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4月 21, 2019 11:45 pm
「畫好了，」少年將手裡的繪本遞向她，「喏。」
她搖搖頭，把繪本又朝他塞回去。少年白眼向上翻了大半，她站起身。
「不然到底是什麼？」少年對她的背影大喊：「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
她回過頭，嘴角那一勾若有似無，烏黑的直髮在風中打架。
****
「欸？這不是小艾嗎？」
她正專注地研究哪一類罐頭才便宜好吃，背後一個異常高亢的聲音無禮地介入她的一人磁場。
「高伯母。」
「最近放學時間怎麼都沒碰到你啦？要考高中都上補習班上到很晚吼？」
「嗯。」
「你現在也會幫你媽媽做飯了嗎？真的是好孩子吶。要是我小孩跟你一樣懂事，我不知道輕鬆多少呢……」
老家的鄰居也會跑來這麼遠的超市購物，真是稀奇。這位中年太太的社交微笑一向無懈可擊，閒談中穿插幾句突然誇讚，好似她就會因此主動抖出鄰里間最求之不得的八卦。
是人都喜歡聽好話，高伯母如此，男友如此，就連世界上最清純的戴欣哲也一樣。
她從春天就再也沒回家。家裡的一切像個散佈厭世種子的無底洞，特別是自從那雙髒手摸上她的床以後，她對那一對好似和藹親切、實則虛情假意的情侶，再也沒有興趣。
她不是對那回事絲毫提不起勁，事實上在去年夏天，她的表哥因出差而借宿家中的那幾個星期，每晚沐浴著香氣和蒸氣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模樣，總令她悸動甚至興奮。她很早就發覺自己對性的早熟，只是偶爾心底的那股飢渴連她自己都會感到意外。
然而年後的某一夜裡，當她發現摸黑爬上自己床的竟然是母親的新男友，她確實打從心底感到噁心；不是因為對方意圖染指女友的女兒的那種下流，而是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曉得這人生活習慣有多髒。
她或許涉世未深，卻也挑男人的。
搬出去後她便住在男友家裡──當她想換地方住時，就換一個男友，順理成章。阿茂是第二個幫助她的人，對她不錯，幫她刺青也沒收她的錢，去年店長出國時，阿茂就在刺青店樓上挪出一個空間給她住──這次搬出來，阿茂則直接將帶她回他的租屋處。五坪大小的套房住兩個人還不成問題，偶爾，她會跟他做愛。
戴欣哲喜歡她，她早就知道。第一次在自然科教室大樓屋頂遇到他時，他正哭得傷心。
「你怎麼那麼吵？」
她很不高興，難得沒有太陽的午後，微風撫得她正要入睡，他竟然在一旁嗚嗚咽咽。
「你懂屁。滾啦。」在她接連抱怨後，戴欣哲說。
「你不要吵我睡覺。」
「關你屁事。」
「你不要在這裡吵我。」
戴欣哲抬頭看她。被她站在那裏盯了好一會兒，戴欣哲一時也哭不出來，見狀她轉身回到原來躺的影子下面，翻了個身。
「叫你不要哭了，你沒聽到？」就在戴欣哲再度悲從中來，拚命忍耐還是忍不住哭出聲音之後，這一次她直接殺到他面前來，迎面就是一腳。
「妳有病啊？」戴欣哲躲得狼狽，誰知她一腳還不夠，接連往他的腿、肚子橫踢。他抓起自己書包，上面滿滿都是她的鞋印，他拔腿就跑。
「瘋查某！滾啦！」戴欣哲的聲音在樓梯間很遠的地方迴盪。
後來戴欣哲再度出現在屋頂，她正在太陽底下晾肚皮。側腹的刺青剛剛完成，她的傷口須時常通風。
「妳不怕被老師看到哦？」
「老師又不會上來，」她拉下制服：「怎樣，今天不哭了？」
戴欣哲看起來有點尷尬，「妳還記得哦。」
