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月 15, 2022 9:33 am
沒有人注意到唐倩，她掃了一眼辦公區裏面的同事們，公司規定同事之間不可以談戀愛，這對她來說是一種額外的福利，她對這裏也報以額外的好感，她也額外地告誡自己：也絕不在同事中交朋友。她找了就近的一位同事問道：
“你好，請問嚴喻春經理的辦公室在哪裏？”
“咦，你新來的吧？在那邊，中間的茶水區，那邊有一個門，門上有牌子。”
“謝謝。”
她向茶水間走去，順道向辦公區瞟了一眼，應該是按部門劃分了幾個小區域，有些座位空著，根據她的經驗，早上上班後一些人要去跟同事或上司確認一些事務，一些人要去上厠所。環境，布局，氛圍跟上家公司不一樣，每個具體的人也不一樣，但都是人，所以差別不會太大。穿過茶水間，她敲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嚴經理您好，我是唐倩。”
部門經理嚴喻春在面試的時候見過了，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在應聘的時候見過，她打招呼道：
“你好，你也來了？”
“你好，以後就是同事了，多多關照。”
“來，在這裏簽個字，要拿這個去人事部領工牌。現在我先帶你們去自己的工位，”嚴喻春說著打開了門，唐倩和新同事一起跟出去，“我先給部門的同事做個介紹。這次招聘的還有其它部門，晚一點人事部的同事會帶所有新員工到每個部門做介紹的。”
“好的，瞭解。你叫什麽名字？”等嚴喻春說完，新同事問唐倩道。
唐倩把手上的單據簽字給他看，他也給唐倩看了，他的簽名叫柳迅。
嚴喻春帶他們向部門同事作自我介紹，唐倩只說了名字就沒什麽可說的了，顧大勛補充說：“美女單身未婚，單身的男同事要抓緊機會了。”大家笑了。在簡歷上唐倩忽略或者說隱瞞了一些個人信息，她曾經在行政部門工作過，知道公司一般不會去查員工的個人情况的。隨後柳迅介紹了自己姓名和年齡，强調了自己未婚，但是有女朋友了。
同事們鼓掌表示歡迎，這時候別的部門辦公區也傳來掌聲，他們也在歡迎新同事。人事部的同事過來跟顧大勛說，本部門介紹完後就順道去其它部門也介紹一下。有技術部同事過來調試了電腦，人事部同事來安排領取和激活工卡，之後，唐倩回到了自己工位，坐下來，她想到一個詞，按部就班。
新的工作，新的公司，新的城市，以及，一段新的人生歷程，不這不重要，這對她的人生不重要，她爲了生活而工作，她在一開始就給自己在社交交友方面設了界綫，這會讓工作更單純，讓生活也更平淡。她的人生也不重要。對他人而言，她自己要好好對待自己，也許，爲了某些人。
同時進公司的柳迅表現非常優异，在會議上，在策劃案上，都能提出獨到的見解和方案，和同事相處自信而隨和，但是，唐倩很快就感受到了性別優勢。
公司具備一種，或者說在營造一種融洽氣氛，部門經理出于一些信息的保密需要有各自的辦公室，經理以下的各層負責人一律在辦公區和普通員工一樣的卡座工位。月底最後一個周末在大會議室召開全員大會，會議室中央一張橢圓桌，圍繞桌子有三四排座椅，先進來的先坐下，沒有座位了就在墻邊站著，總經理進來遲了也一樣，講完話和其他沒座位的同事一起站在旁邊。
唐倩他們這一批新員工是爲新項目做準備的，月底的全員會議上總經理彭康做了動員發言，會議室亂哄哄的，只有總經理發言的時候稍爲安靜一些，之後彭康要求各部門都對新項目做個表態，提一些想法，再上去發言的人就只有前面的同事能聽清楚講了些什麽，有時候一陣笑聲有時候一陣掌聲。唐倩是鄰座的胡晟叫她要開會了，進來的時候有座位的，她不好意思坐站在旁邊，陸續進來的人慢慢把她擠到後面了，她努力張開耳朵想聽清點什麽，但是沒辦法，周圍的同事也都沒有把講話當回事，她也不在意了，直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走到前面，組長顧大勛跟她說新員工要對項目提出點看法，唐倩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認真地發言，發言的時候她留意到坐在辦公桌前的同事魏娟在笑，她意識到自己太過認真了，剛才她在後面就看到了大家都不在意前面講什麽的，草草說了幾句就結束了，想不到一旁的總經理彭康帶頭鼓起掌來：
“我們這位——唐倩，”在顧大勛的提示下彭康說出了唐倩的名字：“不僅人長得美，業務能力也强，老胡，你作爲老員工了，來把這唐倩給比下去！”
聽到這樣的話唐倩有些緊張地看著胡晟，胡晟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身後的同事說：“別占我座位。”
“老胡比老是誰都比不過的。”站在前面的另一個部門的經歷說，會議室一陣哄堂大笑。
唐倩看看魏娟，她仍然在笑著，她年齡看起來比較大，在辦公室裏，應該是一位，老手，所以她比較留意她的反應。
之後就是給本月過生日的同事慶祝生日，財務部的同事從旁邊拿上來蛋糕，全體員工唱生日歌，切蛋糕，吃蛋糕。有些同事開始離開了，唐倩不想吃蛋糕，也跟著離開了會議室。
“老胡，過生日啦，又老一歲，有什麽說的，請客！”
胡晟從會議室剛回到部門辦公區，同事跟他起哄。
“請個屁，二十幾號人，吃我一頓我下個月吃啥？”胡晟嚼著蛋糕說。
“咱們好久沒聚餐了，剛好又來了新同事，咱們晚上就聚一下吧，娟姐，熱心人，你統計一下人數。”顧大勛說。
胡晟幷不老，只有二十多歲，但是從一開始聽到有人把他叫老胡的時候唐倩就不奇怪，因爲跟他一接觸就會發現他有一種，老成持重的架勢。部門二十多個同事唐倩基本上都認識了，其中有位羅靜秋有些像一個人，不像，長相性格都不像，只是身形，算是同一種類型。不過唐倩已經打定主意不在同事中交朋友的，聚餐她也不想去，跟胡晟也不熟，不好意思讓人家啊破費，魏娟拿著紙筆來問她時，她說：“我都不熟，算了吧……”
“什麽不熟，聚餐就是讓你們跟大家都熟悉起來呀。我給你寫上了，來，給我五十。”
原來是AA，從錢包拿錢給她，魏娟注意看了看錢包。去聚餐的路上，唐倩從魏娟那裏知道自己在會議上的發言幾乎和柳迅講得一模一樣，但是她受到了彭康的鼓勵和表揚，柳迅只得到了禮貌性的掌聲。
聚餐氣氛很不錯的，只是唐倩無法很好地融入和享受，一方面她是新人，跟大家不熟悉，一方面她不想有太深入的瞭解和接觸，另外她也不是善于言談交際的，娛樂新聞，辦公室八卦，個人興趣愛好，房，車，交男女朋友，結婚生子計劃……有些話題她說不上什麽，有些話題她覺得沒必要說什麽，有些話題她不能說什麽。
平平穩穩，按部就班，只到了發工資的時候唐倩內心會起一點波瀾，卡上數字的增長會讓她開心，儘管她存錢的目的已經發生變化，這種變化讓她心裏一激靈，拿起手機查詢車票。嗯，現在，步行是不可能了，公交車也到不了了，長途汽車太顛簸，她查的是火車票。
沒錯，她不長記性，離開那座城市，除了工作方面的原因，也有躲避，逃避，好吧，正好可以讓自己沒法那麽容易就去那裏……可是，現在剛過安頓下來，她就打主意要去了。
只是去看看，看看店面，而已，可以當作去報平安，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當然不是面對面，她只是去那個城市，到那條街，對著那家餐館，說一聲，在心裏說一聲，親愛的，我一切都好……
