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視窗揮舞紅絲巾的女人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連載小說每日請勿超過三章節

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我認為這件事放在誰身上,都算得上神奇,但別人,我不敢妄自菲薄,妄加評論,我說這句話的用意只不過表達出了內心裏對它的奇妙已經超出該有理智的震驚,我太激動了:假如別人能完完全全把靈魂注入到我身體裏,便能絕對肯定我剛剛那句話,肯定它的完全正確。那天,我戴著一副眼鏡出了門,我只想閒逛,想透過鏡片,看一看清晰的景象,看一看行人清晰的臉龐。我天生一副近視眼,但不是遺傳,我過去的眼鏡不盡人意,我以為世界就是這般模模糊糊,我鏡片裏的一切,像虛幻不清的夢境,但後來我得到一個朋友的幫助,他是位非常著名的眼科專家,他最卓著的《非遺傳基因的世界》在世界眼科圈耳熟能詳,戴著他推薦的眼鏡,我的眼眶一片濕潤。在一家商鋪,清晰地看著琳琅滿目的東西,最終我潛意識地選購了一條紅絲巾,在櫃檯前,是它最早吸引住我的眼球,我付了錢,出了店門,我看著紅絲巾,心底生出一股悔意,想一想,一個單身漢,紅絲巾能派上什麼用場?我懊惱地把它放入褲兜裏。
  是的,這件事我至今認為放在誰身上,都算得上是件奇聞。誰都會有一個難以忘記的人,當然是指異性,是那位曾經讓人怦然心動卻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異性。由於錯失掉一次機緣,只好暗自埋藏於心底深處的那位異性,往往被如梭的歲月一層一層地覆蓋殷實,以至於突然想起,仿佛看見了她已經逐漸不模糊的靚麗身影的刹那,猶如觸電,全身麻痹,呼吸急促,因此我感覺天旋地轉了。不過從對方甜美的嗓音中,我得到了幾分自信和肯定,她沒有把我突然的窘迫,當做疏遠的藉口,她爽朗地笑著,問我,是去哪兒?是回家,還是上班的途中?我把目光轉向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擔心公車趁人不備就駛來,再悄然地溜走了。聽見她再問,我告訴說,在等6路公車,回家呢。然後我問她,現在還住河東街嗎?她的驚訝聲打斷了我的話,而她的話肯定了我的判斷,我片刻的沉默其實是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它讓我面紅耳熱,也給足了勇氣,想改變一個對我來說是件挺興奮的事情。是的,我得抓住機會,我擔心轉瞬間無法知道她消失到了哪兒?我立刻問道:“你這是去哪里?”
  “回家,我已經不在河東街住了,我是等8路公車。”
  “哦,我也是回家,是等6路公車。”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她說完又發出一串悅耳的笑聲,但目光看向我時又說,“剛才不小心把你的眼鏡片碰摔碎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意思,是你不著急回家的話,那隨我一起去,我身上沒帶夠錢,現在不能為你買副眼鏡。”
  “你不小心才撞上,我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讓你為我買副新眼鏡,不過你如不介意,我倒可以隨你走一次,說句心裏話,十多年了,難以碰上一個河東街的鄰居。”我瞥了眼她,感慨萬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故地重遊,我在那兒度過了童年和少年,現在已經對那兒一些模模糊糊了。”我感慨時,雙手不停地擺弄著眼鏡框,按理說它不會輕易碎了的,鏡片結實的材質,毋庸置疑,它不像厚厚的冰,確切說是兩塊經過特殊處理的水晶片,這是一副價值不菲的眼鏡,所以我清楚,一時半會兒還無法買到,一想到這兒,我對眼前有點兒靦腆的模糊不清的身形靚麗的女人說,“這副眼鏡只能在我朋友那兒買得到,我得預先告訴他,好提前為我準備著。”聽見她焦急萬分說賠多少錢都得讓她來支付,我腦子裏那個令人怦然心動的李小芬的樣子,立刻清晰起來,仿佛看清楚了面前女人的臉部輪廓,盯著她的眼睛時,我又說,“李小芬,可能你不記得了我吧?我十多歲離開那兒已經有十多年了,時間過得真快,不過你倒是沒什麼大變化,我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記憶猶新,現在胖了一點兒,卻依然能看得到昔日的影子,如果不是眼鏡片碎了,我們很可能不會再相遇,所以真是巧了,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去你那兒坐一坐?”
