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2月 27, 2016 8:17 pm
[CENTER]第二十四回 輕信驟發非聽之者之過[/CENTER]
[CENTER] 化名騙婚謀財居心險惡[/CENTER]
[JUSTIFY]李板車的父親去世了好多年，老實得過了頭的他跟著媽媽過日子，好不容易節衣縮食剛還清父親看病留下的債務，母親又變得歪歪斜斜了。隊長覺得這戶人家不僅僅是人丁單薄那麼簡單，總有些蹊蹺在，風水沒人看了，跳神不敢了，就只能問了李板車全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叫他婆娘趕集自己掏個一塊錢去問問瞎子，看該做些什麼，是否可以轉轉運。瞎子可是周邊名氣最響的算命先生，不是熟人是不做生意的，陌生人找上門去概不接待。過去也被批鬥過幾次，坐飛機、挨打挨罵，狼狽不堪。那幾個主持批鬥的造反派先後都倒了大霉，非死即貶，那口號叫得最響的現在還呆在牢裏，也有人說這人是搞死了縣委書記，被判的刑。瞎子不這麼看：“整書記時，啥事沒有，高高在上，神氣活現的，等批鬥完俺沒多久就進了監獄，官算刑，富算災，年輕男女算姻緣，平民百姓算平安。察言觀色，此人招子閃爍，得志猖狂，一定會禍發自身；面帶殺氣而心神惶惶，難免禍及全家。事後證明所言不謬，算得分毫不差。”旁聽熱鬧之人或問：“先生盲人，察言不差，卻又如何觀色？怎知面目、招子及神色焉？”先生從容答道：“知其常人所不知，觀其常人所不見，察其常人所不察，世事洞明，濁世汙目，吾乃開天眼也，三界六道、情天恨海，無所不到也。”或又問：“知其行將有難，先生每日跪拜觀世音，當有好生之德，慈悲之心，何不設法為其解厄？”“腰痛至今，此恨難消，菩薩也有不能超度之妖魔，未送其下地獄，已算留德矣。”瞎子被狠狠的整了好些年，一直是抬不起頭來的四類分子，所謂欲揚先抑，算命的把害他的算進牢裏去了，那不是算命，命者天定，算命算命乃測算其未來也，並不能驅神使鬼，先生更通曉魘魔法，能調動五鬼為其所用，只需居家焚香作法便可置人於死地，這是何等的本事！瞎子自己本是就事論事嘴裏出口惡氣，可別人不這麼想，此地本就閉塞，大都迷信，口口相傳，瞎子便不由自主的神通廣大起來，他本來就看不見大千世界，只活在自己的想像裏，而今被別人放大之後，卻自覺不自覺地狂妄起來，主宰地球尚嫌太小，主宰宇宙也不嫌大，真以為自己是通天達人了。這些年瞎子名聲反倒更響亮起來，門庭若市，價格翻番，架子也大了。[/JUSTIFY]
[JUSTIFY]隊長婆娘可不想為一遠親破費，這頭丟了錢，那頭無人謝，人家還不知不覺的，是啥事嘛。隊長道：“真房塌了，還不得隊上幫著蓋，滿村滿隊的不都是近鄰族親，哪能不管。問個吉凶大概，也好參照著辦，也好尋到個辦法。”[/JUSTIFY]
[JUSTIFY]趕集那天，天還沒亮隊長媳婦就急忙忙的挎一籃子時鮮貨去了，到瞎子家要趁早，還得後門進出，不然讓人看見了影響不好。當年瞎子挨整發配到隊裏推磨，隊長對他多有照顧，瞎子一直對此心存感念，交情就是那時結下的。瞎子忠告隊長的幾句話隊長一直受用至今：“情願做慢郎中，不做急先鋒。”“別人打鼓你就敲點小鑼；別人敲鑼你就躲在後面打幾小棒。”“整人的時候藏在後，幫人的時候搶在前。”等等。周邊看看風光一時的造反派隊長早就靠邊站溜牆走了，自己造反不積極，保皇出小力，確是始終屹立不倒，上面信任，群眾擁戴，也多虧了瞎子教的那幾招。而瞎子總想回報一下隊長，沒什麼機會，只是隊長媳婦每次去都要熱情款待，可隊長媳婦沒偷沒搶的卻像個賊一樣。[/JUSTIFY]
[JUSTIFY]中午隊長婆娘一回到家就讚歎瞎子乃天人哉：“俺一報到板車他爸的八字，先生就言道此人仙去了。俺是換了順序最末一個才報的，都能準確測到，實乃鐵拐李在世，呂洞賓附體。算命先生娶媳婦了，那女人小他好多呢，身上那套綢緞衣裳看著心裏頭就感覺著涼快，神仙飄飄的都說是衣衫能生風，這回信了，啥時有這命也到省城去扯那一套，也不屈活了這幾十年……”。[/JUSTIFY]
[JUSTIFY]“讓你幹啥去的？要的是正經話。”隊長哪有能力花這個錢，心想就對付著土布穿穿不錯啦。[/JUSTIFY]
[JUSTIFY]“我想想，想想，對了瞎子說板車命獨，克父及母。別的就沒了。對了還有個紙條是板車的，你看看。”說著女人衣兜裏掏出一小紙條，遞給男人。又道：“那女人漂亮倒是沒有，就是長得白乎乎的，穿上那淡淡暗花的，透著星星點點紅，真叫是個配，還是太素了點，大紅的更顯。我再年輕個二十歲，擺在盤裏那就是塊白玉，擱在戲臺上那就是個娘娘，這身衣服擱俺身上比起她來……”。[/JUSTIFY]
[JUSTIFY]隊長甩手掀開簾子就出門去找秀才，秀才是隊裏學問最高的，出口成章，過年時家家戶戶的對聯都是去秀才家請的，秀才揮毫而就，絕不帶重樣的，家家都是新詩句，戶戶門前有春意。秀才常常哀歎自己生不逢時，早生個一百年，憑著飽飽一肚子的詩書才學，考個秀才，中個舉人，朝廷封個一官半職的，光宗耀祖，門庭顯赫，為民請命，青史留名。現如今半饑不飽的，秀才形容自己的狀況是六個半：半死半活半漏屋，半耕半讀半廢物。他徒有幾多個設想都只能停留於設想，抱負越大，失落就越大，就是最不濟做個範進亦不可能。[/JUSTIFY]
[JUSTIFY]秀才接過隊長遞上的紙條，只見上下兩排分別是：[/JUSTIFY]
[JUSTIFY]色即是空不空空即是色[/JUSTIFY]
[JUSTIFY]愛別離苦有無無中生有[/JUSTIFY]
[JUSTIFY]秀才默讀了兩遍，又輕聲讀上一遍，道：“只能算是中簽，那算命瞎子用娘娘廟的卦辭簽批打的底子，自個兒添油加醋整上些模棱兩可的話，也不知句子斷在哪里，當下讓他釋詞解義必是說天機不可洩漏，過後真把發生了的事情端在他面前，橫豎也只得由著他把方的說成圓的，黑的說成白的。”[/JUSTIFY]
[JUSTIFY]“這兩行話到底是個啥解釋，是不是板車他家流年不利，什麼都得不到？他媽囑託我跟她兒子找房媳婦，像是落空了，隊裏最老大難的一個光棍。”隊長很無奈。[/JUSTIFY]
[JUSTIFY]“真的從簽上看，好像還不是這意思，前一句似有歧義，可解為無中生有，也可解為無就是有；後一句咋說都該有點著落，說沒有還又是有的，不好說。哪，不是算命的要解簽的嗎？不玩這虛虛實實的。”秀才覺得瞎子不地道。[/JUSTIFY]
[JUSTIFY]“我讓我婆娘去的，說什麼大都沒記住，只帶回六個字——命獨、克父及母。看來他娘也會被他克著，別的沒了，光盯著瞎子媳婦那身光鮮的衣服了，我又不便去，被人瞧見了不好，白白扔了好些個雞蛋錢。唉……”。隊長歎口氣道。[/JUSTIFY]
[JUSTIFY]“命獨是一個人得好命，看他那樣咋都不像。克父及母，這話還是不好說，說板車克父好解釋，及母的及意思就難辨了，及就是和之意，濟就是濟養老娘的意思了。瞎子真會糊弄，咋說咋有。”秀才邊說邊寫，光嘴上解說不清，而此地方言“及”、“濟”聲調相同，讀音相似。[/JUSTIFY]
[JUSTIFY]隊長像是有了答案，卻又什麼具體的答案都沒有，正在隊長眉頭緊鎖、滿臉狐疑，到底空是不空，究竟是有是無之際，如月來了，一個身世淒慘，失去父母，唯靠叔嬸的可憐女人送上門來，相親之時介紹人剛見到板車就直誇板車忠厚老實，身板硬實，如月則側身一旁含羞的像一朵欲開未開嬌羞百媚的月季花。為何將其形容成為月季，因為她月月在做新娘，甚而至於只要有機會周周都在做新娘。淫蕩之人是無有羞恥之心的，唯一需要的是做功、演技，先要讓李板車們大起憐憫之心，豪情萬丈的表示願做眼前這位楚楚可憐的姑娘終生之保護人。[/JUSTIFY]
[JUSTIFY]“如月姑娘什麼都不要，只圖個人老實勤快，能好好過日子。”裝扮成介紹人的三被告伶牙俐齒，鑒貌辨色，到什麼家庭就會說什麼話。[/JUSTIFY]
[JUSTIFY]“家裏除了叔叔嬸嬸還有些什麼人？”隊長媳婦正在，不放心，要盤問幾句。[/JUSTIFY]