火車平穩，然而火車浪費太多時間了，從火車站到達那片區域，她還要花幾個小時，而如果火車是在晚上到達，她就要在第二天才能到。所以她還是打算做長途汽車去，總體時間和火車差不多，但是可以到達市區。
進入新公司的新鮮階段已經過了，儘管對于新公司的很多地方很多同事還不熟悉，但那沒必要，她不需要認識其它部門的每一位同事，就是同一個部門的同事，也許三個月後就有某一位離職，他們對她來說只是不那麽匆忙的過客，相應的，她對他們而言也是一樣，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有他們的親朋好友，有對他們而言重要的人，她不必爲自己和他們保持距離而愧疚，因爲畢竟，人都是可親的，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在他們自己的生活中，他們都有爲人的質樸和真實，愛與憎，善良與妒忌……她幷非刻意在保持距離，她對那些都沒有興趣，對人，對事，以及工作。
她慶幸自己及時作出了决定，在這樣開始一份新工作的時候理應去看看，感受一下，也許，或許，可能，會有一些……不要幻想。汽車駛出市區，高速公路通車了，她可以有第二天整整一天的空餘時間，她不知道用來幹嘛。她的座位不靠窗，她不必遺憾不能更好地看窗外的景色，高速路邊看不到什麽景色，但是，她想，可能這一趟最有滿足感的，就是在這途中，關于結果的一種美好的想像，當然也要有不美好的心理準備，她應該以平常心對待，她只是去看看，她沒有期待什麽，沒有想像什麽，所以她也不應失望。
而那不是失望可以比擬的。上班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這樣一個自閉的人，別人能從她身上發現什麽？
專注工作的時候她會忘記一會。但是中午的時候就會想到。下午繼續工作。晚上……她不知道，沒有來由地，時不時的，心臟像被裹住一樣，喉嚨像被堵住一樣，可她幷沒有想要去想，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去想，她就是，她不能很好的秉持自己想通了，决定好了的心念：離開那座城市，本就有要遠離的意圖；决定要去，只是去看看，甚至都不是爲了去看到人，別再忘了！
“小長假去幹什麽了？”
羅靜秋過來問她，她嚇了一跳，以爲羅靜秋知道了什麽，難道她看見她坐車去了哪兒？不可能。
“沒……沒幹什麽，就，自己待著。”
“嗨，我以爲你有事，憋著沒給你打電話。那個，你喝酒嗎？”
“喝……不喝……喝不喝，怎麽？”
“周末喝酒去，你喝的吧？”
唐倩在猶豫，羅靜秋爲什麽要找她喝酒，難道，不，她是很失落，她是很孤單，但是不該把什麽事，什麽人都往那方面想。去喝喝酒，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放假回來，那天早上我聞到你身上的酒味。就這樣吧，周末我約你。”
羅靜秋拍拍她的肩走了。
專注工作的時候她會忘記一些事，新項目正在出策劃案，她把在之前的一家公司被否定的創意提交了出來，廣受好評。也許是時代不一樣了，兩三年的時間也足够翻過一個時代？這不奇怪。也許是兩家公司的定位不一樣，當然，也許僅僅是上司賞識她，她幷不是活躍和主動的人，但是在總經理參與的策劃會議上，她總是會有受到矚目的發言，這得益于公司的氣氛，上層表現出平等的姿態，開會的時候會有同事手頭上的工作沒有忙完需要等待，等待的時候，大家閑聊幾句烟的口感，酒的口感，交流一下對最新的電影的看法，彭康會把從公司總部所在的城市帶來的咖啡放在會議桌上讓大家品嘗，發言的時候基本上會做到讓每個人都說幾句，所以唐倩才有機會表現自己。
她能感受到彭康對她的賞識，相應的，嚴喻春也會多給她機會，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彭康有一次到辦公區來，在衆多同事面前把她叫到會議室，她以爲開會還會有別人進來，沒想到彭康讓她把門關上。
“你這衣服，我發現你穿衣服總是很有品位呢，人也很有氣質。”
“謝謝彭總。”唐倩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角。
“坐坐，就我們兩個人。”
唐倩坐下來，滿心疑惑。
“怎麽樣，到公司來，還習慣吧？”
“還不錯，挺好的，公司挺不錯的。”
“公司的員工，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一百多號人，我基本上都是第一時間和他們認識，不過，沒辦法，有些人就是沒法留下印象，有些人來了又走，到了離職的時候我才把名字和人對上號。你很特別——我不是說你長得漂亮，當然你長得也漂亮，呵呵呵……”
唐倩陪著笑了笑。
“我希望你能在公司發揮你的才智，我相信你的能力，不是一個普通員工的位置可以施展的。”
這帽子戴的，可是唐倩沒有野心。
“你認爲公司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比如，環境，設施，福利方面，公司有沒有做得不够的地方？我看，那些健身器材都沒什麽人用。”
“我覺得，公司這方面做得挺好的，游戲機，健身器材，茶水間還有零食飲料，這在別的公司就做不到了，不過，”沖著彭康的一番誇耀，唐倩覺得有必要提出點看法：“我覺得，可以準備一個圖書室，有關業務能力和綜合素養方面的書籍都準備一些，一方面是提供給員工的一種提升福利，另一方面，公司有一間圖書室，也提升了公司的品位。”
“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彭康在唐倩說話的時候就流露出贊許的神色：“這點提得非常好，公司給員工的福利總是偏向于物質方面，你這個提到的是關于精神方面的，非常好，這個事你來辦，我去安排場地和書架，你來負責書籍的選擇和采購，其它部門你不熟悉的，回頭我讓張慶慶他們幾個配合你，我們儘快把這個事情落實下來——只是要辛苦你了，可能要占用你一些休息時間，這個，你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了，唐倩沒想到給自己找來麻煩事，不過這番表現也不錯：“我沒問題，時間沒問題的，只是書……”
“沒問題，我相信你的品味，除了專業方面的找他們幾個部門經理去安排，你們部門和綜合類的書就由你定了，你沒問題。”
“好的，我儘快。”
“另外，工作方面，你有沒有什麽要求，或者建議？”
“這……我還不太瞭解。”這方面唐倩就不好表現了，她上面有顧大勛，有嚴喻春，還有四五個其它部門的經理，提點福利方面的需求，做點跑腿打雜的事情她可以，在總經理面前談工作方面的事情，這是越級了，不小心就會得罪一批人。
“咱們就是聊聊天，我的管理方式是比較注重基層的，就你們部門來說，像魏娟李俊波那幾個，都老油條了。雖然你是新人，其實說白了，對于這個團隊來說，我也是個新人。”
這一點唐倩瞭解到了，她聽說彭康是總公司初創時候的合夥人，她也發現彭康業務能力不是很强，大約因此他很依賴團隊，也善于給人機會。而且，唐倩想到，他是不是想培養親信？
“幾個部門經理，他們難免爲自己部門著想，這是難免的，也很正常，另外他們的立足點是公司，我想知道一些普通員工對公司有改進意義的看法，就你直觀的感受，聊一下，這不是會議。”
