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2月 06, 2014 8:43 pm
多年以後梁潔又走進了向日葵幼稚園，她也光榮地成為了一名的幼教工作者。帶著父親生前的願望，梁潔投入了父親那份未竟的事業。《幼稚園》，2014開春感動呈獻。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第一章：不被看好的人和事
孩子們都睡了，我又輕輕地拿出了藏在櫃子最深處的相冊，看著多年以前父親帶小孩的一張張發黃的相片，我又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父親？梁宇生？在我的記憶裏我總是叫他爸爸。在那個年代，我的爸爸是被很多人所不看好的。
一個新中國的男藝校高材畢業生選擇到幼稚園當幼教，直到現在這種例子在我們這裏還是屈指可數的。
記得外婆說過，那時候我的媽媽時常幫我的姨媽到幼稚園接我的表姐，爸爸和媽媽就是在那個時候裏認識的。
一開始爸爸和媽媽愛情的火花並沒有被外公和外婆所察覺，當他們最終要把婚姻擺上議案的時候，措手不及的外婆終於舉雙手反對。
就和當時大多數人的看法一樣，一個雖然長得陽光帥氣的小夥子卻成天扭腰擺臀和小孩們唱唱跳跳，沒出息，單看著人就會覺得不舒服。以爸爸當幼師的工作不適合為由，外婆斷然地反對爸爸和媽媽的婚事！
我能感受到一對相戀的年輕男女不能走到一起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為了反抗外婆的“專政”和“獨裁”，媽媽甚至要辭掉多人羡慕的醫生工作，這時候外公也開始擔憂了。
就在他們四個人陷入苦海的時候，姨媽想出了一個大膽的對策，她要媽媽撒謊肚子裏已經有喜了，雖然姨媽獻計的時候心裏頭還是忐忑不靜惶惶不安，但是沒想到媽媽卻高興地點頭了，外婆被這突如其來的勁爆消息嚇得當場暈了過去。
就這樣，爸爸和媽媽最終得以走進婚姻的殿堂，之後也便有了我。
穿著一襲紅棉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架著紅色髮卡的烏黑比肩的長髮••••••，上幼稚園中班的我從厚厚的人牆中擠了出來，迴響在耳畔的是那一首動聽的《小手拍拍》（作詞作曲：吳頌今），映入眼簾的是爸爸正帶著他們班的小朋友們練習舞蹈，為即將到來的五一勞動節表演做演練。
那時候我是等著爸爸放學接我一起回家，因為爸爸帶的是小班，他怕這麼小的孩子們沒有足夠的練習一到演出可能會搞砸，一旁圍觀的家長們有靜靜地看練習的也有看手錶的，或許是這些人根本不知道我就是爸爸的女兒，我身旁的一對男女竟私底下嘲笑爸爸像個懦夫。我抬起頭看著他們，我多麼想告訴他們不能罵我的爸爸，而這時候那個女子卻彎下腰來把我推到一邊叫我一邊玩兒去。
我和爸爸走在回家的路上，爸爸不停地問我我們班的表演準備得怎麼樣，可是我的腦海裏卻總是回蕩著剛才那兩個人鄙夷爸爸的話。我多麼想告訴爸爸剛才有人說了你的壞話，可多少次下來我卻又把已經提到喉嚨的話又咽了下去。
我們才回到家裏，爸爸便系上了圍裙又趕緊洗手本想開始做飯，這時候媽媽急急忙忙回來了，她說外婆生病了我們都得過去，我抬起頭無意間看到了爸爸解下圍裙又低頭歎息的背影，我在想多少爸爸可能也心中有數，這一去他可能又要挨駡了。
我仍舊記得那時候到外婆家的情形，嚴肅的氣氛籠罩著整間屋子，外婆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終究是姨媽告訴她我們來了外婆才勉強開口，而外婆這一開口又再一次證明爸爸又有麻煩了。
“我都快氣死了，我都快被氣死了！要我的臉往哪兒擱，要我的臉往哪兒擱呢？！”
外婆的訓斥聲使我們都嚇了一跳，原來她一大早便挎著菜籃子上街買菜，當時我們幼稚園正在做早操校門口圍滿了不少人，正巧路過我們幼稚園的外婆也被一熟人也拉了過去。
“站在最前排唯一的那個男的不是你女婿嗎？奇怪，他男人怎麼能教幼稚園呢，這不是女人才能幹的事嗎？”
“是啊，真稀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幼稚園裏有男老師啊。”
••••••
在場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爸爸品頭論足，外婆覺得丟了很大的臉，回來便悶悶不樂於是便有了上述的舉動。外婆要爸爸轉行改業，或者去考個眼下正熱門的公務員，爸爸媽媽完全安靜地聽著外婆的訓斥沒有反抗，也許這是他們多年以來練就出來的免疫力吧。
外婆又嘮叨爸爸媽媽很少回去看他們，而這句話終究讓姨媽跟外婆吵了起來，這是我見過的姨媽和外婆吵得最凶的一次。
“媽，您越是這樣他們就越不敢回家，您每次不是嘮叨工作丟人就是嘮叨他們不孝，他們又不是三歲小孩無所事事，有您這樣的嗎，換成我我也會躲您遠遠的！”
“你這死丫頭，我還沒訓斥你你倒反而教訓我了？要不是你他們能有今天嗎，這都是你的‘功勞’、你造的孽！”
“孩子都這麼大了要不然您還想怎樣，從頭到尾他們哪句話頂撞您了，您好歹也替他們想想！”
“不用想了，你跟他們是一夥的，你們就聯合起來把我氣死算了！”
爾後姨媽生氣地進入房間，媽媽拉著爸爸，他們兩個人來到外婆面前雙雙說抱歉，之後我們一家三口只有餓著肚子回家了。
第二章：小勇沒錯
這個緊緊抱著我爸爸大腿恐懼不安的孩子名叫顧小勇，現在的顧小勇應該也是個年輕的帥小夥了吧。時間回到二十幾年前那個下著雨的冬夜，我和爸爸媽媽住在租來的小屋裏，我們關上房門煮著熱騰騰的火鍋吃，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飯是那麼可口香甜。
驀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我們一家樂融融的晚餐被打斷了，爸爸三步折成兩步趕去開門，我和媽媽隨後也跟了過去。
“你是梁老師吧？！”門開了，兩個年輕的男女闖了進來迫切地問爸爸道。
“是啊，你們是••••••？”
我抬頭一看，這不是兩天前罵我爸爸像懦夫的兩個人嗎，他們怎麼會來這裏？
我才知道原來這兩個人是顧小勇的父母親，顧小勇不見了。
顧小勇的爸爸閃爍其詞地說顧小勇在家裏鬧情緒說要找梁老師，他們才進廚房燒個菜的功夫顧小勇卻不見了，不知道顧小勇會不會跑到梁老師的家裏來了？
爸爸正直地回答沒有，顧小勇沒有來。顧小勇的父母開始慌了，這麼冷而且還下著雨的夜晚，顧小勇會上哪兒去呢，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要是出什麼意外那可怎麼辦。
情急之下爸爸決定跟顧小勇的爸媽上路去找顧小勇，外面的雨簡直越下越大，爸爸臨走之前媽媽正準備把傘遞給他，這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響了，媽媽接起電話卻得到通知她必須馬上趕到醫院，因為有個難產的產婦有危險必須馬上動手術！
我急得哭了出來，爸爸要走媽媽也要走，這個家裏單獨留下我一個人我會害怕。
媽媽比爸爸更著急地往單位趕了，無奈之下爸爸只得一手抱起我一手撐著傘，我們在雨夜裏呼喚著顧小勇的名字，爸爸喊著顧小勇你在哪里，我是梁老師。寒風吹來我冷得瑟瑟發抖，我更加緊緊地抱緊了爸爸。
走過一程又一程的路，爸爸抱我的左手換成了右手，右手又換成了左手，我不知不覺在爸爸溫暖的懷抱裏睡著了，我第一次體會到梁老師的辛苦，第一次嗅到了爸爸的味道。
“會不會到幼稚園裏去了？”爸爸說。
“不可能吧，幼稚園現在不都關門了嗎？”顧小勇的媽媽說。
或許是爸爸的職業本能，我們又朝幼稚園的方向走去。就在離幼稚園不遠的一棵榕樹下，一團黑影引起了爸爸的注意，偶爾經過的汽車使得黑影瞬間變成了可觀的人形，爸爸大聲呼喚起‘顧小勇’三個字，這一刻我被驚醒了。
顧小勇的父母興奮不已，他們撇下我們先行一步朝顧小勇的方向奔去，顧小勇見狀卻只顧得上拼命地跑，終於他摔了一跤。
顧小勇完全沒有想要跟他爸媽回家的意思，爸爸把我放了下來，當時的情形我們也顧不上多說什麼話，只能先找個地方先避避雨再說，我們最終來到了爸爸所在的班級裏。
爸爸有話想要當面問顧小勇，而按照顧小勇的意思，他的爸媽只好暫時離開教室退到屋外等候。
“小勇乖，小勇跟梁老師說說看為什麼小勇要離開家裏，不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爸爸問得親切而小勇也回答得坦然，顧小勇說他的爸媽不讓他跳《小手拍拍》，跳那個男子漢會變懦夫，就跟梁老師一樣。