  “非常愉快,我是說我的心情,能在茫茫人海遇到過去的鄰居。”
  “我仍然能想像得出當年我們那兒的熱鬧非凡,現在不同了,舊貌換新顏,當年那兒卻是整個河東區域唯一的街道,上百戶人家,兩條交錯呈十字型的像模像樣的街道。”
  她似乎瞧出我的心思,突然的語氣和她大概的神態,略顯不安,表明了她不再如少年時清高自傲,對我的示好視而不見,為了讓我知難而退,她曾經沖著我大聲嚷嚷說,四隻眼,一副邋遢鬼的樣子,最好離我遠點!但對她取的“四隻眼”外號,我很樂意地接受了。因此我立即把話題回到手中的眼鏡上,賠錢的事情還是等我的眼鏡寄到了再說,看見她樣子挺高興地點頭並嗯了聲,我拿出手機說,得趕緊打個電話,告訴他預定副新眼鏡。
  “好的,你打電話,我瞧瞧我們的公車來了沒?”
  我打完電話,轉過身,望去,眼前全是一片模糊的景象,那個女人,哦不,李小芬在哪兒呢?我只看見一些不準確的人影,像熔化的七彩糖漿,黏在盆子上那樣,無法分辨準確哪兒是一根柱子,哪兒才是一個人,更遠的街道,也被什麼熔化了,飛速的車輛、高樓大廈、熙熙攘攘的行人,似攪勻的糖漿水,所有的人和物水乳交融成了一體。不過我耳朵裏的聲音,依然清澈明瞭,假如我閉上眼睛,就能準確浮現這個馬路中央的公交車站台的左邊右邊前面後面各有什麼建築,鳴笛的車輛是小汽車,還是大汽車?我似乎只是閉上眼睛,眼鏡依然架在了鼻樑上似地,當我耳畔響起那熟悉的發動機,和喇叭,便情不自禁說,公車來了。但我一腳,踩空了。
  我睜開眼睛,李小芬模模糊糊的,近在我的面前了,她說就在我身旁站著,她伸過來的手,才快速地挽在了我的胳膊上。她此刻察覺到了我的近視非常嚴重,將挽在我胳膊上的手,抽出來,牽上我,當然,她軟軟的暖暖的手,使我情不自禁地浮想聯翩,信念堅定了。李小芬把臉湊近我耳朵說話,她親切的聲音讓我內心裏的激動不再忐忑那個由來已久的打算,我幾乎看見了那段不諳世事的歲月,有一次,我躲在一棵大柳樹後面,等待從學校回家的李小芬,那時我的近視已經嚴重,一個扶了扶眼鏡的習慣後,透過鏡片,我遠遠地看見了李小芬走路又蹦又跳的馬尾辮。是沖過去向她道一聲生日快樂,還是只遠遠地看著?我遲疑不決。
  李小芬看見了柳樹後面的男孩,她表情漠然,嘿了一聲,叫道,邋裏邋遢的四隻眼,離遠一點!看見他一副窘迫不安,她大笑著遠去了。
  我過去無法給李小芬一個好印象,但她,在我心裏的好印象,一直存在,伴隨著我那段流水一樣的時光,十多年後,我們偶然相遇了。當有人碰摔了我的眼鏡,聽到一個連忙喊著對不起的悅耳聲音時,從對方模模糊糊的面部輪廓中,漸漸地清晰出一個人的身影,我驚訝地喊了聲,李小芬!然後我聽見對方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你認識我嗎?我們以前見過面嗎!她的語氣略顯不安,帶著淡淡的羞澀,緊接著,她質疑我剛剛的回答:“你居然也是河東街的?”
  “你過去叫我四隻眼,邋裏邋遢的四隻眼,不記得了嗎?”
  她絲毫沒有印象,她說可能時間太久了,忘了過去叫我邋裏邋遢的四隻眼,她說從時間上判斷,她應當叫過我四隻眼,雖然沒印象,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而此刻,我仿佛看清楚了對方的臉,就是想像中的模樣,近在咫尺!