“那，我也就隨口說說，我覺得，現在立項的進度，有些緩慢了，我聽說，我們這一批招進來就是爲了新項目的，但是這都幾個月了，我覺得，這個事情需要一錘定音，不適合廣泛討論，前期都不需要，何况現在都幾個月了，應該是直接拿出幾套方案出來，系統的方案……”唐倩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是直接針對彭康了，這是在教人家總經理做事了，她趕緊補救：“我不太瞭解公司的情况，說的可能不合適。”
彭康說：“你說得很好。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其實公司內部，嚴喻春和張慶慶意見不合，我剛才也說了他們會爲自己部門考慮，我是不希望項目在運作起來之後再出問題，那時候除了人力還有其它資源投入，再討論爭吵起來，延誤損失可就大了。”
“哦，明白。”
彭康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這樣吧，這事也交給你了，你儘快拿出一套系統的方案出來，你以前獨立提案過嗎？”
“有過，之前的小公司，不像咱們這裏人才濟濟，我這樣的都是被當作……”
“你就是人才，可以獨當一面的。我回頭給嚴喻春通個氣，你來提案，再討論。你說的對，現在方案都沒有，討論毫無意義。就這樣吧。”
唐倩站起來“好的，我盡力而爲。”
“另外，員工中間，有什麽情緒，意見，你覺得必要的話，可以向我反饋一下，我知道，他們有些人會把辦公室的氛圍帶偏。”
親信？奸細？基層員工是老總的親信，這讓她想到奸細。
彭康和她走幷排了，她習慣性地落後半步，彭康打開了門讓她先走：
“好好幹，以你的能力，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好的。”
周四下午，羅靜秋就發來信息：
明天帶好小包，下班後打扮一下，下班後一起走，晚上喝酒，姐帶你嗨
到了周五下班時間，走出公司，羅靜秋已經在路邊等著了，唐倩看到她化過妝。
“不是讓你打扮嗎？”
“在上班……”
“嗨，快下班的時候去趟厠所，不就打扮好了？走吧走吧，用我車上的小鏡子吧。”
“你買車了？”
“買好幾年了。”羅靜秋挽住她的胳膊：“男人要買房，我們女孩子沒那壓力，就先買車了。不過，也要買房了，我最近在看房子了。”
唐倩輕輕把手臂抽出來。坐到車上後，她想起來，不是要保持距離嗎，怎麽就上了她的車，還要跟她去喝酒，哦，她剛去了一趟別的城市，那裏對她來說，大約沒什麽希望了，這件事無論想起來多少次，她都會感覺到心被蜇了一下。
“你也可以考慮買房子，現在房子漲得……你多少歲了？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正是可愛活潑的年齡，不對，看你的樣子猜不准你的年齡。”
“你真會說話，”唐倩笑了，可愛又刺了她的心一下：“我三十三了。”
“靠，我以爲你比我小呢，”羅靜秋轉臉看看她：“也是，比我小哪會這麽沉悶，快趕上胡晟的老氣橫秋了，不是，你長的還是可愛的，就是，太悶了。”
“我……”唐倩不知道怎麽解釋她的沉悶，她其實，一度是活潑的。
羅靜秋開車從車庫出來，在地面道路上按下車窗：“來接啦？”
路邊一個跨坐在電瓶車上的人點點頭：“下班啦？”
等車開過，羅靜秋關上車窗：“資料室沈麗的男朋友，每天下班騎車來接她。”
每天，一個成年人，不至于這樣吧。唐倩見過沈麗，算漂亮的，不過有些做作，故作嬌態，聽羅靜秋說了這事，心裏對她更沒好感。
“現在還好，冬天也是，加班也是，風雨無阻。去年趕進度，總部董事過來，陪著全員加班，晚上照樣在公司樓下路邊等著。趕著去死的，都走不動，你擠個錘子擠！”羅靜秋沖著窗外駡道，路上車有點多了，下班的時候，又是周末，羅靜秋跟前面的車稍慢了一點就有一輛車插到她前面。
唐倩還在想著沈麗的事，她到沒覺得沈麗怎麽樣了，而是覺得這個男的，過分了。
“晚上有幾個朋友一起吃飯，”羅靜秋說：“以前的同事，他們想自己開一家公司，可能會問你有沒有興趣，你就像你平常的樣子，悶著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羅靜秋想拉她另立山頭。
“我不是想介紹你給他們，我自己都不想去呢，你別誤會。”
“沒事，沒關係。”
“那個，我看到彭康找單獨找你了，聊了些什麽？”
很多同事都看到了，這也應該不是什麽奇怪的事，總經理找員工談談心，聊聊天，所以同事沒怎麽在意，現在羅靜秋問起來也就是找個話題聊，唐倩在想有哪些需要隱瞞的，彭康對她的器重和誇獎是不必說的。
“問我對公司有什麽要求，福利好不好之類的，有什麽建議沒有。”
“他應該很器重你吧。”
“沒有。”
“他是來鍍金的，他是總公司元老，但是沒有業績，他來完成這麽一個項目後就退休養老了。”
“可是他……也才三十多歲吧？”
“這就是人家的生後，年輕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投資，然後在公司困難的時候沒有退出，現在公司做大了，就是富豪級別了。總公司的大佬們可不止經常上媒體的那幾個。”
唐倩對此沒有興趣，“那他找我……他讓我在公司籌辦一個圖書室，還讓我做一個完整的提案。”
羅靜秋看她一眼，“美女總是機會多一些的。上一任總經理要培養年輕的管理層，我也是，呵呵，比一幫男同事受器重。不過你想一個道理，職場如果不是男人地位高，女人怎麽會受到器重？”
是這個道理，唐倩心想，不過羅靜秋跟她不同，她是沒有野心的，羅靜秋應該會想要在職場上有一個長遠的前途。
“晚上那幾個前同事，也就是一起吃吃飯叙叙舊，他們要籌辦公司的事，也就是偶爾閑聊提起來的，你別當回事了。倒是有合適的男生，你可以考慮一下，哈哈哈……”
羅靜秋說要開車沒有喝酒，唐倩疑惑她不是約自己出來喝酒的嗎，也沒多問，也推辭沒有喝酒。兩位羅靜秋的前同事，剛好兩男兩女，羅靜秋跟他們很熟，唐倩本來就不善言談的，就基本保持著羅靜秋所說的悶，這樣他們聊些什麽她都基本上沒有印象，應酬的場合大多如此。
吃過晚飯，羅靜秋的前同事各自走了，大家相互告辭。
“怎麽，沒有看上眼的？”羅靜秋問她。
“不，不，我不想……”
“沒發現嗎，剛開始都對你很有興趣的，後來看你太悶了，聊都聊不起勁，哈哈，連電話都沒向你要。你是不是就因爲這樣，所以一直沒有結婚？”
“……嗯。”
“哈哈哈，不結婚就不結婚，走吧，姐帶你去嗨一嗨。身邊這些男人，都沒什麽意思，到了夜店，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可以自己挑，不喜歡的當他們空氣一樣，哈哈哈……”
唐倩的心裏開始咚咚跳起來，她……很久沒有去過夜場了，她從前去夜場的時候，是幸福的時候，和現在羅靜秋去的目的不一樣，那是爲了讓那幸福，有更快樂的內容……她不知道，她該放下了……
羅靜秋找個地方停好了車，又叫了出租車去酒吧密集的街區。
“你信不信，他們倆晚上肯定約了人，要不吃完飯肯定要跟我們有後續的。”
“哦，那你怎麽沒問他們？”
“熟人，約了在一起也沒勁。再說，你對他們又沒興趣。你沒興趣吧？你話少是少，你要是有興趣，至少神態語氣有，你不光悶，你還很冷。”
羅靜秋有熟門熟路的場所，徑直帶她進了一家酒吧，存好了物品，羅靜秋就發出了一聲喊叫，她很興奮。找了一處桌椅，叫了酒。場內音響震耳欲聾，唐倩懨懨的。以前來這種地方，她是羅靜秋這種狀態。
“來，咱倆幹一個。”羅靜秋舉杯說。