[JUSTIFY]“早都不來往了，叔叔一家個個都像狼一樣，從小就又打又罵的，眼下兩個堂兄弟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如月大姑娘家家的不方便了，再不出嫁，走個一乾二淨的，啥事都有可能發生。”如月一言不發，就聽介紹人編故事，說到傷心不便處還揉揉眼睛，眼圈是揉得紅了，沒見眼淚，畢竟不是科班出身。[/JUSTIFY]
[JUSTIFY]“姑娘身世真的還好可憐的，怎麼……”。隊長媳婦還有些疑惑。[/JUSTIFY]
[JUSTIFY]“村裏要娶如月的小夥子有好多些，一來叔叔家一貫凶蠻霸道，草垛垛裏的蛋硬說都是他家雞下的，我姐夫多言語了一句就挨了打，人家不敢娶如月，怕出事；再則如月她叔也不想把她給嫁了，少了個幹活的，前院子的牛羊和看門狗，後院子的一大窩雞，誰來伺候？還有菜地、口糧地，都得收拾；最不該講，也不便講的是那兩個骯髒兄弟，天天在動歪腦筋，事情一樣不做，老盯著如月姑娘不該看的地方看，換個衣服什麼的都要提防著，晚上睡覺都得扣緊領子上袖口上的扣子。”介紹人搖搖頭，表示無奈。大家只注意情節，誰都沒有在意介紹人不斷地點如月的名，看似多餘，實則絕對必要，因為不管成功行騙與否，每到一家就是一個新名字，這回是如月，上回、再上回、再再上回則是如花、如煙、如夢、如雲……，不強化多叫幾回自己都會搞混淆，雖然在行動之前和頭被告在一起進行過演練，可三杯酒下肚，難免犯迷糊。假新娘也不是那麼聰明，人家叫她會反應遲鈍，過去只不過是個無煙工業的普通工作者，現在表演到了以假亂真的水準，蕩婦裝淑女也不件容易的事。[/JUSTIFY]
[JUSTIFY]“真是天可憐見的，叔叔一家真是挨千刀殺的，他們這麼凶，你如何就……”隊長老婆是這裏見識得多的，還要問個究竟。[/JUSTIFY]
[JUSTIFY]“如月還有個大她十來歲的哥哥，跟我是一個村裏的，實在瞧不下去了便托我尋個好人家給打發了，別再受那份罪了。”介紹人就有這本事猜到隊長老婆想要說什麼。[/JUSTIFY]
[JUSTIFY]“那她叔叔家找上門來咋搞？”隊長媳婦猶是擔心。[/JUSTIFY]
[JUSTIFY]“現在是啥社會啦，婚姻自主，再說她哥哥也替她做得了主，你們若是沒這個膽量擔當，怕狼怕虎，畏懼這那的，趁早打消念頭，別瞎耽擱功夫，有的是急巴巴等候著的。再說了，她叔叔家離這好幾百里的，再橫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生米早就做成了熟飯，你情我願的，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又不是家長，如月還會聽他們的，也不必大呼小叫，動手揮拳頭的，有的是地方講道理。”介紹人的話裏有嫌板車不男人的意思。[/JUSTIFY]
[JUSTIFY]“我什麼都不怕，不講道理我也不怕，先是要講道理的。”板車的意思我是講道理的，對方不講道理我也不怕，可他表達有困難，加上一句是怕女孩以為他很蠻橫。話說著臉漲得通紅，想看如月又不敢。[/JUSTIFY]
[JUSTIFY]姑娘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那份矜持，低著頭顯得不很自在。[/JUSTIFY]
[JUSTIFY]板車娘拉著女孩的手，真是千般憐愛，萬般心疼，她責怪地看了隊長媳婦一眼，她害怕問得過多顯得不信任把介紹人給嚇壞了，兒媳婦沒了著落。[/JUSTIFY]
[JUSTIFY]既然雙方都有成親的心思，事不遲疑，介紹人談及彩禮，只要錢夠數了，人就留下，怕回去了出不來，這回還是到哥哥家暫時探親脫離了虎口狼窩的。叔叔一定會到如月的哥哥家尋釁滋事，好歹也管了這多年，生活費總要支付些個。原先咧開嘴笑得合不攏的板車媽想到錢犯起愁來，沒錢啦。趕緊殺雞留飯，再老著臉挨村挨戶地幾毛幾塊的借，隊裏都是親連親的，也都巴望著板車早日娶上媳婦，隊長家最得力，先在隊長家媳婦給了三十，隊長送老大姐出來拐個彎避開媳婦，又從鞋底裏掏出二十塊錢來，偷偷塞給板車娘，關照大姐：“千萬別說給我媳婦聽，錢是我那大兒子復員到了城裏工廠上班，我去看他塞給我的，我一直瞞著媳婦，生怕有個急用啥的。”[/JUSTIFY]
[JUSTIFY]回到家從包袱裏倒出一大摞花花的票子，細細一數也只有三百不到，板車娘萬般無奈地對介紹人說：“只有這些多了，豁了臉皮去借的，看行不行，缺的以後一定儘快補上，過年時把院子後面的兩頭豬給賣了，再攢些雞蛋啥的，再去後山拾些核桃，巴望著明年錢一定湊得夠。不相信您往前村後店的打聽打聽，俺從不打誑語。要說也是人沒了啥都沒了，人有了還怕什麼沒有？”板車娘很誠懇。[/JUSTIFY]
[JUSTIFY]介紹人卻很是猶豫，裝得很猶豫，錢撈得不少了，還白吃白喝的，騙得別人千恩萬謝的。[/JUSTIFY]
[JUSTIFY]見介紹人犯難，板車娘轉向如月：“姑娘，俺家個個都是老實人，他爸上年走了，沒了頂天的，家裏也就這一個娃，在這裏沒個欺負你的，就放心的過舒心日子吧。”語氣裏有些哀求。板車按當下標準是找不到媳婦的，家中貧寒，房倒屋歪，人丁稀少，家業凋零，沒人願上門為媳。就連做上門招女婿都難，因為老娘勢必會沒人贍養。鄉里規矩女兒嫁夫則不養父母，入贅等同於出嫁，丟下老娘一人真的會被餓死掉的。況且板車早已錯過了娶親的年齡，板車娘能不急嗎？怎麼肯錯過送上門來的機會？[/JUSTIFY]
[JUSTIFY]如月點點頭，板車娘領會的意思是願意留下，介紹人明白會意這家人油已榨幹，見好就收。[/JUSTIFY]
[JUSTIFY]“既然是如月姑娘看中了你家兒子，那就留下吧，有沒有床乾淨被子讓如月妹子睡，也別虧待了小夥子，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了。”介紹人就是爽快。[/JUSTIFY]
[JUSTIFY]板車聽得雲裏霧裏，老娘明白這層意思，借了這麼多的錢還不趁早把生米煮成熟飯，以老娘的心思最好今晚同床明天就下崽，老人已經憧憬起了美好的未來，自己在家做飯，小夫妻下地幹活，自己手上拽著根繩子，一頭系在孫子的腰上，看他蹣跚學步，滿嘴唧唧呱呱。[/JUSTIFY]
[JUSTIFY]緊接著介紹人又說了一番讓大娘高興了好幾天的話：“錢我只帶走二百五，餘下的再湊湊整幾桌喜酒，後天把七姑八姨親朋好友的叫上，好好熱鬧熱鬧，也顯得是明媒正娶，別委屈了如月，一輩子就嫁這一回，還像偷雞摸狗樣的，被人正眼瞧不起。我先走了，不耽擱了，後天早上我先到，下午如月他哥一準趕到。”說罷，介紹人謝絕相送，大步揚長而去。[/JUSTIFY]
[JUSTIFY]留下錢來那是體恤李家缺錢，站在李家立場，為李家考慮，操辦酒席舉行婚禮是想正兒八經過日子，這怎不叫板車娘感念萬分！哪還有可能去懷疑如月的來歷。人們最大的缺陷就是以信任作為前提來對待別人的話的，特別是那些演得逼真的，更是深信不疑。[/JUSTIFY]
[JUSTIFY]這一晚被窩裏只有一位新人，另一位則是見多識廣學識淵博的啟蒙老師，只此一夜便可讓善良的板車終其一生不再去恨如月，知道真相後，他把所有的恨都轉移到了介紹人和金天柱身上，在板車看來如月多少還是有所付出，而另外兩位污濁不堪，騙財騙吃的，還先把自己媳婦給使用了，真下出崽來還不知道是誰的，實在應該像戲文裏唱的那樣：兩把尖刀舉，一朵紙花搖，吃上一剮。現在的板車擁在“錦衾”裏，天上的星星正圍繞著月亮歡快的唱著歌……。[/JUSTIFY]
[JUSTIFY]辦酒那天村裏的人都來了，好多親戚也遠遠的趕來了，就連金天柱的妹妹娟娟也來了，中午的場面還是很熱鬧，如月也是非常配合，相處沒幾天似乎這位新娘已經和新郎難捨難分，如膠似漆了。如月已經做了無數次的新娘，只怪她爹娘沒給她一副好姿色，不然真的能騙倒皇帝，顛倒太子。有時候或許表演的太逼真，或許介紹人喝多了夜壺水，還真的難辨真假了，不得不用眼神掃視一下新娘，要在與新娘的對視中尋找角色定位。[/JUSTIFY]
