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7月 06, 2016 12:50 am
六
窗外已經下了連日的梅雨，灰濛濛的天氣始終一直不見好轉，病房內只聽得維生儀器發出固定頻率的逼逼聲。
逸豪已經病倒三天了，這雨也下了三天，沈淨，也哭了三天了。
終究是老了，衰敗的器官再也支撐不了一條生命的重量，能撐到八旬，已經是極限，死亡只是臨門一腳，也是劃上終點的時候。
他極其虛弱緩慢地伸出老邁的手，撫摸沈淨滿是淚痕的臉頰。
「別……哭……總要來的……」
沈淨只是無法克制地淚流不止。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他笑了。
「我知道……淨，我知道妳要說什麼……」
「淨，我想看妳……最真實的模樣……當年我們認識時，妳的模樣……」
她含淚看著他，不語。
「我很早就知道了……不老，不死……」
「對不起……我騙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無論妳是什麼人……甚至是妖……我依然愛妳……這比什麼都重要。」
「別再為了誰，把自己隱藏起來……好嗎？」
她點點頭，緩緩起身走了出去，回來時，已是最初認識她的年輕模樣。
他笑了，慢慢闔上雙眼，很累了……休息一下……
「淨……醫師……姐姐……」
※ ※ ※
喪禮簡單而順利辦完了，她們沒有子女，也沒有其他親友，只有幾個鄰居，前來捻香。
「咦？妳是？」他們認不得沈淨的模樣。
她一語不發，只是代表家屬鞠躬致謝。
喪禮辦完，遺體送到了火葬場。逸豪說過，他過世後不要土葬，只要火化，簡單就好了。她一路跟隨，火葬場的人員一直以為她是逸豪的孫女。
「小姐，節哀順變，人老了總要走這一遭的，妳爺爺知道妳這麼難過，他會走不了的。」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腦子裡突然跳出當年爹跟她說的話：「爾後，妳需自己學會，如何與世間人共處。」
她學會了，只是現在，這個世間，已沒有她重視的每一個人，那麼她活著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呢？
她看著機器啟動，遺體緩慢地往火裡移動，逸豪的遺體隨同她們兩人共同的過往，一同沒入了火燄之中。
濃煙伴隨烈火向上竄入天空，這幾十年的歲月對沈淨而言，卻如同只是夢一場，夢醒了，淹沒她的只剩下扎進心底的深深痛楚和寂寞。
她抱著逸豪的骨灰，離開了城市，離開了國家，她回到了海的另一端。
這個國家與當年她所走過的紛亂已截然不同，四處的繁華熱鬧背後掩蓋不住那潛藏張牙舞爪的野心，但跟當年一樣，她始終只是過客，冷眼看著這一切。
她一路走過無數個城鄉，卻幾乎不再說話，彷彿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
最後，她又回到三百多年前，那座養父母與她相遇的深山裡，在夕陽幾乎只剩餘光殘留在林蔭間的時刻，她憑藉感覺來到一棵枝葉扶疏的大樹下，她望著樹，在意識恍惚間，緩緩傍樹坐下。
陽光消失的那一瞬間，黑暗完全吞噬了她的身影。
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完)
窗外已經下了連日的梅雨，灰濛濛的天氣始終一直不見好轉，病房內只聽得維生儀器發出固定頻率的逼逼聲。
逸豪已經病倒三天了，這雨也下了三天，沈淨，也哭了三天了。
終究是老了，衰敗的器官再也支撐不了一條生命的重量，能撐到八旬，已經是極限，死亡只是臨門一腳，也是劃上終點的時候。
他極其虛弱緩慢地伸出老邁的手，撫摸沈淨滿是淚痕的臉頰。
「別……哭……總要來的……」
沈淨只是無法克制地淚流不止。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他笑了。
「我知道……淨，我知道妳要說什麼……」
「淨，我想看妳……最真實的模樣……當年我們認識時，妳的模樣……」
她含淚看著他，不語。
「我很早就知道了……不老，不死……」
「對不起……我騙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無論妳是什麼人……甚至是妖……我依然愛妳……這比什麼都重要。」
「別再為了誰，把自己隱藏起來……好嗎？」
她點點頭，緩緩起身走了出去，回來時，已是最初認識她的年輕模樣。
他笑了，慢慢闔上雙眼，很累了……休息一下……
「淨……醫師……姐姐……」
※ ※ ※
喪禮簡單而順利辦完了，她們沒有子女，也沒有其他親友，只有幾個鄰居，前來捻香。
「咦？妳是？」他們認不得沈淨的模樣。
她一語不發，只是代表家屬鞠躬致謝。
喪禮辦完，遺體送到了火葬場。逸豪說過，他過世後不要土葬，只要火化，簡單就好了。她一路跟隨，火葬場的人員一直以為她是逸豪的孫女。
「小姐，節哀順變，人老了總要走這一遭的，妳爺爺知道妳這麼難過，他會走不了的。」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腦子裡突然跳出當年爹跟她說的話：「爾後，妳需自己學會，如何與世間人共處。」
她學會了，只是現在，這個世間，已沒有她重視的每一個人，那麼她活著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呢？
她看著機器啟動，遺體緩慢地往火裡移動，逸豪的遺體隨同她們兩人共同的過往，一同沒入了火燄之中。
濃煙伴隨烈火向上竄入天空，這幾十年的歲月對沈淨而言，卻如同只是夢一場，夢醒了，淹沒她的只剩下扎進心底的深深痛楚和寂寞。
她抱著逸豪的骨灰，離開了城市，離開了國家，她回到了海的另一端。
這個國家與當年她所走過的紛亂已截然不同，四處的繁華熱鬧背後掩蓋不住那潛藏張牙舞爪的野心，但跟當年一樣，她始終只是過客，冷眼看著這一切。
她一路走過無數個城鄉，卻幾乎不再說話，彷彿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
最後，她又回到三百多年前，那座養父母與她相遇的深山裡，在夕陽幾乎只剩餘光殘留在林蔭間的時刻，她憑藉感覺來到一棵枝葉扶疏的大樹下，她望著樹，在意識恍惚間，緩緩傍樹坐下。
陽光消失的那一瞬間，黑暗完全吞噬了她的身影。
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