唐倩舉起酒杯，一口幹掉。既然來了，她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放開一些東西。她試圖找回從前的感覺。但是身邊沒有那人。以後也不會有了。她頻頻舉杯，跟羅靜秋喝酒。
“我說，你喝得可有點猛了，酒是助興的，你怎麽拿喝酒當正事了？”羅靜秋摟著她的肩膀凑在她耳邊說。
“無所謂，都一樣。”她凑到羅靜秋耳邊回答。
“那邊，一直在朝這邊看呢，你說，是看上你了還是看上我了？”
“不知道，隨便他。”唐倩知道會有人過來搭訕的。
“等一分鐘，他不過來我就走了，留給你吧。”
“我不要。”
“不管你，自己應付。”
那個男人到底是沒過來，羅靜秋拍拍她的肩走開了。唐倩自己喝著酒，不知道爲什麽要來這個地方。不知道爲什麽要跟兩個不相干的人吃飯。她知道有男同志的酒吧，不知道拉拉的酒吧有沒有，她也不好向別人打聽。她想像一個場合裏，全部都是女人，都是喜歡女人的女人，那景象……
這裏的美女也不少，前衛而時尚，在閃爍的燈光下更顯得神秘而誘惑——對于男人來說，她們的各種裝扮和表現也是以男人爲對象的。
那個男人過來了，大約是看她落單了才有勇氣，他沖唐倩舉著酒杯：“美女，喝一杯吧。”
唐倩跟他喝了一杯，男人那一桌另外的人“哦——”地叫嚷起哄。唐倩覺得幼稚又無聊。
“一個人嗎？”
“不是，很多人。”她想捉弄他一下。
男人驚异了一下，“美女，你還挺幽默的，能不能交個朋友？”
“好啊。”
“我叫XXX，美女怎麽稱呼？”
唐倩沒有聽清他叫什麽，也不必聽清，她覺得捉弄人家不對，畢竟別人又沒什麽惡意，而如果不捉弄的話，跟他談話就索然無味了。不過，“你知道哪有女同性戀的酒吧嗎？”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想到這一句的。
“什麽？”
唐倩什麽都不想說了，她後悔一開始搭理他了，這種場合男人的目的很明確，她也應該態度明確的。
“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間。”
唐倩說完離開，她不知道洗手間在哪裏，也不想跟人打聽，這裏的男男女女都個性十足，可不那麽友善。過道都被占滿了，也許根本就沒有過到，她沿著靠墻的卡座邊緣，從桌椅和人縫裏繞行了半圈，沒有看到洗手間或洗手間的提示牌。她放弃了，從擁擠中折回來，身上都出汗了。坐回原來的地方，她想起從前玩得滿身大汗，還不允許洗澡……眼泪一下子涌出來，她趴在桌上不讓人看見，咽下眼泪，抬起頭，對這裏生出一股厭煩。羅靜秋不知道上哪去跟人勾搭了，酒她也不想喝了，她再次起身向服務台擠去，在旁邊看到一個服務生，她向他打聽了洗手間的位置，讓他拿一瓶水過來。
再次回到桌上時，羅靜秋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個男人。
“怎麽樣，沒事吧？”羅靜秋凑過來拍拍她後背。
唐倩搖搖頭。
“這位是吳哥。吳哥，這是小倩妹妹。”
“美女幸會。”吳哥伸手來握手。
“你走開多久了？”
“沒多久，就去洗手間了，怎麽了？”
“沒什麽，這是你要的水吧，服務員拿過來的。走，我們去吳哥那一桌。”
唐倩起身，伸手要拿剩下的酒，吳哥說：
“不要了。”
經過剛才跟她搭訕的那一桌時，吳哥伸手在他們桌上拍了一下。
三個人擠著走到一個卡座，那裏還有好些人。
羅靜秋拉她坐下，介紹了小倩妹妹，又介紹了在座的人，“都是朋友，一起坐坐。”唐倩一個名字沒記住。隨後幾個人輪流起身跟她碰杯。
“少喝點，意思意思就行，哎，你要幹掉，切，跟妹妹喝酒還這樣的！”羅靜秋沖一位沒喝完的男人說。
之後三三兩兩聊天玩骰子跳舞。跟她們一起過來的吳哥在跟同伴講什麽事情。
“你有沒有喝多？”羅靜秋在她耳邊問。
“沒有，”唐倩說，“怎麽，我看起來，不對勁嗎？”
“剛才你從那邊走過去，”羅靜秋指著不遠處的空隙說：“我喊你沒聽見，你走到那邊，又折回來，一個男人跟在你後面，你返回去的時候他也跟過去了。”
“什麽？這樣啊，這麽多人……”
“厠所，你要是進厠所就麻煩了。”
厠所那裏不分男女的，只是一個個隔間，唐倩想起來一陣後怕，如果有人把她堵在裏面，無論她發出什麽樣的聲音，都不會有人理會的，因爲有喝多的人在裏面發酒瘋，還有人在裏面做些事情，別人都不會管的。
“以後小心點，”吳哥探過身子來跟她說：“小秋說不對勁，我跟她一起到你們之前的座位去，正看見有人在動你們的杯子，我們過去他就走了。”
“哦，”唐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過有點懵頭懵腦的，“謝謝吳哥了。”道過謝，又想起應該給人敬杯酒的：“吳哥，謝謝了。”
“自己兄弟姐妹，不要客氣。跟著你的和動你酒的不是那一桌的，我看了，那一桌是正經喝酒泡妞的。”
其實唐倩漸漸覺得有點不可信了，要玩有的是，羅靜秋來這種場合就是有那種心思的，犯不著用那些手段。
“操，要玩有的是玩的，沒本事，用些下三濫的。”一位哥說。
“就是，哪能個個都像你這麽有本事……”一位妹說。
“人家的目的可不是玩個美女那麽簡單……”另一位說。
唐倩放下杯子，她才明白這裏不只是一些獵艶的人。
羅靜秋再給她倒上酒：“在這裏就放心喝吧。他們就是愛喝酒的人，也不是什麽道上的，好色是有的，呵呵呵……”
“謝謝你。”
“謝什麽，我帶你來的，可要對你負責。跟你說，那邊那個肖哥，就在酒吧裏遇到一桌熟人，來來去去互相敬酒，他酒量很好的，有人給他喝了一杯之後就感覺不對勁，哎，肖哥，再模擬一下你那次喝了之後的姿態。”
“屁啦，屁姿態，老子就是感覺自己成仙了，要飛起來的感覺……”
“哈哈哈……”
在酒吧散場以後一群人又去宵夜，在燒烤攤上又叫了一箱啤酒喝著。唐倩一直喝到夜宵散場，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麽能喝，最後還把羅靜秋送上出租車。她自己叫了另一輛出租車，有位謝哥跟她順路，在半道下車的時候留下錢給司機付車費。
進門後按開關，才想起屋子裏大燈不亮了。還有衛生間的鏡燈也不亮了。她用手機的光照著走過去打開落地燈。因爲沒有醉，回來後她覺得冷，覺得更孤單。窩在沙發裏，躺在床上，都是很舒適的，但是她睡不著，讓時間特別難熬。這個晚上遇到的什麽人，她不會再見面，經歷的什麽事，她會很快忘掉的，哦，如果被人跟著到了洗手間，如果酒裏真被人動了手脚，而羅靜秋又沒有發現……不堪設想，那她就不一樣了，幸好沒有發生，她可以平平淡淡地忘記。
所以這是什麽經歷，羅靜秋是有需求，她爲什麽要參與到這樣的情景中去？僅僅因爲太孤單了。她需要親吻和擁抱。融爲一體的那種。因此，她覺得，自己完了。
隔天她到附近的五金店去買燈，想了想，買了幾個螺絲燈頭，螺口的燈泡有節能的和LED，比較了一下，她從網上買了LED的燈泡。到貨以後，她買來黑膠布，關上電閘，把那些圓形的，U形的，弧形的燈管燈泡燈頭全都拆下來，接上了螺絲燈頭，換上了普通的螺口燈泡。
她回請了羅靜秋一次，她在網上找到有比較有名的駐場歌手的酒吧，在休息日采購書籍的時候順便去看了看，之後就選了一家。
那裏的陳設就不一樣，中間一個舞臺，下面擺放著桌椅，沒有柱子舞池欄杆之類的遮擋，在舞臺和吧台可以對全場一目了然。歌手在臺上彈著吉他靜靜地唱歌，唱完四首換了一個樂隊，唱完四首又換了一位歌手。羅靜秋在聽一首歌的時候流泪了。
