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2月 18, 2022 7:37 am
秋天，公司組織一年一度的全員旅游，唐倩對于旅游不是很熱衷，她曾經和人討論過去旅游的事，結果一致都只對草原有興趣……羅靜秋離職後，相熟一點的女同事只有魏娟，唐倩是自然不肯和男同事坐一起的，在上車的時候，她就跟在魏娟身後。魏娟幷沒有很熱心地招呼她一起坐，她想她可能會更想和一位風趣的男同事同坐，或者某位話多好聊的女同事，唐倩不管她，跟在她身後和她坐在了一排。
車輛大致是按部門來分配的，人數少的部門調整到一輛車，企劃部人數多，差不多坐滿了一輛車。汽車啓動後，同事們都興奮起來，車厢裏鬧鬧哄哄地，唐倩想要睡一會，但是不久車輛就會駛出市區，她想要看看郊外的景色，田野，農舍。魏娟看到她時不時地看向車窗外，問她是不是暈車。
“不，沒有，我不暈車。”唐倩回答。她不暈車，不過有個人是會暈車的。
“那你是，想看風景？”
“不，沒關係，看一兩眼，看看到哪了就好。”
“那我跟你換吧，你來靠窗坐。”魏娟站起來了。
唐倩沒法拒絕，只好和她換了。她想，既然和人家坐到了一起，人家又是愛聊天的，她不能太悶了。正在想話題呢，魏娟隔著過道跟小劉聊起來了：
“劉啊，怎麽沒帶女朋友一起來？公司都包的……”
真笨，這個話題多好，她就沒想到。她也發現，魏娟跟她換座位，就是爲了跟別人聊天，知道她是個悶葫蘆。也好，唐倩心裏笑了笑，專心看看風景，困了就睡一會。
大巴車開了不到半小時，還沒有駛出市區，忽然停了下來，很多同事都奇怪，要停也是到了高速入口處停下來，讓大家活動一下上個厠所什麽。不久車裏一些向外張望的同事發出了“咦——”的聲音，然後有幾句議論。唐倩不關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什麽車？”魏娟扭著頭問後排一位在說話的同事。
那位同事告訴了她一種車的品牌型號，魏娟鄙夷地說：
“這車也好意思，還以爲傍了個大款呢。”
唐倩最近報了駕校在學車，學了之後就要考慮買車了，所以瞭解了一下車的品牌型號，知道那種車還算可以的，魏娟說的話應該就是那種車和所做的事不匹配，她好奇心也上來了，問：
“什麽事？”
“沈麗，男朋友開車來送她。”魏娟滿臉鄙夷。
“送她？去哪？”
“去我們旅游的地方。”
“不是有公司的大巴嗎？”
“所以呀，就很過分了呀，”魏娟把身子扭向她，她聊天的興致來了：“你說啊，公司統一的大巴，安安逸逸送到目的地，要他開個車來送，是個什麽意思？要說帶家屬，要說送，開輛好車來也有個顯擺的意思，這車，嗤，彭康和嚴喻春的家屬都在大巴車上，人家的車都比這車好得多。”
唐倩聽了也是這樣覺得，她趕緊附和：“真是，這樣好奇怪的。不過，也許人家感情好呢，我聽說……”
“你聽說你聽說，你聽說的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吧，人家早換了。你是不是聽說她男朋友每天下班騎電瓶車來接？換了。不過，換的這個，也一樣，這不，出去旅個游，好好的大巴全公司都坐，就她不能坐，還專門開車來送，我真是……要說送，開輛好車嘛，自己沒有，租一輛也行啊，不知道那些男人怎麽了，要說長相，跟你是沒法比，別說什麽內在了，也就是個又妖又媚，那些男人啊，跟狗似的就吃這一套……”
唐倩見過幾次沈麗，魏娟說妖媚，那是她沒見過真正又妖又媚的人……不過，唐倩想到自己，不也是這樣的人嗎，背叛，拋弃，出軌……還有其他同事在聊這件事，唐倩覺得背後說人不好，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不是因爲她也是這樣的人，可是魏娟談興正高：
“她以前那個男朋友，家裏開個小店的，一年到頭沒個休息時間，就那樣，還每天來接，騎著電瓶車，你還沒來的時候，那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總部董事過來坐鎮，全員加班，明確規定下班時間晚上十點，那到了冬天，我說那些人真是，腦子不知道怎麽想的，你要心疼她，騎個電瓶車來接，大冬天，晚上，不給人凍個半死？她還不拒絕，就那麽心安理得，這不，這也是，這麽出格的事，你要真特殊才搞特殊嘛，又不是多金貴的人，人家老總一家老小都在車上呢，又不是多好的條件，開這麽一輛車，就不覺得丟人……”
唐倩在想著，怎麽轉移話題，別人的事真的不關她的事，而且魏娟越說越起勁，過後說不定會後悔在自己面前說了過分的話。
“娟姐，你怎麽沒帶家屬？”她提起了這個合適的話題。
“有什麽好帶的，天天回家老公兒子，好不容易能有幾天不煩心。倒是你，還沒男朋友嗎，我跟你說，人家小葉，剛大學畢業，跟男朋友同居三年了，你這三十加了，雖然長的年輕，年齡在呀，你就不想……”
唐倩懊惱不已，如果跟一個男同事坐一起，她閉上眼睛或者偏過頭，對方肯定不會再打擾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別人的私事，不要議論太多。”嚴喻春坐在比較靠前的位置，他扭過頭來，聲音也不大，跟大家說了一聲。
車裏就沒有再議論沈麗的事情了。
“……不說那個，你這年紀，再大就更難找了，長的年輕又怎樣，到時候啊，生小孩會比較麻煩，做的檢查都要多一些，這都其次，你要年齡大了，找個男人年齡也不會小，到時候孩子生下來，上學了，別的小朋友爸爸媽媽都二十多歲，你家孩子爸爸媽媽都三四十歲了，這都還好，跟孩子年齡相差大了，那代溝也大……”
唐倩無可奈何，人家是一片好心在關心她，她又不好不耐煩，連打斷都不禮貌，硬著頭皮聽，直到上了高速，導游開始活躍氣氛，帶著大家做游戲唱歌什麽的，魏娟的興趣點才轉移到別的方面。
做游戲輸掉的人要去前面拿著麥唱首歌，唐倩小心翼翼不在游戲中出錯，她想到如果自己上去唱歌的話……簡直會形象全無，人設崩塌了。有位同事游戲輸了，在前面唱歌，鬼哭狼嚎一樣，他還故意誇張，下面的同事一片噓聲和叫嚷：
“下去！下去！”
他被轟下去了，另一位同事走到前面：
“讓你們聽聽什麽叫唱歌。”
然後這一位是唱得真的好，聲情幷茂，唐倩從座椅縫裏看到了一點，如果不是場地限制的話，颱風也應該是很好的。
“專業的就是不一樣，他還參加過比賽。”魏娟說，她跟很多同事一起鼓掌打節拍。
然後又有幾位同事去唱了，也都不錯，其中一個文靜小姑娘，令人意外地唱了一段RAP，語速飛快，大家興致都很高。魏娟忽然站起來，唐倩以爲她也要去，誰知道她一把把唐倩拉起來：
“長得像明星，穿的也像明星，唱得也應該不會差，給我們來一個！”
唐倩來不及說，幾個相熟的老同事叫嚷起來：“來一個來一個……”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期待，唐倩也知道自己因爲長相的原因很多人以爲她是很有才藝的那種，她想了想無非就是變得搞笑，她介意的是當衆表演，好像不介意搞笑，而現在已經是當衆被拉起來了，太過扭捏了反倒顯得矯情。
她無可奈何地走到前面，導游把麥地給她的時候那眼神裏也是期待，她接過麥以後先說了一句：
“是你們要聽我唱歌的，可別後悔。”
然後，她就向同事們展示了她獨有的唐氏唱法，細細柔柔的，顫顫巍巍的，那些滿懷期待的同事都閉口了，她看到有人去看手機，有人低下頭，魏娟讓前面座椅擋住了臉，不知看向哪裏了。那是，對她唱歌有任何表示都是不禮貌的，人家只能裝作沒看見，沒聽見。
“好！倩姐太牛了！”胡晟讓唐倩的歌聲不那麽單調了。
他一起頭，好多同事呵呵笑起來，坐在前排唐倩面前的嚴喻春也不加掩飾，低聲跟導游說：“要命，這是真的要命！”
還有一段，下面已經笑得聽不見她的歌聲了，她把麥交給導游，滿臉通紅走回座位去。一邊走，沿途的同事都要跟她來個表情或者說兩句。
“倩姐，你成功轉型了，從顔值擔當轉到搞笑了。”
“我心臟病都要發作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沒一個字在調上。”
魏娟站起身讓她進裏面的座位：“我的天，你是怎麽，別說專門去學，你就是上個小學，學個唱歌，也不至于這樣吧。”
“看來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你這個，就准會拿走你點啥……”
有些事情，她會反復遇到的，關于長相年齡討論，現在大約要加上唱歌了，如果她同性戀的身份……那就在這裏待不下去了。
這趟旅游，同事間的熱點應該就是唐倩的這段唱歌了。走在風景區，和不同部門的同事遇到了，不是那麽熟的，他們會對她笑一笑，有時候是背著她笑的。彭康還向自己老婆孩子介紹：
“喏，那樣唱歌的就是這位姐姐……”
唐倩有點擔心自己唱歌會成爲一種固定的娛樂節目，好在公司同事和導游鬧翻了。第一次到購物點的時候，大家都下車了；第二次到購物點的時候，至少有一半人沒有下車；第三次，唐倩也躺著沒有動，她看到車上的同事幾乎都沒動，大家都很疲累了，導游有點生氣，開始說一些不好聽的話，然後，一位脾氣比較暴躁的項目組長表示要投訴，導游表示公司所支付的旅游費用就是包購物的……