  這段美妙的偶遇,使我忘記了這會兒還在人頭攢動的街道中央,我忘乎所以抓緊她的手,沖著她的不安,微微一笑,我欣喜萬分地等待她說完沒想到你的近視眼如此嚴重,便膽大妄為地敞露心扉說:“我當初非常喜歡你。”
  她異常驚訝地說:“不可能吧!我過去絲毫沒察覺?”
  “可能太害羞了吧,我害怕表白,那時我才不過一個心慌意亂的少年,對愛慕這類辭彙,羞於啟齒。”
  “哦,這難怪,不過現在想一想,也很正常,每個人都有權利去喜歡另一個人,除了害臊,讓人尷尬,沒有惡意,並且你根本沒向我透露。”她突然咯咯咯笑了笑,又說,“假設一下,當初你向我說了,說了你喜歡我,平心而論,我准會被震驚,被嚇壞了。”
  “是反感,厭惡嗎?”
  “不,不是,我覺得,有點兒荒誕,太不可思議了!”
  “是認為我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
  “是的,年齡不合時宜。”她停頓片刻,“假如你很認真對待,莊重,我倒可以思考這件事,因為我,仍然單身。”
  我認為太不可思議了,如同夢幻。把我喜歡你說出口,對一個漸近三十歲的單身男人來講,不是什麼難事情。她聽完我的表態,拽緊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內心裏的歡快,因此我,莊重地又說:“李小芬,我喜歡你!”令人費解的是,四周傳來的嘈雜,略帶譏諷和嘲弄,我看不清楚四周都是些什麼面孔的傢伙,不清楚這些無聊的人為何帶著偏見,他們像一些小丑或怪物,將光怪陸離的變了形的模糊場景呈現在我面前。我不在乎也沒把這些無聊的傢伙放在心上,為了鄙視和抗議這些人的成見,我再一次大聲說,“李小芬,我喜歡你!”我沒聽見李小芬內心裏的喜悅,她的聲音迅速淹沒在了一片譁然裏,我只聽見譏諷、嘲笑和潮水樣的躁動。
  我們上了8路公車,李小芬仍然心存畏懼地保持沉默,她一聲不吭,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姑娘,大氣不敢出地待在我身旁,介於車內仍然有不友好的議論,我輕輕地鬆開李小芬的手,把目光轉向車窗外,望向被解構而呈現豐富多彩的顏色,車窗外,像熔化的糖漿,飛速移動的光影中,在各種顏色調混的光影后面,漸漸清晰出當年我不諳世事的身影,一個臉顯膽怯,目光總小心翼翼的戴著副厚厚鏡片眼鏡的少年。這是他離開河東街之前最後一次見到李小芬的下午,她跟著一個夥伴,朝碼頭方向走去,他認識那個讓李小芬頻頻大笑的傢伙,剛放暑假那會,被一陣歡笑聲吸引住的他,立刻找了個地方躲藏起來,透過籬笆縫隙,他看見李小芬正興致勃勃望著從樹上跳下來的男孩,他手裏抓著一根枝條,上面有幾顆熟透的枇杷,男孩身手矯捷,目光敏銳,他把枇杷摘下一個,其餘的給了李小芬,他把枇杷在衣服上擦了擦,但咬開枇杷果時,指了指隔了幾道溝的籬笆方向,因為在樹上,就看見了那個戴眼鏡的少年,鬼鬼祟祟的身影。李小芬看見了籬笆後面的躲藏者,她大聲嚷嚷,四隻眼!你敢與我表哥比一比爬樹嗎?之後,他們的奚落如潮湧來,撲向逃之夭夭的戴眼鏡男孩,他有自知之明,才不會在李小芬面前出醜呢,落荒而逃總比從樹上掉下來,高明得多。
  站在碼頭上,戴眼鏡的男孩猶豫不決了,是跟過去,再受一頓奚落和嘲笑,還是默默轉身?從此之後,徹底忘記魂牽夢繞的李小芬,徹底忘記河東街的黯淡時光嗎?他知道把家搬到河對岸的城市裏,就再也看不到李小芬了。
  碼頭下搭著座臨時的浮橋,它呈“之”字形蜿蜒伸向波光粼粼的河中央,在晚霞絢麗的光影下,逆光裏的李小芬和她表哥,被“擠壓”成奇怪的模樣,上身龐大,下肢如兩根細瘦的火柴棒,在“之”字形的浮橋上,朝向波光粼粼的河中央那片灰濛濛走去,寂靜的河面上,時不時傳來他們肆無忌憚的笑聲,像一張猙獰的臉,注視著碼頭上遲疑不決的落魄者。