之後在公司裏，她跟羅靜秋相比其他同事要親近點，但是再沒有兩個人一起出去過，那段時間她把同事間的一些聚餐都推掉了，大家也就不再叫她。
“你好，請問嚴喻春經理的辦公室在哪裏？”
“咦，你新來的吧？在那邊，中間的茶水區，那邊有一個門，門上有牌子。”
“謝謝。”
她向茶水間走去，順道向辦公區瞟了一眼，應該是按部門劃分了幾個小區域，有些座位空著，根據她的經驗，早上上班後一些人要去跟同事或上司確認一些事務，一些人要去上厠所。環境，布局，氛圍跟上家公司不一樣，每個具體的人也不一樣，但都是人，所以差別不會太大。穿過茶水間，她敲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嚴經理您好，我是唐倩。”
部門經理嚴喻春在面試的時候見過了，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在應聘的時候見過，她打招呼道：
“你好，你也來了？”
“你好，以後就是同事了，多多關照。”
“來，在這裏簽個字，要拿這個去人事部領工牌。現在我先帶你們去自己的工位，”嚴喻春說著打開了門，唐倩和新同事一起跟出去，“我先給部門的同事做個介紹。這次招聘的還有其它部門，晚一點人事部的同事會帶所有新員工到每個部門做介紹的。”
“好的，瞭解。你叫什麽名字？”等嚴喻春說完，新同事問唐倩道。
唐倩把手上的單據簽字給他看，他也給唐倩看了，他的簽名叫柳迅。
嚴喻春帶他們向部門同事作自我介紹，唐倩只說了名字就沒什麽可說的了，顧大勛補充說：“美女單身未婚，單身的男同事要抓緊機會了。”大家笑了。在簡歷上唐倩忽略或者說隱瞞了一些個人信息，她曾經在行政部門工作過，知道公司一般不會去查員工的個人情况的。隨後柳迅介紹了自己姓名和年齡，强調了自己未婚，但是有女朋友了。
同事們鼓掌表示歡迎，這時候別的部門辦公區也傳來掌聲，他們也在歡迎新同事。人事部的同事過來跟顧大勛說，本部門介紹完後就順道去其它部門也介紹一下。有技術部同事過來調試了電腦，人事部同事來安排領取和激活工卡，之後，唐倩回到了自己工位，坐下來，她想到一個詞，按部就班。
新的工作，新的公司，新的城市，以及，一段新的人生歷程，不這不重要，這對她的人生不重要，她爲了生活而工作，她在一開始就給自己在社交交友方面設了界綫，這會讓工作更單純，讓生活也更平淡。她的人生也不重要。對他人而言，她自己要好好對待自己，也許，爲了某些人。
同時進公司的柳迅表現非常優异，在會議上，在策劃案上，都能提出獨到的見解和方案，和同事相處自信而隨和，但是，唐倩很快就感受到了性別優勢。
公司具備一種，或者說在營造一種融洽氣氛，部門經理出于一些信息的保密需要有各自的辦公室，經理以下的各層負責人一律在辦公區和普通員工一樣的卡座工位。月底最後一個周末在大會議室召開全員大會，會議室中央一張橢圓桌，圍繞桌子有三四排座椅，先進來的先坐下，沒有座位了就在墻邊站著，總經理進來遲了也一樣，講完話和其他沒座位的同事一起站在旁邊。
唐倩他們這一批新員工是爲新項目做準備的，月底的全員會議上總經理彭康做了動員發言，會議室亂哄哄的，只有總經理發言的時候稍爲安靜一些，之後彭康要求各部門都對新項目做個表態，提一些想法，再上去發言的人就只有前面的同事能聽清楚講了些什麽，有時候一陣笑聲有時候一陣掌聲。唐倩是鄰座的胡晟叫她要開會了，進來的時候有座位的，她不好意思坐站在旁邊，陸續進來的人慢慢把她擠到後面了，她努力張開耳朵想聽清點什麽，但是沒辦法，周圍的同事也都沒有把講話當回事，她也不在意了，直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走到前面，組長顧大勛跟她說新員工要對項目提出點看法，唐倩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認真地發言，發言的時候她留意到坐在辦公桌前的同事魏娟在笑，她意識到自己太過認真了，剛才她在後面就看到了大家都不在意前面講什麽的，草草說了幾句就結束了，想不到一旁的總經理彭康帶頭鼓起掌來：
“我們這位——唐倩，”在顧大勛的提示下彭康說出了唐倩的名字：“不僅人長得美，業務能力也强，老胡，你作爲老員工了，來把這唐倩給比下去！”
聽到這樣的話唐倩有些緊張地看著胡晟，胡晟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身後的同事說：“別占我座位。”
“老胡比老是誰都比不過的。”站在前面的另一個部門的經歷說，會議室一陣哄堂大笑。
唐倩看看魏娟，她仍然在笑著，她年齡看起來比較大，在辦公室裏，應該是一位，老手，所以她比較留意她的反應。
之後就是給本月過生日的同事慶祝生日，財務部的同事從旁邊拿上來蛋糕，全體員工唱生日歌，切蛋糕，吃蛋糕。有些同事開始離開了，唐倩不想吃蛋糕，也跟著離開了會議室。
“老胡，過生日啦，又老一歲，有什麽說的，請客！”
胡晟從會議室剛回到部門辦公區，同事跟他起哄。
“請個屁，二十幾號人，吃我一頓我下個月吃啥？”胡晟嚼著蛋糕說。
“咱們好久沒聚餐了，剛好又來了新同事，咱們晚上就聚一下吧，娟姐，熱心人，你統計一下人數。”顧大勛說。
胡晟幷不老，只有二十多歲，但是從一開始聽到有人把他叫老胡的時候唐倩就不奇怪，因爲跟他一接觸就會發現他有一種，老成持重的架勢。部門二十多個同事唐倩基本上都認識了，其中有位羅靜秋有些像一個人，不像，長相性格都不像，只是身形，算是同一種類型。不過唐倩已經打定主意不在同事中交朋友的，聚餐她也不想去，跟胡晟也不熟，不好意思讓人家啊破費，魏娟拿著紙筆來問她時，她說：“我都不熟，算了吧……”
“什麽不熟，聚餐就是讓你們跟大家都熟悉起來呀。我給你寫上了，來，給我五十。”
原來是AA，從錢包拿錢給她，魏娟注意看了看錢包。去聚餐的路上，唐倩從魏娟那裏知道自己在會議上的發言幾乎和柳迅講得一模一樣，但是她受到了彭康的鼓勵和表揚，柳迅只得到了禮貌性的掌聲。
聚餐氣氛很不錯的，只是唐倩無法很好地融入和享受，一方面她是新人，跟大家不熟悉，一方面她不想有太深入的瞭解和接觸，另外她也不是善于言談交際的，娛樂新聞，辦公室八卦，個人興趣愛好，房，車，交男女朋友，結婚生子計劃……有些話題她說不上什麽，有些話題她覺得沒必要說什麽，有些話題她不能說什麽。
平平穩穩，按部就班，只到了發工資的時候唐倩內心會起一點波瀾，卡上數字的增長會讓她開心，儘管她存錢的目的已經發生變化，這種變化讓她心裏一激靈，拿起手機查詢車票。嗯，現在，步行是不可能了，公交車也到不了了，長途汽車太顛簸，她查的是火車票。
沒錯，她不長記性，離開那座城市，除了工作方面的原因，也有躲避，逃避，好吧，正好可以讓自己沒法那麽容易就去那裏……可是，現在剛過安頓下來，她就打主意要去了。
只是去看看，看看店面，而已，可以當作去報平安，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當然不是面對面，她只是去那個城市，到那條街，對著那家餐館，說一聲，在心裏說一聲，親愛的，我一切都好……
火車平穩，然而火車浪費太多時間了，從火車站到達那片區域，她還要花幾個小時，而如果火車是在晚上到達，她就要在第二天才能到。所以她還是打算做長途汽車去，總體時間和火車差不多，但是可以到達市區。