[JUSTIFY]頭被告跟下面幾個具體操作的同案說過，可能是男方條件太好，可能是演戲入戲太深，真有將錯就錯死心塌地就此跟著過的，培養一個苦情戲的演員不容易啊，女人實在是要留下來，是帶不走的，就算男方不報案招來警察，人家是主場，人多勢眾的，根本沒法對付。介紹人的分析是如月不可能留下來，因為這戶人家太窮，瓦碎屋漏地不平，乞丐路過繞開行，上幾家都比這家富裕，還是南方魚米之鄉，都不曾打動如月，看來不可能選擇在這破地方從良。[/JUSTIFY]
[JUSTIFY]原來還興致高昂的介紹人酒足飯飽後，按約定跑到村口跟金天柱一會合，介紹人先得把情況給金介紹仔細了，免得話語裏露出破綻，然後再光明正大的把妹子帶到縣城買嫁妝，甩掉板車開溜。得知新郎居然是金的遠親，兩個人同時頭就炸了，大罵起頭被告來，哪有行騙騙到老鄉身上的，三等人才獨吃自己人，這下該如何收場，兩個熱鍋上的螞蟻商議由介紹人再進村乘隙告知如月，金則返身回城與頭被告磋商，再想法子把如月給接出來。金也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並不熟悉這裏的地形路線，在往公路上撤退的途中偏偏遇上了來吃喜酒的同隊的親戚，胡亂打了招呼，撒腿就跑。到了村頭不進來喝杯喜酒，非但無禮，還會令人產生疑慮。在大家半醉之時，介紹人乘著夜色撇下如月不打招呼一個人就消遁而去。只好慢慢想辦法了，如月在板車手裏就好像人質押在對方，一般不會很快出問題，要麼如月自己設法找個空檔，要麼頭被告再策劃接應。這幾男幾女知道誰都不能出事，一個人穿幫就會全部完蛋。三被告的智慧也十分有限，公安人員只需守株待兔。[/JUSTIFY]
[JUSTIFY]板車已明顯感覺到如月的心神不寧，似有極大的心思，板車不會往歪斜惡毒的事情上想，只道是如月說的哥哥病了，等了幾天還不來，是不是一起去哥哥家看看，如月又說再等個一兩天看看情況。正當如月欲逃難逃，想溜未溜之際，警車來了，直接停到了家門口，車上下來了村長，身後還跟著幾個警察，一家三口見到了氣勢洶洶身高馬大的陌生人，立馬就聯想到了如月的叔叔，正在喂豬的板車聽到狗叫轉身走過來，不由分說的就操起了砍柴刀，心裏念叨今天誰敢為難如月，我就豁出命去跟他拼了。待板車湊近前去，只見村長在和娘嘀咕著什麼，娘的臉色陡變，身子不由顫動起來，正悠悠然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的如月也聽到了動靜，起身往窗外望去，心一下子就冰涼如冬，身子不由地也打起抖來。一旁板車攙扶住欲倒的娘，村長徑直就進了屋子，也不管什麼男女授受的忌諱，拖著如月的胳膊就走出屋來。板車待要發作，娘這邊還不能鬆手，只好大聲嚷道：“幹什麼？你放手！放手！”村長理都不理。兩個警察走上前來直接就問如月：“你叫什麼名字？”如月不敢言。警察緊逼道：“你告訴大家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如月咬著嘴唇，臉色很難看，在明晃晃的大太陽底下當著警察的面說謊，如月還真有點不習慣。板車急了：“快告訴他們，快告訴他們，他們膽敢為難你，我宰了他們。”板車說得臉上青筋都爆了出來。板車娘腿無力手上還有點勁，掐了板車胳膊一下，板車知道說錯了。“你到底說是不說？”如月終於被逼開口，不過邊上的人都聽不清，一向口齒清晰的她今天嘴裏怎麼就含了個核桃。不過雖然聽不清卻分明聽到的不是“如月”二字。警察冷笑著對如月說：“你的化名多著呢，如仙、慶娣、山花、……”“山花不是我。”這回大家聽清楚了，原來根據金天柱他們的交代警察瞭解了個大概，有些事情金和介紹人都不甚明了，全盤策劃掌控的是頭被告。眼看著自己才娶了幾天的老婆被戴上手銬，板車的心在滴血，他扶娘坐下，趕緊湊上前去，去幹什麼他自己也鬧不清楚，大概是想再看上如月一眼。此時的如月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什麼，危難當頭她還是要演好最後一出戲，於是她大聲哭訴道：“板車大哥我是騙了你，我對不起你，可這次我是真心要嫁給你的呀，我是真心的，嗚——嗚——嗚——”板車不聽則罷，一聽渾身的血直往腦門子裏衝，他又要去伸手抓砍刀，村長用身子一擋，對板車說：“警察是要問事情，那是得罪不起的，問完了，真沒什麼大事會來通知你的，趕快把姑娘的東西收拾收拾，也好早去早回。”村長用緩兵之計先穩住這個沒長腦子的。“俺是真心想跟你的，真的……”如月還想抓住板車這根稻草，可她看見板車只往前沖了沒兩步就停住了步伐，知道板車是個沒膽色的貨，再四周一瞧，兩個員警已具夾擊板車之勢，個子身板不比板車差，真挑起板車鬧事自己也休想逃掉，不定還罪加一等，只好罷戲收場，灰溜溜地順從的被塞進了警車。員警問有什麼東西要拿，這才想起自己的包袱，這是早就整理好的，隨時提了就上路的。板車進屋拿出包袱交給村長，村長掂了掂皺皺眉頭，再交給警察，警察用手一捏，就毫不客氣地就地打開包袱，一只舊碗，一個裂了口子的舊瓷瓶露了出來。“這是你的嗎？”警察往車裏問道。“是板車大哥送給我作紀念的。”如月只出聲，不敢露臉。“是嗎？”警察回過頭來又問板車，板車是個不會撒謊的人：“沒有啊，要送還有新的呢，咋會送這破爛腌臜貨。”“到底咋回事？”警察又問如月。“是他送的。”如月一口咬定，不然就多一條盜竊罪。板車犯起了迷糊，像是在盡最大的努力搜索自己的記憶。村長可是明白人，取出兩件瓷器，擺擺手，意為你們先走。警察也不是來抓小偷的，不再多逗留，等會人聚攏來了不好辦，過去的經驗告訴警察，村裏的人鬧起事來往往不計後果，而一時片刻的就這兩件瓷器的事也問不清楚，還是關進去再說。板車看著警車車輪帶起的滾滾煙塵，心就往下沉，身子也往下沉，魂魄則附著在如月身上，沿著泛起的塵土，不知奔向何處……[/JUSTIFY]
[JUSTIFY]原來介紹人到板車家不是僅僅在混吃混喝，眼神一掃這家人家雖然還生活在原始社會，可就是因為處在原始時代才有了那個時代的痕跡，介紹人關照如月，一定趁男方家不注意務必帶出這兩件玩藝，一個在雞窩邊上撂著，一個在供桌底下倒著，只這兩件足以夠吃夠喝幾個月的。如月先前從人家家裏帶出過戒指、玉佩、銅器，知道可以換幾個錢，這兩件幾年沒洗的髒玩藝，破了的瓶子遠不及玻璃的漂亮，那碗盛狗食，狗都嫌髒，有些不信介紹人的話，可介紹人說了，他看東西一看一個准，就相信他這一回。過去也曾合作過，十分愉快，兩人又是情人關係，沒理由對這回順手牽羊行動產生懷疑。原來，頭被告得大頭指的是彩禮，而私下裏諸如男方送的物品，自己偷出來可賣錢的財物，如月的做法是可以自己處理的就變賣了，要介紹人或偽哥哥配合的，就對半拆帳。而需要別人轉手的，如月往往又會被蒙在鼓裏，就拿這兩件瓷器來說，介紹人說的價值也就一兩百，其實到了黑市至少值得到四五百，介紹人先按下一半，再分另一半。都是奔著錢來的，誰對誰都不是真心的，玩的就是爾虞我詐。[/JUSTIFY]
[JUSTIFY]正當板車發呆妄想之時，他媽已經嚎啕起來，地裏的人們也開始聚攏過來，看熱鬧的多是婦女，隊長媳婦說道：“一開始我就懷疑著呢，叔叔待她不好還留到二十多歲？早就把她給配掉了，彩禮早就吃到肚子裏去了，還等到現在。”[/JUSTIFY]
[JUSTIFY]“是啊，說是比我做的事都多，手一摸軟軟的，光光的，滑不溜秋的，一點都不糙，哪像是幹活的人？只怪我聽信了介紹人的鬼話，說得太像了，跟真的一樣，騙子、騙子、殺千刀的騙子……”老娘哭訴著。[/JUSTIFY]
[JUSTIFY]“細皮嫩肉的，還把自己說成是童養媳，臭不要臉的。”隊長媳婦鄙視道。[/JUSTIFY]
[JUSTIFY]“見紅了沒有，沒見紅憑什麼還要辦喜酒，應該還回彩禮錢，還得賠償損失，人不要了直接退貨，看她羞是不羞。”山裏人不懂得外面的世界，還當是一百年前。[/JUSTIFY]
[JUSTIFY]“不該先辦酒的，要她隊裏先開個證明，證明她是誰，是好人是婊子就知道了，哪能剛見面就談婚論嫁的。”[/JUSTIFY]
[JUSTIFY]“要到她父母家去看看，人不在了窩總是還在，先瞭解瞭解，七大姑八大姨的總會有兩個，打探打探，還整不明白，再不去派出所問問。”[/JUSTIFY]
[JUSTIFY]“找個熟人嘛，人既然留下了，那就請個飛毛腿後生到女方家先跑一趟，是我就調查調查再說。”[/JUSTIFY]