突然間爸爸愣了，刹那間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該問小勇什麼問題。門外，小勇的爸媽顯得躁動不安，他們甚至直接沖進門要將小勇強行帶回去。
小勇哭了出來，爸爸也站了起來，爸爸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你們都跟孩子說什麼了？”爸爸低沉地問道。
“沒••••••沒什麼呀••••••”小勇爸變得語無倫次。
“我本來是以為孩子錯了，沒想到••••••，好吧，要是你們對我有什麼看法，那請你們明天去找園長給你家小勇轉班，或者把我換掉也行！”最後的八個字爸爸幾乎是用吼的。
“不是啊梁老師，你••••••你別生氣啊，我們也沒有說你什麼呀••••••”
顧小勇的父母開始為自己辯護，而似乎心灰意冷的爸爸也不想再說什麼，最終小勇的父母只得低著頭抱著哭得正傷心的小勇倉皇地回家去。
照片上緊緊抱著爸爸褲管的顧小勇，正是在演出臨近之前突然又見到他的父親，顧小勇生怕被帶走害怕的摸樣瞬間被定格了。
第三章：差點報廢的“小樹苗”
鈴聲響了，午睡的孩子們一個個地睜開了雙眼，我也從回憶中‘醒’了過來，眼前的這些小不點們已經各個都學會了自己穿衣服乃至是疊被子。我也不能閑著，我還是不得不要從頭到尾地巡視一遍，的確這一路下來不但可以及時撲滅不少鬥爭的火苗，有時候還有不少起床困難戶需要我去動員。
“好了小朋友們，大家趕緊起床穿好衣服疊好被子，有困難的可以舉手請梁老師幫忙，沒問題的小朋友可以到盥洗室洗臉漱口，小紅老師還有蔡老師都在那邊等著。之後我們回教室就可以一起吃點心了。”
每次到了這個環節我都不得不要大聲地喊，這樣做一來可以起到鼓足士氣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以起到驅眠效果。
幾十個孩子三個一組五個一群陸陸續續地出了門，寢室也漸漸安靜了下來，我環顧四周卻發現今天二十七號床鋪依然沒有動靜，我走過去輕輕地掀開被子，滿臉通紅的張文燦小朋友帶著微弱的氣息說：“梁老師，我的頭暈死了。”
還好‘今天’幼稚園隔壁就是衛生院，張文燦是早上來學校前吃了不乾淨的食物，我們又及時聯繫了張文燦的家長，目前張文燦已經被接回了家。
從衛生院出來，我和園長都同時松了口氣，這不禁又使我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爸爸所親身經歷的那一幕。
“梁老師，你們班周永龍小朋友怎麼了，不會是發燒了吧？！”剛到園裏實習的小羅老師的一句話讓原本坐在鋼琴旁的爸爸頓時緊張了起來，爸爸扔下了音樂課本一個勁兒地朝寢室飛奔而去。
果不其然，周永龍病得像只軟腳蝦，他甚至只能發出一絲微弱的呻吟聲。
“哎呀，這孩子燒得不輕啊，太燙了！”爸爸抱起周永龍，其他老師也紛紛湊了過來，這時候園長也趕來了。
“梁老師，我冷••••••”
聽見周永龍說冷，爸爸連忙又抽出被子給周永龍包上。
“怎麼會這樣呢，早上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梁老師，這孩子家裏的電話打過了嗎？”
說實話那時候的每個大人幾乎都要亂了陣腳，一是周永龍家裏的電話根本沒人接，另一方面是那時候的向日葵幼稚園周邊以及附近根本沒有醫院。更現實的是即便是幼稚園自己有點備用藥，在未經醫囑的情況下誰也是不敢隨便給小孩吃的。
不少同學和我一樣都被吵醒了，我坐了起來，我看著爸爸儼然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刻也待不住了，爸爸抱起周永龍邊跑邊對大夥兒說，送他去醫院，中醫院！
在幼稚園的門口，爸爸抱著周永龍差一點就摔了一跤，爸爸將周永龍更加緊緊地抱在懷裏，園長才騎出她的摩托車爸爸已經跑了很遠很遠。
有一點不得不提的是隨後到場的周永龍的父母並不像張文燦父母般的通情達理，他們甚至更接近於恩將仇報，而這也是爸爸和園長萬萬所沒有料到的事。
周永龍父母的臉色說變就變，他們將一切可能發生後果的責任全部拋給了幼稚園還有我的爸爸。
“你們最好保佑我家永龍平安無事，要不然我就告你們！你們幼稚園還有你這個叫梁宇生的男老師，你們都得承擔責任！”
“永龍的爸爸，你說這話合適嗎，你的意思是我們幼稚園害了你們家永龍是嗎？”園長道。
“是不是那樣你們自己心中有數，要不是你們做賊心虛你們會這麼著急嗎？！怎麼別人家的孩子好端端的我們家的孩子卻這麼倒楣，我們可是把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托給你們照顧的！”
“永龍的爸爸，你究竟是怕醫藥費還是真怕孩子出問題？你捫心自問，你都多大的人了這種話你竟然說得出口？！”被逼急的爸爸不客氣地說。
永龍的父母像是被爸爸的兩句話刺中了要害，一時間他們都無言以對只得愣愣地看著爸爸。
病房的門開了，醫生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周永龍的父母迫不及待地進入病房，打著點滴的周永龍連哭都變得有些吃力。
“爸爸，你別再賭博了••••••別再跟媽媽吵架了，媽媽你別再離家出走了好不好••••••”
“永龍，今天媽媽不在家，早飯你都吃什麼了？”永龍的媽媽道。
“我吃了••••••我吃了鍋裏的涼稀飯還有放在地板上的煎魚••••••”周永龍回憶地說。
“哎呀，你怎麼能吃那個呢，那稀飯是前天的，地板上的煎魚是廚餘，已經壞掉了要拿去喂豬的！”永龍爸爸說。
永龍的父母不挑場合地在病床邊打了起來，女方責怪男方只顧賭博完全忽視了家庭才會導致孩子亂吃東西吃出毛病。這時候醫生又進來催費，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忘為爸爸和園長解圍，他說周永龍本身也受了點風寒，更重要的是要不是幼稚園這兩位老師，再來晚一步的話孩子的高燒就可能會燒壞了大腦，孩子就像小樹苗一樣，還好這顆小樹苗救得及時，再晚來半個鐘頭可能就要報廢了！
永龍父母的態度瞬間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他們連連對爸爸和園長賠不是，爸爸和園長也不願再追究什麼，這或許就是爸爸生前經常教導我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第四章：來不及報答的恩情
按照慣例，我和爸爸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去爬山，很多時候要是媽媽沒值班的話她也一樣會跟我們一起去。
記得那一次媽媽的身體不太舒服，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我和爸爸完全沒有想到，當我們去爬山的時候我住在鄉下的爺爺突然來了。二十幾年前的交通並不像現在這樣發達，更何況爺爺所在的農村要搭個車到城裏更是需要大費周章。
爺爺將右手的一麻袋東西放下，左手拎著一袋的土雞蛋笑著進門來。
“羅琳啊，這是咱家的土雞蛋，給梁潔補補身子，梁潔人呢？”爺爺開始環顧四周尋找我的蹤影。
“爸，您是一個人過來的嗎，怎麼媽沒跟您一塊兒？梁潔跟宇生爬山去了。”媽媽開始為爺爺倒水，這時候爺爺卻顯得不安起來。
嚴格來講媽媽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爺爺怎麼也不肯說出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山丘的頂峰是我和爸爸每次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我們在那裏放眼山底下細小的樓房和綿延的河川，每一次我都要大聲地喊著‘爸爸’兩個字，而爸爸則大聲地呼喚‘梁潔，你是我的小寶貝兒’，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時光是那麼的美好而短暫。
要不是爸爸說要回家照顧媽媽，我們可能還會在山丘上多做逗留，我們回到家裏，意外見到爺爺的爸爸欣喜若狂。
“爸爸？”爸爸的興奮難以言喻，他張開雙臂和爺爺擁抱在一起。爺爺樂得呵呵笑，他笑著說宇生就是這樣，孩子氣，梁潔都這麼大了，真是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
“爸爸，您是怎麼過來的，我和羅琳還在琢磨著什麼時候回去一趟您倒先來了。爸爸，我好想吃您做的菜，今天我們就來喝酒？”