至于景點，她覺得網絡上的宣傳圖片很漂亮了，一方水土一方人，她無法融入當地人的生活，她無法領略風景真正的妙處，而當地人已經融入了游客的生活，天南海北來的游客，當地人都了如指掌，他們售賣的旅游紀念品貼合各地域游客的需求。唐倩見識過真正的美景，在風雨欲來的時刻，一陣風掀起樹葉，葉片油亮的那一面被掀起，葉片發白的那一面被翻出，隨著風的韵律，一陣一陣，一片一片，仿佛一支音樂……來到這裏，雖然知道爬上山頂也一樣，但是不爬上山頂，仿佛又不甘心。所以，她走上山頭，拍了幾張照片。
旅游結束，有兩件事讓唐倩印象深刻，一是同事們所鄙夷的那位女同事，因爲唐倩是比她更過分的渣女。另外，她知道了她還很膚淺。這兩件事是相輔相成的，她如果沒有這張臉蛋，誰會聽她唱歌？誰會容忍她那麽渣的行爲？甚至連當事的可可和潔都認爲她是有苦衷的，是情有可原的。
她想到自己可能多年以來都是得益于這張臉，否則她根本沒有那麽多機會，所謂美女，就是稍稍表達點看法，稍微有點表現就會受到重視，前一家公司是有上司對她有所企圖，這家公司是知名大公司，公司上層也很注意避嫌，尤其是和漂亮的女同事有約談的時候都在公開的或有攝像頭的區域，但這不妨礙她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得到更多的機會，剛進這家公司的時候，柳迅跟她一樣的觀點，有可能比她表達得更好，但是她受到了關注，即使是她根本沒有在行業裏有所發展的野心。
她知道在同事心目中，她簡直可以算是聖潔的，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曖昧，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有過傳聞，可能大家會覺得她眼光高，但她自己知道，在沒有內容的時候，她的生活就是一片空白，如果有內容了，她的生活就是一片混亂。她琢磨了很久，跟可可有一個了結，跟潔要有一個交代，思來想去沒覺得有什麽好辦法，這不需要什麽辦法，坦誠相待就好，不過她更拿手的是拖延，拖延下來，事情似乎也就解决了。
可可好像跟佳怡在一起了，曾經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想到如果她想要可可的話，約個會就可以把可可重新勾回來……
是的，當她知道可可和佳怡在一起，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們正好可以互相依賴，互相好好對待，而是如果她想要的話，把可可勾回來應該是輕而易舉，即使她沒有這樣去做，她這樣想也已經足够顯得她有多，賤……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
潔跟她說過，如果想做愛的話可以找她：“只做愛，不談感情，這對我們雙方都是尊重。”潔那麽好的女人，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她，那天晚上和她在一起，潔就知道了她會怎樣對待她。單純的放縱也好啊，可是放縱她反而做不到，她想要更多的，她排斥她能得到的，不止感情，還有性……
可可和潔是多好的兩個，人，她可能會因爲失去她們而後悔，她更可能會因爲沒有失去她們而後悔，是時候回歸一種空白狀態了，她已經無法和別人相處，而且她發現可能連她的身體都無法從另一個人那裏獲得快感。她退出了所有的群，不過保留了從群裏加她的好友，這沒什麽，她本就用的小號，不經常上去的。
她過的是一種沒有人的人的生活。
中秋節假期她約了搬家公司搬家，這樣她可以在假期慢慢整理和歸置那些物品，她喜歡做這樣的事，像她用周末的時間在新家打掃衛生一樣，一個人慢慢把地上的膠水和白水泥鏟起來，用濕毛巾用力地擦掉污迹，她享受這樣的過程。搬家前整理的時候已經清理過了，搬過來之後還是會清理出一些不用的東西，她拎起一袋垃圾放到門外，回頭又打開一隻箱子。
在一些盒子裏總會找到一些買來以後從沒用過的東西，她找到一隻眼罩，她把它戴在眼睛上，搖頭晃腦，確實看不見。她跪坐在地上，盒子裏面還有胸針，腰帶，過期的衛生巾，她怎麽會把這些東西亂放？一隻手套，另一隻落在哪裏了忘了……搬了新家，理應快樂一些，她拿出手機，學著網紅的樣子，嘟起嘴巴，手指比心，拍了張照片，她要發一個動態，僅自己可見，也許某天會有人看見……她是那個人的寡婦，她起個標題叫“小寡婦”，她現在這樣子確實像個小寡婦，不過那個人可在呢，她想了想，改爲“守活寡的小寡婦”……
“好有品位的音樂，在忙著呢？”
唐倩驚得手足無措，轉頭向門口看去，一男一女站在那裏。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是鄰居，剛剛路過，聽到你放的音樂，門開著，想來參觀一下……”男人說。
“對不起，不好意思打擾了。”她站起來去關門，可是人家站在門口呢，她又折回身調低音樂音量。
“是我們打擾了。你這，你請裝修公司做的？”
男人問的時候，女人已經走進來了。在他們身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探出頭來，唐倩對這就沒有抵抗力。
“不是，我自己裝的，朋友介紹的工人。”
“你做設計的？”
“不是，就自己買材料。”
“買材料？去裝飾材料市場？”女人問。
“是啊。”
“看嘛，人家一個女孩子，你還大老爺們呢，沒人家能幹。”女人說。
唐倩不知道他們想幹嘛，“你們是？”
“哦，我們住你隔壁的，就是想看看你怎麽裝修的，真不錯，你這是，嫁妝？還是婚房？”
唐倩迅速找答案，已有的兩個選項都合適，不過時間久了會讓她成爲撒謊的人，合適的答案還是實話實說：“不是，自己住的。”
“自己買的？”
“是啊。”
女人上下打量她，她知道女人在猜她是被包養的女人。
“我在益科上班的。”
“益科？高科技……難怪呢，聽古典樂，小慧，你看看這姐姐，就是好榜樣，所以跟你怎麽說的，能幹的人就是什麽都能幹，姐姐高科技公司上班，自己賺錢買房子，自己裝修，關鍵是，還自己去市場買材料，所以我跟你說，聽我的買這裏沒錯吧，要不上哪遇到這樣的鄰居？我說小妹，往後可要多來往，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女人一下子跟她熱絡起來，又是拍她肩膀又是拉她手。
唐倩心想，你要知道我是同性戀了不知道會撕得多狠。他們走後，唐倩去關門，新家的門比之前房子的門重一些，她剛才隨手一帶沒有關上。親人，同學，鄰居，都是身邊最可怕的人，他們能做出什麽事是根本想像不到的，好在到了有同事這一步，唐倩有經驗了，成熟了，會戒備和應付了。
肚子餓了，餓的時候最好吃東西了，她到樓下超市買了自己看到就流口水的食物，回來簡單加工了一下，吃得舒舒服服。吃飽喝足，她想起自己是在“守活寡的小寡婦”的時候被打擾的，她打開手機，自己覺得好喜歡這個名字，可惜沒有地方用，她幾乎沒有在什麽網站上注册，加入的群也都退了，那就留著給某個人看吧，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樣的執念。
她關好了門，但這不能隔絕來往，不到兩天有人來敲門了，鄰居中那位妻子給她拿了一袋特産，她當然要拒絕，但是對方認爲她只是客氣，執意讓她收下，那麽，相應地她也要回禮，下一次，對方可能請她到家裏吃飯，她也要回請……關好門，非必要不要出現在電梯間，但是上班以後她發現，幾乎每天早上都可能會碰見鄰居送女兒上學。
新買的冰箱裏很空，跟之前的房子比起來有電梯要方便多了，但是一次把冰箱填滿，還是太吃力了，她覺得，日子還是要兩個人過的，她就想那個人在身邊……如果那個人在身邊，她們可能什麽也做不了，因爲她們會先做愛，可能沒完沒了……可能還是要買輛車，她要整理一下，如果回歸到空白的生活，她可以想像是一種共同生活，就像裝修時總是在想像的一樣，但是也要解决實際問題。買房花掉了積蓄，裝修花掉了將近一年的工資，裝修工期拖這麽久，一個是時間問題，一個其實是資金問題，她要等工資發了才能支付下一步的費用。買車的話，一兩年內是不大可行，不過，可以先考駕照。頸椎忽然疼了一陣子，疼得她想去醫院，拖延了兩三天又好些了，她也沒在意了。
年底的時候李俊波在張羅著結婚了，魏娟儼然以過來人，家人的身份，來參與這件事。房子，車都有了，女方要求八萬八的彩禮，不算多，不過唐倩不理解這個彩禮是什麽意思。不關她的事，她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她就當，旁觀者。
她很久以來都是別人生活的一個旁觀者，除了有一個階段牽扯進一段複雜的感情糾葛，事實上每每想起她還是會心懷愧疚，她們現在也應該有了自己的生活，那個階段的人除了璐姐偶爾在節日的時候發一條拷貝的祝福和問候，幾乎都沒有聯繫了，小號更是很久都沒上去。璐姐的空間動態裏顯示她是做保險的，所以她會發來問候也不奇怪，唐倩也沒有多當回事。
魏娟參與不進李俊波的婚事，他們男女雙方都是在外地打工的，婚禮主要是過年期間要在家鄉舉辦，不過，李俊波還是向魏娟詢問了有關彩禮的事。魏娟把唐倩拉上了，三個人在茶水間聊天。