[JUSTIFY]“媒婆口，沒梁鬥，隨口胡言亂嚼舌頭的話根本不可信。”[/JUSTIFY]
[JUSTIFY]“俗話說，媒人不挑擔，保人不還錢。吃的就是開口飯，賺的就是撮合錢，也不能都怪介紹的。”[/JUSTIFY]
[JUSTIFY]“關鍵的還是遇上了騙子，前村的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媳婦不是幾年下來過得好好的，家境還慢慢殷實了起來，就看肯不肯好好過日子。”[/JUSTIFY]
[JUSTIFY]“其實辦酒前該跟派出所捎個口信，讓所裏來個穿警服的，一問一個准，不敢撒謊的。”[/JUSTIFY]
[JUSTIFY]中國人向來不缺事後諸葛亮。[/JUSTIFY]
[JUSTIFY]當然事前諸葛亮也不缺，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意思是人多一商量便有好主意，這話自然是錯的，三個臭皮匠倘若出的是同一個主意那就等於只是一個臭皮匠，出了一個餿主意；倘若三個臭皮匠出的是三個主意，那還是一個臭皮匠一個餿主意；真的合三人之力得出一個主意，所謂最佳方案，基本上棄用的才是更好的。而國人自比諸葛亮的又多，有小聰明的抬頭見臉，低頭見鞋，都在羅列好主意，仿佛一個比一個高明，基本上又都是紙上談兵的糟點子，誇誇其談賣賣嘴巴，還不如臭皮匠來得實幹。就像一個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人，邊上站著十幾個諸葛亮，各指各的路，迷路人只好拋開這些高人，跑到拐角處詢問臭皮匠，皮匠一語不發，錘子隨手一指，路人了然。更多的時候是三個諸葛亮還不如一個臭皮匠。跑題矣。[/JUSTIFY]
[JUSTIFY]回到院子裏人們議論的熱情還很高。[/JUSTIFY]
[JUSTIFY]“不是還有個叔叔嗎？不該光聽介紹人的，叔叔也好，哥哥也好，終生大事家長必須是要露面做主的，媒婆只是個介紹，當不得主。”農民就是實在，還當這個叔叔是真的。[/JUSTIFY]
[JUSTIFY]“再說了，錢也不該交到介紹人手裏，媒婆做媒成了得的是答謝的銀子，彩禮不需經媒婆手的，現在沒規矩了，所以出亂子。”其實好多次拿錢走的正是冒充父親的頭被告和這位正在牢裏哭天搶地的老金，只要心存留下如月們的念想，彩禮錢是一定會被騙走的。[/JUSTIFY]
[JUSTIFY]“應該大家出力聯手，團結起來，像上次抗旱一樣同心協力，把狐狸精給看住了，不生孩子不許走，留下孩子再任由她是去是留，就這麼跑了也太便宜她了。”[/JUSTIFY]
[JUSTIFY]“這才是正經的好主意，前村那個媳婦來了沒多久就挺起了大肚子，兒子一生，人就被拽住了，哪還捨得下。”[/JUSTIFY]
[JUSTIFY]“是我們村裏娶進門來的，憑什麼警察說抓走就抓走，經過男人同意了嗎？這是倒要跟公安合計合計。”[/JUSTIFY]
[JUSTIFY]“過去輪流揪鬥瞎子時，隊長說安排在俺隊就是俺隊的人，活計沒幹完人不同意帶走，就硬是帶不走，也算是救了瞎子一命，已經打殘廢了一個，真被押去了，不定會被幾個沒輕重的後生打死。現在不是改革時代了嘛，咋還不如老早呢？”[/JUSTIFY]
[JUSTIFY]“就是的，公安警察也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可以幹讓咱們這邊損失，原來是這手交錢，那手得人，人帶走可以，那就該一手交錢，一手給人，俺們活該倒楣，錢就這麼白白扔了不成，還講不講理了？”[/JUSTIFY]
[JUSTIFY]“隊長也是的，關你什麼事，把警察招來，壞人好事，害得板車錢財兩空。”說這話的平時對隊長有意見，正好有個可以煽風點火的話題。[/JUSTIFY]
[JUSTIFY]先是攻擊媒人，人家聽不見，你也夠不著；接著攻擊警察，好像警察不來板車真的會有兒子；警察也聽不見，你也夠不著，不過癮，找個有點責任的，可以直接攻擊得到的，這就跟《水滸》邏輯差不多，打皇帝，打不過，也太遠；打貪官，腳哆嗦，抓還放；打財主，一板斧，殺搶光。[/JUSTIFY]
[JUSTIFY]隊長媳婦聽不下去了：“警察有槍有棍的，你挨挨試試，還有銀晃晃的手銬，箍上就取不下來，你不怕也嘗嘗。是警察找上門來的，你見俺老公去叫啦？越說越離譜，趕明你提把鐮刀去公安局把人給劫回來，我出村三裏，給你擺酒接風，倒是如何？”[/JUSTIFY]
[JUSTIFY]“嗯，那不退錢不放人天經地義的，這損失咋辦？”指責隊長的又扯到錢上。[/JUSTIFY]
[JUSTIFY]這事徹頭徹尾就是個騙局，就是被抓的這幾個狗男女不好，可人們的認知十分有限，去罵夠不著的，罵也白罵，且顯不出力度，那些對真相瞭解不多的，就更容易火一點就著，也不去追究詳情，也不需要透徹瞭解詳情，有了一個可供起哄罵人宣洩的口實就夠了，就足夠利用，足夠發酵，成就一場運動了。現在一堆人又把矛頭指向了隊長，責怪隊長不應該領警察來把人帶走，任憑隊長媳婦怎麼解釋，都不管用，還越解釋越無力，越解釋氣越短，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堆女人唱大戲，大家吵鬧一團，儼然把客場當作了主場。[/JUSTIFY]
[JUSTIFY]板車娘淚流不止，已沒有了嚎啕的氣力，她心疼的是花掉的幾百塊錢，家裏砸鍋賣鐵也難償清欠債，至於別人如何議論老人聽不進去了，這麼嘈雜真想聽也很難聽得明白。板車儼然成了局外人，任由你們吵吵鬧鬧的，跟我沒什麼關聯，管她是如月如花的，只要這女人在，就是不幹活也沒關係，整天歪在炕上也不打緊，他願意伺候這個女人，有了媳婦才算有個家，他怎麼都恨不起如月來，都快三十了，老光棍了，是如月讓他嘗到了做男人的味道，恨只恨時日太短，恨只恨太陽已下了山何必再出山。別人罵如月他不啃聲，心裏卻甚為反感，怪她們多事。他覺得這群娘們話不能聽，隊長多好啊，忙前跑後的，又出力又借錢的，面對有槍的丘八誰不都是兩腿發軟的熊樣，怪不了隊長，要怪就該怪介紹人，介紹人實話實說不就沒事了嗎？偏偏要糊弄個假名字，媒人也真是的名字都沒問清楚就敢做媒，哪有耕地施肥忙活了好大一陣子卻不知道撒下的是什麼種子的道理？[/JUSTIFY]
[JUSTIFY]女人們吵著吵著扯到別的事情上去了，又鬧騰了一會，精力消耗了不少，勁頭也就減弱了不少，下完了蛋的母雞，“咯咯”叫得夠了，該覓食了，三三兩兩心滿意足的走了。男人們要吃好晚飯才溜到村口議論議論，爭執也會有，但是不會太熱鬧，因為忙活生機才是頭等大事。[/JUSTIFY]
[JUSTIFY]到了晚上板車躺在猶有女人氣味的被子裏，這一晚再難入眠，滿腦子全是如月的身影，只這幾天才算真正做了男人，才嘗到了人生的美好滋味，原來人是應該這麼活著的，過去的前三十年都算是白活了。當初死活不讓如月走或許還能留住她，自己娶的媳婦，別人怎麼可以說帶走就帶走，成什麼世道了。明天要找隊長去，把人給領回來，冬天到了，一個人的被窩只能靠屁來暖床，有個伴，有個長頭髮，眼睛會說話的女人睡在身邊，情願明天醒不過來……[/JUSTIFY]
[JUSTIFY]板車不是醒沒醒的問題，而是整整一晚都沒睡著，胡思亂想直到雞叫。這樣的人身上最多的是本能，純樸是本能，輕信是本能，食色也是本能，哪怕前頭是刀山火海，哪怕往前便是命懸一線，只要是本能的呼喚，會毫不遲疑，他是不計後果的：[/JUSTIFY]
[JUSTIFY]但得一口鮮[/JUSTIFY]
[JUSTIFY]管它臨淵險[/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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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活。[/JUSTIFY]
[JUSTIFY] ——衰翁摘錄[/JUSTIFY]