「有飯吃，有地方住，還有什麼好哭的，」她沒接話，幾分鐘之後才忽然說。
「那妳幹麼不吃學校午餐？」
「妳沒地方住喔？」
「妳天天來這裡嗎？」
「妳幹麼那樣踹人？」
戴欣哲連續問了好幾句，她卻只是扶在欄杆上，什麼也沒說。戴欣哲有點氣惱，正午陽光愈來愈熾烈，不知不覺幾條汗線從她的脖子滑下。
「妳叫什麼名字啊？」
戴欣哲拿出手帕擦了汗，想起她想必也需要，於是拿出面紙遞給她的時候，忽然問了。她轉頭打量了他，只覺得這男生隨身帶著面紙有夠奇怪。
「小艾，」她說，「吳艾熙。」
****
和阿茂開始交往沒多久，她就察覺有時阿茂會嗑藥。但當他偷偷將冰毒加入她的飲料裡那天，她假裝不知情，仍舊把整杯香檳都喝了光。那種欲仙欲死的感覺，她雖不是特別有興趣，卻也不會想裝作不好奇。後來她才曉得，冰毒、海洛因都屬昂貴，究竟阿茂哪裡來的錢，她也沒心思追究。阿茂從沒勉強過她；交往久了，他嗑藥也不再偷偷摸摸，有時針筒就直接擺在租屋客廳桌上，房東若要來時，他就急急忙忙大掃除。
毒不是每天都有，不過只要阿茂有帶回來，她就會拿走一丁點。這主意在她初發見阿茂嗑藥就浮現她腦海了，且好幾個月以來都令她興奮難耐。偶爾她會回家，自遠處觀察母親男友是否還出入她住處；雖不是每一次都碰得到，但只要那下流男人還出現，她心裡就更加期待母親最好和他長長久久。
阿茂雖然不是那種會親自來接送的體貼男友，不過分食毒品倒不吝嗇。他喜歡嗑藥之後做愛的快感，她並不排斥，卻不是很喜歡自己身體那種不由自主的輕飄飄。有一次她獨自在屋頂狂吐，被戴欣哲撞見她正吐得東倒西歪，差點墜樓。當時他問是不是需要陪她回家或去看診，來來去去她就是不肯。戴欣哲不會明白她症狀從哪裡來；在學校她從來不露出上臂，要不然就是翹課，但她曉得戴欣哲的性子，而關於毒品的事，她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我都已經跟妳說了，為什麼你就不告訴我？」戴欣哲說。
「爸媽離婚又不是什麼大秘密。」
「可是也不會有人想搞得大家都知道啊，」戴欣哲一邊畫畫一邊說。「是妳問我的。」
「是有人自己哭得像白痴。」
沉默中，水珠驟然灑落，點點印在繪本上。
「不要亂噴，」戴欣哲有點生氣。
「這種天氣，沒水才活不下去呢，」她甩乾了手，側過一邊頭，「畫什麼？」
「關妳屁事。」
她沒說話，因為知道戴欣哲在生氣，為了自己不肯透露那件事而生氣。踱了幾步，她向樓梯走去。
「妳真的不告訴我？」
她回過頭。
「要不然，妳讓我猜？」
****
從阿茂那裏逐步拿到的海洛因積少成多，已快要二公克。上次差點從屋頂上摔下去，她餘悸猶存，下定決心不再施打，幸好這玩意價格太高，阿茂自然愈買愈少；慢慢不再分食毒品，自然意味著他對她的興趣已再沒那麼高。
找到下一個住處後，她搬離阿茂的租屋，一晃眼已來到冬天。後來的好幾次，在屋頂上閒聊時戴欣哲纏著她直亂猜，直到她隨口說了一句「你畫得出來，我就承認」。她本是隨便說說，誰知戴欣哲還滿認真，那之後幾乎每回見到她，都會拿出新畫好的圖來。當然，他沒有一次猜中。
「是不是你根本不想承認啊？」他很沮喪，也有點惱。
叫她如何對他說呢？握著大衣口袋裡剛買到的注射針具、藥品、一包裝了白色粉末的夾鏈袋，她忍不住露出微笑，有些苦，有些興奮。走在回老家的路上，忽然她有點感慨；真的很久沒見到媽媽了，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和往常一樣，愛吃海鮮，愛喝啤酒？
「你知道前兩天那則新聞嗎？」