進入新公司的新鮮階段已經過了，儘管對于新公司的很多地方很多同事還不熟悉，但那沒必要，她不需要認識其它部門的每一位同事，就是同一個部門的同事，也許三個月後就有某一位離職，他們對她來說只是不那麽匆忙的過客，相應的，她對他們而言也是一樣，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有他們的親朋好友，有對他們而言重要的人，她不必爲自己和他們保持距離而愧疚，因爲畢竟，人都是可親的，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在他們自己的生活中，他們都有爲人的質樸和真實，愛與憎，善良與妒忌……她幷非刻意在保持距離，她對那些都沒有興趣，對人，對事，以及工作。
她慶幸自己及時作出了决定，在這樣開始一份新工作的時候理應去看看，感受一下，也許，或許，可能，會有一些……不要幻想。汽車駛出市區，高速公路通車了，她可以有第二天整整一天的空餘時間，她不知道用來幹嘛。她的座位不靠窗，她不必遺憾不能更好地看窗外的景色，高速路邊看不到什麽景色，但是，她想，可能這一趟最有滿足感的，就是在這途中，關于結果的一種美好的想像，當然也要有不美好的心理準備，她應該以平常心對待，她只是去看看，她沒有期待什麽，沒有想像什麽，所以她也不應失望。
而那不是失望可以比擬的。上班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這樣一個自閉的人，別人能從她身上發現什麽？
專注工作的時候她會忘記一會。但是中午的時候就會想到。下午繼續工作。晚上……她不知道，沒有來由地，時不時的，心臟像被裹住一樣，喉嚨像被堵住一樣，可她幷沒有想要去想，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去想，她就是，她不能很好的秉持自己想通了，决定好了的心念：離開那座城市，本就有要遠離的意圖；决定要去，只是去看看，甚至都不是爲了去看到人，別再忘了！
“小長假去幹什麽了？”
羅靜秋過來問她，她嚇了一跳，以爲羅靜秋知道了什麽，難道她看見她坐車去了哪兒？不可能。
“沒……沒幹什麽，就，自己待著。”
“嗨，我以爲你有事，憋著沒給你打電話。那個，你喝酒嗎？”
“喝……不喝……喝不喝，怎麽？”
“周末喝酒去，你喝的吧？”
唐倩在猶豫，羅靜秋爲什麽要找她喝酒，難道，不，她是很失落，她是很孤單，但是不該把什麽事，什麽人都往那方面想。去喝喝酒，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放假回來，那天早上我聞到你身上的酒味。就這樣吧，周末我約你。”
羅靜秋拍拍她的肩走了。
專注工作的時候她會忘記一些事，新項目正在出策劃案，她把在之前的一家公司被否定的創意提交了出來，廣受好評。也許是時代不一樣了，兩三年的時間也足够翻過一個時代？這不奇怪。也許是兩家公司的定位不一樣，當然，也許僅僅是上司賞識她，她幷不是活躍和主動的人，但是在總經理參與的策劃會議上，她總是會有受到矚目的發言，這得益于公司的氣氛，上層表現出平等的姿態，開會的時候會有同事手頭上的工作沒有忙完需要等待，等待的時候，大家閑聊幾句烟的口感，酒的口感，交流一下對最新的電影的看法，彭康會把從公司總部所在的城市帶來的咖啡放在會議桌上讓大家品嘗，發言的時候基本上會做到讓每個人都說幾句，所以唐倩才有機會表現自己。
她能感受到彭康對她的賞識，相應的，嚴喻春也會多給她機會，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彭康有一次到辦公區來，在衆多同事面前把她叫到會議室，她以爲開會還會有別人進來，沒想到彭康讓她把門關上。
“你這衣服，我發現你穿衣服總是很有品位呢，人也很有氣質。”
“謝謝彭總。”唐倩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角。
“坐坐，就我們兩個人。”
唐倩坐下來，滿心疑惑。
“怎麽樣，到公司來，還習慣吧？”
“還不錯，挺好的，公司挺不錯的。”
“公司的員工，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一百多號人，我基本上都是第一時間和他們認識，不過，沒辦法，有些人就是沒法留下印象，有些人來了又走，到了離職的時候我才把名字和人對上號。你很特別——我不是說你長得漂亮，當然你長得也漂亮，呵呵呵……”
唐倩陪著笑了笑。
“我希望你能在公司發揮你的才智，我相信你的能力，不是一個普通員工的位置可以施展的。”
這帽子戴的，可是唐倩沒有野心。
“你認爲公司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比如，環境，設施，福利方面，公司有沒有做得不够的地方？我看，那些健身器材都沒什麽人用。”
“我覺得，公司這方面做得挺好的，游戲機，健身器材，茶水間還有零食飲料，這在別的公司就做不到了，不過，”沖著彭康的一番誇耀，唐倩覺得有必要提出點看法：“我覺得，可以準備一個圖書室，有關業務能力和綜合素養方面的書籍都準備一些，一方面是提供給員工的一種提升福利，另一方面，公司有一間圖書室，也提升了公司的品位。”
“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彭康在唐倩說話的時候就流露出贊許的神色：“這點提得非常好，公司給員工的福利總是偏向于物質方面，你這個提到的是關于精神方面的，非常好，這個事你來辦，我去安排場地和書架，你來負責書籍的選擇和采購，其它部門你不熟悉的，回頭我讓張慶慶他們幾個配合你，我們儘快把這個事情落實下來——只是要辛苦你了，可能要占用你一些休息時間，這個，你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了，唐倩沒想到給自己找來麻煩事，不過這番表現也不錯：“我沒問題，時間沒問題的，只是書……”
“沒問題，我相信你的品味，除了專業方面的找他們幾個部門經理去安排，你們部門和綜合類的書就由你定了，你沒問題。”
“好的，我儘快。”
“另外，工作方面，你有沒有什麽要求，或者建議？”
“這……我還不太瞭解。”這方面唐倩就不好表現了，她上面有顧大勛，有嚴喻春，還有四五個其它部門的經理，提點福利方面的需求，做點跑腿打雜的事情她可以，在總經理面前談工作方面的事情，這是越級了，不小心就會得罪一批人。
“咱們就是聊聊天，我的管理方式是比較注重基層的，就你們部門來說，像魏娟李俊波那幾個，都老油條了。雖然你是新人，其實說白了，對于這個團隊來說，我也是個新人。”
這一點唐倩瞭解到了，她聽說彭康是總公司初創時候的合夥人，她也發現彭康業務能力不是很强，大約因此他很依賴團隊，也善于給人機會。而且，唐倩想到，他是不是想培養親信？
“幾個部門經理，他們難免爲自己部門著想，這是難免的，也很正常，另外他們的立足點是公司，我想知道一些普通員工對公司有改進意義的看法，就你直觀的感受，聊一下，這不是會議。”
“那，我也就隨口說說，我覺得，現在立項的進度，有些緩慢了，我聽說，我們這一批招進來就是爲了新項目的，但是這都幾個月了，我覺得，這個事情需要一錘定音，不適合廣泛討論，前期都不需要，何况現在都幾個月了，應該是直接拿出幾套方案出來，系統的方案……”唐倩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是直接針對彭康了，這是在教人家總經理做事了，她趕緊補救：“我不太瞭解公司的情况，說的可能不合適。”