[CENTER] 化名騙婚謀財居心險惡[/CENTER]
[JUSTIFY]李板車的父親去世了好多年，老實得過了頭的他跟著媽媽過日子，好不容易節衣縮食剛還清父親看病留下的債務，母親又變得歪歪斜斜了。隊長覺得這戶人家不僅僅是人丁單薄那麼簡單，總有些蹊蹺在，風水沒人看了，跳神不敢了，就只能問了李板車全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叫他婆娘趕集自己掏個一塊錢去問問瞎子，看該做些什麼，是否可以轉轉運。瞎子可是周邊名氣最響的算命先生，不是熟人是不做生意的，陌生人找上門去概不接待。過去也被批鬥過幾次，坐飛機、挨打挨罵，狼狽不堪。那幾個主持批鬥的造反派先後都倒了大霉，非死即貶，那口號叫得最響的現在還呆在牢裏，也有人說這人是搞死了縣委書記，被判的刑。瞎子不這麼看：“整書記時，啥事沒有，高高在上，神氣活現的，等批鬥完俺沒多久就進了監獄，官算刑，富算災，年輕男女算姻緣，平民百姓算平安。察言觀色，此人招子閃爍，得志猖狂，一定會禍發自身；面帶殺氣而心神惶惶，難免禍及全家。事後證明所言不謬，算得分毫不差。”旁聽熱鬧之人或問：“先生盲人，察言不差，卻又如何觀色？怎知面目、招子及神色焉？”先生從容答道：“知其常人所不知，觀其常人所不見，察其常人所不察，世事洞明，濁世汙目，吾乃開天眼也，三界六道、情天恨海，無所不到也。”或又問：“知其行將有難，先生每日跪拜觀世音，當有好生之德，慈悲之心，何不設法為其解厄？”“腰痛至今，此恨難消，菩薩也有不能超度之妖魔，未送其下地獄，已算留德矣。”瞎子被狠狠的整了好些年，一直是抬不起頭來的四類分子，所謂欲揚先抑，算命的把害他的算進牢裏去了，那不是算命，命者天定，算命算命乃測算其未來也，並不能驅神使鬼，先生更通曉魘魔法，能調動五鬼為其所用，只需居家焚香作法便可置人於死地，這是何等的本事！瞎子自己本是就事論事嘴裏出口惡氣，可別人不這麼想，此地本就閉塞，大都迷信，口口相傳，瞎子便不由自主的神通廣大起來，他本來就看不見大千世界，只活在自己的想像裏，而今被別人放大之後，卻自覺不自覺地狂妄起來，主宰地球尚嫌太小，主宰宇宙也不嫌大，真以為自己是通天達人了。這些年瞎子名聲反倒更響亮起來，門庭若市，價格翻番，架子也大了。[/JUSTIFY]
[JUSTIFY]隊長婆娘可不想為一遠親破費，這頭丟了錢，那頭無人謝，人家還不知不覺的，是啥事嘛。隊長道：“真房塌了，還不得隊上幫著蓋，滿村滿隊的不都是近鄰族親，哪能不管。問個吉凶大概，也好參照著辦，也好尋到個辦法。”[/JUSTIFY]
[JUSTIFY]趕集那天，天還沒亮隊長媳婦就急忙忙的挎一籃子時鮮貨去了，到瞎子家要趁早，還得後門進出，不然讓人看見了影響不好。當年瞎子挨整發配到隊裏推磨，隊長對他多有照顧，瞎子一直對此心存感念，交情就是那時結下的。瞎子忠告隊長的幾句話隊長一直受用至今：“情願做慢郎中，不做急先鋒。”“別人打鼓你就敲點小鑼；別人敲鑼你就躲在後面打幾小棒。”“整人的時候藏在後，幫人的時候搶在前。”等等。周邊看看風光一時的造反派隊長早就靠邊站溜牆走了，自己造反不積極，保皇出小力，確是始終屹立不倒，上面信任，群眾擁戴，也多虧了瞎子教的那幾招。而瞎子總想回報一下隊長，沒什麼機會，只是隊長媳婦每次去都要熱情款待，可隊長媳婦沒偷沒搶的卻像個賊一樣。[/JUSTIFY]
[JUSTIFY]中午隊長婆娘一回到家就讚歎瞎子乃天人哉：“俺一報到板車他爸的八字，先生就言道此人仙去了。俺是換了順序最末一個才報的，都能準確測到，實乃鐵拐李在世，呂洞賓附體。算命先生娶媳婦了，那女人小他好多呢，身上那套綢緞衣裳看著心裏頭就感覺著涼快，神仙飄飄的都說是衣衫能生風，這回信了，啥時有這命也到省城去扯那一套，也不屈活了這幾十年……”。[/JUSTIFY]
[JUSTIFY]“讓你幹啥去的？要的是正經話。”隊長哪有能力花這個錢，心想就對付著土布穿穿不錯啦。[/JUSTIFY]
[JUSTIFY]“我想想，想想，對了瞎子說板車命獨，克父及母。別的就沒了。對了還有個紙條是板車的，你看看。”說著女人衣兜裏掏出一小紙條，遞給男人。又道：“那女人漂亮倒是沒有，就是長得白乎乎的，穿上那淡淡暗花的，透著星星點點紅，真叫是個配，還是太素了點，大紅的更顯。我再年輕個二十歲，擺在盤裏那就是塊白玉，擱在戲臺上那就是個娘娘，這身衣服擱俺身上比起她來……”。[/JUSTIFY]
[JUSTIFY]隊長甩手掀開簾子就出門去找秀才，秀才是隊裏學問最高的，出口成章，過年時家家戶戶的對聯都是去秀才家請的，秀才揮毫而就，絕不帶重樣的，家家都是新詩句，戶戶門前有春意。秀才常常哀歎自己生不逢時，早生個一百年，憑著飽飽一肚子的詩書才學，考個秀才，中個舉人，朝廷封個一官半職的，光宗耀祖，門庭顯赫，為民請命，青史留名。現如今半饑不飽的，秀才形容自己的狀況是六個半：半死半活半漏屋，半耕半讀半廢物。他徒有幾多個設想都只能停留於設想，抱負越大，失落就越大，就是最不濟做個範進亦不可能。[/JUSTIFY]
[JUSTIFY]秀才接過隊長遞上的紙條，只見上下兩排分別是：[/JUSTIFY]
[JUSTIFY]色即是空不空空即是色[/JUSTIFY]
[JUSTIFY]愛別離苦有無無中生有[/JUSTIFY]
[JUSTIFY]秀才默讀了兩遍，又輕聲讀上一遍，道：“只能算是中簽，那算命瞎子用娘娘廟的卦辭簽批打的底子，自個兒添油加醋整上些模棱兩可的話，也不知句子斷在哪里，當下讓他釋詞解義必是說天機不可洩漏，過後真把發生了的事情端在他面前，橫豎也只得由著他把方的說成圓的，黑的說成白的。”[/JUSTIFY]
[JUSTIFY]“這兩行話到底是個啥解釋，是不是板車他家流年不利，什麼都得不到？他媽囑託我跟她兒子找房媳婦，像是落空了，隊裏最老大難的一個光棍。”隊長很無奈。[/JUSTIFY]
[JUSTIFY]“真的從簽上看，好像還不是這意思，前一句似有歧義，可解為無中生有，也可解為無就是有；後一句咋說都該有點著落，說沒有還又是有的，不好說。哪，不是算命的要解簽的嗎？不玩這虛虛實實的。”秀才覺得瞎子不地道。[/JUSTIFY]
[JUSTIFY]“我讓我婆娘去的，說什麼大都沒記住，只帶回六個字——命獨、克父及母。看來他娘也會被他克著，別的沒了，光盯著瞎子媳婦那身光鮮的衣服了，我又不便去，被人瞧見了不好，白白扔了好些個雞蛋錢。唉……”。隊長歎口氣道。[/JUSTIFY]
[JUSTIFY]“命獨是一個人得好命，看他那樣咋都不像。克父及母，這話還是不好說，說板車克父好解釋，及母的及意思就難辨了，及就是和之意，濟就是濟養老娘的意思了。瞎子真會糊弄，咋說咋有。”秀才邊說邊寫，光嘴上解說不清，而此地方言“及”、“濟”聲調相同，讀音相似。[/JUSTIFY]
[JUSTIFY]隊長像是有了答案，卻又什麼具體的答案都沒有，正在隊長眉頭緊鎖、滿臉狐疑，到底空是不空，究竟是有是無之際，如月來了，一個身世淒慘，失去父母，唯靠叔嬸的可憐女人送上門來，相親之時介紹人剛見到板車就直誇板車忠厚老實，身板硬實，如月則側身一旁含羞的像一朵欲開未開嬌羞百媚的月季花。為何將其形容成為月季，因為她月月在做新娘，甚而至於只要有機會周周都在做新娘。淫蕩之人是無有羞恥之心的，唯一需要的是做功、演技，先要讓李板車們大起憐憫之心，豪情萬丈的表示願做眼前這位楚楚可憐的姑娘終生之保護人。[/JUSTIFY]
[JUSTIFY]“如月姑娘什麼都不要，只圖個人老實勤快，能好好過日子。”裝扮成介紹人的三被告伶牙俐齒，鑒貌辨色，到什麼家庭就會說什麼話。[/JUSTIFY]
[JUSTIFY]“家裏除了叔叔嬸嬸還有些什麼人？”隊長媳婦正在，不放心，要盤問幾句。[/JUSTIFY]
[JUSTIFY]“早都不來往了，叔叔一家個個都像狼一樣，從小就又打又罵的，眼下兩個堂兄弟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如月大姑娘家家的不方便了，再不出嫁，走個一乾二淨的，啥事都有可能發生。”如月一言不發，就聽介紹人編故事，說到傷心不便處還揉揉眼睛，眼圈是揉得紅了，沒見眼淚，畢竟不是科班出身。[/JUSTIFY]