躺在男友胸上，他忽然對她說。
「什麼？」
「一個男的在屋裡睡覺睡到吐，被嘔吐物噎死，」男友說：「可是後來檢警調查發現，這男的睡前有吸毒……」
她對新聞向來沒什麼興趣，奇怪的是，和女孩相反地，全天下的男人似乎都對新聞永不厭煩。她耳裡聽著，心裡卻浮現上次在自然科大樓屋頂看到戴欣哲，對她說自己要閉關讀書了，只剩半年就要大考。
「怪就怪在，他本人、他家人、他女友，包括女友家人，都沒有吸毒前科，驗尿結果也全部正常，清白到像被栽贓了一樣，」男友的聲音在上頭說：「連針頭都找不到。」
「哪裡的新聞？」她挪了挪頭頸。當時他看起來有些微傷感，讓她忽然好想拿出戴欣哲的那些畫，仔細、好好地看一看。
只是，那些畫都在哪裡？
「在你學校附近，」男友說，「那男的是在他女友家出事的。」
──他有多久沒畫圖給她？
「我有點擔心，」男友吻了她額頭：「放學沒事就早點回來，知道嗎？」
啊，她不能再拿。戴欣哲猜的方向五花八門，畫卻簡簡單單：有一張是一男一女背對背，各自離開；一張畫著一條冷清空蕩的小路，正中央有個在走路的少女；另一張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只畫出了臉，卻都在流淚；還有一張是手裡拿著一張紙的一個女孩，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吳艾熙，」他拿著最後一張圖，「是不是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畫裡只有一個少女，線條極簡，卻活脫脫長著一對她的眼睛。原來在他眼裡，她是這個模樣的，和她從鏡子裡看到的自己，完全不同。
落榜、失戀、搬家、父母離異，諸如此類。戴欣哲筆下的平凡世界。叫她如何對他說出這秘密呢？
她搖搖頭，把繪本又朝他塞回去。少年白眼向上翻了大半，她站起身。
「不然到底是什麼？」少年對她的背影大喊：「你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
她回過頭，嘴角那一勾若有似無，烏黑的直髮在風中打架。
****
「欸？這不是小艾嗎？」
她正專注地研究哪一類罐頭才便宜好吃，背後一個異常高亢的聲音無禮地介入她的一人磁場。
「高伯母。」
「最近放學時間怎麼都沒碰到你啦？要考高中都上補習班上到很晚吼？」
「嗯。」
「你現在也會幫你媽媽做飯了嗎？真的是好孩子吶。要是我小孩跟你一樣懂事，我不知道輕鬆多少呢……」
老家的鄰居也會跑來這麼遠的超市購物，真是稀奇。這位中年太太的社交微笑一向無懈可擊，閒談中穿插幾句突然誇讚，好似她就會因此主動抖出鄰里間最求之不得的八卦。
是人都喜歡聽好話，高伯母如此，男友如此，就連世界上最清純的戴欣哲也一樣。
她從春天就再也沒回家。家裡的一切像個散佈厭世種子的無底洞，特別是自從那雙髒手摸上她的床以後，她對那一對好似和藹親切、實則虛情假意的情侶，再也沒有興趣。
她不是對那回事絲毫提不起勁，事實上在去年夏天，她的表哥因出差而借宿家中的那幾個星期，每晚沐浴著香氣和蒸氣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模樣，總令她悸動甚至興奮。她很早就發覺自己對性的早熟，只是偶爾心底的那股飢渴連她自己都會感到意外。
然而年後的某一夜裡，當她發現摸黑爬上自己床的竟然是母親的新男友，她確實打從心底感到噁心；不是因為對方意圖染指女友的女兒的那種下流，而是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曉得這人生活習慣有多髒。
