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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夜闌人靜一人獨坐之時,不妨靜下心來聆聽周遭之蛙鼓鳴聲。這是在寧靜之中,快意的享受著大自然的樂章。如此愜意之享受,也該算是人生之一大快事。

每每群蛙爭鳴之際,節奏抑揚頓挫有致,節拍自然毫無人工之雕飾,故爾聽入耳內,音樂鏗然鏘然十分悅耳。若於夜深人靜裏仔細聆聽之,您將發現牠們的鳴叫聲,大小高低與長短差異之大,往往令人感覺到匪夷所思。

雨前之蛙鳴清晰嘹喨,可以傳送至甚遠。雨中之蛙鳴合奏如似天籟,韻調錯落隨著雨勢起伏,很像是一曲大自然之奏鳴曲,娓娓動聽欲罷不能。待至雨勢平穩之時,蛙聲和雨聲融會一體,旋律之美難以形容。

之後雨勢漸歇,蛙鳴立即隨之轉為低鳴。雨落逐漸進入尾聲,嘎然而止,最後只留下屋橼雨滴聲音,落寞孤寂,瞬間大地一片寧靜。童年時代,我就和野蛙非常親近。因此,對牠們的生態十分熟悉。特別是牠們各種族群之型態,掠過眼際立即可以分辨出來。

田蛙皮色淡綠,腹肚滑白蛙背有條紋。雨蛙全身翠綠,皮膚分泌之體液苦澀,不小心沾嘴,包你眉頭苦皺個老半天。蛤蟆個體比一般青蛙大上許多,膚色微黃雙眼輪轉。至於牛蛙之體大聲大,令人厥得意外。

若說蟾蜍則皮粗不喜歡浸水,活動遲緩跳躍不高。因為牠的皮膚上的疣凸含毒,童年時代儘管調皮異常,卻是對牠不敢造次。某段時間傳言有人收蟾蜍皮,價錢不錯但我仍不敢接觸牠。

後來牛蛙引進農村,誰知牠貪食無度,結果導致野蛙生態丕變。待至稲禾噴灑農藥,農田開放成為建地,蛙之生存空間雪上加霜。這批大自然的唱將,歌聲逐漸消失矣。

昔日在鄉下常見一種小型青蛙,牠的身體只有3-4公分左右。牠的背色青綠肚皮發白,股邊微黃帶著點點黑斑。牠們經常出現於樹下或農田附近,輕鬆攀爬樹枝亦可跳高,我們都稱牠「跳蛙」,想要逮捉牠很不容易。

此蛙鳴聲特殊且富變化,單蛙鳴叫音節單調,「呱」的一聲叫完,相隔許久再「呱」一聲。多蛙共鳴音節繁雜,叫聲響亮頻率高亢。上生物課時詢問老師之後,這才知道牠就是耳熟能詳的「台北樹蛙」。

繁殖季節是蛙鳴的巔峰時期,斯時雄蛙求偶急切,故其鳴聲高亢響亮,高音充斥十分刺耳,從黃昏鳴叫到天亮。母蛙守株待兔,沉聲應和等待有情郎。此時郊野田埂俱聞蛙鳴,即便有人路過身旁牠們毫不在乎。

雄蛙之鼓噪,徹夜嘓嘓呱呱叫個没完沒了。如果牠們的叫聲突然中斷,那就表示有兩隻雄蛙遭遇上了。牠們鼓腹瞪眼互相狠瞪對方,局勢緊繃戰事一觸即發。雙方皆做好撲鬥準備,心想一出陣就壓制對方之焰氣。

雄蛙求偶之初時,一口氣連叫十個音節,鼓盡力量高聲引吭,藉其響亮鳴聲警告對方。兩隻雄樹蛙一旦火線觸發,全力以赴,故爾鳴聲沙啞急促。旁人只勳循著沙啞蛙聲尋找,定可親眼目睹牠們的一場熱戰。

田野蛙族個性十分情緒化,音調簡單但深深蘊含著牠們的生態秘密。尋常人等想要一窺其奧,並非一件簡單之事。儘管世人對蛙族之研究成案累牘,牠們的生態秘密依然是隔著一層厚紗。

夏日蛙鳴聲特別響亮,黃昏站立田頭便可親聆其音。首先由一兩雄蛙聲揭開序幕,接著三三兩兩應和。此時蛙鳴稀稀落落,嘓嘓呱呱時近時遠。待至母蛙鼓聲唱和,局面越來越為熱鬧。四散各處的成蛙不甘落後,紛紛鼓腹開口齊聲高唱。

原本單調稀落的叫聲斷斷續續,旁蛙唱和之後,縱橫交織成一片廣大的音網。此時若能靜下心來傾聽,您將發現蛙鳴之抑揚頓挫與承轉起合。就像是受到感染似的,個個角落的蛙聲逐漸匯合,形成之大自然的音場,沸沸揚揚熱鬧極了。

夜色越深蛙鳴聲音越為清亮,直到天明猶捨不得收兵。然而好景不常在,自從文明入侵之後,田野紛紛變成水泥叢林,野蛙之生存空間被壓縮,甚至本剷除乾淨。從前處處可聞之大自然唱合,如今已經消失而成為絶響啦。