“學著點經驗。”魏娟說，向李俊波道：“這些事，得你自己掂量著辦，我那會，我結婚早，那時候就是隨便意思意思，拿個一兩萬的……”
“你那時候一兩萬也不算少吧？”
“我有那麽老嗎？算年齡的話我跟她也就差不多，她要是跟我差不多年齡結婚，現在兒子也該有個十來歲了……”
“好了好了，我就問問你，她家突然要把彩禮漲到十八萬，我這不把你當大姐嗎，跟你說說……”
“十八萬？八萬八漲到十八萬？這也太……”
“十八萬八。”
魏娟看看唐倩，仿佛這錢是她要的似的，“她家裏，兄弟姐妹幾個？”
“她還有個弟弟。”
“多大了？在上學還是打工了？”
“去打工了。二十出頭吧。”
“這個我跟你說，你當我是大姐，你也沒別的人好商量吧，老家那些親戚朋友都說不上話了吧？回頭得給我當姐的紅包……”
“那你也跟姐一樣包我紅包……”
唐倩噗嗤笑了：“你們還說不說了？”
“說正事，我看這個事，不太好。八萬八，一般般，補償給她父母的，或者回頭再陪嫁過來給你們小兩口過日子，都好理解，這漲價，還漲這麽多，就不好了。”
“我也知道，現在就這麽個問題，這突然這麽一下子，不知道什麽意思。”
唐倩在想，她要娶那個人的話，能出多少彩禮，哼，一分錢，那個人就得是她的了，說不定，那人還倒貼呢……那如果，是那個人娶她，她要多少呢，嗯，不要錢，倒貼……
“這你得跟你老婆談好，到底什麽意思，拿不出，你老婆還結不結婚，這錢是給她父母的還是給她弟的，你們掙的錢，是你們兩口子過日子的，你算算，供房子，養車，孩子生下來，奶粉尿片……你老婆要是會想，肯定站你這邊的，以後孩子還要上學呢，多少錢砸不進去，這會兒哪能向著娘家說話，你就看看你老婆什麽態度吧，她要跟你一條心，這事就好辦。你說，你要是跟一個男的要結婚了，是考慮兩個人的家庭和未來，還是向著自己娘家？”魏娟碰一下唐倩胳膊。
唐倩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像個看戲的似的在這裏：“啊，我，我……”她差點說出我倒貼來。
“你也是個傻的我看，不結婚，也不多找幾個男人談談戀愛，將來准給別人騙。你到時候的彩禮，得要二十八萬，千萬別便宜了那些男的……”
“娟姐，我這十八萬都難呢……”
“你這不一樣，你是能少拿就少拿，你不一樣，你是能多要就多要……”
這種問題無解，唐倩想，彩禮這回事，本就沒個確切的說法，全世界大概也就中國有這種事。她想起柳迅剛入職時就是有女朋友的，後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自從出事以後就沒有什麽進展了，不知道情形怎樣了，她也不好打聽。
因爲自己的生活是一片空白，她很樂意這樣旁觀著別人的生活，甚至參與也無妨。李俊波在裝修的時候介紹過朋友幫她，當他找唐倩周末的時候陪他女朋友去試婚紗的時候，她一口答應了。對她來說，這幷不是一種完全陌生的經歷，不過她擅于忘却痛苦，擅于想像美好。
唐倩去了才知道，試婚紗在其次，先有一些衣服要選，要陪著他們逛街。李俊波介紹：
“這就是我同事唐倩，穿衣服很講究的，特意叫她來幫著挑幾件衣服。”
既然來了，就改一天自己的懶習慣，走走路，逛逛街。但是她發現，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女方小文有一位朋友小麗一起來的，大小事情她們商量著來了，而且，小文對唐倩似乎也不太友好。
但求盡到心意吧，她又不是會講話會套近乎的人。這時候小文先不耐煩了：
“逛什麽逛，這麽點錢，不如就在網上買幾件，走得又累，挑得又煩。”
“不是你愛逛的嗎，平常叫你就在網上買，你還非得逛半天看半天了再買。”
“我現在就是不想逛，我想逛的時候就逛，不想逛的時候就不逛，有問題嗎？”
還挺講理，唐倩覺得，自己這算是進入到別人生活的，比較私密的領域了，財務問題，鬥嘴，她希望，自己不會是小兩口鬧彆扭的因素，趕緊圓場：
“對——就——就是，不想逛，就，就歇會。”
小文沒理會她，小麗好奇說：
“你是結巴？難怪你都不怎麽說話。”
“不……不是……”
“她是有一點，所以嫁不出去。”李俊波說。
“你……”唐倩急了，這樣不像是開玩笑，而且這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所以李俊波是在騙人了。然而李俊波沖她使眼色。
“難怪，真是可惜。”小麗說。
也許真管用，小文的神色緩和了些。如果管用，唐倩裝一回結巴也沒關係，也省得多說話，她逢要開口說話就覺得要動腦經。
逛街途中，她瞭解到是李家出的費用，給小文家父母和重要親戚置辦幾件衣服，李俊波想回去買，小文覺得回去小地方衣服看不上眼，李俊波說網上買，小文嫌網上衣服便宜質量差，出來商場買，小文覺得錢少了。唐倩不知道他們要什麽價位的，裝個結巴，少說話，也省得出錯。何况，她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人，她自己是會給自己挑衣服，她哪知道別人怎麽想的？
李俊波跟小文一邊走一邊鬥嘴，大部分內容是他們說出來的，唐倩跟小麗一起走，見他們自己都說出來了，小麗偶爾會給唐倩補充兩句。
“看你這樣子，不光長得好，人也挺好的，就因爲結巴，就沒人喜歡？不太可能吧，我要是遇到個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的，管他什麽結巴，啞巴我都嫁。”
唐倩笑了笑，看小文沒留意她們，告訴小麗說：“我不是，我是正常的，我不結巴。”
“明白，正常情况下都不結巴，越著急越結巴。你不介意這麽說你吧？”
唐倩哭笑不得，不過也無所謂了，這時候她覺得李俊波叫自己來真是毫無必要，不過是讓沒有了生活的她經歷了一回大家的生活，因此她也不排斥。婚紗店的服務特別專業，體型樣式都有最佳搭配，更不需要她說什麽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後續李俊波說他老婆想要她去做伴娘。
“不會吧，我們非親非故，跟她又不熟。”
“估計是看上你的美貌了，你去做伴娘她有面子吧，她說你老實，又是個結巴，不會生事，不會多嘴多舌。”
“不行，你這玩笑開大了。”
“有什麽關係，你本來就悶，結巴都不用裝，你就去當個花瓶，來回路費給你報銷，給你個紅包，不讓你白忙。”
“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事情，太莫名其妙了。”
“難得她提這麽個容易滿足的要求，你就幫個忙嘛，我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就走走過場而已，這點小忙都不肯幫？”
“那……我不是不肯幫忙，是覺得不合適。這樣，你問下娟姐，她說沒關係我就去。”
“問她幹嘛，你答應了我就給老婆回復了，我老婆滿意就行。”
唐倩沒辦法了，作爲一個旁觀者，她漸漸深入，現在更是參與了別人的生活。她感覺不到那種生活的情緒，因爲她很清楚這種生活狀態跟自己無關，她沒有去想到自己的那段經歷，那對她來說可以算作是不存在的一部分了，如同有一部分對那個人來說不存在一樣。那個人是爲她捨弃那一部分的！搶親！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但那是异性戀的故事，哪有同性戀到异性戀的婚禮上搶親的，而同性戀不會有婚禮，那麽，她就搶不了了。
另外一件事也找到她頭上來。年底公司年會，有預告說總部過來好幾位老總董事，他們帶來了豐厚的獎品在年會上給員工抽獎助興。唐倩對這些吃吃喝喝玩玩鬧鬧的事情總沒什麽興致，至于抽獎，她以爲是“意外之財”，也不熱衷。人事部的同事來找她，想要她做個主持人。
“我？主持人？你開玩笑吧。”唐倩想的是，自己沉悶得話都說不出來，大庭廣衆之下更是手足無措的。
“怎麽了，你這麽漂亮，氣質又好，往臺上一站……”
“不行的不行的，你，你沒看到我唱歌嗎，要我主持大約也是那樣……”
“那不一樣，這就說話，不存在走調，照著稿子念，有什麽事情臨時發揮一下……”
“顧大勛，顧大勛，你來，呵呵，她要我主持，你快跟她說，根本不行的。”唐倩叫道，顧大勛剛好從旁邊走過。
顧大勛看看她，“倒也不是不行，你又不傻，隨便說點話還是……”
“真不行的，你好好想想。”唐倩有些急了，她這樣執意推辭，好像不給人事部同事面子，可是她要是答應了，那肯定會搞砸的。
“也是，隔行如隔山，之前羅靜秋能說會道的，你們都沒找她做主持，她比羅靜秋笨的。”
“這不是，她比羅靜秋漂亮嗎，我想著她是我們公司的門面，到時候還有合作單位的人過來，她就往上面一站，念幾句稿子，這比能說會道的吸引人多了。”
顧大勛想了想，“這個，到時候還是氣氛更重要吧，你看她現在臉都紅了，到時候出點錯，那就不是門面了。這個事情我們之前討論過的，我們部門娟姐能說會道的，就不能上臺主持……”
“這我知道，去年不是從外面請的主持嗎，今年沒有請，我還是覺得，小倩可以的，公司內部也沒有專業的，長得好看就是王道。”人事部同事說著，拉著唐倩的手臂搖晃。