彭康說：“你說得很好。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其實公司內部，嚴喻春和張慶慶意見不合，我剛才也說了他們會爲自己部門考慮，我是不希望項目在運作起來之後再出問題，那時候除了人力還有其它資源投入，再討論爭吵起來，延誤損失可就大了。”
“哦，明白。”
彭康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這樣吧，這事也交給你了，你儘快拿出一套系統的方案出來，你以前獨立提案過嗎？”
“有過，之前的小公司，不像咱們這裏人才濟濟，我這樣的都是被當作……”
“你就是人才，可以獨當一面的。我回頭給嚴喻春通個氣，你來提案，再討論。你說的對，現在方案都沒有，討論毫無意義。就這樣吧。”
唐倩站起來“好的，我盡力而爲。”
“另外，員工中間，有什麽情緒，意見，你覺得必要的話，可以向我反饋一下，我知道，他們有些人會把辦公室的氛圍帶偏。”
親信？奸細？基層員工是老總的親信，這讓她想到奸細。
彭康和她走幷排了，她習慣性地落後半步，彭康打開了門讓她先走：
“好好幹，以你的能力，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好的。”
周四下午，羅靜秋就發來信息：
明天帶好小包，下班後打扮一下，下班後一起走，晚上喝酒，姐帶你嗨
到了周五下班時間，走出公司，羅靜秋已經在路邊等著了，唐倩看到她化過妝。
“不是讓你打扮嗎？”
“在上班……”
“嗨，快下班的時候去趟厠所，不就打扮好了？走吧走吧，用我車上的小鏡子吧。”
“你買車了？”
“買好幾年了。”羅靜秋挽住她的胳膊：“男人要買房，我們女孩子沒那壓力，就先買車了。不過，也要買房了，我最近在看房子了。”
唐倩輕輕把手臂抽出來。坐到車上後，她想起來，不是要保持距離嗎，怎麽就上了她的車，還要跟她去喝酒，哦，她剛去了一趟別的城市，那裏對她來說，大約沒什麽希望了，這件事無論想起來多少次，她都會感覺到心被蜇了一下。
“你也可以考慮買房子，現在房子漲得……你多少歲了？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正是可愛活潑的年齡，不對，看你的樣子猜不准你的年齡。”
“你真會說話，”唐倩笑了，可愛又刺了她的心一下：“我三十三了。”
“靠，我以爲你比我小呢，”羅靜秋轉臉看看她：“也是，比我小哪會這麽沉悶，快趕上胡晟的老氣橫秋了，不是，你長的還是可愛的，就是，太悶了。”
“我……”唐倩不知道怎麽解釋她的沉悶，她其實，一度是活潑的。
羅靜秋開車從車庫出來，在地面道路上按下車窗：“來接啦？”
路邊一個跨坐在電瓶車上的人點點頭：“下班啦？”
等車開過，羅靜秋關上車窗：“資料室沈麗的男朋友，每天下班騎車來接她。”
每天，一個成年人，不至于這樣吧。唐倩見過沈麗，算漂亮的，不過有些做作，故作嬌態，聽羅靜秋說了這事，心裏對她更沒好感。
“現在還好，冬天也是，加班也是，風雨無阻。去年趕進度，總部董事過來，陪著全員加班，晚上照樣在公司樓下路邊等著。趕著去死的，都走不動，你擠個錘子擠！”羅靜秋沖著窗外駡道，路上車有點多了，下班的時候，又是周末，羅靜秋跟前面的車稍慢了一點就有一輛車插到她前面。
唐倩還在想著沈麗的事，她到沒覺得沈麗怎麽樣了，而是覺得這個男的，過分了。
“晚上有幾個朋友一起吃飯，”羅靜秋說：“以前的同事，他們想自己開一家公司，可能會問你有沒有興趣，你就像你平常的樣子，悶著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羅靜秋想拉她另立山頭。
“我不是想介紹你給他們，我自己都不想去呢，你別誤會。”
“沒事，沒關係。”
“那個，我看到彭康找單獨找你了，聊了些什麽？”
很多同事都看到了，這也應該不是什麽奇怪的事，總經理找員工談談心，聊聊天，所以同事沒怎麽在意，現在羅靜秋問起來也就是找個話題聊，唐倩在想有哪些需要隱瞞的，彭康對她的器重和誇獎是不必說的。
“問我對公司有什麽要求，福利好不好之類的，有什麽建議沒有。”
“他應該很器重你吧。”
“沒有。”
“他是來鍍金的，他是總公司元老，但是沒有業績，他來完成這麽一個項目後就退休養老了。”
“可是他……也才三十多歲吧？”
“這就是人家的生後，年輕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投資，然後在公司困難的時候沒有退出，現在公司做大了，就是富豪級別了。總公司的大佬們可不止經常上媒體的那幾個。”
唐倩對此沒有興趣，“那他找我……他讓我在公司籌辦一個圖書室，還讓我做一個完整的提案。”
羅靜秋看她一眼，“美女總是機會多一些的。上一任總經理要培養年輕的管理層，我也是，呵呵，比一幫男同事受器重。不過你想一個道理，職場如果不是男人地位高，女人怎麽會受到器重？”
是這個道理，唐倩心想，不過羅靜秋跟她不同，她是沒有野心的，羅靜秋應該會想要在職場上有一個長遠的前途。
“晚上那幾個前同事，也就是一起吃吃飯叙叙舊，他們要籌辦公司的事，也就是偶爾閑聊提起來的，你別當回事了。倒是有合適的男生，你可以考慮一下，哈哈哈……”
羅靜秋說要開車沒有喝酒，唐倩疑惑她不是約自己出來喝酒的嗎，也沒多問，也推辭沒有喝酒。兩位羅靜秋的前同事，剛好兩男兩女，羅靜秋跟他們很熟，唐倩本來就不善言談的，就基本保持著羅靜秋所說的悶，這樣他們聊些什麽她都基本上沒有印象，應酬的場合大多如此。
吃過晚飯，羅靜秋的前同事各自走了，大家相互告辭。
“怎麽，沒有看上眼的？”羅靜秋問她。
“不，不，我不想……”
“沒發現嗎，剛開始都對你很有興趣的，後來看你太悶了，聊都聊不起勁，哈哈，連電話都沒向你要。你是不是就因爲這樣，所以一直沒有結婚？”
“……嗯。”
“哈哈哈，不結婚就不結婚，走吧，姐帶你去嗨一嗨。身邊這些男人，都沒什麽意思，到了夜店，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可以自己挑，不喜歡的當他們空氣一樣，哈哈哈……”
唐倩的心裏開始咚咚跳起來，她……很久沒有去過夜場了，她從前去夜場的時候，是幸福的時候，和現在羅靜秋去的目的不一樣，那是爲了讓那幸福，有更快樂的內容……她不知道，她該放下了……
羅靜秋找個地方停好了車，又叫了出租車去酒吧密集的街區。
“你信不信，他們倆晚上肯定約了人，要不吃完飯肯定要跟我們有後續的。”
“哦，那你怎麽沒問他們？”
“熟人，約了在一起也沒勁。再說，你對他們又沒興趣。你沒興趣吧？你話少是少，你要是有興趣，至少神態語氣有，你不光悶，你還很冷。”
羅靜秋有熟門熟路的場所，徑直帶她進了一家酒吧，存好了物品，羅靜秋就發出了一聲喊叫，她很興奮。找了一處桌椅，叫了酒。場內音響震耳欲聾，唐倩懨懨的。以前來這種地方，她是羅靜秋這種狀態。
“來，咱倆幹一個。”羅靜秋舉杯說。
唐倩舉起酒杯，一口幹掉。既然來了，她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放開一些東西。她試圖找回從前的感覺。但是身邊沒有那人。以後也不會有了。她頻頻舉杯，跟羅靜秋喝酒。