蛙鳴好聽,蟬唱更為可愛。而在異國聽聞蟬唱,更是容易撩起思鄉病來。西非奈及利亞首府拉哥斯的早晨恨熱,太陽剛剛露出光芒地面溫度已然騰昇。居處不遠的高樹上,傳出「啞!啞!啞!……」的蟬唱音響。因為天晴聲音特別響亮,傳送遙遠依然清晰可聞。

在異鄉聽蟬鳴係屬首次,因此蟬聲入耳格外想家。坐在陽台凝神聽蟬,卻在不知不覺裏陷入夢中。夢裡就在天色微白的清晨,我牽著外婆家的水牛外出散歩。這是我暑假每天的工作之一,天亮之前必須先將牛隻妥善安置。

安置好牛隻之後,我便肩扛竹擔桿,手提割草用之鐮刀出門。這些傢伙都是割牛草必備工具,即便摸黑不點燈火,我亦能將它拿齊不誤。人一走出家門海闊天空,每天只需割滿一擔牛草,大人都不會追索詢問你去哪裏?

我不喜歡與大人一起出門,他們步伐大走路快速,經常讓我在他們的屁股後頭,急步追趕得氣喘吁吁。我們割牛草的地方,必須經過一個廣闊的公墓。雖說人多勢眾的經過,可是內心依然還是會毛毛不安。

特別是經過公墓後侧之時,墓碑林立陰氣森森,大夥誰都不敢吭聲。埋頭快步迅速的通過。尤其是雨天過後山霧濛濛之際,總是讓人覺得後頭有人跟蹤的聲音。一歩一回頭深懷恐懼之心。然而聽個仔細,這才知道是自己腳步聲之回音。

儘管心裏有著毛毛感覺,但有草嬋唧唧鳴聲陪伴,恐懼心減除大半矣。若是自己一人通過,通常我會快跑一口氣衝過墳場。然後在離墳場不遠處,調整好心情再繼續上路。

我喜歡在山排裏割野芒,人跡罕至野芒茂盛,又有草蟬之鳴聲陪伴,所以內心不會覺得孤寂。此外因為芒草茂盛,很快就能割滿一担提早休息。山排內的那棵山黃麻樹上,經常會出現一種體型碩大之黑斑巨蟬。此蟬叫聲「啞啞」響亮衝人耳膜,村人叫它為「啞蟬」。根據老人家之傳說,它的壽命可長達多年。然因沒有資料可資查詢,因此聽者只有姑且信之。

啞蟬個性極為瀟灑,太陽越高天氣越熱,它的叫聲更為響亮。溽暑天氣炎熱難擋,它的鳴叫聲音卻格外的清亮,里把路程之外,它的鳴聲依然可以清晰入耳。因為它的身價值錢,所以,它是村童零用金的首選目標。

它的初鳴啞啞幾聲嘎然而止,稍停之後又是啞啞幾聲,斷斷續續如同在弔嗓子一般。接著數聲的鳴叫,直到有同伴響應,它的鳴聲才會進入共鳴狀態。數隻啞蟬產生共鳴,聲音越叫越是響亮。到達眾蟬齊鳴之時,山排郊野就顯得十分熱鬧啦。

山排裏還有一種「粉蟬」,叫聲悅耳動聽還有高低起伏。這種蟬隻只有一節尾指之大,體色翠綠土褐都有。它的蟬蛹在樹根成長,成熟之後沿著樹幹往上爬。趕在太陽亮相之前,自其背部裂痕脫殼羽化成蟬。

新蟬脫殼成功,興奮的振翅撒下一泡蟬尿,然後迅速的飛身另棲他處。據說它須吞下一口露水,才會開腔高聲鳴叫。不過根據文獻記載,蟬鳴非自口部出聲,它是依賴腹鏡震動共鳴出聲的。

「粉蟬」開腔鳴叫之時,辰光正是午餐快要上桌之時,每每粉蟬鳴叫出聲,肚子就會咕嚕的響應。時間掐得十分準確,童年時代大家都將它當作「午餐之自鳴鐘」。粉蟬脫殼,殼留樹幹緊緊抓住不會掉落。

由於蟬殼可以入藥,各地之中藥房都有收購。雖然價錢不是很好,但它也是我們換取零用金的財源之一。死黨阿旺常為蟬殼而與人打架,事情暴露之後被老師罸跪,從此之後他再也不去碰觸蟬殼啦。

及長舉家北遷落腳於江子翠,附近竹林經常傳出蟬鳴。蟬聲尖亢刺耳,但未見過此蟬之廬山真面目。鄰居說它叫做「竹蟬」,但它的鳴叫聲一點也不優雅。每次聽到它的鳴叫,總會拿它與故鄉蟬鳴作比較。

老實說,故鄉超小型的「草蟬」。它的鳴叫聲都比竹蟬鳴聲好聽許多。話雖如此,我還是感謝竹蟬的存在,因為它的鳴叫聲音雖然難聽,但它的聲音陪伴著我。渡過了無數空虛寂寞的日子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