她或許涉世未深，卻也挑男人的。
搬出去後她便住在男友家裡──當她想換地方住時，就換一個男友，順理成章。阿茂是第二個幫助她的人，對她不錯，幫她刺青也沒收她的錢，去年店長出國時，阿茂就在刺青店樓上挪出一個空間給她住──這次搬出來，阿茂則直接將帶她回他的租屋處。五坪大小的套房住兩個人還不成問題，偶爾，她會跟他做愛。
戴欣哲喜歡她，她早就知道。第一次在自然科教室大樓屋頂遇到他時，他正哭得傷心。
「你怎麼那麼吵？」
她很不高興，難得沒有太陽的午後，微風撫得她正要入睡，他竟然在一旁嗚嗚咽咽。
「你懂屁。滾啦。」在她接連抱怨後，戴欣哲說。
「你不要吵我睡覺。」
「關你屁事。」
「你不要在這裡吵我。」
戴欣哲抬頭看她。被她站在那裏盯了好一會兒，戴欣哲一時也哭不出來，見狀她轉身回到原來躺的影子下面，翻了個身。
「叫你不要哭了，你沒聽到？」就在戴欣哲再度悲從中來，拚命忍耐還是忍不住哭出聲音之後，這一次她直接殺到他面前來，迎面就是一腳。
「妳有病啊？」戴欣哲躲得狼狽，誰知她一腳還不夠，接連往他的腿、肚子橫踢。他抓起自己書包，上面滿滿都是她的鞋印，他拔腿就跑。
「瘋查某！滾啦！」戴欣哲的聲音在樓梯間很遠的地方迴盪。
後來戴欣哲再度出現在屋頂，她正在太陽底下晾肚皮。側腹的刺青剛剛完成，她的傷口須時常通風。
「妳不怕被老師看到哦？」
「老師又不會上來，」她拉下制服：「怎樣，今天不哭了？」
戴欣哲看起來有點尷尬，「妳還記得哦。」
「有飯吃，有地方住，還有什麼好哭的，」她沒接話，幾分鐘之後才忽然說。
「那妳幹麼不吃學校午餐？」
「妳沒地方住喔？」
「妳天天來這裡嗎？」
「妳幹麼那樣踹人？」
戴欣哲連續問了好幾句，她卻只是扶在欄杆上，什麼也沒說。戴欣哲有點氣惱，正午陽光愈來愈熾烈，不知不覺幾條汗線從她的脖子滑下。
「妳叫什麼名字啊？」
戴欣哲拿出手帕擦了汗，想起她想必也需要，於是拿出面紙遞給她的時候，忽然問了。她轉頭打量了他，只覺得這男生隨身帶著面紙有夠奇怪。
「小艾，」她說，「吳艾熙。」
****
和阿茂開始交往沒多久，她就察覺有時阿茂會嗑藥。但當他偷偷將冰毒加入她的飲料裡那天，她假裝不知情，仍舊把整杯香檳都喝了光。那種欲仙欲死的感覺，她雖不是特別有興趣，卻也不會想裝作不好奇。後來她才曉得，冰毒、海洛因都屬昂貴，究竟阿茂哪裡來的錢，她也沒心思追究。阿茂從沒勉強過她；交往久了，他嗑藥也不再偷偷摸摸，有時針筒就直接擺在租屋客廳桌上，房東若要來時，他就急急忙忙大掃除。
毒不是每天都有，不過只要阿茂有帶回來，她就會拿走一丁點。這主意在她初發見阿茂嗑藥就浮現她腦海了，且好幾個月以來都令她興奮難耐。偶爾她會回家，自遠處觀察母親男友是否還出入她住處；雖不是每一次都碰得到，但只要那下流男人還出現，她心裡就更加期待母親最好和他長長久久。
阿茂雖然不是那種會親自來接送的體貼男友，不過分食毒品倒不吝嗇。他喜歡嗑藥之後做愛的快感，她並不排斥，卻不是很喜歡自己身體那種不由自主的輕飄飄。有一次她獨自在屋頂狂吐，被戴欣哲撞見她正吐得東倒西歪，差點墜樓。當時他問是不是需要陪她回家或去看診，來來去去她就是不肯。戴欣哲不會明白她症狀從哪裡來；在學校她從來不露出上臂，要不然就是翹課，但她曉得戴欣哲的性子，而關於毒品的事，她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我都已經跟妳說了，為什麼你就不告訴我？」戴欣哲說。