我拽著爸爸的衣服下擺道“爸爸爸爸，我不要喝酒，我要喝飲料。”
“對了，爸爸，我媽呢？”爸爸回過神來，而爺爺的表情又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你媽她••••••你媽她很好。”
“爸爸，要不這樣，待會兒我們吃完飯，我和羅琳還有梁潔我們就一起回去一趟，我們也好久沒回去了。”
爺爺聽說我們要回去立刻慌張了起來，而這更讓爸爸覺得事情可疑。終於在爸爸的再三追問之下，爺爺終於透露奶奶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疾病，今天他到城裏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給她抓藥。
我好奇地盯著門外的麻袋，麻袋裏的東西還會一動一動的不由得使我我尖叫起來，長輩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爺爺這才想起這麻袋裏裝了一隻雞還有一隻鴨，是要給我們的。
聽爺爺這麼一說，爸爸媽媽的心哪里放得下，他們哪里還顧得上吃飯，我們四個人開始馬不停蹄地給奶奶抓藥再往農村的爺爺家趕。
爺爺家儼然是一個大牧場，雞鴨魚鵝不在話下，當然還有奶奶所養的一頭牛和三隻羊。我記得這一次所見到的奶奶已經不是先前的模樣，這一次我所見到的奶奶已經躺在了病床上，奶奶見了我們只會簡單地問好更不會像以往那樣逗我玩兒了。
爸爸不太理解為什麼奶奶會變成這樣，幾個月前我們回家不是還好好的？這時候和爺爺同住的大伯過來了，大伯說大概就是在幾個月前，我們回來後又過兩三天的樣子奶奶就突然出現了一次出血，送醫後即便吃了不少藥可情況還是每況愈下。
媽媽憑藉她當醫生的直覺肯定地認為這不會是一種令人樂觀的疾病，大人們商量著，後來決定送奶奶到媽媽的醫院去，至少有媽媽在那兒什麼事情也相對好辦些。
過了幾天之後奶奶的病情雖然有些穩控但是仍舊不容樂觀，記得有一次爸爸拿出存摺卻發現手頭的錢所剩無幾了，爸爸眉頭緊鎖地對媽媽說：“我媽這幾天又花不少錢了。”
媽媽是個體貼爸爸的人，她拿出包裏的另一本存摺遞給了爸爸，爸爸本不想收下這本存摺而媽媽卻意志堅定地說：“不許意氣用事，我們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我們盡力就是了。”
“可這些錢••••••”
“我把積蓄都拿出來了，再不夠的話我可以找我姐先借一點，或者單位裏的同事。你放心吧我不會讓我媽知道的，讓她知道了還得了。”
爸爸將媽媽摟在懷中，眼眶泛紅語重心長地說謝謝你羅琳。
奶奶得了絕症而住院的事爸爸完全不讓我們幼稚園裏的老師們知道，直到有一天我說漏嘴了。
小紅老師問我為什麼這幾天你爸爸一到放學時間就變得這麼緊迫地帶你回家呢，以往可不是這樣的。
“那是因為我們要回去照顧奶奶呀，我奶奶生病住院了。”
就是這句話最終一傳十十傳百地，整個幼稚園的老師們都知道了。老師們送來了鮮花、水果當然還有不少錢，爸爸望著只能靠呼吸機維持呼吸的奶奶歎了一口氣，他大概知道奶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們的努力並沒有如我們所願，在奶奶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我們包車連夜將奶奶送回農村的老家。
那是一個寒冷的深夜，爸爸媽媽還有大伯父大伯母都穿上了素衣，我也把紅色的外衣換了下來。媽媽要我跪下來給奶奶磕頭，而跪在地上的爸爸已經近乎崩潰地哭得一塌糊塗，是的，奶奶已經往生了！
奶奶的後事辦完以後，為了防止中斷了爺爺家的消息，爸爸媽媽想盡辦法給爺爺家裝了一部電話，媽媽親身示範電話的操作要領，爸爸站在奶奶的遺像邊上又是止不住地哭泣，哭泣這還來不及報答的恩情。
第五章：梁老師的黑框眼鏡
放學了，孩子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回家之前我還是不忘要把這本爸爸的相冊藏好，可一不小心相冊卻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我撿起相冊心疼得要命，還好相冊沒有被摔壞，可爸爸這張帶著黑框眼鏡的相片卻髒了。
從這張相片算起，接下來的每一張照片裏的爸爸幾乎都帶著這一副黑框眼鏡，要說起爸爸的這幅黑框眼鏡那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那個時候奶奶走了，很多天來爸爸總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有過幾次爸爸甚至帶著奶奶的相片自己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裏哭泣。
媽媽看在眼裏急在心底，她想盡了一切辦法試圖想讓爸爸高興，一籌莫展的媽媽陪著我坐在房間裏畫畫，這時候外頭卻傳來了外婆的聲音。媽媽比出食指示意我不要說話，這時我也安靜了。我們躲在房間裏依稀還能聽見爸爸和外婆的對話。
“好，既然羅琳和梁潔都不在家，那我就當著面跟你說你也不要介意。對於親家母的突然辭世我表示萬分難過，我希望你趕緊從悲痛中走出來。還有一點，我還是希望你考慮一下，辭掉幼稚園幼教這份工作，趁早幹點兒別的吧！”外婆說。
“您老早就這麼說過了，謝謝您的期許，可是對於您說的至少目前我還沒有想好。”
“你總不能一輩子跟三歲小孩唱唱跳跳吧，你也該為你們一家子的將來打算一下吧？”
“我曾經說過，我是一名藝術生，我熱愛文藝我喜歡孩子，我喜歡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感覺，要是哪天我離開了我的學生們，我可能會活得很難受。”
“住口，你太天真了，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幹點兒正常男人該幹的事吧，你要是女人我拍手叫好，女人幹幼教好極了！可你是一大老爺兒們，現實由不得你這樣！”
媽媽再也坐不住了，她急急忙忙地趕出大廳和外婆爭辯了起來。
“媽，您太過分了，我跟宇生這麼多年了，我都沒說什麼您憑什麼這麼說他！”
“原來你一直躲在裏面？！我告訴你我說的是實話，你可以怪我，但是你阻止不了我！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說的都是對的！”
“您說的不算！男人當幼教怎麼了，男人當幼教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嗎，我甚至可以大聲地昭告天下，我的丈夫梁宇生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民教師！”
“自娛自樂吧你們，不可理喻！”
外婆帶著憤恨回家去了，爸爸似乎也累了，他趴在桌子上久久沒有抬起頭來，媽媽不停地安慰爸爸說：“別聽我媽的，我媽是瞎說。”
“爸爸，您不去幼稚園上課了嗎？”我小聲地問爸爸，一小會兒爸爸終於肯抬起頭來。
我看到此刻媽媽的眼淚也悄悄地掉了下來，她撫摸著爸爸的臉道：“宇生，別聽我媽的，我媽她說話太過分了，你儘管到幼稚園工作我沒有任何怨言，我支持你。”
爸爸的右手將媽媽的右手緊緊貼著，爸爸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大概也就是從那以後吧，爸爸漸漸變得更加投入地工作，深夜裏我時常還能看見他翻閱一堆的書，都是關於幼稚教育的。
我依然記得媽媽為了我和爸爸能夠開心，由媽媽提議我們一家三口一起逛了一趟百貨公司，那時候的我的看什麼東西都是好的都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卻始終不敢開口，因為我已經朦朦朧朧地懂得尤其是爸爸掙錢更不是那麼容易。
媽媽準備為我挑一個髮卡，五顏六色的髮卡中綠色的我不喜歡，紅色的我不能用，因為奶奶才過世沒多久。爸爸說那就換成黑色的吧，黑色的看起來也不會很土氣。
我得到了一個髮卡簡直高興得要命，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眼鏡櫃前，媽媽隨手拿起一款墨鏡就試戴了起來，她在爸爸和我跟前不斷地徵求我們的意見，可是好看是好看價格卻貴得不一般，媽媽只好又將墨鏡放下了。