[JUSTIFY]“姑娘身世真的還好可憐的，怎麼……”。隊長媳婦還有些疑惑。[/JUSTIFY]
[JUSTIFY]“村裏要娶如月的小夥子有好多些，一來叔叔家一貫凶蠻霸道，草垛垛裏的蛋硬說都是他家雞下的，我姐夫多言語了一句就挨了打，人家不敢娶如月，怕出事；再則如月她叔也不想把她給嫁了，少了個幹活的，前院子的牛羊和看門狗，後院子的一大窩雞，誰來伺候？還有菜地、口糧地，都得收拾；最不該講，也不便講的是那兩個骯髒兄弟，天天在動歪腦筋，事情一樣不做，老盯著如月姑娘不該看的地方看，換個衣服什麼的都要提防著，晚上睡覺都得扣緊領子上袖口上的扣子。”介紹人搖搖頭，表示無奈。大家只注意情節，誰都沒有在意介紹人不斷地點如月的名，看似多餘，實則絕對必要，因為不管成功行騙與否，每到一家就是一個新名字，這回是如月，上回、再上回、再再上回則是如花、如煙、如夢、如雲……，不強化多叫幾回自己都會搞混淆，雖然在行動之前和頭被告在一起進行過演練，可三杯酒下肚，難免犯迷糊。假新娘也不是那麼聰明，人家叫她會反應遲鈍，過去只不過是個無煙工業的普通工作者，現在表演到了以假亂真的水準，蕩婦裝淑女也不件容易的事。[/JUSTIFY]
[JUSTIFY]“真是天可憐見的，叔叔一家真是挨千刀殺的，他們這麼凶，你如何就……”隊長老婆是這裏見識得多的，還要問個究竟。[/JUSTIFY]
[JUSTIFY]“如月還有個大她十來歲的哥哥，跟我是一個村裏的，實在瞧不下去了便托我尋個好人家給打發了，別再受那份罪了。”介紹人就有這本事猜到隊長老婆想要說什麼。[/JUSTIFY]
[JUSTIFY]“那她叔叔家找上門來咋搞？”隊長媳婦猶是擔心。[/JUSTIFY]
[JUSTIFY]“現在是啥社會啦，婚姻自主，再說她哥哥也替她做得了主，你們若是沒這個膽量擔當，怕狼怕虎，畏懼這那的，趁早打消念頭，別瞎耽擱功夫，有的是急巴巴等候著的。再說了，她叔叔家離這好幾百里的，再橫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生米早就做成了熟飯，你情我願的，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又不是家長，如月還會聽他們的，也不必大呼小叫，動手揮拳頭的，有的是地方講道理。”介紹人的話裏有嫌板車不男人的意思。[/JUSTIFY]
[JUSTIFY]“我什麼都不怕，不講道理我也不怕，先是要講道理的。”板車的意思我是講道理的，對方不講道理我也不怕，可他表達有困難，加上一句是怕女孩以為他很蠻橫。話說著臉漲得通紅，想看如月又不敢。[/JUSTIFY]
[JUSTIFY]姑娘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那份矜持，低著頭顯得不很自在。[/JUSTIFY]
[JUSTIFY]板車娘拉著女孩的手，真是千般憐愛，萬般心疼，她責怪地看了隊長媳婦一眼，她害怕問得過多顯得不信任把介紹人給嚇壞了，兒媳婦沒了著落。[/JUSTIFY]
[JUSTIFY]既然雙方都有成親的心思，事不遲疑，介紹人談及彩禮，只要錢夠數了，人就留下，怕回去了出不來，這回還是到哥哥家暫時探親脫離了虎口狼窩的。叔叔一定會到如月的哥哥家尋釁滋事，好歹也管了這多年，生活費總要支付些個。原先咧開嘴笑得合不攏的板車媽想到錢犯起愁來，沒錢啦。趕緊殺雞留飯，再老著臉挨村挨戶地幾毛幾塊的借，隊裏都是親連親的，也都巴望著板車早日娶上媳婦，隊長家最得力，先在隊長家媳婦給了三十，隊長送老大姐出來拐個彎避開媳婦，又從鞋底裏掏出二十塊錢來，偷偷塞給板車娘，關照大姐：“千萬別說給我媳婦聽，錢是我那大兒子復員到了城裏工廠上班，我去看他塞給我的，我一直瞞著媳婦，生怕有個急用啥的。”[/JUSTIFY]
[JUSTIFY]回到家從包袱裏倒出一大摞花花的票子，細細一數也只有三百不到，板車娘萬般無奈地對介紹人說：“只有這些多了，豁了臉皮去借的，看行不行，缺的以後一定儘快補上，過年時把院子後面的兩頭豬給賣了，再攢些雞蛋啥的，再去後山拾些核桃，巴望著明年錢一定湊得夠。不相信您往前村後店的打聽打聽，俺從不打誑語。要說也是人沒了啥都沒了，人有了還怕什麼沒有？”板車娘很誠懇。[/JUSTIFY]
[JUSTIFY]介紹人卻很是猶豫，裝得很猶豫，錢撈得不少了，還白吃白喝的，騙得別人千恩萬謝的。[/JUSTIFY]
[JUSTIFY]見介紹人犯難，板車娘轉向如月：“姑娘，俺家個個都是老實人，他爸上年走了，沒了頂天的，家裏也就這一個娃，在這裏沒個欺負你的，就放心的過舒心日子吧。”語氣裏有些哀求。板車按當下標準是找不到媳婦的，家中貧寒，房倒屋歪，人丁稀少，家業凋零，沒人願上門為媳。就連做上門招女婿都難，因為老娘勢必會沒人贍養。鄉里規矩女兒嫁夫則不養父母，入贅等同於出嫁，丟下老娘一人真的會被餓死掉的。況且板車早已錯過了娶親的年齡，板車娘能不急嗎？怎麼肯錯過送上門來的機會？[/JUSTIFY]
[JUSTIFY]如月點點頭，板車娘領會的意思是願意留下，介紹人明白會意這家人油已榨幹，見好就收。[/JUSTIFY]
[JUSTIFY]“既然是如月姑娘看中了你家兒子，那就留下吧，有沒有床乾淨被子讓如月妹子睡，也別虧待了小夥子，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了。”介紹人就是爽快。[/JUSTIFY]
[JUSTIFY]板車聽得雲裏霧裏，老娘明白這層意思，借了這麼多的錢還不趁早把生米煮成熟飯，以老娘的心思最好今晚同床明天就下崽，老人已經憧憬起了美好的未來，自己在家做飯，小夫妻下地幹活，自己手上拽著根繩子，一頭系在孫子的腰上，看他蹣跚學步，滿嘴唧唧呱呱。[/JUSTIFY]
[JUSTIFY]緊接著介紹人又說了一番讓大娘高興了好幾天的話：“錢我只帶走二百五，餘下的再湊湊整幾桌喜酒，後天把七姑八姨親朋好友的叫上，好好熱鬧熱鬧，也顯得是明媒正娶，別委屈了如月，一輩子就嫁這一回，還像偷雞摸狗樣的，被人正眼瞧不起。我先走了，不耽擱了，後天早上我先到，下午如月他哥一準趕到。”說罷，介紹人謝絕相送，大步揚長而去。[/JUSTIFY]
[JUSTIFY]留下錢來那是體恤李家缺錢，站在李家立場，為李家考慮，操辦酒席舉行婚禮是想正兒八經過日子，這怎不叫板車娘感念萬分！哪還有可能去懷疑如月的來歷。人們最大的缺陷就是以信任作為前提來對待別人的話的，特別是那些演得逼真的，更是深信不疑。[/JUSTIFY]
[JUSTIFY]這一晚被窩裏只有一位新人，另一位則是見多識廣學識淵博的啟蒙老師，只此一夜便可讓善良的板車終其一生不再去恨如月，知道真相後，他把所有的恨都轉移到了介紹人和金天柱身上，在板車看來如月多少還是有所付出，而另外兩位污濁不堪，騙財騙吃的，還先把自己媳婦給使用了，真下出崽來還不知道是誰的，實在應該像戲文裏唱的那樣：兩把尖刀舉，一朵紙花搖，吃上一剮。現在的板車擁在“錦衾”裏，天上的星星正圍繞著月亮歡快的唱著歌……。[/JUSTIFY]
[JUSTIFY]辦酒那天村裏的人都來了，好多親戚也遠遠的趕來了，就連金天柱的妹妹娟娟也來了，中午的場面還是很熱鬧，如月也是非常配合，相處沒幾天似乎這位新娘已經和新郎難捨難分，如膠似漆了。如月已經做了無數次的新娘，只怪她爹娘沒給她一副好姿色，不然真的能騙倒皇帝，顛倒太子。有時候或許表演的太逼真，或許介紹人喝多了夜壺水，還真的難辨真假了，不得不用眼神掃視一下新娘，要在與新娘的對視中尋找角色定位。[/JUSTIFY]
[JUSTIFY]頭被告跟下面幾個具體操作的同案說過，可能是男方條件太好，可能是演戲入戲太深，真有將錯就錯死心塌地就此跟著過的，培養一個苦情戲的演員不容易啊，女人實在是要留下來，是帶不走的，就算男方不報案招來警察，人家是主場，人多勢眾的，根本沒法對付。介紹人的分析是如月不可能留下來，因為這戶人家太窮，瓦碎屋漏地不平，乞丐路過繞開行，上幾家都比這家富裕，還是南方魚米之鄉，都不曾打動如月，看來不可能選擇在這破地方從良。[/JUSTIFY]
