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電視機以外，似乎有什麼聲音作響。
　　她趕緊拍拍耳朵，試圖想讓耳裡的風聲過去。
　　高頻的電子音仍持續竄入，那些聲音幾乎使她的耳朵短暫失去作用。也不知
道從何時起，另一陣若喉嚨深處共鳴而出的古老聲音，逐漸徘徊在她耳際。她只
能拼命甩頭，又怕眼前的某人看見。
　　她的丈夫陪著她丈夫的阿嬤看電視劇，那畫面並沒有多大問題。只是那阿嬤
渾身透明，灰灰黑黑就像是那時那刻世界裂開的縫隙。她丈夫的阿嬤成為一道裂
縫般，她不知道從那裡流出來的，會是什麼樣的魂、魄、體或僅僅只是某種力量。
她不禁打起冷顫，把自己好好藏回廚房，就縮在那間獨立祖厝另外加蓋而出的小
屋子裡，宛如身體增生出的瘤一般，她小心翼翼避免去刺激那祖厝的腫塊，一個
人就那麼靜靜屈縮在前屋和後屋之間，就在天井的一旁，那裡竟是夫家最明亮的
地方。
　　聲音驟然停下。
　　她回頭去看，那一屋子裡的黑和白霧般的微塵，僅能若一隻鹿，更像是落單
的羔羊般，躲避著獵人在暗夜裡微微氣息，飄動。
　　「你在嗎？」
　　她豎起耳朵，她將原本想回應的「誰」字都吞了回去。
　　「你在嗎？」
　　她又聽見那彷彿是屋內長長甬道的風聲，呼，呼，呼。
　　她的身軀也有那樣的甬道，呼，呼，呼。
　　彷彿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風在鑽動。
　　她一愣，檢查著自己的手、腳和肚腹，怎麼就透明了起來，可以望見那紅磚
牆邊所冒起的蕨類，那蒼白的青色、牆面鐵鏽般的棕色、夯土地面斑駁的銅色，
她走了出去，若一道風捲過了沒有人看電視的客廳、塌陷的老舊房間和不知何時
滿布樹林的祖厝後方，她灰白著，在祖厝間繞呀繞，風在甬道，呼呼呼。
　　她又回到前屋和後屋間的廚房，看洗石子的前屋，不知為何也老舊滿布著枯
黃的雜草，若一頭老象，蜷伏著身軀。
　　她也趴了下去，像一頭多年前就消逝的小象軀殼。
　　「這裡有過象嗎？」
　　她沒聽見了。
　　深深的土壤裡，也許有過凍土，有海濱沖來的象牙埋在曾經的鹽鹼之地，有
戶曾在海上做生意討生活的人家，有早期夜市買來的象牙雕刻藝品，有丈夫送給
她的象牙手鐲。
　　若長牙的幼象，她增生著什麼，如同那前後屋間的明亮廚房，醫生一照都看
見了。
　　她怎麼就沒有了，她明明像一頭象還在那廚房裡裡外外，只是逐漸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