這時一個櫃員小姐走了過來，她問我們是要配近視鏡還是要給老人配老花鏡，我們三個人均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也行，我們這裏剛推出活動，可以免費幫客人檢測是否近視，感興趣的話你們也可以參加。”
爸爸拿不定主意地看了媽媽一眼，後來我們三人都參加了這個活動，我和媽媽均順利地過關但是爸爸卻被檢測出近視，按照工作人員的介紹他需要戴150度的眼鏡，爸爸老實地說他最近視力確實下降了不少。
媽媽隨便問了一款對號的眼鏡，價格卻要一百多元，這讓爸爸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爸爸推著媽媽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這時櫃員小姐又推薦了一款，價格卻只要六十元，這一次爸爸沒有再阻攔媽媽，媽媽將接過來的黑框眼鏡給爸爸戴上，爸爸瞬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簡直更加帥氣極了。
二十幾年前，為了我能開心也為了能讓爸爸儘早從悲痛中走出來，媽媽送給我和爸爸一人一份禮物但她自己卻什麼也沒買，已經數不清我的髮卡已經用壞了多少個，而在我的記憶中爸爸卻始終總是小心地呵護著他的這幅眼鏡，直到他人生的最後一天。
第六章：吸毒賣淫的女人
還是那個“枯黃的年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打扮時髦著裝前衛的女人悄然地進入了我和爸爸的視線。
我依稀還記得這個年輕的女人腳穿高跟鞋，頭戴墨鏡，就連頭髮也是當年風靡一時的捲髮。倘若她一開始不是來接小志，我和爸爸簡直看不出來她其實就是小志的媽媽。幼稚園裏的老師們簡直站齊了對小志的媽媽另眼相看，因為反差實在太大，從頭到尾小志的媽媽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我記得那一陣子我的確變得有些煩躁，我多麼希望放學以後每個同學都可以趕緊回家，這樣爸爸也可以早一點帶我回去。已經記不得有過幾次，我和爸爸為了等來小志的媽媽接走小志，最後總是導致我們一家三口連著吃飯的時間也得被迫延遲。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聲音，小志媽媽高跟鞋的聲音從靜寂的走道裏傳來，小志“豎起”靈敏的耳朵，他也能聽出來是她的媽媽來了，見到媽媽的小志總是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母親的懷抱。
“哎呦梁老師，真是對不起我又來晚了，因為這一陣子實在是太忙了。”小志的媽媽站起身來說。
“哦，沒事兒，來了就好，這孩子本身也聽話，要不然到現在換作別的孩子可能就待不住了。”爸爸苦笑地回答道。
“真是多謝你了梁老師，要不是有你我可就難受了，呵呵呵呵。”小志的媽媽說完話總是呵呵呵地一陣歡笑。
“嗯，這沒什麼。”
我能看出來這麼多天下來爸爸也有些不耐煩了，但是為了小志能夠順利的回家去爸爸也只能忍了下來。
而這時候小志的媽媽又一個不平凡的舉動在今天看來卻是那麼的帶有顏色，我也注意到有過多少次爸爸的視線都不知該往哪里放了。
小志的媽媽一邊說話一邊撥弄著脖子處的衣領，有意無意地露出白皙的皮膚，甚至有過幾次她直接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了，露出染著紅色趾甲的腳掌對爸爸說她崴到腳了該抹什麼藥才好。
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我問爸爸何時我們才能回家，爸爸反應過來說好好好，我們這就回家。小志的媽媽向我投來敵視般的目光但又不敢太張揚。
回家的路上我問爸爸：“爸爸，您覺得小志的媽媽是好人嗎？”
爸爸低下頭帶著困惑的眼神看著我說：“你怎麼想的，梁潔認為小志的媽媽是好人還是壞人呀？”
“我覺得••••••像壞人。”
大街上車來車往，馬路邊上皺著眉頭的爸爸在我的面前蹲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梁潔，爸爸告訴你，咱們小孩子不可以說長輩的壞話，不管在小朋友面前還是大人面前，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不行知道嗎？”看我沒有什麼表情，爸爸又接著說：“你現在還小，等將來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爸爸所說的話的。”
我撅著嘴巴，我能感覺到這是爸爸在教育我，而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愉快。
“梁潔，你老實告訴爸爸，你為什麼你會覺得小志的媽媽是個壞人呢，你說沒關係，爸爸不會怪你的。”
“因為我肚子餓，小志的媽媽總是沒完沒了的要和爸爸說話。還有她的打扮也很奇怪，小志的媽媽還瞪我呢。爸爸，以後你讓小志的媽媽早點兒過來接小志，接完了讓她趕快回去好不好？”
爸爸原本是嚴肅地盯著我看，這時他卻忍俊不禁起來，爸爸輕捏著我的小鼻子笑呵呵地說：“原來是我家小寶貝的肚子餓了呀，好咧，爸爸知道了，爸爸下午就按照你說的辦！”
爸爸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我們回到家裏媽媽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
那一天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天，爸爸還準備等著小志的媽媽趕來好鄭重地把話告訴他，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半個小時了我們卻還始終沒能見到小志媽媽的身影。
無奈之下爸爸只能讓小志和我們一起走，爸爸先把我送回了家再帶著小志踏上回家的路。小志背著小書包走在爸爸前面，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小志根本不曉得他的家裏頭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而爸爸也萬萬沒有料到他正一步步地逼近一個警方嚴密布控的犯罪窩點，爸爸終被誤會當成了一名毒販嫖客！
進入了一間昏暗的平房，爸爸推開門憑著感覺找到了門邊牆上電燈的開關，燈亮了，眼前的情景讓人大吃一驚，十餘名身著警服的員警連同幾個陌生男女聚集在屋子裏，小志媽媽坐在地上，她的雙手向後被手銬反銬著，和小志媽媽一樣的，她的身旁還有三個同樣姿勢體型瘦弱陌生男子。
我接到了爸爸從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聽到是爸爸打來的，媽媽迅速走了過來奪過我的電話，聽電話的媽媽著實被嚇了一大跳，倒是爸爸顯得極為鎮定，因為從各方面檢查來看他確實沒有被檢測到含有毒品成分。
媽媽帶著我到派出所時爸爸正配合警方做筆錄，我依稀還記得媽媽見到了爸爸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宇生，你嚇死我了！”爸爸和媽媽還來不及說更多的話，小志的媽媽隔著審訊室的鐵窗傳來了求助的呼喚，我們三個人的目光一齊投向了憔悴的小志媽媽，小志的媽媽聲淚俱下央求爸爸一定要幫她將小志送回農村的婆家。
也是在這個時候，隔壁傳來了幾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叫掙扎聲，我害怕極了，媽媽將我抱了起來我緊緊地摟住媽媽，我無法想像那幾個吸毒男人毒癮發作是何等的慘狀。
事後，我們從小志的爺爺奶奶口中得知小志原本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的爸爸突遭車禍無法下床行走，面對高昂的醫藥費小志的媽媽選擇帶著小志遠走高飛，稱要到城裏打拼去。可後來他們兩個老人聽到的不是關於小志的媽媽如何的積極向上人生，而是關於她的各種見不得人的口口相傳。警方從房間裏搜出來的各種工具就是最好的證明，小志的媽媽涉嫌吸毒與賣淫！