  戴眼鏡的少年下了碼頭,坐在浮橋的木板上,注視著這對表兄妹高漲的興致,這是一對奇怪的身影,閃爍、跳躍地鑽進了撲朔迷離的光影裏,一瞬間,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熾白,連對岸的城市輪廓也不見了。一聲尖銳的叫喊,緊伴著入水的噗通傳來,戴眼鏡的少年站起身,踮起腳尖,這時有一個矯健的身影,他水居如魚。在繁華城市背景的襯托下,站在浮橋頂端的李小芬,歡呼雀躍地注視著水裏人,她的蹦跳,輕盈如風,又像從地面躍起的飛鳥,眨眼間便到了城市的上空。
  李小芬在水裏人的慫恿下,跳進了水裏,他們的水性很好,快速地離浮橋遠去,頃刻,融入到波光粼粼的光影裏。無法看到逆光裏的人,戴眼鏡的少年急切地朝浮橋盡頭跑去,橋面搖搖晃晃,為此他儘量往中間靠,但每一步都像往下沉,並不細微了,他擔心木板不結實,或者說它下沉的片刻,腳下的木板會突然變成了碧波蕩漾的水面。他無法專心致志了,無法消弭掉雜念。他猜想可能是戴了眼鏡的緣故,它讓人心猿意馬天馬行空了。
  他眼前一片模糊,他遲疑了,沒敢低頭看下沉的腳是踩在浮橋,還是此刻的他正跑在了水面上?當他覺得浮橋不是水準,而是斜下坡地延伸,衝破水面地繼續延伸,就把眼前的白濛濛當做了水,順著左側的戲水聲,有一個光怪陸離的白色物體向他漂過來,如同他所想像的水底世界,他自然而然伸展開雙臂,瞧瞧身體能否漂浮,除了一左一右的搖晃和漸漸地下沉,沒別的了。他聽得真真切切,是李小芬的聲音,她肯定朝浮橋朝戴眼鏡的少年游過來。聽見聲音,看著漂過來的白色物體,戴眼鏡的少年臉上笑容綻放了,但他仍權衡一個決定,如果李小芬大聲喊著四隻眼,向我遊過來啊,他該怎麼辦?
  站在搖搖晃晃的公車裏,我仍然沒為那個決定後悔,當初恍恍惚惚地以為李小芬正朝我遊過來,她從一片白茫茫的波光,像一條魚,那刻我,不假思索了,奮力向前一躍,噗通後,我像木頭人沉于黑咕隆咚的水下,四周冰冰涼涼的。但我能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它如同此刻,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她的手暖暖的。
  我儘量不提眼鏡的事,但我明白,她從我眯成一條縫的目光中清楚了高度近視眼人的不方便,她告訴我哪兒有門框,在不算寬敞的客廳裏,哪兒是茶几和沙發,哪兒是一張桌子。我鬆開手,端端正正坐在了沙發上,趁她去為我打開電視之際,環顧四周,我仿佛身處在一個絢爛無比如夢如幻的空間裏,這兒的擺設,以前所未有的多重性,重重迭迭在我眼前。她在路上說至今單身,是雙親過早離世,是被這種過分的悲慟耽擱了,我只能安慰並告訴她,緣分到了的話無法抵擋。我不擔心門外會有哪個冒失鬼突然闖進來,然後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打量著怡然自得坐在沙發上的年輕人。
  我看見她端著茶杯走過來,她說過為我沏一杯茶,所以她手上隱隱約約的肯定是盞茶杯。李小芬繞過茶几,佇立地看著我站起身,可能有些慌亂,我膝蓋碰了碰茶几,發出輕微的響。我對她關心膝蓋上的紅腫,激動不已。她說有點兒紅腫,我什麼也看不到,只隱隱的痛。她可能從我的目光中得到提醒,把放在茶几上的茶杯端給我說:“先喝杯茶。”
  她在我身旁坐下,看著我的嘴巴瑉了一口茶,說時光如梭,眨眼間,十多年過去了。為了不讓氣氛過於緊張,我撇開了剛剛的話題,在我的引導下,我們熱情地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漸漸地,我察覺她是在等待著什麼,鼓足了勇氣,我說小芬你知道嗎?她不解地“嗯?”了聲。我斬釘截鐵說:“我不是頭腦發熱,我對婚姻大事非常慎重,我是認真的,小芬,我喜歡你不是衝動,在河東街時,我就非常喜歡,當時害羞怯弱不敢啟齒,結果後悔了十多年。我嚴肅地繼續說,我明白有些唐突,如果喚作當年,我壓根兒不敢表白。”
  “太意外了!我真的有點兒適應不了。”李小芬非常小聲說。
  “如果我們交往一段時間,感覺到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一定會一如既往把你看做朋友,小芬,你能接受我們的一段光明磊落的交往嗎?”