“她不行。”胡晟從他的工位上探出頭來：“她有時候說話都說不利索。”
“對對對，我老婆的朋友以爲她是結巴，哈哈哈……”李俊波也說了。
“那你們給我找個人。我就想著找她的，她會不會說，我就不管了，到時候搞砸了是她的事。現在我沒有合適的人了，你們給我找一個……”人事部的同事倒不客氣，把自己的小心思都說出來了。
“你够狠的你，出事了是她的事，搞砸了是公司的事，你可真能……”
“能出什麽事，大不了就磕磕巴巴唄……”
“走走走，我去跟你們孫頭說。這個事情得找那種好表現的，唐倩真不行的……”顧大勛帶著人事部同事走了。
唐倩松了一口氣。
部門裏有兩個新來的同事報名參加了節目表演，他們也來問了唐倩會不會跳舞。
幾天之後就是年會，現場布置得很喜慶，有了過年的氣氛了。除了公司全員，還有幾家合作單位的代表，這個年會顯得格外隆重一些。唐倩要坐一個比較考角落的位置，好在同部門的幾個老員工都對活動不是很熱心，一致到一張比較靠邊的桌子坐下來。唐倩依舊挨著魏娟坐，魏娟坐下沒多久，離開座位站到李俊波旁邊跟他聊他結婚的事情，閑聊了幾句，李俊波跟她說起了要唐倩去做伴娘。
“她去做伴娘？你腦子裏想什麽？你老婆怎麽想的？她去了，跟新娘站在一起，誰眼裏還有新娘子？結婚這麽大的事，新娘才是主角好吧，你們找個伴娘把新娘子的風頭都給搶去了，往後你老婆一想起婚禮心裏不堵得慌，得虧是我，要不以後你就等著吵架好了……”
在座的同事都覺得魏娟說的有道理，李俊波抽空給他老婆打了個電話，果然他老婆立刻就不要這個伴娘了。
一邊吃著，一邊就有表演在進行。演一兩個節目後，有公司領導上臺講話，然後抽獎，領導摸到的座位號念出來，中獎的員工上臺領獎。舞臺不是很顯眼，表演看不到，尤其是舞蹈類的，唐倩所在的這一桌只能聽個音樂聲。抽獎的時候氣氛倒是非常熱烈，唐倩很不在意這種純粹運氣的事情，不過，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獎了？不對，中獎後念的是座位號碼，不是名字。顧大勛催促：
“快，到你了，上去表演了。”
“表演？我沒報名……”
“你趕緊上去，那麽多人等著呢。你就唱歌。”
唐倩匆忙向舞臺走去，她連妝都沒化，早上潤膚霜擦了下臉就上班了，沒修眉毛沒塗口紅，好些同事看著她走過去，已經開始鼓掌了，她羞得滿臉通紅，要是擦了粉可以蓋著點，現在不知道臉紅成什麽樣了。同事大部分聽過她唱歌的，知道她被叫上去搞笑的，不過，總部來的領導和合作單位可能會很期待吧。
站到臺上，看到臨近舞臺顯眼的位置都是公司上層和不認識的合作單位代表。主持人也是公司同事：
“來，下面把舞臺交給我們的美女唐倩，她將給我們帶來一場意外驚喜的表演。”
隨後伴奏聲響起來了，唐倩看到台下的有些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伴奏播放的是一首兒歌。
唐倩不緊張了，她本來就是來搞笑的，不用擔心唱不好。剛唱了一句，就聽到台下有歡呼聲和尖叫聲，她知道是同部門的同事在給她造勢。然後她整個演唱的過程，台下都是一片歡笑。
歌詞的部分唱完後，音樂還沒停，她就找主持人把麥還回去。她向主持人剛才下臺的方向走了幾步，另一個方向有人在喊：“這邊，這邊。”這邊是下舞臺的方向，她轉身向剛走幾步，原來那個方向又喊：“這邊，這邊……”這邊是工作人員等候的地方，麥要還給這邊的人……台下一陣哄笑。
效果不錯，唐倩覺得，可能抽獎時候的氣氛都沒她這場搞笑的氣氛熱烈，而這，得益于她的美貌，長相普通一點唱成她那樣可沒這麽好的娛樂效果，她想唱給那個人聽，讓那個人瘋掉……
回到座位，同事們熱烈地歡迎她，跟她喝酒，誇她有娛樂天賦……她看到顧大勛笑嘻嘻的樣子，忽然明白了：
“你，你搞的鬼，你讓我出醜……”
“哪有，這樣不挺好的，省得你做主持人了……”
這個年假，唐倩就跟往年一樣，無所事事。聊以自慰的是，這一年的年終獎金加上項目獎金有五萬多，差不多是她工資的三分之一，明年她所參與的新項目將要上市了，獎金會有更多，照此下去，明年就可以考慮買車了，但是，她買車來做什麽？房子裝修已經過了，上下班是不太需要的，開車可能更麻煩。這個時候她已經萌生了離職的想法，只是在想到老年以後的生活，她需要爲了錢繼續工作，房子的貸款需要十年還清，那就十年吧。十年以後，她也要步入老年了，她這一生，就這樣了嗎？
她的心中有個執念，或許是在意識到可能性微弱之後，她開始放縱自己的想像，想像得多了，真實性也就增加了，她覺得還能有機會在一起，有時候，這種想像化爲一種真實的等待，仿佛只要等下去，等想像得更加豐富，更加真實以後，也就會真的變爲真實了。即使不能，這樣想下去，這樣等下去，又有何不可呢？
放假後的日子非常自在，她可以徹夜不關燈，困到不行了才閉上眼睛，如果半夜醒來，也不必急著繼續睡著，而是繼續看沒看完的電影。
白天醒來她是要看書的，她裹著毯子坐在窗前，樓下是一條通道，通道邊是這個小區的院墻，墻那邊是另一個小區的廣場，所以她的窗前視野還是比較開闊，不過這和她沒有關係，她通常關著窗，拉著窗簾，窗邊有一盆綠色植物，這讓她感到冷清，她放下書把植物移到，她在屋子裏打量了一遍，把植物放到了門口那裏。
下午她要放上一支音樂，聽著聽著會睡著，醒來的時候，一般都會特別餓。冰箱裏已經塞滿了食物，餓的時候她想像各種食物，想到自己最想吃的做了吃，如果冰箱裏沒有，那就換冰箱裏有的，有時候在傍晚她會出去走走，去吃自己白天想吃冰箱裏却沒有的東西。
她下載了很多音樂，上班的時候在公司裏也下載了一些，在公司下載的音樂都存放在公司的服務器上，同事們下載的電影，電視劇，紀錄片，音樂，歌曲，游戲，動漫……都存放在那裏面共享，臨近放假時她從裏面拷貝自己下載的音樂，以及一些自己想看的電影回來，她知道服務器上有一個文件夾裏是色情影片，考慮了一下，她把整個文件夾都拷貝回來了。
夜晚的時候，看完一部電影，或者下午醒來早了，她會篩選一下那些色情影片。她先把有男人的全部删掉了，後來發現所剩無幾，于是她從移動存儲器重新拷貝到電腦裏，再篩選一遍，這次她把有看上去比較喜歡的女主角的留下，然後再來一遍把女主角陰部比較特別的留下，然後又把女主角形體比較像某個人的留下，然後又把陰部比較像某個人的找出來……那麽多的片子，那麽多的女人，就是找不出一個大致很像的，當然，像她自己的也沒有。她沒有自慰，她想挑好了晚上再好好看的，但她臉上發著燒，下身也有些潮乎乎的了，這時候有人敲門。
鄰居家的女人帶著女兒來了，她們拿來一袋食品：
“這個給你，公司放假了吧？什麽時候回家過年？”
她看到袋子是某品牌糕點店的糕點，帶著被打擾的不悅說：“不用不用，我不吃這些的，留著給你們家小朋友吃吧。小妹妹，放假了，沒有出去玩嗎？”
“她還有的，你拿著拿著，唉，還玩呢，考試成績一團糟。”
母親說，唐倩看到女兒臉上不高興了。
“沒事，還小，慢慢來。”
“你過年不回家？新房子，要在這裏過個年才好。我們也打算在這裏過除夕，到時候一起熱鬧熱鬧？”
“啊——我不回家，我要去……去旅游。”這時候她理應邀請人家到家裏來坐一坐的。
“那真遺憾了，我還說早點跟你打招呼，省得被別人約走了。你這麽漂亮，朋友不少吧，有男朋友吧，有沒有？”女人說著眨眨眼睛。
唐倩覺得好煩，“那個，謝謝了，”她抬手示意一下手上的糕點：“小妹妹，你喜歡吃什麽，下次阿姨買來給你吃。”說完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女人盯著她仔細打量，“你多大，怎麽成阿姨了……”
得想辦法保持距離，儘量减少在電梯出現的次數，避免碰見，儘量减少來往……可這不由她，別人會來敲門。她腦子裏想過如實告訴她自己的年齡，對方會驚訝一番這麽年輕，然後就該是這麽大了還不結婚……
“哦對了，我這裏正好有，”她轉身向屋裏走去，避開了女人的問題，她想到公司年終發的年貨，有一袋零食禮包，她打開了大包裝，裏面的小袋零食可以拿幾袋來：“我拿點零食給小妹妹……”
“不用不用，我們走了，小孩子不能吃那麽多零食……”
“少吃點沒關係。”
進房間的時候她瞥見了電腦屏幕上，一個女人大張雙腿，幸好沒讓她們進來。她關掉了顯示器，拿了幾包零食來給小女孩，母女倆推辭一番，拿了零食走了。
如果那個母親讓女兒來跟她學習，八成要被她給掰彎，小小年紀，自己會成爲她的第一個……簡直是，無聊，這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只是一個惡作劇的想法，那個女孩應該正在發育，眉目唇鼻都是一種正待舒展的狀態，她會擁有一個怎樣的人生呢，像絕大多數人一樣上學，工作，結婚，生孩子……
有時候她會因爲自己的取向自豪，至少在這一點上她跟絕大多數人是不一樣的，由此而引發的是，她不必像絕大多數人一樣，過一帆風順的一生。所以，那些人的世界裏，恨與仇是怎麽來的？他們爲了彩禮而起爭執。
她又有很久沒有去過了，春節一個人待著，不如去那裏守著，至少離得近，至少，可以偷偷看見……不要有期待，决不能打擾。