「爸媽離婚又不是什麼大秘密。」
「可是也不會有人想搞得大家都知道啊，」戴欣哲一邊畫畫一邊說。「是妳問我的。」
「是有人自己哭得像白痴。」
沉默中，水珠驟然灑落，點點印在繪本上。
「不要亂噴，」戴欣哲有點生氣。
「這種天氣，沒水才活不下去呢，」她甩乾了手，側過一邊頭，「畫什麼？」
「關妳屁事。」
她沒說話，因為知道戴欣哲在生氣，為了自己不肯透露那件事而生氣。踱了幾步，她向樓梯走去。
「妳真的不告訴我？」
她回過頭。
「要不然，妳讓我猜？」
****
從阿茂那裏逐步拿到的海洛因積少成多，已快要二公克。上次差點從屋頂上摔下去，她餘悸猶存，下定決心不再施打，幸好這玩意價格太高，阿茂自然愈買愈少；慢慢不再分食毒品，自然意味著他對她的興趣已再沒那麼高。
找到下一個住處後，她搬離阿茂的租屋，一晃眼已來到冬天。後來的好幾次，在屋頂上閒聊時戴欣哲纏著她直亂猜，直到她隨口說了一句「你畫得出來，我就承認」。她本是隨便說說，誰知戴欣哲還滿認真，那之後幾乎每回見到她，都會拿出新畫好的圖來。當然，他沒有一次猜中。
「是不是你根本不想承認啊？」他很沮喪，也有點惱。
叫她如何對他說呢？握著大衣口袋裡剛買到的注射針具、藥品、一包裝了白色粉末的夾鏈袋，她忍不住露出微笑，有些苦，有些興奮。走在回老家的路上，忽然她有點感慨；真的很久沒見到媽媽了，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和往常一樣，愛吃海鮮，愛喝啤酒？
「你知道前兩天那則新聞嗎？」
躺在男友胸上，他忽然對她說。
「什麼？」
「一個男的在屋裡睡覺睡到吐，被嘔吐物噎死，」男友說：「可是後來檢警調查發現，這男的睡前有吸毒……」
她對新聞向來沒什麼興趣，奇怪的是，和女孩相反地，全天下的男人似乎都對新聞永不厭煩。她耳裡聽著，心裡卻浮現上次在自然科大樓屋頂看到戴欣哲，對她說自己要閉關讀書了，只剩半年就要大考。
「怪就怪在，他本人、他家人、他女友，包括女友家人，都沒有吸毒前科，驗尿結果也全部正常，清白到像被栽贓了一樣，」男友的聲音在上頭說：「連針頭都找不到。」
「哪裡的新聞？」她挪了挪頭頸。當時他看起來有些微傷感，讓她忽然好想拿出戴欣哲的那些畫，仔細、好好地看一看。
只是，那些畫都在哪裡？
「在你學校附近，」男友說，「那男的是在他女友家出事的。」
──他有多久沒畫圖給她？
「我有點擔心，」男友吻了她額頭：「放學沒事就早點回來，知道嗎？」
啊，她不能再拿。戴欣哲猜的方向五花八門，畫卻簡簡單單：有一張是一男一女背對背，各自離開；一張畫著一條冷清空蕩的小路，正中央有個在走路的少女；另一張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只畫出了臉，卻都在流淚；還有一張是手裡拿著一張紙的一個女孩，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吳艾熙，」他拿著最後一張圖，「是不是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畫裡只有一個少女，線條極簡，卻活脫脫長著一對她的眼睛。原來在他眼裡，她是這個模樣的，和她從鏡子裡看到的自己，完全不同。
落榜、失戀、搬家、父母離異，諸如此類。戴欣哲筆下的平凡世界。叫她如何對他說出這秘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