小志的爺爺奶奶老淚縱橫，爸爸媽媽的心又軟了。然而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小志終究還是被他的爺爺奶奶接回農村去，小志也因此成為了我們向日葵幼稚園為數不多的幾個轉學的學生之一。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第一章：不被看好的人和事
孩子們都睡了，我又輕輕地拿出了藏在櫃子最深處的相冊，看著多年以前父親帶小孩的一張張發黃的相片，我又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父親？梁宇生？在我的記憶裏我總是叫他爸爸。在那個年代，我的爸爸是被很多人所不看好的。
一個新中國的男藝校高材畢業生選擇到幼稚園當幼教，直到現在這種例子在我們這裏還是屈指可數的。
記得外婆說過，那時候我的媽媽時常幫我的姨媽到幼稚園接我的表姐，爸爸和媽媽就是在那個時候裏認識的。
一開始爸爸和媽媽愛情的火花並沒有被外公和外婆所察覺，當他們最終要把婚姻擺上議案的時候，措手不及的外婆終於舉雙手反對。
就和當時大多數人的看法一樣，一個雖然長得陽光帥氣的小夥子卻成天扭腰擺臀和小孩們唱唱跳跳，沒出息，單看著人就會覺得不舒服。以爸爸當幼師的工作不適合為由，外婆斷然地反對爸爸和媽媽的婚事！
我能感受到一對相戀的年輕男女不能走到一起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為了反抗外婆的“專政”和“獨裁”，媽媽甚至要辭掉多人羡慕的醫生工作，這時候外公也開始擔憂了。
就在他們四個人陷入苦海的時候，姨媽想出了一個大膽的對策，她要媽媽撒謊肚子裏已經有喜了，雖然姨媽獻計的時候心裏頭還是忐忑不靜惶惶不安，但是沒想到媽媽卻高興地點頭了，外婆被這突如其來的勁爆消息嚇得當場暈了過去。
就這樣，爸爸和媽媽最終得以走進婚姻的殿堂，之後也便有了我。
穿著一襲紅棉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架著紅色髮卡的烏黑比肩的長髮••••••，上幼稚園中班的我從厚厚的人牆中擠了出來，迴響在耳畔的是那一首動聽的《小手拍拍》（作詞作曲：吳頌今），映入眼簾的是爸爸正帶著他們班的小朋友們練習舞蹈，為即將到來的五一勞動節表演做演練。
那時候我是等著爸爸放學接我一起回家，因為爸爸帶的是小班，他怕這麼小的孩子們沒有足夠的練習一到演出可能會搞砸，一旁圍觀的家長們有靜靜地看練習的也有看手錶的，或許是這些人根本不知道我就是爸爸的女兒，我身旁的一對男女竟私底下嘲笑爸爸像個懦夫。我抬起頭看著他們，我多麼想告訴他們不能罵我的爸爸，而這時候那個女子卻彎下腰來把我推到一邊叫我一邊玩兒去。
我和爸爸走在回家的路上，爸爸不停地問我我們班的表演準備得怎麼樣，可是我的腦海裏卻總是回蕩著剛才那兩個人鄙夷爸爸的話。我多麼想告訴爸爸剛才有人說了你的壞話，可多少次下來我卻又把已經提到喉嚨的話又咽了下去。
我們才回到家裏，爸爸便系上了圍裙又趕緊洗手本想開始做飯，這時候媽媽急急忙忙回來了，她說外婆生病了我們都得過去，我抬起頭無意間看到了爸爸解下圍裙又低頭歎息的背影，我在想多少爸爸可能也心中有數，這一去他可能又要挨駡了。
我仍舊記得那時候到外婆家的情形，嚴肅的氣氛籠罩著整間屋子，外婆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終究是姨媽告訴她我們來了外婆才勉強開口，而外婆這一開口又再一次證明爸爸又有麻煩了。
“我都快氣死了，我都快被氣死了！要我的臉往哪兒擱，要我的臉往哪兒擱呢？！”
外婆的訓斥聲使我們都嚇了一跳，原來她一大早便挎著菜籃子上街買菜，當時我們幼稚園正在做早操校門口圍滿了不少人，正巧路過我們幼稚園的外婆也被一熟人也拉了過去。
“站在最前排唯一的那個男的不是你女婿嗎？奇怪，他男人怎麼能教幼稚園呢，這不是女人才能幹的事嗎？”
“是啊，真稀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幼稚園裏有男老師啊。”
••••••
在場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爸爸品頭論足，外婆覺得丟了很大的臉，回來便悶悶不樂於是便有了上述的舉動。外婆要爸爸轉行改業，或者去考個眼下正熱門的公務員，爸爸媽媽完全安靜地聽著外婆的訓斥沒有反抗，也許這是他們多年以來練就出來的免疫力吧。
外婆又嘮叨爸爸媽媽很少回去看他們，而這句話終究讓姨媽跟外婆吵了起來，這是我見過的姨媽和外婆吵得最凶的一次。
“媽，您越是這樣他們就越不敢回家，您每次不是嘮叨工作丟人就是嘮叨他們不孝，他們又不是三歲小孩無所事事，有您這樣的嗎，換成我我也會躲您遠遠的！”
“你這死丫頭，我還沒訓斥你你倒反而教訓我了？要不是你他們能有今天嗎，這都是你的‘功勞’、你造的孽！”
“孩子都這麼大了要不然您還想怎樣，從頭到尾他們哪句話頂撞您了，您好歹也替他們想想！”
“不用想了，你跟他們是一夥的，你們就聯合起來把我氣死算了！”
爾後姨媽生氣地進入房間，媽媽拉著爸爸，他們兩個人來到外婆面前雙雙說抱歉，之後我們一家三口只有餓著肚子回家了。
第二章：小勇沒錯
這個緊緊抱著我爸爸大腿恐懼不安的孩子名叫顧小勇，現在的顧小勇應該也是個年輕的帥小夥了吧。時間回到二十幾年前那個下著雨的冬夜，我和爸爸媽媽住在租來的小屋裏，我們關上房門煮著熱騰騰的火鍋吃，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飯是那麼可口香甜。
驀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我們一家樂融融的晚餐被打斷了，爸爸三步折成兩步趕去開門，我和媽媽隨後也跟了過去。
“你是梁老師吧？！”門開了，兩個年輕的男女闖了進來迫切地問爸爸道。
“是啊，你們是••••••？”
我抬頭一看，這不是兩天前罵我爸爸像懦夫的兩個人嗎，他們怎麼會來這裏？
我才知道原來這兩個人是顧小勇的父母親，顧小勇不見了。
顧小勇的爸爸閃爍其詞地說顧小勇在家裏鬧情緒說要找梁老師，他們才進廚房燒個菜的功夫顧小勇卻不見了，不知道顧小勇會不會跑到梁老師的家裏來了？
爸爸正直地回答沒有，顧小勇沒有來。顧小勇的父母開始慌了，這麼冷而且還下著雨的夜晚，顧小勇會上哪兒去呢，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要是出什麼意外那可怎麼辦。
情急之下爸爸決定跟顧小勇的爸媽上路去找顧小勇，外面的雨簡直越下越大，爸爸臨走之前媽媽正準備把傘遞給他，這時候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響了，媽媽接起電話卻得到通知她必須馬上趕到醫院，因為有個難產的產婦有危險必須馬上動手術！
我急得哭了出來，爸爸要走媽媽也要走，這個家裏單獨留下我一個人我會害怕。
媽媽比爸爸更著急地往單位趕了，無奈之下爸爸只得一手抱起我一手撐著傘，我們在雨夜裏呼喚著顧小勇的名字，爸爸喊著顧小勇你在哪里，我是梁老師。寒風吹來我冷得瑟瑟發抖，我更加緊緊地抱緊了爸爸。
走過一程又一程的路，爸爸抱我的左手換成了右手，右手又換成了左手，我不知不覺在爸爸溫暖的懷抱裏睡著了，我第一次體會到梁老師的辛苦，第一次嗅到了爸爸的味道。
“會不會到幼稚園裏去了？”爸爸說。
“不可能吧，幼稚園現在不都關門了嗎？”顧小勇的媽媽說。
或許是爸爸的職業本能，我們又朝幼稚園的方向走去。就在離幼稚園不遠的一棵榕樹下，一團黑影引起了爸爸的注意，偶爾經過的汽車使得黑影瞬間變成了可觀的人形，爸爸大聲呼喚起‘顧小勇’三個字，這一刻我被驚醒了。
顧小勇的父母興奮不已，他們撇下我們先行一步朝顧小勇的方向奔去，顧小勇見狀卻只顧得上拼命地跑，終於他摔了一跤。
顧小勇完全沒有想要跟他爸媽回家的意思，爸爸把我放了下來，當時的情形我們也顧不上多說什麼話，只能先找個地方先避避雨再說，我們最終來到了爸爸所在的班級裏。
爸爸有話想要當面問顧小勇，而按照顧小勇的意思，他的爸媽只好暫時離開教室退到屋外等候。
“小勇乖，小勇跟梁老師說說看為什麼小勇要離開家裏，不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爸爸問得親切而小勇也回答得坦然，顧小勇說他的爸媽不讓他跳《小手拍拍》，跳那個男子漢會變懦夫，就跟梁老師一樣。
突然間爸爸愣了，刹那間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該問小勇什麼問題。門外，小勇的爸媽顯得躁動不安，他們甚至直接沖進門要將小勇強行帶回去。