决定之後，她發現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可以避開鄰居，春節如果在這裏，他們一定會來敲門的，一定會進來坐或邀請她一起過年，這些都不錯的，但是他們會打聽她的個人情况，會給她建議甚至可能替她張羅一些事，如果發現她是同性戀……過完年上班了，就不會有機會坐下來聊天了。
車輛大致是按部門來分配的，人數少的部門調整到一輛車，企劃部人數多，差不多坐滿了一輛車。汽車啓動後，同事們都興奮起來，車厢裏鬧鬧哄哄地，唐倩想要睡一會，但是不久車輛就會駛出市區，她想要看看郊外的景色，田野，農舍。魏娟看到她時不時地看向車窗外，問她是不是暈車。
“不，沒有，我不暈車。”唐倩回答。她不暈車，不過有個人是會暈車的。
“那你是，想看風景？”
“不，沒關係，看一兩眼，看看到哪了就好。”
“那我跟你換吧，你來靠窗坐。”魏娟站起來了。
唐倩沒法拒絕，只好和她換了。她想，既然和人家坐到了一起，人家又是愛聊天的，她不能太悶了。正在想話題呢，魏娟隔著過道跟小劉聊起來了：
“劉啊，怎麽沒帶女朋友一起來？公司都包的……”
真笨，這個話題多好，她就沒想到。她也發現，魏娟跟她換座位，就是爲了跟別人聊天，知道她是個悶葫蘆。也好，唐倩心裏笑了笑，專心看看風景，困了就睡一會。
大巴車開了不到半小時，還沒有駛出市區，忽然停了下來，很多同事都奇怪，要停也是到了高速入口處停下來，讓大家活動一下上個厠所什麽。不久車裏一些向外張望的同事發出了“咦——”的聲音，然後有幾句議論。唐倩不關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什麽車？”魏娟扭著頭問後排一位在說話的同事。
那位同事告訴了她一種車的品牌型號，魏娟鄙夷地說：
“這車也好意思，還以爲傍了個大款呢。”
唐倩最近報了駕校在學車，學了之後就要考慮買車了，所以瞭解了一下車的品牌型號，知道那種車還算可以的，魏娟說的話應該就是那種車和所做的事不匹配，她好奇心也上來了，問：
“什麽事？”
“沈麗，男朋友開車來送她。”魏娟滿臉鄙夷。
“送她？去哪？”
“去我們旅游的地方。”
“不是有公司的大巴嗎？”
“所以呀，就很過分了呀，”魏娟把身子扭向她，她聊天的興致來了：“你說啊，公司統一的大巴，安安逸逸送到目的地，要他開個車來送，是個什麽意思？要說帶家屬，要說送，開輛好車來也有個顯擺的意思，這車，嗤，彭康和嚴喻春的家屬都在大巴車上，人家的車都比這車好得多。”
唐倩聽了也是這樣覺得，她趕緊附和：“真是，這樣好奇怪的。不過，也許人家感情好呢，我聽說……”
“你聽說你聽說，你聽說的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吧，人家早換了。你是不是聽說她男朋友每天下班騎電瓶車來接？換了。不過，換的這個，也一樣，這不，出去旅個游，好好的大巴全公司都坐，就她不能坐，還專門開車來送，我真是……要說送，開輛好車嘛，自己沒有，租一輛也行啊，不知道那些男人怎麽了，要說長相，跟你是沒法比，別說什麽內在了，也就是個又妖又媚，那些男人啊，跟狗似的就吃這一套……”
唐倩見過幾次沈麗，魏娟說妖媚，那是她沒見過真正又妖又媚的人……不過，唐倩想到自己，不也是這樣的人嗎，背叛，拋弃，出軌……還有其他同事在聊這件事，唐倩覺得背後說人不好，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不是因爲她也是這樣的人，可是魏娟談興正高：
“她以前那個男朋友，家裏開個小店的，一年到頭沒個休息時間，就那樣，還每天來接，騎著電瓶車，你還沒來的時候，那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總部董事過來坐鎮，全員加班，明確規定下班時間晚上十點，那到了冬天，我說那些人真是，腦子不知道怎麽想的，你要心疼她，騎個電瓶車來接，大冬天，晚上，不給人凍個半死？她還不拒絕，就那麽心安理得，這不，這也是，這麽出格的事，你要真特殊才搞特殊嘛，又不是多金貴的人，人家老總一家老小都在車上呢，又不是多好的條件，開這麽一輛車，就不覺得丟人……”
唐倩在想著，怎麽轉移話題，別人的事真的不關她的事，而且魏娟越說越起勁，過後說不定會後悔在自己面前說了過分的話。
“娟姐，你怎麽沒帶家屬？”她提起了這個合適的話題。
“有什麽好帶的，天天回家老公兒子，好不容易能有幾天不煩心。倒是你，還沒男朋友嗎，我跟你說，人家小葉，剛大學畢業，跟男朋友同居三年了，你這三十加了，雖然長的年輕，年齡在呀，你就不想……”
唐倩懊惱不已，如果跟一個男同事坐一起，她閉上眼睛或者偏過頭，對方肯定不會再打擾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別人的私事，不要議論太多。”嚴喻春坐在比較靠前的位置，他扭過頭來，聲音也不大，跟大家說了一聲。
車裏就沒有再議論沈麗的事情了。
“……不說那個，你這年紀，再大就更難找了，長的年輕又怎樣，到時候啊，生小孩會比較麻煩，做的檢查都要多一些，這都其次，你要年齡大了，找個男人年齡也不會小，到時候孩子生下來，上學了，別的小朋友爸爸媽媽都二十多歲，你家孩子爸爸媽媽都三四十歲了，這都還好，跟孩子年齡相差大了，那代溝也大……”
唐倩無可奈何，人家是一片好心在關心她，她又不好不耐煩，連打斷都不禮貌，硬著頭皮聽，直到上了高速，導游開始活躍氣氛，帶著大家做游戲唱歌什麽的，魏娟的興趣點才轉移到別的方面。
做游戲輸掉的人要去前面拿著麥唱首歌，唐倩小心翼翼不在游戲中出錯，她想到如果自己上去唱歌的話……簡直會形象全無，人設崩塌了。有位同事游戲輸了，在前面唱歌，鬼哭狼嚎一樣，他還故意誇張，下面的同事一片噓聲和叫嚷：
“下去！下去！”
他被轟下去了，另一位同事走到前面：
“讓你們聽聽什麽叫唱歌。”
然後這一位是唱得真的好，聲情幷茂，唐倩從座椅縫裏看到了一點，如果不是場地限制的話，颱風也應該是很好的。
“專業的就是不一樣，他還參加過比賽。”魏娟說，她跟很多同事一起鼓掌打節拍。
然後又有幾位同事去唱了，也都不錯，其中一個文靜小姑娘，令人意外地唱了一段RAP，語速飛快，大家興致都很高。魏娟忽然站起來，唐倩以爲她也要去，誰知道她一把把唐倩拉起來：
“長得像明星，穿的也像明星，唱得也應該不會差，給我們來一個！”
唐倩來不及說，幾個相熟的老同事叫嚷起來：“來一個來一個……”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期待，唐倩也知道自己因爲長相的原因很多人以爲她是很有才藝的那種，她想了想無非就是變得搞笑，她介意的是當衆表演，好像不介意搞笑，而現在已經是當衆被拉起來了，太過扭捏了反倒顯得矯情。
她無可奈何地走到前面，導游把麥地給她的時候那眼神裏也是期待，她接過麥以後先說了一句：
“是你們要聽我唱歌的，可別後悔。”
然後，她就向同事們展示了她獨有的唐氏唱法，細細柔柔的，顫顫巍巍的，那些滿懷期待的同事都閉口了，她看到有人去看手機，有人低下頭，魏娟讓前面座椅擋住了臉，不知看向哪裏了。那是，對她唱歌有任何表示都是不禮貌的，人家只能裝作沒看見，沒聽見。
“好！倩姐太牛了！”胡晟讓唐倩的歌聲不那麽單調了。
他一起頭，好多同事呵呵笑起來，坐在前排唐倩面前的嚴喻春也不加掩飾，低聲跟導游說：“要命，這是真的要命！”
還有一段，下面已經笑得聽不見她的歌聲了，她把麥交給導游，滿臉通紅走回座位去。一邊走，沿途的同事都要跟她來個表情或者說兩句。
“倩姐，你成功轉型了，從顔值擔當轉到搞笑了。”
“我心臟病都要發作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沒一個字在調上。”
魏娟站起身讓她進裏面的座位：“我的天，你是怎麽，別說專門去學，你就是上個小學，學個唱歌，也不至于這樣吧。”
“看來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你這個，就准會拿走你點啥……”
有些事情，她會反復遇到的，關于長相年齡討論，現在大約要加上唱歌了，如果她同性戀的身份……那就在這裏待不下去了。
這趟旅游，同事間的熱點應該就是唐倩的這段唱歌了。走在風景區，和不同部門的同事遇到了，不是那麽熟的，他們會對她笑一笑，有時候是背著她笑的。彭康還向自己老婆孩子介紹：
“喏，那樣唱歌的就是這位姐姐……”
唐倩有點擔心自己唱歌會成爲一種固定的娛樂節目，好在公司同事和導游鬧翻了。第一次到購物點的時候，大家都下車了；第二次到購物點的時候，至少有一半人沒有下車；第三次，唐倩也躺著沒有動，她看到車上的同事幾乎都沒動，大家都很疲累了，導游有點生氣，開始說一些不好聽的話，然後，一位脾氣比較暴躁的項目組長表示要投訴，導游表示公司所支付的旅游費用就是包購物的……
至于景點，她覺得網絡上的宣傳圖片很漂亮了，一方水土一方人，她無法融入當地人的生活，她無法領略風景真正的妙處，而當地人已經融入了游客的生活，天南海北來的游客，當地人都了如指掌，他們售賣的旅游紀念品貼合各地域游客的需求。唐倩見識過真正的美景，在風雨欲來的時刻，一陣風掀起樹葉，葉片油亮的那一面被掀起，葉片發白的那一面被翻出，隨著風的韵律，一陣一陣，一片一片，仿佛一支音樂……來到這裏，雖然知道爬上山頂也一樣，但是不爬上山頂，仿佛又不甘心。所以，她走上山頭，拍了幾張照片。