“我說，你喝得可有點猛了，酒是助興的，你怎麽拿喝酒當正事了？”羅靜秋摟著她的肩膀凑在她耳邊說。
“無所謂，都一樣。”她凑到羅靜秋耳邊回答。
“那邊，一直在朝這邊看呢，你說，是看上你了還是看上我了？”
“不知道，隨便他。”唐倩知道會有人過來搭訕的。
“等一分鐘，他不過來我就走了，留給你吧。”
“我不要。”
“不管你，自己應付。”
那個男人到底是沒過來，羅靜秋拍拍她的肩走開了。唐倩自己喝著酒，不知道爲什麽要來這個地方。不知道爲什麽要跟兩個不相干的人吃飯。她知道有男同志的酒吧，不知道拉拉的酒吧有沒有，她也不好向別人打聽。她想像一個場合裏，全部都是女人，都是喜歡女人的女人，那景象……
這裏的美女也不少，前衛而時尚，在閃爍的燈光下更顯得神秘而誘惑——對于男人來說，她們的各種裝扮和表現也是以男人爲對象的。
那個男人過來了，大約是看她落單了才有勇氣，他沖唐倩舉著酒杯：“美女，喝一杯吧。”
唐倩跟他喝了一杯，男人那一桌另外的人“哦——”地叫嚷起哄。唐倩覺得幼稚又無聊。
“一個人嗎？”
“不是，很多人。”她想捉弄他一下。
男人驚异了一下，“美女，你還挺幽默的，能不能交個朋友？”
“好啊。”
“我叫XXX，美女怎麽稱呼？”
唐倩沒有聽清他叫什麽，也不必聽清，她覺得捉弄人家不對，畢竟別人又沒什麽惡意，而如果不捉弄的話，跟他談話就索然無味了。不過，“你知道哪有女同性戀的酒吧嗎？”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想到這一句的。
“什麽？”
唐倩什麽都不想說了，她後悔一開始搭理他了，這種場合男人的目的很明確，她也應該態度明確的。
“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間。”
唐倩說完離開，她不知道洗手間在哪裏，也不想跟人打聽，這裏的男男女女都個性十足，可不那麽友善。過道都被占滿了，也許根本就沒有過到，她沿著靠墻的卡座邊緣，從桌椅和人縫裏繞行了半圈，沒有看到洗手間或洗手間的提示牌。她放弃了，從擁擠中折回來，身上都出汗了。坐回原來的地方，她想起從前玩得滿身大汗，還不允許洗澡……眼泪一下子涌出來，她趴在桌上不讓人看見，咽下眼泪，抬起頭，對這裏生出一股厭煩。羅靜秋不知道上哪去跟人勾搭了，酒她也不想喝了，她再次起身向服務台擠去，在旁邊看到一個服務生，她向他打聽了洗手間的位置，讓他拿一瓶水過來。
再次回到桌上時，羅靜秋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個男人。
“怎麽樣，沒事吧？”羅靜秋凑過來拍拍她後背。
唐倩搖搖頭。
“這位是吳哥。吳哥，這是小倩妹妹。”
“美女幸會。”吳哥伸手來握手。
“你走開多久了？”
“沒多久，就去洗手間了，怎麽了？”
“沒什麽，這是你要的水吧，服務員拿過來的。走，我們去吳哥那一桌。”
唐倩起身，伸手要拿剩下的酒，吳哥說：
“不要了。”
經過剛才跟她搭訕的那一桌時，吳哥伸手在他們桌上拍了一下。
三個人擠著走到一個卡座，那裏還有好些人。
羅靜秋拉她坐下，介紹了小倩妹妹，又介紹了在座的人，“都是朋友，一起坐坐。”唐倩一個名字沒記住。隨後幾個人輪流起身跟她碰杯。
“少喝點，意思意思就行，哎，你要幹掉，切，跟妹妹喝酒還這樣的！”羅靜秋沖一位沒喝完的男人說。
之後三三兩兩聊天玩骰子跳舞。跟她們一起過來的吳哥在跟同伴講什麽事情。
“你有沒有喝多？”羅靜秋在她耳邊問。
“沒有，”唐倩說，“怎麽，我看起來，不對勁嗎？”
“剛才你從那邊走過去，”羅靜秋指著不遠處的空隙說：“我喊你沒聽見，你走到那邊，又折回來，一個男人跟在你後面，你返回去的時候他也跟過去了。”
“什麽？這樣啊，這麽多人……”
“厠所，你要是進厠所就麻煩了。”
厠所那裏不分男女的，只是一個個隔間，唐倩想起來一陣後怕，如果有人把她堵在裏面，無論她發出什麽樣的聲音，都不會有人理會的，因爲有喝多的人在裏面發酒瘋，還有人在裏面做些事情，別人都不會管的。
“以後小心點，”吳哥探過身子來跟她說：“小秋說不對勁，我跟她一起到你們之前的座位去，正看見有人在動你們的杯子，我們過去他就走了。”
“哦，”唐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過有點懵頭懵腦的，“謝謝吳哥了。”道過謝，又想起應該給人敬杯酒的：“吳哥，謝謝了。”
“自己兄弟姐妹，不要客氣。跟著你的和動你酒的不是那一桌的，我看了，那一桌是正經喝酒泡妞的。”
其實唐倩漸漸覺得有點不可信了，要玩有的是，羅靜秋來這種場合就是有那種心思的，犯不著用那些手段。
“操，要玩有的是玩的，沒本事，用些下三濫的。”一位哥說。
“就是，哪能個個都像你這麽有本事……”一位妹說。
“人家的目的可不是玩個美女那麽簡單……”另一位說。
唐倩放下杯子，她才明白這裏不只是一些獵艶的人。
羅靜秋再給她倒上酒：“在這裏就放心喝吧。他們就是愛喝酒的人，也不是什麽道上的，好色是有的，呵呵呵……”
“謝謝你。”
“謝什麽，我帶你來的，可要對你負責。跟你說，那邊那個肖哥，就在酒吧裏遇到一桌熟人，來來去去互相敬酒，他酒量很好的，有人給他喝了一杯之後就感覺不對勁，哎，肖哥，再模擬一下你那次喝了之後的姿態。”
“屁啦，屁姿態，老子就是感覺自己成仙了，要飛起來的感覺……”
“哈哈哈……”
在酒吧散場以後一群人又去宵夜，在燒烤攤上又叫了一箱啤酒喝著。唐倩一直喝到夜宵散場，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麽能喝，最後還把羅靜秋送上出租車。她自己叫了另一輛出租車，有位謝哥跟她順路，在半道下車的時候留下錢給司機付車費。
進門後按開關，才想起屋子裏大燈不亮了。還有衛生間的鏡燈也不亮了。她用手機的光照著走過去打開落地燈。因爲沒有醉，回來後她覺得冷，覺得更孤單。窩在沙發裏，躺在床上，都是很舒適的，但是她睡不著，讓時間特別難熬。這個晚上遇到的什麽人，她不會再見面，經歷的什麽事，她會很快忘掉的，哦，如果被人跟著到了洗手間，如果酒裏真被人動了手脚，而羅靜秋又沒有發現……不堪設想，那她就不一樣了，幸好沒有發生，她可以平平淡淡地忘記。
所以這是什麽經歷，羅靜秋是有需求，她爲什麽要參與到這樣的情景中去？僅僅因爲太孤單了。她需要親吻和擁抱。融爲一體的那種。因此，她覺得，自己完了。
隔天她到附近的五金店去買燈，想了想，買了幾個螺絲燈頭，螺口的燈泡有節能的和LED，比較了一下，她從網上買了LED的燈泡。到貨以後，她買來黑膠布，關上電閘，把那些圓形的，U形的，弧形的燈管燈泡燈頭全都拆下來，接上了螺絲燈頭，換上了普通的螺口燈泡。
她回請了羅靜秋一次，她在網上找到有比較有名的駐場歌手的酒吧，在休息日采購書籍的時候順便去看了看，之後就選了一家。
那裏的陳設就不一樣，中間一個舞臺，下面擺放著桌椅，沒有柱子舞池欄杆之類的遮擋，在舞臺和吧台可以對全場一目了然。歌手在臺上彈著吉他靜靜地唱歌，唱完四首換了一個樂隊，唱完四首又換了一位歌手。羅靜秋在聽一首歌的時候流泪了。
之後在公司裏，她跟羅靜秋相比其他同事要親近點，但是再沒有兩個人一起出去過，那段時間她把同事間的一些聚餐都推掉了，大家也就不再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