小勇哭了出來，爸爸也站了起來，爸爸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你們都跟孩子說什麼了？”爸爸低沉地問道。
“沒••••••沒什麼呀••••••”小勇爸變得語無倫次。
“我本來是以為孩子錯了，沒想到••••••，好吧，要是你們對我有什麼看法，那請你們明天去找園長給你家小勇轉班，或者把我換掉也行！”最後的八個字爸爸幾乎是用吼的。
“不是啊梁老師，你••••••你別生氣啊，我們也沒有說你什麼呀••••••”
顧小勇的父母開始為自己辯護，而似乎心灰意冷的爸爸也不想再說什麼，最終小勇的父母只得低著頭抱著哭得正傷心的小勇倉皇地回家去。
照片上緊緊抱著爸爸褲管的顧小勇，正是在演出臨近之前突然又見到他的父親，顧小勇生怕被帶走害怕的摸樣瞬間被定格了。
第三章：差點報廢的“小樹苗”
鈴聲響了，午睡的孩子們一個個地睜開了雙眼，我也從回憶中‘醒’了過來，眼前的這些小不點們已經各個都學會了自己穿衣服乃至是疊被子。我也不能閑著，我還是不得不要從頭到尾地巡視一遍，的確這一路下來不但可以及時撲滅不少鬥爭的火苗，有時候還有不少起床困難戶需要我去動員。
“好了小朋友們，大家趕緊起床穿好衣服疊好被子，有困難的可以舉手請梁老師幫忙，沒問題的小朋友可以到盥洗室洗臉漱口，小紅老師還有蔡老師都在那邊等著。之後我們回教室就可以一起吃點心了。”
每次到了這個環節我都不得不要大聲地喊，這樣做一來可以起到鼓足士氣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可以起到驅眠效果。
幾十個孩子三個一組五個一群陸陸續續地出了門，寢室也漸漸安靜了下來，我環顧四周卻發現今天二十七號床鋪依然沒有動靜，我走過去輕輕地掀開被子，滿臉通紅的張文燦小朋友帶著微弱的氣息說：“梁老師，我的頭暈死了。”
還好‘今天’幼稚園隔壁就是衛生院，張文燦是早上來學校前吃了不乾淨的食物，我們又及時聯繫了張文燦的家長，目前張文燦已經被接回了家。
從衛生院出來，我和園長都同時松了口氣，這不禁又使我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爸爸所親身經歷的那一幕。
“梁老師，你們班周永龍小朋友怎麼了，不會是發燒了吧？！”剛到園裏實習的小羅老師的一句話讓原本坐在鋼琴旁的爸爸頓時緊張了起來，爸爸扔下了音樂課本一個勁兒地朝寢室飛奔而去。
果不其然，周永龍病得像只軟腳蝦，他甚至只能發出一絲微弱的呻吟聲。
“哎呀，這孩子燒得不輕啊，太燙了！”爸爸抱起周永龍，其他老師也紛紛湊了過來，這時候園長也趕來了。
“梁老師，我冷••••••”
聽見周永龍說冷，爸爸連忙又抽出被子給周永龍包上。
“怎麼會這樣呢，早上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梁老師，這孩子家裏的電話打過了嗎？”
說實話那時候的每個大人幾乎都要亂了陣腳，一是周永龍家裏的電話根本沒人接，另一方面是那時候的向日葵幼稚園周邊以及附近根本沒有醫院。更現實的是即便是幼稚園自己有點備用藥，在未經醫囑的情況下誰也是不敢隨便給小孩吃的。
不少同學和我一樣都被吵醒了，我坐了起來，我看著爸爸儼然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刻也待不住了，爸爸抱起周永龍邊跑邊對大夥兒說，送他去醫院，中醫院！
在幼稚園的門口，爸爸抱著周永龍差一點就摔了一跤，爸爸將周永龍更加緊緊地抱在懷裏，園長才騎出她的摩托車爸爸已經跑了很遠很遠。
有一點不得不提的是隨後到場的周永龍的父母並不像張文燦父母般的通情達理，他們甚至更接近於恩將仇報，而這也是爸爸和園長萬萬所沒有料到的事。
周永龍父母的臉色說變就變，他們將一切可能發生後果的責任全部拋給了幼稚園還有我的爸爸。
“你們最好保佑我家永龍平安無事，要不然我就告你們！你們幼稚園還有你這個叫梁宇生的男老師，你們都得承擔責任！”
“永龍的爸爸，你說這話合適嗎，你的意思是我們幼稚園害了你們家永龍是嗎？”園長道。
“是不是那樣你們自己心中有數，要不是你們做賊心虛你們會這麼著急嗎？！怎麼別人家的孩子好端端的我們家的孩子卻這麼倒楣，我們可是把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托給你們照顧的！”
“永龍的爸爸，你究竟是怕醫藥費還是真怕孩子出問題？你捫心自問，你都多大的人了這種話你竟然說得出口？！”被逼急的爸爸不客氣地說。
永龍的父母像是被爸爸的兩句話刺中了要害，一時間他們都無言以對只得愣愣地看著爸爸。
病房的門開了，醫生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周永龍的父母迫不及待地進入病房，打著點滴的周永龍連哭都變得有些吃力。
“爸爸，你別再賭博了••••••別再跟媽媽吵架了，媽媽你別再離家出走了好不好••••••”
“永龍，今天媽媽不在家，早飯你都吃什麼了？”永龍的媽媽道。
“我吃了••••••我吃了鍋裏的涼稀飯還有放在地板上的煎魚••••••”周永龍回憶地說。
“哎呀，你怎麼能吃那個呢，那稀飯是前天的，地板上的煎魚是廚餘，已經壞掉了要拿去喂豬的！”永龍爸爸說。
永龍的父母不挑場合地在病床邊打了起來，女方責怪男方只顧賭博完全忽視了家庭才會導致孩子亂吃東西吃出毛病。這時候醫生又進來催費，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忘為爸爸和園長解圍，他說周永龍本身也受了點風寒，更重要的是要不是幼稚園這兩位老師，再來晚一步的話孩子的高燒就可能會燒壞了大腦，孩子就像小樹苗一樣，還好這顆小樹苗救得及時，再晚來半個鐘頭可能就要報廢了！
永龍父母的態度瞬間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他們連連對爸爸和園長賠不是，爸爸和園長也不願再追究什麼，這或許就是爸爸生前經常教導我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第四章：來不及報答的恩情
按照慣例，我和爸爸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去爬山，很多時候要是媽媽沒值班的話她也一樣會跟我們一起去。
記得那一次媽媽的身體不太舒服，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我和爸爸完全沒有想到，當我們去爬山的時候我住在鄉下的爺爺突然來了。二十幾年前的交通並不像現在這樣發達，更何況爺爺所在的農村要搭個車到城裏更是需要大費周章。
爺爺將右手的一麻袋東西放下，左手拎著一袋的土雞蛋笑著進門來。
“羅琳啊，這是咱家的土雞蛋，給梁潔補補身子，梁潔人呢？”爺爺開始環顧四周尋找我的蹤影。
“爸，您是一個人過來的嗎，怎麼媽沒跟您一塊兒？梁潔跟宇生爬山去了。”媽媽開始為爺爺倒水，這時候爺爺卻顯得不安起來。
嚴格來講媽媽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爺爺怎麼也不肯說出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山丘的頂峰是我和爸爸每次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我們在那裏放眼山底下細小的樓房和綿延的河川，每一次我都要大聲地喊著‘爸爸’兩個字，而爸爸則大聲地呼喚‘梁潔，你是我的小寶貝兒’，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時光是那麼的美好而短暫。
要不是爸爸說要回家照顧媽媽，我們可能還會在山丘上多做逗留，我們回到家裏，意外見到爺爺的爸爸欣喜若狂。
“爸爸？”爸爸的興奮難以言喻，他張開雙臂和爺爺擁抱在一起。爺爺樂得呵呵笑，他笑著說宇生就是這樣，孩子氣，梁潔都這麼大了，真是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
“爸爸，您是怎麼過來的，我和羅琳還在琢磨著什麼時候回去一趟您倒先來了。爸爸，我好想吃您做的菜，今天我們就來喝酒？”
我拽著爸爸的衣服下擺道“爸爸爸爸，我不要喝酒，我要喝飲料。”
