海，要發掘我和她之間的那個 bond。你看我天天和她快快樂樂的，其實我內心很寂寞。」沒想到他轉話題這麼快，一下從前女友跳到小蘋。我知道他講的那個bond是什麼，什麼化學鍵，他是在比喻。
「小蘋很體貼，又漂亮。」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我也只知道小蘋就是體貼、漂亮，善解人意。有她在的場合，一定有綠豆湯。她煮的綠豆湯非常特別，真的有職業水準。像店裡面賣的綠豆湯。我還特地問小蘋，妳怎麼煮的，綠豆都粉粉的，很好吃。她說加了一點鹽。
「小蘋能和我分享喜悅，我卻不能和她分享我的苦。我不敢告訴他我心裡的焦慮，告訴他我從小以來種種徬徨痛苦。他連聽故事的耐心都沒有。每一次我要講我小時候種種，他都很nice的叫我忘掉。憶云會靜靜的聽，我發現她也會毫不保留的講她從小到大種種痛苦，我們可以在寢室裡聊一天，聊祖父，祖母，聊她某一個夏天無助的午後，她被祖母鎖在門外，一直慌慌張張的在四合院裡繞圈圈，聊她的畫的水彩畫，她畫超寫實的乳房被刺穿的女體。聊保羅麥卡尼，聊比利喬。」麥卡尼我知道，我讀大二住校一個神經室友，曾經在寢室裡放麥卡尼的With A Little Luck，放了一下午。每一次唱完，他就從床上跳下來，重新把唱針放回那個黑膠唱片那個音軌然後重頭又唱，with a little luck, we can help it out, we can make this whole dam n thing work out, with a little love, we can lay it down, can’t you feel the town exploding, 我當時認為那個港僑八成是瘋了。最後我把他改成，With a little FUCK，we can help it out。! 想到這首歌，我整個人感覺像黑膠唱片一樣在繞圈圈。You can’t feel the town exploding ,只有這句我喜歡。
對了，小蘋和阿欽兩人的招牌演出就是快樂。他們兩個人常常敲人門房，你打開門，看著兩人快樂的開口笑，像一對雕像，站在哪兒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當中是誰想出的這個點子，小蘋的機率比較大。
我也曾經配合阿欽演出，那是後來的事。兩個人裝瘋子，從國光路一路走下去，看誰樣子比較怪異，比較精神失常。結果，我是輸了。沒這種演戲的細胞。
「昨天晚上憶云到我寢室找我，拉我到你們校園。曾經到你們系館附近的小水池。坐在水池邊的石頭上，靠在我身邊，唱了幾首披頭的歌，Fool on the hill，和Strawberry field。我看著漆黑的池水映著黯淡的月色，聽著稀疏噴水聲。還有她低沈的strawberry field forever，我真的快哭出來了。Forever，forever。什麼是永遠。為什麼我們不能有永遠。我曾經問她。她曾經很世故，很諷刺的說，剎那就是永恆。」
我想轉移話題，不想聽他和她前女友晚上的種種。總覺得我這樣好像也是對小蘋的背叛。小蘋也是我的好朋友。記得期中考前，我長了智齒，到仁和路上那家牙醫拔了牙，回家也按照醫生囑咐吃了消炎藥。沒想到考植物分類前一晚，頭疼欲裂，根本無法讀書，去找阿欽，是小蘋在，小蘋幫我看了，牙齦整個都黑了。她回去她寢室拿了一些藥，給我吃。應該是止痛藥，還有更強力的消炎藥吧！小蘋人真的很好，感覺像大嫂，我都偷偷叫他大嫂。
「假如我是你，我會選選擇小蘋。你需要小蘋，他能讓你靜下來，你曾經告訴我。」小蘋的笑臉，讓人覺得很舒服，很寧靜。他爸爸是醫生，她的一生除了幸福快樂，就是幸福快樂。沒什麼缺憾。
「但是我心中一個最深處，她好像永遠無法探觸到。」
「慢慢來，時間是最好的解藥。」這句話是我女友的名言，這是她前男友送她的。
「後來我騎著單車，載憶云繞著校園，她坐在後座，摟著我的腰，我內心裡一直閃躲自己的慾望，真的很想擁有憶云的身體。我是捏著卵葩在騎車。」「捏著卵葩」這句話是他用台語講的，意思大概是克制自己吧。我是天主教徒，我要克制自己會唸聖母經。「萬福瑪麗亞，滿被聖寵者，，女中爾為讚美，」很有沒有機會唸聖母經了，都忘光了。
「假如憶云沒愛上那個女生，我就沒有這麼多苦楚了。人生真一場很荒唐的爛戲。」
我停了很久，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要「捏著卵葩」，他不想再跳進一團混亂，他要一個簡單的愛，一個可以掌控的人生。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在晚上帶憶云到校園了，他在後悔嗎？
「去吃晚飯吧，到黑店，我請你。」他教我球，我請他吃一餐，應該的。
吃完飯我提了半打啤酒。邀了曲申、還有穆華，一起去阿欽閣樓。阿欽那裡有幾把吉他，阿欽唱了幾首歌，都是麥卡尼的，也有喬治哈理蓀的，都是憶云教他的歌吧。還有一首，Jim Croce的These Dreams
Once we were lovers
But somehow things have changed
Now we're just lonely people
Tryin' to forget each other's names
Now we're just lonely people
Tryin' to forget each other's names
阿欽邊彈邊唱，唱著唱著，聲音有點像裹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他眼角已經滲出了淚珠。也許是因為幾杯啤酒下肚。或許是今天下午他那席話。我有點想哭。
喝了一瓶，我先走了。我的女classmate和我有約，晚上到我宿舍來。
小庭已經在宿舍等我。他翻著我們編的系刊，看著上面我畫的漫畫。看到我來他說「你畫的真醜。」
「我上次還跑到台北去賣，沒想到出版社說，構想很好，但是技巧要加強一點。」
「我看你還是專心考研究所好了，先不要做不實際的畫家夢。」小庭很實際，也很浪漫。她懂得均衡飲食，身材勻稱，也懂得調節生活情調，是我的開心果。
我告訴她下午我和阿欽聊天的內容，小庭起先很訝異。後來歪著頭說，她好像有時候也會對女生有好感。有些女生歪著頭講話，表示一種領悟。
「記不記得有時候我碰到漂亮女生會叫妳看。」說的也是，他常常和我分享路上見到的美女。
「差別只是我沒有她女友，前女友那麼強烈罷了。一個美麗的錯誤，還是錯誤的美麗。我愛妳這個醜男生。」
當晚美女和醜男生玩了一些遊戲。最後，小庭唱黃梅調「戲鳳」，我吹笛子。小庭唱做俱佳，我看著入迷，都吹走調了。
「你要是帶她走，我就跟你把命拼，別以為梅龍鎮上好欺人。
我們梅龍鎮，守禮最嚴明，我擔心受議論，不敢留客人，
還是哥哥回來，你再上門，再上門。」
她唱完了戲鳳我抱著她，跳了一小段三貼，臉貼著臉，她滿足的臉龐還在發光發熱，突然她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你是我一輩子的soul mate。」
「我是你的bodyguard。」我莫名其妙的脫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