旅游結束，有兩件事讓唐倩印象深刻，一是同事們所鄙夷的那位女同事，因爲唐倩是比她更過分的渣女。另外，她知道了她還很膚淺。這兩件事是相輔相成的，她如果沒有這張臉蛋，誰會聽她唱歌？誰會容忍她那麽渣的行爲？甚至連當事的可可和潔都認爲她是有苦衷的，是情有可原的。
她想到自己可能多年以來都是得益于這張臉，否則她根本沒有那麽多機會，所謂美女，就是稍稍表達點看法，稍微有點表現就會受到重視，前一家公司是有上司對她有所企圖，這家公司是知名大公司，公司上層也很注意避嫌，尤其是和漂亮的女同事有約談的時候都在公開的或有攝像頭的區域，但這不妨礙她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得到更多的機會，剛進這家公司的時候，柳迅跟她一樣的觀點，有可能比她表達得更好，但是她受到了關注，即使是她根本沒有在行業裏有所發展的野心。
她知道在同事心目中，她簡直可以算是聖潔的，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曖昧，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有過傳聞，可能大家會覺得她眼光高，但她自己知道，在沒有內容的時候，她的生活就是一片空白，如果有內容了，她的生活就是一片混亂。她琢磨了很久，跟可可有一個了結，跟潔要有一個交代，思來想去沒覺得有什麽好辦法，這不需要什麽辦法，坦誠相待就好，不過她更拿手的是拖延，拖延下來，事情似乎也就解决了。
可可好像跟佳怡在一起了，曾經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想到如果她想要可可的話，約個會就可以把可可重新勾回來……
是的，當她知道可可和佳怡在一起，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們正好可以互相依賴，互相好好對待，而是如果她想要的話，把可可勾回來應該是輕而易舉，即使她沒有這樣去做，她這樣想也已經足够顯得她有多，賤……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
潔跟她說過，如果想做愛的話可以找她：“只做愛，不談感情，這對我們雙方都是尊重。”潔那麽好的女人，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她，那天晚上和她在一起，潔就知道了她會怎樣對待她。單純的放縱也好啊，可是放縱她反而做不到，她想要更多的，她排斥她能得到的，不止感情，還有性……
可可和潔是多好的兩個，人，她可能會因爲失去她們而後悔，她更可能會因爲沒有失去她們而後悔，是時候回歸一種空白狀態了，她已經無法和別人相處，而且她發現可能連她的身體都無法從另一個人那裏獲得快感。她退出了所有的群，不過保留了從群裏加她的好友，這沒什麽，她本就用的小號，不經常上去的。
她過的是一種沒有人的人的生活。
中秋節假期她約了搬家公司搬家，這樣她可以在假期慢慢整理和歸置那些物品，她喜歡做這樣的事，像她用周末的時間在新家打掃衛生一樣，一個人慢慢把地上的膠水和白水泥鏟起來，用濕毛巾用力地擦掉污迹，她享受這樣的過程。搬家前整理的時候已經清理過了，搬過來之後還是會清理出一些不用的東西，她拎起一袋垃圾放到門外，回頭又打開一隻箱子。
在一些盒子裏總會找到一些買來以後從沒用過的東西，她找到一隻眼罩，她把它戴在眼睛上，搖頭晃腦，確實看不見。她跪坐在地上，盒子裏面還有胸針，腰帶，過期的衛生巾，她怎麽會把這些東西亂放？一隻手套，另一隻落在哪裏了忘了……搬了新家，理應快樂一些，她拿出手機，學著網紅的樣子，嘟起嘴巴，手指比心，拍了張照片，她要發一個動態，僅自己可見，也許某天會有人看見……她是那個人的寡婦，她起個標題叫“小寡婦”，她現在這樣子確實像個小寡婦，不過那個人可在呢，她想了想，改爲“守活寡的小寡婦”……
“好有品位的音樂，在忙著呢？”
唐倩驚得手足無措，轉頭向門口看去，一男一女站在那裏。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是鄰居，剛剛路過，聽到你放的音樂，門開著，想來參觀一下……”男人說。
“對不起，不好意思打擾了。”她站起來去關門，可是人家站在門口呢，她又折回身調低音樂音量。
“是我們打擾了。你這，你請裝修公司做的？”
男人問的時候，女人已經走進來了。在他們身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探出頭來，唐倩對這就沒有抵抗力。
“不是，我自己裝的，朋友介紹的工人。”
“你做設計的？”
“不是，就自己買材料。”
“買材料？去裝飾材料市場？”女人問。
“是啊。”
“看嘛，人家一個女孩子，你還大老爺們呢，沒人家能幹。”女人說。
唐倩不知道他們想幹嘛，“你們是？”
“哦，我們住你隔壁的，就是想看看你怎麽裝修的，真不錯，你這是，嫁妝？還是婚房？”
唐倩迅速找答案，已有的兩個選項都合適，不過時間久了會讓她成爲撒謊的人，合適的答案還是實話實說：“不是，自己住的。”
“自己買的？”
“是啊。”
女人上下打量她，她知道女人在猜她是被包養的女人。
“我在益科上班的。”
“益科？高科技……難怪呢，聽古典樂，小慧，你看看這姐姐，就是好榜樣，所以跟你怎麽說的，能幹的人就是什麽都能幹，姐姐高科技公司上班，自己賺錢買房子，自己裝修，關鍵是，還自己去市場買材料，所以我跟你說，聽我的買這裏沒錯吧，要不上哪遇到這樣的鄰居？我說小妹，往後可要多來往，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女人一下子跟她熱絡起來，又是拍她肩膀又是拉她手。
唐倩心想，你要知道我是同性戀了不知道會撕得多狠。他們走後，唐倩去關門，新家的門比之前房子的門重一些，她剛才隨手一帶沒有關上。親人，同學，鄰居，都是身邊最可怕的人，他們能做出什麽事是根本想像不到的，好在到了有同事這一步，唐倩有經驗了，成熟了，會戒備和應付了。
肚子餓了，餓的時候最好吃東西了，她到樓下超市買了自己看到就流口水的食物，回來簡單加工了一下，吃得舒舒服服。吃飽喝足，她想起自己是在“守活寡的小寡婦”的時候被打擾的，她打開手機，自己覺得好喜歡這個名字，可惜沒有地方用，她幾乎沒有在什麽網站上注册，加入的群也都退了，那就留著給某個人看吧，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樣的執念。
她關好了門，但這不能隔絕來往，不到兩天有人來敲門了，鄰居中那位妻子給她拿了一袋特産，她當然要拒絕，但是對方認爲她只是客氣，執意讓她收下，那麽，相應地她也要回禮，下一次，對方可能請她到家裏吃飯，她也要回請……關好門，非必要不要出現在電梯間，但是上班以後她發現，幾乎每天早上都可能會碰見鄰居送女兒上學。
新買的冰箱裏很空，跟之前的房子比起來有電梯要方便多了，但是一次把冰箱填滿，還是太吃力了，她覺得，日子還是要兩個人過的，她就想那個人在身邊……如果那個人在身邊，她們可能什麽也做不了，因爲她們會先做愛，可能沒完沒了……可能還是要買輛車，她要整理一下，如果回歸到空白的生活，她可以想像是一種共同生活，就像裝修時總是在想像的一樣，但是也要解决實際問題。買房花掉了積蓄，裝修花掉了將近一年的工資，裝修工期拖這麽久，一個是時間問題，一個其實是資金問題，她要等工資發了才能支付下一步的費用。買車的話，一兩年內是不大可行，不過，可以先考駕照。頸椎忽然疼了一陣子，疼得她想去醫院，拖延了兩三天又好些了，她也沒在意了。
年底的時候李俊波在張羅著結婚了，魏娟儼然以過來人，家人的身份，來參與這件事。房子，車都有了，女方要求八萬八的彩禮，不算多，不過唐倩不理解這個彩禮是什麽意思。不關她的事，她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她就當，旁觀者。
她很久以來都是別人生活的一個旁觀者，除了有一個階段牽扯進一段複雜的感情糾葛，事實上每每想起她還是會心懷愧疚，她們現在也應該有了自己的生活，那個階段的人除了璐姐偶爾在節日的時候發一條拷貝的祝福和問候，幾乎都沒有聯繫了，小號更是很久都沒上去。璐姐的空間動態裏顯示她是做保險的，所以她會發來問候也不奇怪，唐倩也沒有多當回事。
魏娟參與不進李俊波的婚事，他們男女雙方都是在外地打工的，婚禮主要是過年期間要在家鄉舉辦，不過，李俊波還是向魏娟詢問了有關彩禮的事。魏娟把唐倩拉上了，三個人在茶水間聊天。
“學著點經驗。”魏娟說，向李俊波道：“這些事，得你自己掂量著辦，我那會，我結婚早，那時候就是隨便意思意思，拿個一兩萬的……”
“你那時候一兩萬也不算少吧？”
“我有那麽老嗎？算年齡的話我跟她也就差不多，她要是跟我差不多年齡結婚，現在兒子也該有個十來歲了……”