“對了，爸爸，我媽呢？”爸爸回過神來，而爺爺的表情又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你媽她••••••你媽她很好。”
“爸爸，要不這樣，待會兒我們吃完飯，我和羅琳還有梁潔我們就一起回去一趟，我們也好久沒回去了。”
爺爺聽說我們要回去立刻慌張了起來，而這更讓爸爸覺得事情可疑。終於在爸爸的再三追問之下，爺爺終於透露奶奶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疾病，今天他到城裏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給她抓藥。
我好奇地盯著門外的麻袋，麻袋裏的東西還會一動一動的不由得使我我尖叫起來，長輩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爺爺這才想起這麻袋裏裝了一隻雞還有一隻鴨，是要給我們的。
聽爺爺這麼一說，爸爸媽媽的心哪里放得下，他們哪里還顧得上吃飯，我們四個人開始馬不停蹄地給奶奶抓藥再往農村的爺爺家趕。
爺爺家儼然是一個大牧場，雞鴨魚鵝不在話下，當然還有奶奶所養的一頭牛和三隻羊。我記得這一次所見到的奶奶已經不是先前的模樣，這一次我所見到的奶奶已經躺在了病床上，奶奶見了我們只會簡單地問好更不會像以往那樣逗我玩兒了。
爸爸不太理解為什麼奶奶會變成這樣，幾個月前我們回家不是還好好的？這時候和爺爺同住的大伯過來了，大伯說大概就是在幾個月前，我們回來後又過兩三天的樣子奶奶就突然出現了一次出血，送醫後即便吃了不少藥可情況還是每況愈下。
媽媽憑藉她當醫生的直覺肯定地認為這不會是一種令人樂觀的疾病，大人們商量著，後來決定送奶奶到媽媽的醫院去，至少有媽媽在那兒什麼事情也相對好辦些。
過了幾天之後奶奶的病情雖然有些穩控但是仍舊不容樂觀，記得有一次爸爸拿出存摺卻發現手頭的錢所剩無幾了，爸爸眉頭緊鎖地對媽媽說：“我媽這幾天又花不少錢了。”
媽媽是個體貼爸爸的人，她拿出包裏的另一本存摺遞給了爸爸，爸爸本不想收下這本存摺而媽媽卻意志堅定地說：“不許意氣用事，我們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我們盡力就是了。”
“可這些錢••••••”
“我把積蓄都拿出來了，再不夠的話我可以找我姐先借一點，或者單位裏的同事。你放心吧我不會讓我媽知道的，讓她知道了還得了。”
爸爸將媽媽摟在懷中，眼眶泛紅語重心長地說謝謝你羅琳。
奶奶得了絕症而住院的事爸爸完全不讓我們幼稚園裏的老師們知道，直到有一天我說漏嘴了。
小紅老師問我為什麼這幾天你爸爸一到放學時間就變得這麼緊迫地帶你回家呢，以往可不是這樣的。
“那是因為我們要回去照顧奶奶呀，我奶奶生病住院了。”
就是這句話最終一傳十十傳百地，整個幼稚園的老師們都知道了。老師們送來了鮮花、水果當然還有不少錢，爸爸望著只能靠呼吸機維持呼吸的奶奶歎了一口氣，他大概知道奶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們的努力並沒有如我們所願，在奶奶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我們包車連夜將奶奶送回農村的老家。
那是一個寒冷的深夜，爸爸媽媽還有大伯父大伯母都穿上了素衣，我也把紅色的外衣換了下來。媽媽要我跪下來給奶奶磕頭，而跪在地上的爸爸已經近乎崩潰地哭得一塌糊塗，是的，奶奶已經往生了！
奶奶的後事辦完以後，為了防止中斷了爺爺家的消息，爸爸媽媽想盡辦法給爺爺家裝了一部電話，媽媽親身示範電話的操作要領，爸爸站在奶奶的遺像邊上又是止不住地哭泣，哭泣這還來不及報答的恩情。
第五章：梁老師的黑框眼鏡
放學了，孩子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回家之前我還是不忘要把這本爸爸的相冊藏好，可一不小心相冊卻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我撿起相冊心疼得要命，還好相冊沒有被摔壞，可爸爸這張帶著黑框眼鏡的相片卻髒了。
從這張相片算起，接下來的每一張照片裏的爸爸幾乎都帶著這一副黑框眼鏡，要說起爸爸的這幅黑框眼鏡那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那個時候奶奶走了，很多天來爸爸總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有過幾次爸爸甚至帶著奶奶的相片自己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裏哭泣。
媽媽看在眼裏急在心底，她想盡了一切辦法試圖想讓爸爸高興，一籌莫展的媽媽陪著我坐在房間裏畫畫，這時候外頭卻傳來了外婆的聲音。媽媽比出食指示意我不要說話，這時我也安靜了。我們躲在房間裏依稀還能聽見爸爸和外婆的對話。
“好，既然羅琳和梁潔都不在家，那我就當著面跟你說你也不要介意。對於親家母的突然辭世我表示萬分難過，我希望你趕緊從悲痛中走出來。還有一點，我還是希望你考慮一下，辭掉幼稚園幼教這份工作，趁早幹點兒別的吧！”外婆說。
“您老早就這麼說過了，謝謝您的期許，可是對於您說的至少目前我還沒有想好。”
“你總不能一輩子跟三歲小孩唱唱跳跳吧，你也該為你們一家子的將來打算一下吧？”
“我曾經說過，我是一名藝術生，我熱愛文藝我喜歡孩子，我喜歡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感覺，要是哪天我離開了我的學生們，我可能會活得很難受。”
“住口，你太天真了，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幹點兒正常男人該幹的事吧，你要是女人我拍手叫好，女人幹幼教好極了！可你是一大老爺兒們，現實由不得你這樣！”
媽媽再也坐不住了，她急急忙忙地趕出大廳和外婆爭辯了起來。
“媽，您太過分了，我跟宇生這麼多年了，我都沒說什麼您憑什麼這麼說他！”
“原來你一直躲在裏面？！我告訴你我說的是實話，你可以怪我，但是你阻止不了我！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說的都是對的！”
“您說的不算！男人當幼教怎麼了，男人當幼教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嗎，我甚至可以大聲地昭告天下，我的丈夫梁宇生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民教師！”
“自娛自樂吧你們，不可理喻！”
外婆帶著憤恨回家去了，爸爸似乎也累了，他趴在桌子上久久沒有抬起頭來，媽媽不停地安慰爸爸說：“別聽我媽的，我媽是瞎說。”
“爸爸，您不去幼稚園上課了嗎？”我小聲地問爸爸，一小會兒爸爸終於肯抬起頭來。
我看到此刻媽媽的眼淚也悄悄地掉了下來，她撫摸著爸爸的臉道：“宇生，別聽我媽的，我媽她說話太過分了，你儘管到幼稚園工作我沒有任何怨言，我支持你。”
爸爸的右手將媽媽的右手緊緊貼著，爸爸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大概也就是從那以後吧，爸爸漸漸變得更加投入地工作，深夜裏我時常還能看見他翻閱一堆的書，都是關於幼稚教育的。
我依然記得媽媽為了我和爸爸能夠開心，由媽媽提議我們一家三口一起逛了一趟百貨公司，那時候的我的看什麼東西都是好的都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卻始終不敢開口，因為我已經朦朦朧朧地懂得尤其是爸爸掙錢更不是那麼容易。
媽媽準備為我挑一個髮卡，五顏六色的髮卡中綠色的我不喜歡，紅色的我不能用，因為奶奶才過世沒多久。爸爸說那就換成黑色的吧，黑色的看起來也不會很土氣。
我得到了一個髮卡簡直高興得要命，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眼鏡櫃前，媽媽隨手拿起一款墨鏡就試戴了起來，她在爸爸和我跟前不斷地徵求我們的意見，可是好看是好看價格卻貴得不一般，媽媽只好又將墨鏡放下了。
這時一個櫃員小姐走了過來，她問我們是要配近視鏡還是要給老人配老花鏡，我們三個人均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也行，我們這裏剛推出活動，可以免費幫客人檢測是否近視，感興趣的話你們也可以參加。”
