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龍溪的孩子-寫我故鄉寫我家(中)-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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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Sianlight星心亞Azure

(897)-

所謂的「故事」,它是人生的旋律。而「文字」者,它則是旋律上的音符。作家就像是個偉大的音樂家,用其生花妙筆缀串,恣意的在稿紙上,組編出一首一篇優美的旋律。於是人生的百般故事,一篇篇一套套的被搬上人生的舞台上。

啊!對啦,我想起來啦,那天正好是「天穿日」。秀珠她娘堅持要她在家多呆一天,待吃完天穿年糕之後再北行上。可是她的心情浮躁忐忑不安,一個勁兒的想早些去火車站。

她行色匆匆的原因,那是因為有人在車站裏等著她。她們已經約好要私奔,想要逃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過著她們所憧憬的愛情生活。這是愛情故事裡,經常見到的橋段。

愛情真偉大!直讓人為它費餐忘寢,犧牲性命在所不惜。不過我真的弄不懂,自古至今,千千萬萬的愛情故事,重重複複的一再演出,但還是有人深信,愛情故事是最感人肺腑的連續劇。我一直認為這有點誇張,直到遇見春琳之後,我的想法卻起了個大轉彎啦。

初見春琳,她的臥蠶眉與漆黑的眼珠,留給我極為深刻之印象。她是文燕伯公的孫女,一向居住在台北,今年趁著放暑假回山村,探望她的爺爺和奶奶,順道看看她父親生長的地方。我家與文燕伯公家距離很近,因此與她見面機會特多。

起先我們只是點頭之交,慢慢熟了就常玩在一起。看著她的瓜子臉,搭配著兩片紅噗噗的臉頰,讓人覺得她長得好美喲。

這天她坐在她家院子裡的玉蘭花樹下,她坐在矮凳上拱起雙膝,上頭擺放著一塊寫生用的畫版,畫板上夾著一張雪白的圖畫紙。

她的右手拿著一枝6B鉛筆,正在為那棵玉蘭花樹作素描。我喜歡花草樹木,也喜歡它們的繪畫形象。不過,我的繪畫技術很矬,對於素描更是一竅不通。故爾她的作畫本事,讓我羨慕得不得了。

她的雪白小手動個不停,不久,一棵栩栩如生的玉蘭花樹,勻稱的在畫紙上呈現。對於她的畫藝佩服極了,嘴裡吐出一些,從未對人說過的恭維話語,連我自己都會覺得,粒粒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但我很佩服自己,說得那麼的自然和誠摯。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個暑假下來,我們已成為很要好的朋友。我們經常坐在一起,她用心的繪畫,我則在一旁默默的欣賞。當她心煩之時,一定會來找我傾吐,我若不在家中,她會在我家門牆轉拐的角落裡,靜靜的等候我回來。

某日她又出現在我家門牆角落,神秘兮兮的用手招我過去。我們一起走到玉蘭樹下,她沉著的告訴我說,再兩天她就要回台北了。她臉色有點愁緒,但又無奈。因為假期快要結束了,她必須回去台北繼續上學。當時我拿不出任何的安慰話語,只用雙手輕拍著她消瘦的雙肩。

我要求她在回台北之前,幫我畫一張素描做紀念。她點頭答應,兩人就在玉蘭花樹下分手。回家我將此事告訴母親,母親卻給我臉色,叫我不要太超份,以免讓父母蒙羞。這沒來由的話語,讓我在床上翻翻覆覆,徹夜輾轉難眠。

翌日一大早,我就到玉蘭花樹下等她,然而,等到日上中天猶未見其人影。第二天又等了半天,當我失望之際她出現了。兩人無多話,她要我坐在矮凳上,好讓她為我作畫素描。

她一如平常舖好畫紙,拿起鉛筆當丈尺,瞇起左眼比劃一下,接著就落筆開始素描起來。一個小時素描完成,畫得唯妙唯肖我很滿意。我致謝再三,她只淡淡點頭微笑回應。我說明天會去送行,她搖搖雙手阻止我去,後來卻又莫名奇妙點頭答應。

次日,我抵達她家人已離開。她祖父對我說,因為他兒子出差台中,昨晚回途已將她載回台北了。她爸爸說出這個理由實在很牽強,三歲小孩子也知道他在說謊。直至今日見那幅素描,我仍不懂她為何漏夜趕回台北?

待至我娶親那天,她嬸嬸在酒席上喝多了,無意中說漏了嘴,我才知道他父親認為,我們這家不是他們來往的對象,所以故意將我們分開。她嬸嬸還說:「幸好你沒娶她家的春琳,要不然你早就做鰥夫啦。」春琳死年廿二歲,因受不住夫家之虐待而服毒輕生的!