[JUSTIFY]原來還興致高昂的介紹人酒足飯飽後，按約定跑到村口跟金天柱一會合，介紹人先得把情況給金介紹仔細了，免得話語裏露出破綻，然後再光明正大的把妹子帶到縣城買嫁妝，甩掉板車開溜。得知新郎居然是金的遠親，兩個人同時頭就炸了，大罵起頭被告來，哪有行騙騙到老鄉身上的，三等人才獨吃自己人，這下該如何收場，兩個熱鍋上的螞蟻商議由介紹人再進村乘隙告知如月，金則返身回城與頭被告磋商，再想法子把如月給接出來。金也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並不熟悉這裏的地形路線，在往公路上撤退的途中偏偏遇上了來吃喜酒的同隊的親戚，胡亂打了招呼，撒腿就跑。到了村頭不進來喝杯喜酒，非但無禮，還會令人產生疑慮。在大家半醉之時，介紹人乘著夜色撇下如月不打招呼一個人就消遁而去。只好慢慢想辦法了，如月在板車手裏就好像人質押在對方，一般不會很快出問題，要麼如月自己設法找個空檔，要麼頭被告再策劃接應。這幾男幾女知道誰都不能出事，一個人穿幫就會全部完蛋。三被告的智慧也十分有限，公安人員只需守株待兔。[/JUSTIFY]
[JUSTIFY]板車已明顯感覺到如月的心神不寧，似有極大的心思，板車不會往歪斜惡毒的事情上想，只道是如月說的哥哥病了，等了幾天還不來，是不是一起去哥哥家看看，如月又說再等個一兩天看看情況。正當如月欲逃難逃，想溜未溜之際，警車來了，直接停到了家門口，車上下來了村長，身後還跟著幾個警察，一家三口見到了氣勢洶洶身高馬大的陌生人，立馬就聯想到了如月的叔叔，正在喂豬的板車聽到狗叫轉身走過來，不由分說的就操起了砍柴刀，心裏念叨今天誰敢為難如月，我就豁出命去跟他拼了。待板車湊近前去，只見村長在和娘嘀咕著什麼，娘的臉色陡變，身子不由顫動起來，正悠悠然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的如月也聽到了動靜，起身往窗外望去，心一下子就冰涼如冬，身子不由地也打起抖來。一旁板車攙扶住欲倒的娘，村長徑直就進了屋子，也不管什麼男女授受的忌諱，拖著如月的胳膊就走出屋來。板車待要發作，娘這邊還不能鬆手，只好大聲嚷道：“幹什麼？你放手！放手！”村長理都不理。兩個警察走上前來直接就問如月：“你叫什麼名字？”如月不敢言。警察緊逼道：“你告訴大家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如月咬著嘴唇，臉色很難看，在明晃晃的大太陽底下當著警察的面說謊，如月還真有點不習慣。板車急了：“快告訴他們，快告訴他們，他們膽敢為難你，我宰了他們。”板車說得臉上青筋都爆了出來。板車娘腿無力手上還有點勁，掐了板車胳膊一下，板車知道說錯了。“你到底說是不說？”如月終於被逼開口，不過邊上的人都聽不清，一向口齒清晰的她今天嘴裏怎麼就含了個核桃。不過雖然聽不清卻分明聽到的不是“如月”二字。警察冷笑著對如月說：“你的化名多著呢，如仙、慶娣、山花、……”“山花不是我。”這回大家聽清楚了，原來根據金天柱他們的交代警察瞭解了個大概，有些事情金和介紹人都不甚明了，全盤策劃掌控的是頭被告。眼看著自己才娶了幾天的老婆被戴上手銬，板車的心在滴血，他扶娘坐下，趕緊湊上前去，去幹什麼他自己也鬧不清楚，大概是想再看上如月一眼。此時的如月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什麼，危難當頭她還是要演好最後一出戲，於是她大聲哭訴道：“板車大哥我是騙了你，我對不起你，可這次我是真心要嫁給你的呀，我是真心的，嗚——嗚——嗚——”板車不聽則罷，一聽渾身的血直往腦門子裏衝，他又要去伸手抓砍刀，村長用身子一擋，對板車說：“警察是要問事情，那是得罪不起的，問完了，真沒什麼大事會來通知你的，趕快把姑娘的東西收拾收拾，也好早去早回。”村長用緩兵之計先穩住這個沒長腦子的。“俺是真心想跟你的，真的……”如月還想抓住板車這根稻草，可她看見板車只往前沖了沒兩步就停住了步伐，知道板車是個沒膽色的貨，再四周一瞧，兩個員警已具夾擊板車之勢，個子身板不比板車差，真挑起板車鬧事自己也休想逃掉，不定還罪加一等，只好罷戲收場，灰溜溜地順從的被塞進了警車。員警問有什麼東西要拿，這才想起自己的包袱，這是早就整理好的，隨時提了就上路的。板車進屋拿出包袱交給村長，村長掂了掂皺皺眉頭，再交給警察，警察用手一捏，就毫不客氣地就地打開包袱，一只舊碗，一個裂了口子的舊瓷瓶露了出來。“這是你的嗎？”警察往車裏問道。“是板車大哥送給我作紀念的。”如月只出聲，不敢露臉。“是嗎？”警察回過頭來又問板車，板車是個不會撒謊的人：“沒有啊，要送還有新的呢，咋會送這破爛腌臜貨。”“到底咋回事？”警察又問如月。“是他送的。”如月一口咬定，不然就多一條盜竊罪。板車犯起了迷糊，像是在盡最大的努力搜索自己的記憶。村長可是明白人，取出兩件瓷器，擺擺手，意為你們先走。警察也不是來抓小偷的，不再多逗留，等會人聚攏來了不好辦，過去的經驗告訴警察，村裏的人鬧起事來往往不計後果，而一時片刻的就這兩件瓷器的事也問不清楚，還是關進去再說。板車看著警車車輪帶起的滾滾煙塵，心就往下沉，身子也往下沉，魂魄則附著在如月身上，沿著泛起的塵土，不知奔向何處……[/JUSTIFY]
[JUSTIFY]原來介紹人到板車家不是僅僅在混吃混喝，眼神一掃這家人家雖然還生活在原始社會，可就是因為處在原始時代才有了那個時代的痕跡，介紹人關照如月，一定趁男方家不注意務必帶出這兩件玩藝，一個在雞窩邊上撂著，一個在供桌底下倒著，只這兩件足以夠吃夠喝幾個月的。如月先前從人家家裏帶出過戒指、玉佩、銅器，知道可以換幾個錢，這兩件幾年沒洗的髒玩藝，破了的瓶子遠不及玻璃的漂亮，那碗盛狗食，狗都嫌髒，有些不信介紹人的話，可介紹人說了，他看東西一看一個准，就相信他這一回。過去也曾合作過，十分愉快，兩人又是情人關係，沒理由對這回順手牽羊行動產生懷疑。原來，頭被告得大頭指的是彩禮，而私下裏諸如男方送的物品，自己偷出來可賣錢的財物，如月的做法是可以自己處理的就變賣了，要介紹人或偽哥哥配合的，就對半拆帳。而需要別人轉手的，如月往往又會被蒙在鼓裏，就拿這兩件瓷器來說，介紹人說的價值也就一兩百，其實到了黑市至少值得到四五百，介紹人先按下一半，再分另一半。都是奔著錢來的，誰對誰都不是真心的，玩的就是爾虞我詐。[/JUSTIFY]
[JUSTIFY]正當板車發呆妄想之時，他媽已經嚎啕起來，地裏的人們也開始聚攏過來，看熱鬧的多是婦女，隊長媳婦說道：“一開始我就懷疑著呢，叔叔待她不好還留到二十多歲？早就把她給配掉了，彩禮早就吃到肚子裏去了，還等到現在。”[/JUSTIFY]
[JUSTIFY]“是啊，說是比我做的事都多，手一摸軟軟的，光光的，滑不溜秋的，一點都不糙，哪像是幹活的人？只怪我聽信了介紹人的鬼話，說得太像了，跟真的一樣，騙子、騙子、殺千刀的騙子……”老娘哭訴著。[/JUSTIFY]
[JUSTIFY]“細皮嫩肉的，還把自己說成是童養媳，臭不要臉的。”隊長媳婦鄙視道。[/JUSTIFY]
[JUSTIFY]“見紅了沒有，沒見紅憑什麼還要辦喜酒，應該還回彩禮錢，還得賠償損失，人不要了直接退貨，看她羞是不羞。”山裏人不懂得外面的世界，還當是一百年前。[/JUSTIFY]
[JUSTIFY]“不該先辦酒的，要她隊裏先開個證明，證明她是誰，是好人是婊子就知道了，哪能剛見面就談婚論嫁的。”[/JUSTIFY]
[JUSTIFY]“要到她父母家去看看，人不在了窩總是還在，先瞭解瞭解，七大姑八大姨的總會有兩個，打探打探，還整不明白，再不去派出所問問。”[/JUSTIFY]
[JUSTIFY]“找個熟人嘛，人既然留下了，那就請個飛毛腿後生到女方家先跑一趟，是我就調查調查再說。”[/JUSTIFY]
[JUSTIFY]“媒婆口，沒梁鬥，隨口胡言亂嚼舌頭的話根本不可信。”[/JUSTIFY]
[JUSTIFY]“俗話說，媒人不挑擔，保人不還錢。吃的就是開口飯，賺的就是撮合錢，也不能都怪介紹的。”[/JUSTIFY]