爸爸拿不定主意地看了媽媽一眼，後來我們三人都參加了這個活動，我和媽媽均順利地過關但是爸爸卻被檢測出近視，按照工作人員的介紹他需要戴150度的眼鏡，爸爸老實地說他最近視力確實下降了不少。
媽媽隨便問了一款對號的眼鏡，價格卻要一百多元，這讓爸爸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爸爸推著媽媽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這時櫃員小姐又推薦了一款，價格卻只要六十元，這一次爸爸沒有再阻攔媽媽，媽媽將接過來的黑框眼鏡給爸爸戴上，爸爸瞬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簡直更加帥氣極了。
二十幾年前，為了我能開心也為了能讓爸爸儘早從悲痛中走出來，媽媽送給我和爸爸一人一份禮物但她自己卻什麼也沒買，已經數不清我的髮卡已經用壞了多少個，而在我的記憶中爸爸卻始終總是小心地呵護著他的這幅眼鏡，直到他人生的最後一天。
第六章：吸毒賣淫的女人
還是那個“枯黃的年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打扮時髦著裝前衛的女人悄然地進入了我和爸爸的視線。
我依稀還記得這個年輕的女人腳穿高跟鞋，頭戴墨鏡，就連頭髮也是當年風靡一時的捲髮。倘若她一開始不是來接小志，我和爸爸簡直看不出來她其實就是小志的媽媽。幼稚園裏的老師們簡直站齊了對小志的媽媽另眼相看，因為反差實在太大，從頭到尾小志的媽媽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我記得那一陣子我的確變得有些煩躁，我多麼希望放學以後每個同學都可以趕緊回家，這樣爸爸也可以早一點帶我回去。已經記不得有過幾次，我和爸爸為了等來小志的媽媽接走小志，最後總是導致我們一家三口連著吃飯的時間也得被迫延遲。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聲音，小志媽媽高跟鞋的聲音從靜寂的走道裏傳來，小志“豎起”靈敏的耳朵，他也能聽出來是她的媽媽來了，見到媽媽的小志總是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母親的懷抱。
“哎呦梁老師，真是對不起我又來晚了，因為這一陣子實在是太忙了。”小志的媽媽站起身來說。
“哦，沒事兒，來了就好，這孩子本身也聽話，要不然到現在換作別的孩子可能就待不住了。”爸爸苦笑地回答道。
“真是多謝你了梁老師，要不是有你我可就難受了，呵呵呵呵。”小志的媽媽說完話總是呵呵呵地一陣歡笑。
“嗯，這沒什麼。”
我能看出來這麼多天下來爸爸也有些不耐煩了，但是為了小志能夠順利的回家去爸爸也只能忍了下來。
而這時候小志的媽媽又一個不平凡的舉動在今天看來卻是那麼的帶有顏色，我也注意到有過多少次爸爸的視線都不知該往哪里放了。
小志的媽媽一邊說話一邊撥弄著脖子處的衣領，有意無意地露出白皙的皮膚，甚至有過幾次她直接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了，露出染著紅色趾甲的腳掌對爸爸說她崴到腳了該抹什麼藥才好。
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我問爸爸何時我們才能回家，爸爸反應過來說好好好，我們這就回家。小志的媽媽向我投來敵視般的目光但又不敢太張揚。
回家的路上我問爸爸：“爸爸，您覺得小志的媽媽是好人嗎？”
爸爸低下頭帶著困惑的眼神看著我說：“你怎麼想的，梁潔認為小志的媽媽是好人還是壞人呀？”
“我覺得••••••像壞人。”
大街上車來車往，馬路邊上皺著眉頭的爸爸在我的面前蹲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梁潔，爸爸告訴你，咱們小孩子不可以說長輩的壞話，不管在小朋友面前還是大人面前，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不行知道嗎？”看我沒有什麼表情，爸爸又接著說：“你現在還小，等將來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爸爸所說的話的。”
我撅著嘴巴，我能感覺到這是爸爸在教育我，而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愉快。
“梁潔，你老實告訴爸爸，你為什麼你會覺得小志的媽媽是個壞人呢，你說沒關係，爸爸不會怪你的。”
“因為我肚子餓，小志的媽媽總是沒完沒了的要和爸爸說話。還有她的打扮也很奇怪，小志的媽媽還瞪我呢。爸爸，以後你讓小志的媽媽早點兒過來接小志，接完了讓她趕快回去好不好？”
爸爸原本是嚴肅地盯著我看，這時他卻忍俊不禁起來，爸爸輕捏著我的小鼻子笑呵呵地說：“原來是我家小寶貝的肚子餓了呀，好咧，爸爸知道了，爸爸下午就按照你說的辦！”
爸爸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我們回到家裏媽媽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
那一天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天，爸爸還準備等著小志的媽媽趕來好鄭重地把話告訴他，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半個小時了我們卻還始終沒能見到小志媽媽的身影。
無奈之下爸爸只能讓小志和我們一起走，爸爸先把我送回了家再帶著小志踏上回家的路。小志背著小書包走在爸爸前面，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小志根本不曉得他的家裏頭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而爸爸也萬萬沒有料到他正一步步地逼近一個警方嚴密布控的犯罪窩點，爸爸終被誤會當成了一名毒販嫖客！
進入了一間昏暗的平房，爸爸推開門憑著感覺找到了門邊牆上電燈的開關，燈亮了，眼前的情景讓人大吃一驚，十餘名身著警服的員警連同幾個陌生男女聚集在屋子裏，小志媽媽坐在地上，她的雙手向後被手銬反銬著，和小志媽媽一樣的，她的身旁還有三個同樣姿勢體型瘦弱陌生男子。
我接到了爸爸從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聽到是爸爸打來的，媽媽迅速走了過來奪過我的電話，聽電話的媽媽著實被嚇了一大跳，倒是爸爸顯得極為鎮定，因為從各方面檢查來看他確實沒有被檢測到含有毒品成分。
媽媽帶著我到派出所時爸爸正配合警方做筆錄，我依稀還記得媽媽見到了爸爸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宇生，你嚇死我了！”爸爸和媽媽還來不及說更多的話，小志的媽媽隔著審訊室的鐵窗傳來了求助的呼喚，我們三個人的目光一齊投向了憔悴的小志媽媽，小志的媽媽聲淚俱下央求爸爸一定要幫她將小志送回農村的婆家。
也是在這個時候，隔壁傳來了幾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叫掙扎聲，我害怕極了，媽媽將我抱了起來我緊緊地摟住媽媽，我無法想像那幾個吸毒男人毒癮發作是何等的慘狀。
事後，我們從小志的爺爺奶奶口中得知小志原本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的爸爸突遭車禍無法下床行走，面對高昂的醫藥費小志的媽媽選擇帶著小志遠走高飛，稱要到城裏打拼去。可後來他們兩個老人聽到的不是關於小志的媽媽如何的積極向上人生，而是關於她的各種見不得人的口口相傳。警方從房間裏搜出來的各種工具就是最好的證明，小志的媽媽涉嫌吸毒與賣淫！
小志的爺爺奶奶老淚縱橫，爸爸媽媽的心又軟了。然而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小志終究還是被他的爺爺奶奶接回農村去，小志也因此成為了我們向日葵幼稚園為數不多的幾個轉學的學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