“好了好了，我就問問你，她家突然要把彩禮漲到十八萬，我這不把你當大姐嗎，跟你說說……”
“十八萬？八萬八漲到十八萬？這也太……”
“十八萬八。”
魏娟看看唐倩，仿佛這錢是她要的似的，“她家裏，兄弟姐妹幾個？”
“她還有個弟弟。”
“多大了？在上學還是打工了？”
“去打工了。二十出頭吧。”
“這個我跟你說，你當我是大姐，你也沒別的人好商量吧，老家那些親戚朋友都說不上話了吧？回頭得給我當姐的紅包……”
“那你也跟姐一樣包我紅包……”
唐倩噗嗤笑了：“你們還說不說了？”
“說正事，我看這個事，不太好。八萬八，一般般，補償給她父母的，或者回頭再陪嫁過來給你們小兩口過日子，都好理解，這漲價，還漲這麽多，就不好了。”
“我也知道，現在就這麽個問題，這突然這麽一下子，不知道什麽意思。”
唐倩在想，她要娶那個人的話，能出多少彩禮，哼，一分錢，那個人就得是她的了，說不定，那人還倒貼呢……那如果，是那個人娶她，她要多少呢，嗯，不要錢，倒貼……
“這你得跟你老婆談好，到底什麽意思，拿不出，你老婆還結不結婚，這錢是給她父母的還是給她弟的，你們掙的錢，是你們兩口子過日子的，你算算，供房子，養車，孩子生下來，奶粉尿片……你老婆要是會想，肯定站你這邊的，以後孩子還要上學呢，多少錢砸不進去，這會兒哪能向著娘家說話，你就看看你老婆什麽態度吧，她要跟你一條心，這事就好辦。你說，你要是跟一個男的要結婚了，是考慮兩個人的家庭和未來，還是向著自己娘家？”魏娟碰一下唐倩胳膊。
唐倩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像個看戲的似的在這裏：“啊，我，我……”她差點說出我倒貼來。
“你也是個傻的我看，不結婚，也不多找幾個男人談談戀愛，將來准給別人騙。你到時候的彩禮，得要二十八萬，千萬別便宜了那些男的……”
“娟姐，我這十八萬都難呢……”
“你這不一樣，你是能少拿就少拿，你不一樣，你是能多要就多要……”
這種問題無解，唐倩想，彩禮這回事，本就沒個確切的說法，全世界大概也就中國有這種事。她想起柳迅剛入職時就是有女朋友的，後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自從出事以後就沒有什麽進展了，不知道情形怎樣了，她也不好打聽。
因爲自己的生活是一片空白，她很樂意這樣旁觀著別人的生活，甚至參與也無妨。李俊波在裝修的時候介紹過朋友幫她，當他找唐倩周末的時候陪他女朋友去試婚紗的時候，她一口答應了。對她來說，這幷不是一種完全陌生的經歷，不過她擅于忘却痛苦，擅于想像美好。
唐倩去了才知道，試婚紗在其次，先有一些衣服要選，要陪著他們逛街。李俊波介紹：
“這就是我同事唐倩，穿衣服很講究的，特意叫她來幫著挑幾件衣服。”
既然來了，就改一天自己的懶習慣，走走路，逛逛街。但是她發現，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女方小文有一位朋友小麗一起來的，大小事情她們商量著來了，而且，小文對唐倩似乎也不太友好。
但求盡到心意吧，她又不是會講話會套近乎的人。這時候小文先不耐煩了：
“逛什麽逛，這麽點錢，不如就在網上買幾件，走得又累，挑得又煩。”
“不是你愛逛的嗎，平常叫你就在網上買，你還非得逛半天看半天了再買。”
“我現在就是不想逛，我想逛的時候就逛，不想逛的時候就不逛，有問題嗎？”
還挺講理，唐倩覺得，自己這算是進入到別人生活的，比較私密的領域了，財務問題，鬥嘴，她希望，自己不會是小兩口鬧彆扭的因素，趕緊圓場：
“對——就——就是，不想逛，就，就歇會。”
小文沒理會她，小麗好奇說：
“你是結巴？難怪你都不怎麽說話。”
“不……不是……”
“她是有一點，所以嫁不出去。”李俊波說。
“你……”唐倩急了，這樣不像是開玩笑，而且這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所以李俊波是在騙人了。然而李俊波沖她使眼色。
“難怪，真是可惜。”小麗說。
也許真管用，小文的神色緩和了些。如果管用，唐倩裝一回結巴也沒關係，也省得多說話，她逢要開口說話就覺得要動腦經。
逛街途中，她瞭解到是李家出的費用，給小文家父母和重要親戚置辦幾件衣服，李俊波想回去買，小文覺得回去小地方衣服看不上眼，李俊波說網上買，小文嫌網上衣服便宜質量差，出來商場買，小文覺得錢少了。唐倩不知道他們要什麽價位的，裝個結巴，少說話，也省得出錯。何况，她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人，她自己是會給自己挑衣服，她哪知道別人怎麽想的？
李俊波跟小文一邊走一邊鬥嘴，大部分內容是他們說出來的，唐倩跟小麗一起走，見他們自己都說出來了，小麗偶爾會給唐倩補充兩句。
“看你這樣子，不光長得好，人也挺好的，就因爲結巴，就沒人喜歡？不太可能吧，我要是遇到個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的，管他什麽結巴，啞巴我都嫁。”
唐倩笑了笑，看小文沒留意她們，告訴小麗說：“我不是，我是正常的，我不結巴。”
“明白，正常情况下都不結巴，越著急越結巴。你不介意這麽說你吧？”
唐倩哭笑不得，不過也無所謂了，這時候她覺得李俊波叫自己來真是毫無必要，不過是讓沒有了生活的她經歷了一回大家的生活，因此她也不排斥。婚紗店的服務特別專業，體型樣式都有最佳搭配，更不需要她說什麽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後續李俊波說他老婆想要她去做伴娘。
“不會吧，我們非親非故，跟她又不熟。”
“估計是看上你的美貌了，你去做伴娘她有面子吧，她說你老實，又是個結巴，不會生事，不會多嘴多舌。”
“不行，你這玩笑開大了。”
“有什麽關係，你本來就悶，結巴都不用裝，你就去當個花瓶，來回路費給你報銷，給你個紅包，不讓你白忙。”
“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事情，太莫名其妙了。”
“難得她提這麽個容易滿足的要求，你就幫個忙嘛，我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就走走過場而已，這點小忙都不肯幫？”
“那……我不是不肯幫忙，是覺得不合適。這樣，你問下娟姐，她說沒關係我就去。”
“問她幹嘛，你答應了我就給老婆回復了，我老婆滿意就行。”
唐倩沒辦法了，作爲一個旁觀者，她漸漸深入，現在更是參與了別人的生活。她感覺不到那種生活的情緒，因爲她很清楚這種生活狀態跟自己無關，她沒有去想到自己的那段經歷，那對她來說可以算作是不存在的一部分了，如同有一部分對那個人來說不存在一樣。那個人是爲她捨弃那一部分的！搶親！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但那是异性戀的故事，哪有同性戀到异性戀的婚禮上搶親的，而同性戀不會有婚禮，那麽，她就搶不了了。
另外一件事也找到她頭上來。年底公司年會，有預告說總部過來好幾位老總董事，他們帶來了豐厚的獎品在年會上給員工抽獎助興。唐倩對這些吃吃喝喝玩玩鬧鬧的事情總沒什麽興致，至于抽獎，她以爲是“意外之財”，也不熱衷。人事部的同事來找她，想要她做個主持人。
“我？主持人？你開玩笑吧。”唐倩想的是，自己沉悶得話都說不出來，大庭廣衆之下更是手足無措的。
“怎麽了，你這麽漂亮，氣質又好，往臺上一站……”
“不行的不行的，你，你沒看到我唱歌嗎，要我主持大約也是那樣……”
“那不一樣，這就說話，不存在走調，照著稿子念，有什麽事情臨時發揮一下……”
“顧大勛，顧大勛，你來，呵呵，她要我主持，你快跟她說，根本不行的。”唐倩叫道，顧大勛剛好從旁邊走過。
顧大勛看看她，“倒也不是不行，你又不傻，隨便說點話還是……”
“真不行的，你好好想想。”唐倩有些急了，她這樣執意推辭，好像不給人事部同事面子，可是她要是答應了，那肯定會搞砸的。
“也是，隔行如隔山，之前羅靜秋能說會道的，你們都沒找她做主持，她比羅靜秋笨的。”
“這不是，她比羅靜秋漂亮嗎，我想著她是我們公司的門面，到時候還有合作單位的人過來，她就往上面一站，念幾句稿子，這比能說會道的吸引人多了。”
顧大勛想了想，“這個，到時候還是氣氛更重要吧，你看她現在臉都紅了，到時候出點錯，那就不是門面了。這個事情我們之前討論過的，我們部門娟姐能說會道的，就不能上臺主持……”
“這我知道，去年不是從外面請的主持嗎，今年沒有請，我還是覺得，小倩可以的，公司內部也沒有專業的，長得好看就是王道。”人事部同事說著，拉著唐倩的手臂搖晃。
“她不行。”胡晟從他的工位上探出頭來：“她有時候說話都說不利索。”
“對對對，我老婆的朋友以爲她是結巴，哈哈哈……”李俊波也說了。
“那你們給我找個人。我就想著找她的，她會不會說，我就不管了，到時候搞砸了是她的事。現在我沒有合適的人了，你們給我找一個……”人事部的同事倒不客氣，把自己的小心思都說出來了。