[JUSTIFY]“關鍵的還是遇上了騙子，前村的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媳婦不是幾年下來過得好好的，家境還慢慢殷實了起來，就看肯不肯好好過日子。”[/JUSTIFY]
[JUSTIFY]“其實辦酒前該跟派出所捎個口信，讓所裏來個穿警服的，一問一個准，不敢撒謊的。”[/JUSTIFY]
[JUSTIFY]中國人向來不缺事後諸葛亮。[/JUSTIFY]
[JUSTIFY]當然事前諸葛亮也不缺，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意思是人多一商量便有好主意，這話自然是錯的，三個臭皮匠倘若出的是同一個主意那就等於只是一個臭皮匠，出了一個餿主意；倘若三個臭皮匠出的是三個主意，那還是一個臭皮匠一個餿主意；真的合三人之力得出一個主意，所謂最佳方案，基本上棄用的才是更好的。而國人自比諸葛亮的又多，有小聰明的抬頭見臉，低頭見鞋，都在羅列好主意，仿佛一個比一個高明，基本上又都是紙上談兵的糟點子，誇誇其談賣賣嘴巴，還不如臭皮匠來得實幹。就像一個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人，邊上站著十幾個諸葛亮，各指各的路，迷路人只好拋開這些高人，跑到拐角處詢問臭皮匠，皮匠一語不發，錘子隨手一指，路人了然。更多的時候是三個諸葛亮還不如一個臭皮匠。跑題矣。[/JUSTIFY]
[JUSTIFY]回到院子裏人們議論的熱情還很高。[/JUSTIFY]
[JUSTIFY]“不是還有個叔叔嗎？不該光聽介紹人的，叔叔也好，哥哥也好，終生大事家長必須是要露面做主的，媒婆只是個介紹，當不得主。”農民就是實在，還當這個叔叔是真的。[/JUSTIFY]
[JUSTIFY]“再說了，錢也不該交到介紹人手裏，媒婆做媒成了得的是答謝的銀子，彩禮不需經媒婆手的，現在沒規矩了，所以出亂子。”其實好多次拿錢走的正是冒充父親的頭被告和這位正在牢裏哭天搶地的老金，只要心存留下如月們的念想，彩禮錢是一定會被騙走的。[/JUSTIFY]
[JUSTIFY]“應該大家出力聯手，團結起來，像上次抗旱一樣同心協力，把狐狸精給看住了，不生孩子不許走，留下孩子再任由她是去是留，就這麼跑了也太便宜她了。”[/JUSTIFY]
[JUSTIFY]“這才是正經的好主意，前村那個媳婦來了沒多久就挺起了大肚子，兒子一生，人就被拽住了，哪還捨得下。”[/JUSTIFY]
[JUSTIFY]“是我們村裏娶進門來的，憑什麼警察說抓走就抓走，經過男人同意了嗎？這是倒要跟公安合計合計。”[/JUSTIFY]
[JUSTIFY]“過去輪流揪鬥瞎子時，隊長說安排在俺隊就是俺隊的人，活計沒幹完人不同意帶走，就硬是帶不走，也算是救了瞎子一命，已經打殘廢了一個，真被押去了，不定會被幾個沒輕重的後生打死。現在不是改革時代了嘛，咋還不如老早呢？”[/JUSTIFY]
[JUSTIFY]“就是的，公安警察也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可以幹讓咱們這邊損失，原來是這手交錢，那手得人，人帶走可以，那就該一手交錢，一手給人，俺們活該倒楣，錢就這麼白白扔了不成，還講不講理了？”[/JUSTIFY]
[JUSTIFY]“隊長也是的，關你什麼事，把警察招來，壞人好事，害得板車錢財兩空。”說這話的平時對隊長有意見，正好有個可以煽風點火的話題。[/JUSTIFY]
[JUSTIFY]先是攻擊媒人，人家聽不見，你也夠不著；接著攻擊警察，好像警察不來板車真的會有兒子；警察也聽不見，你也夠不著，不過癮，找個有點責任的，可以直接攻擊得到的，這就跟《水滸》邏輯差不多，打皇帝，打不過，也太遠；打貪官，腳哆嗦，抓還放；打財主，一板斧，殺搶光。[/JUSTIFY]
[JUSTIFY]隊長媳婦聽不下去了：“警察有槍有棍的，你挨挨試試，還有銀晃晃的手銬，箍上就取不下來，你不怕也嘗嘗。是警察找上門來的，你見俺老公去叫啦？越說越離譜，趕明你提把鐮刀去公安局把人給劫回來，我出村三裏，給你擺酒接風，倒是如何？”[/JUSTIFY]
[JUSTIFY]“嗯，那不退錢不放人天經地義的，這損失咋辦？”指責隊長的又扯到錢上。[/JUSTIFY]
[JUSTIFY]這事徹頭徹尾就是個騙局，就是被抓的這幾個狗男女不好，可人們的認知十分有限，去罵夠不著的，罵也白罵，且顯不出力度，那些對真相瞭解不多的，就更容易火一點就著，也不去追究詳情，也不需要透徹瞭解詳情，有了一個可供起哄罵人宣洩的口實就夠了，就足夠利用，足夠發酵，成就一場運動了。現在一堆人又把矛頭指向了隊長，責怪隊長不應該領警察來把人帶走，任憑隊長媳婦怎麼解釋，都不管用，還越解釋越無力，越解釋氣越短，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堆女人唱大戲，大家吵鬧一團，儼然把客場當作了主場。[/JUSTIFY]
[JUSTIFY]板車娘淚流不止，已沒有了嚎啕的氣力，她心疼的是花掉的幾百塊錢，家裏砸鍋賣鐵也難償清欠債，至於別人如何議論老人聽不進去了，這麼嘈雜真想聽也很難聽得明白。板車儼然成了局外人，任由你們吵吵鬧鬧的，跟我沒什麼關聯，管她是如月如花的，只要這女人在，就是不幹活也沒關係，整天歪在炕上也不打緊，他願意伺候這個女人，有了媳婦才算有個家，他怎麼都恨不起如月來，都快三十了，老光棍了，是如月讓他嘗到了做男人的味道，恨只恨時日太短，恨只恨太陽已下了山何必再出山。別人罵如月他不啃聲，心裏卻甚為反感，怪她們多事。他覺得這群娘們話不能聽，隊長多好啊，忙前跑後的，又出力又借錢的，面對有槍的丘八誰不都是兩腿發軟的熊樣，怪不了隊長，要怪就該怪介紹人，介紹人實話實說不就沒事了嗎？偏偏要糊弄個假名字，媒人也真是的名字都沒問清楚就敢做媒，哪有耕地施肥忙活了好大一陣子卻不知道撒下的是什麼種子的道理？[/JUSTIFY]
[JUSTIFY]女人們吵著吵著扯到別的事情上去了，又鬧騰了一會，精力消耗了不少，勁頭也就減弱了不少，下完了蛋的母雞，“咯咯”叫得夠了，該覓食了，三三兩兩心滿意足的走了。男人們要吃好晚飯才溜到村口議論議論，爭執也會有，但是不會太熱鬧，因為忙活生機才是頭等大事。[/JUSTIFY]
[JUSTIFY]到了晚上板車躺在猶有女人氣味的被子裏，這一晚再難入眠，滿腦子全是如月的身影，只這幾天才算真正做了男人，才嘗到了人生的美好滋味，原來人是應該這麼活著的，過去的前三十年都算是白活了。當初死活不讓如月走或許還能留住她，自己娶的媳婦，別人怎麼可以說帶走就帶走，成什麼世道了。明天要找隊長去，把人給領回來，冬天到了，一個人的被窩只能靠屁來暖床，有個伴，有個長頭髮，眼睛會說話的女人睡在身邊，情願明天醒不過來……[/JUSTIFY]
[JUSTIFY]板車不是醒沒醒的問題，而是整整一晚都沒睡著，胡思亂想直到雞叫。這樣的人身上最多的是本能，純樸是本能，輕信是本能，食色也是本能，哪怕前頭是刀山火海，哪怕往前便是命懸一線，只要是本能的呼喚，會毫不遲疑，他是不計後果的：[/JUSTIFY]
[JUSTIFY]但得一口鮮[/JUSTIFY]
[JUSTIFY]管它臨淵險[/JUSTI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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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Y]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活。[/JUSTIFY]
[JUSTIFY] ——衰翁摘錄[/JUSTI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