春琳嬸嬸的話,對我影響至深,而且已曾在內心埋怨春琳的父母。這則青色之戀埋於心底甚久,直到我的長女出生之後,這才逐漸的淡忘。婚後,我們的家住進「瑞安新城」社區。對門五樓的新鄰居剛搬來不久,家裏時常傳出悠揚的風琴聲。

彈琴者之琴技嫻熟,琴聲悠揚如流水,悅音透過空間傳揚,整條巷子處處可聞。只是每回彈奏的不是「雨夜花」就是「沙蓉鐘聲」,曲調幽怨,聽之常被感染而心有悽悽焉。

這個社區共有五十多幢五樓建築,加上頂樓的違章計算在內,起碼也有三百戶居家在此。社區範圍之大令人意外,身體不佳者,一趟走完準定氣喘吁吁懶得再動。

社區內的居民以中、上收入者居多,故爾家家裝潢極盡花俏。屋內裝潢,一家比一家來得出奇。就連鐵窗之設計也都各逞心裁。認真去查看各家之鐵窗,兩家花樣雷同者絶無僅有。

這天午後天氣燜熱,多汗的我早已汗流浹背。剛剛沖過涼水,拿把葵扇坐在陽台享受一下。搧呀搧的眼皮漸重,正要與周公相會之際,一陣悠揚琴聲入耳,哀哀怨怨,趕走了我的睡蟲。

彈琴者之年紀幾許不詳,為何儘彈哀怨之曲令我好奇,真希望能有機會揭開它的面紗。說來巧還真巧,一星期後上帝幫我做了一個巧妙之安排。一封來自美國的信,不知為何送入我家的信箱?

我仔細的瞧瞧,地址正是對面的五樓,但不知為何送來我家?於是我披件外衣,立刻將那封信送去對面。

「啾啾啾……。」鈴響數聲毫無動靜,所以我再按門鈴一次,這時才聽到有腳步聲前來應門。木門打開從鐵門柵欄前,露出一個臉色蒼白的婦人。年紀大約四十上下,她微弱的聲音問我找誰?

我將信隔著鐵門縫隙塞給她,她接過信激動莫名。但面部表情迅速恢復平靜,向我道聲謝謝之後,立即關上木門。我的任務已完,嘴裏吹著輕鬆的口哨下樓。回家路上我的腦海老是出現,剛剛那位婦人之面容,蒼白還帶著沉重的形象令人費解之至。

我的腳步剛剛踩進大門,對門的琴聲已然悠揚傳來。不同於往日的常聽到的況味,那種哀怨的旋律已經消失啦。這會兒代之而出的曲調,它是輕鬆愉快令人振奮的演奏。雖然我不知道它是哪首曲名?但從琴聲傳遞的韻律裡,可以感覺出來此刻她的心情快樂無比。

我心暗想,難道剛才那封信是仙丹妙藥?竟能讓幽怨滿腹的琴韻,轉化為輕鬆愉快的悅音。連奏數曲之後,琴聲嘎然而止,我因有事外出,所以,沒再繼續研究其原因。

三天後,一部救護車出現在巷子裏,對面五樓的那位婦人躺在擔架上,被救護人員抬上救護車。左鄰右舍議論紛紛,更有好事者在車後指指點點。我從救護車窗口看見她,臉色灰白出氣多於入氣,看樣子情況似乎非常嚴重。

她的意識已呈昏迷狀態,任由救護人員呼喊著她,半點反應都沒有。車子開走之後,那婦人就未再見她回來。一個月後,對門五樓出現一洋人,帶著一位十來歳小女孩。他們突然來我家,我問她有何需要幫忙?

男人靦腆的問我:「請問露意絲去哪裡?」我一臉茫然,他接著說:「她在電話中提起您,說以後找她不在可以問您,她說您懂英語......。」

此時我恍然大悟,知道眼前這位洋人小孩。很有可能就是那婦人家的熟人。於是我便將我所知道之情形,仔細的向他敘說一遍,他們向我道謝後迅速離開。之後,這事兒逐漸被我淡忘了。

某日,巷子裡突然出現一位老婦,她帶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孩進入屋內。鄰居有好奇者前去探望,那老婦對鄰居說,她們是來幫那婦人整理遺物。鄰居主動上前幫忙,想從老婦嘴裡套些消息。誰知老婦口緊,那位鄰居半點消息也沒獲得。

當天下午兩點左右,一部卡車前來將婦人之遺物全部載走,但是那部風琴卻被棄置在現場無人聞問。不久對門空屋之新租戶搬進來,他們嫌那部風琴礙眼又佔位置,所以,將它抬到廢物推放處擺放。

那部風琴如同它家的女主人,孤伶伶的露天在外,任由風吹雨打太陽曝曬,外觀已經因為油漆脫落,色跡斑駁慘不忍睹。之後,不知道在哪天它就不見蹤影了。 [待續]。
文章回憶過往
宛若日文:恋
萬葉假名為:孤悲
詮釋著人與人
人與自身
外人永遠無法瞭解的孤悲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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