“你够狠的你，出事了是她的事，搞砸了是公司的事，你可真能……”
“能出什麽事，大不了就磕磕巴巴唄……”
“走走走，我去跟你們孫頭說。這個事情得找那種好表現的，唐倩真不行的……”顧大勛帶著人事部同事走了。
唐倩松了一口氣。
部門裏有兩個新來的同事報名參加了節目表演，他們也來問了唐倩會不會跳舞。
幾天之後就是年會，現場布置得很喜慶，有了過年的氣氛了。除了公司全員，還有幾家合作單位的代表，這個年會顯得格外隆重一些。唐倩要坐一個比較考角落的位置，好在同部門的幾個老員工都對活動不是很熱心，一致到一張比較靠邊的桌子坐下來。唐倩依舊挨著魏娟坐，魏娟坐下沒多久，離開座位站到李俊波旁邊跟他聊他結婚的事情，閑聊了幾句，李俊波跟她說起了要唐倩去做伴娘。
“她去做伴娘？你腦子裏想什麽？你老婆怎麽想的？她去了，跟新娘站在一起，誰眼裏還有新娘子？結婚這麽大的事，新娘才是主角好吧，你們找個伴娘把新娘子的風頭都給搶去了，往後你老婆一想起婚禮心裏不堵得慌，得虧是我，要不以後你就等著吵架好了……”
在座的同事都覺得魏娟說的有道理，李俊波抽空給他老婆打了個電話，果然他老婆立刻就不要這個伴娘了。
一邊吃著，一邊就有表演在進行。演一兩個節目後，有公司領導上臺講話，然後抽獎，領導摸到的座位號念出來，中獎的員工上臺領獎。舞臺不是很顯眼，表演看不到，尤其是舞蹈類的，唐倩所在的這一桌只能聽個音樂聲。抽獎的時候氣氛倒是非常熱烈，唐倩很不在意這種純粹運氣的事情，不過，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獎了？不對，中獎後念的是座位號碼，不是名字。顧大勛催促：
“快，到你了，上去表演了。”
“表演？我沒報名……”
“你趕緊上去，那麽多人等著呢。你就唱歌。”
唐倩匆忙向舞臺走去，她連妝都沒化，早上潤膚霜擦了下臉就上班了，沒修眉毛沒塗口紅，好些同事看著她走過去，已經開始鼓掌了，她羞得滿臉通紅，要是擦了粉可以蓋著點，現在不知道臉紅成什麽樣了。同事大部分聽過她唱歌的，知道她被叫上去搞笑的，不過，總部來的領導和合作單位可能會很期待吧。
站到臺上，看到臨近舞臺顯眼的位置都是公司上層和不認識的合作單位代表。主持人也是公司同事：
“來，下面把舞臺交給我們的美女唐倩，她將給我們帶來一場意外驚喜的表演。”
隨後伴奏聲響起來了，唐倩看到台下的有些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伴奏播放的是一首兒歌。
唐倩不緊張了，她本來就是來搞笑的，不用擔心唱不好。剛唱了一句，就聽到台下有歡呼聲和尖叫聲，她知道是同部門的同事在給她造勢。然後她整個演唱的過程，台下都是一片歡笑。
歌詞的部分唱完後，音樂還沒停，她就找主持人把麥還回去。她向主持人剛才下臺的方向走了幾步，另一個方向有人在喊：“這邊，這邊。”這邊是下舞臺的方向，她轉身向剛走幾步，原來那個方向又喊：“這邊，這邊……”這邊是工作人員等候的地方，麥要還給這邊的人……台下一陣哄笑。
效果不錯，唐倩覺得，可能抽獎時候的氣氛都沒她這場搞笑的氣氛熱烈，而這，得益于她的美貌，長相普通一點唱成她那樣可沒這麽好的娛樂效果，她想唱給那個人聽，讓那個人瘋掉……
回到座位，同事們熱烈地歡迎她，跟她喝酒，誇她有娛樂天賦……她看到顧大勛笑嘻嘻的樣子，忽然明白了：
“你，你搞的鬼，你讓我出醜……”
“哪有，這樣不挺好的，省得你做主持人了……”
這個年假，唐倩就跟往年一樣，無所事事。聊以自慰的是，這一年的年終獎金加上項目獎金有五萬多，差不多是她工資的三分之一，明年她所參與的新項目將要上市了，獎金會有更多，照此下去，明年就可以考慮買車了，但是，她買車來做什麽？房子裝修已經過了，上下班是不太需要的，開車可能更麻煩。這個時候她已經萌生了離職的想法，只是在想到老年以後的生活，她需要爲了錢繼續工作，房子的貸款需要十年還清，那就十年吧。十年以後，她也要步入老年了，她這一生，就這樣了嗎？
她的心中有個執念，或許是在意識到可能性微弱之後，她開始放縱自己的想像，想像得多了，真實性也就增加了，她覺得還能有機會在一起，有時候，這種想像化爲一種真實的等待，仿佛只要等下去，等想像得更加豐富，更加真實以後，也就會真的變爲真實了。即使不能，這樣想下去，這樣等下去，又有何不可呢？
放假後的日子非常自在，她可以徹夜不關燈，困到不行了才閉上眼睛，如果半夜醒來，也不必急著繼續睡著，而是繼續看沒看完的電影。
白天醒來她是要看書的，她裹著毯子坐在窗前，樓下是一條通道，通道邊是這個小區的院墻，墻那邊是另一個小區的廣場，所以她的窗前視野還是比較開闊，不過這和她沒有關係，她通常關著窗，拉著窗簾，窗邊有一盆綠色植物，這讓她感到冷清，她放下書把植物移到，她在屋子裏打量了一遍，把植物放到了門口那裏。
下午她要放上一支音樂，聽著聽著會睡著，醒來的時候，一般都會特別餓。冰箱裏已經塞滿了食物，餓的時候她想像各種食物，想到自己最想吃的做了吃，如果冰箱裏沒有，那就換冰箱裏有的，有時候在傍晚她會出去走走，去吃自己白天想吃冰箱裏却沒有的東西。
她下載了很多音樂，上班的時候在公司裏也下載了一些，在公司下載的音樂都存放在公司的服務器上，同事們下載的電影，電視劇，紀錄片，音樂，歌曲，游戲，動漫……都存放在那裏面共享，臨近放假時她從裏面拷貝自己下載的音樂，以及一些自己想看的電影回來，她知道服務器上有一個文件夾裏是色情影片，考慮了一下，她把整個文件夾都拷貝回來了。
夜晚的時候，看完一部電影，或者下午醒來早了，她會篩選一下那些色情影片。她先把有男人的全部删掉了，後來發現所剩無幾，于是她從移動存儲器重新拷貝到電腦裏，再篩選一遍，這次她把有看上去比較喜歡的女主角的留下，然後再來一遍把女主角陰部比較特別的留下，然後又把女主角形體比較像某個人的留下，然後又把陰部比較像某個人的找出來……那麽多的片子，那麽多的女人，就是找不出一個大致很像的，當然，像她自己的也沒有。她沒有自慰，她想挑好了晚上再好好看的，但她臉上發著燒，下身也有些潮乎乎的了，這時候有人敲門。
鄰居家的女人帶著女兒來了，她們拿來一袋食品：
“這個給你，公司放假了吧？什麽時候回家過年？”
她看到袋子是某品牌糕點店的糕點，帶著被打擾的不悅說：“不用不用，我不吃這些的，留著給你們家小朋友吃吧。小妹妹，放假了，沒有出去玩嗎？”
“她還有的，你拿著拿著，唉，還玩呢，考試成績一團糟。”
母親說，唐倩看到女兒臉上不高興了。
“沒事，還小，慢慢來。”
“你過年不回家？新房子，要在這裏過個年才好。我們也打算在這裏過除夕，到時候一起熱鬧熱鬧？”
“啊——我不回家，我要去……去旅游。”這時候她理應邀請人家到家裏來坐一坐的。
“那真遺憾了，我還說早點跟你打招呼，省得被別人約走了。你這麽漂亮，朋友不少吧，有男朋友吧，有沒有？”女人說著眨眨眼睛。
唐倩覺得好煩，“那個，謝謝了，”她抬手示意一下手上的糕點：“小妹妹，你喜歡吃什麽，下次阿姨買來給你吃。”說完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女人盯著她仔細打量，“你多大，怎麽成阿姨了……”
得想辦法保持距離，儘量减少在電梯出現的次數，避免碰見，儘量减少來往……可這不由她，別人會來敲門。她腦子裏想過如實告訴她自己的年齡，對方會驚訝一番這麽年輕，然後就該是這麽大了還不結婚……
“哦對了，我這裏正好有，”她轉身向屋裏走去，避開了女人的問題，她想到公司年終發的年貨，有一袋零食禮包，她打開了大包裝，裏面的小袋零食可以拿幾袋來：“我拿點零食給小妹妹……”
“不用不用，我們走了，小孩子不能吃那麽多零食……”
“少吃點沒關係。”
進房間的時候她瞥見了電腦屏幕上，一個女人大張雙腿，幸好沒讓她們進來。她關掉了顯示器，拿了幾包零食來給小女孩，母女倆推辭一番，拿了零食走了。
如果那個母親讓女兒來跟她學習，八成要被她給掰彎，小小年紀，自己會成爲她的第一個……簡直是，無聊，這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只是一個惡作劇的想法，那個女孩應該正在發育，眉目唇鼻都是一種正待舒展的狀態，她會擁有一個怎樣的人生呢，像絕大多數人一樣上學，工作，結婚，生孩子……
有時候她會因爲自己的取向自豪，至少在這一點上她跟絕大多數人是不一樣的，由此而引發的是，她不必像絕大多數人一樣，過一帆風順的一生。所以，那些人的世界裏，恨與仇是怎麽來的？他們爲了彩禮而起爭執。
她又有很久沒有去過了，春節一個人待著，不如去那裏守著，至少離得近，至少，可以偷偷看見……不要有期待，决不能打擾。
决定之後，她發現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可以避開鄰居，春節如果在這裏，他們一定會來敲門的，一定會進來坐或邀請她一起過年，這些都不錯的，但是他們會打聽她的個人情况，會給她建議甚至可能替她張羅一些事，如果發現她是同性戀……過完年上班了，就不會有機會坐下來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