  她說她如果接受了它,真是瘋了,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有一個男人會向她表達愛慕,不過她被我的熱情弄得六神無主了,她如此解釋完,害羞地點了點頭說:“好吧。”
  我趁熱打鐵地抓起她的手說:“假如我們真不適合,我一定會尊重你的建議,尊重你的任何選擇。”她的手掙扎了一下,然後我若無其事說,“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我離開之前與她交換了手機號碼,看著從褲兜裏拿出來的紅絲巾,我機靈地遞上說,“剛好有一件拿得出手的禮物,很便宜,希望你別嫌棄。”
  在門口,我告訴她,不用擔心,我下了樓,就乘的士回家。她的臉倚靠在門框上,一副鬱鬱寡歡,戀戀不捨的樣子。我膽大妄為把嘴伸過去,輕輕地親了親她的臉。她驚慌失措,叫了聲,閃回門內,但我沒擔心剛剛的魯莽,慢慢地下樓梯時,我聽見了她掩上的門打開了,她肯定忐忑地一直注視著我拐出了單元門,她的目光似乎伴隨著我上了計程車,漸漸地,計程車消失了在暮色降臨的街道上。
  今天我終於期待到新眼鏡的寄來,迫不及待地戴上它,一切清清楚楚了。我特意穿了套西服,我需要這份莊重,系好領帶,把皮鞋刷得鋥亮,我滿意地出了門,一小時後,我坐在了8路公車上。我和李小芬只是偶爾的電話聯繫,談到的是各自工作上的瑣事,說一些兩個人認為開心的話題,在電話裏,我聽得出她的迫切,她藉口說還沒賠我眼鏡的錢,她寢食不安。而事實上,我才是食無味夜難寐,我在電話裏為寬對方的心,說買眼鏡的錢不貴,玩得非常好的朋友,保不准這一回免費,因為任何商品都有保質期嘛,即便意外,朋友肯定會想辦法替我免費或少收錢。但她急切地說,沒了眼鏡,工作生活多不方便啊!我不知道如何回復時,她又說話了,她想過來幫助我打理一些家務,她猜測我這兒,肯定亂糟糟。我心裏一股暖流湧出,眼眶裏儘是淚水,我努力控制住情緒,輕鬆說:“我這兒真沒有什麼事情做不了,屋子裏每一寸土地,旮旯裏,我一清二楚,即便蒙上眼睛,也不會碰著磕傷。”電話那頭的人默不作聲,我語氣鏗鏘地說,“剛剛就在你的電話之前,我朋友告訴說,新眼鏡明天准會到,他還抱怨那定制這款眼鏡的師傅不是有事耽擱也不會拖到現在,請放心哥們,說不定已經快到了呢!”我的話博得電話裏的她陣陣歡笑,她的哈哈聲裏明顯蘊含著期冀,充滿年輕氣息,這讓我激動不已,李小芬已與過去真是天壤之別!
  我看著公車的窗外,這條路線完全陌生,我的生活軌跡很刻板,在8路公車裏,一個認識的也沒有,車窗外的建築,人行道,和臨街鋪子的簡單裝潢,表明這兒是一條老式街道,在一些較空曠的街鋪前,三三兩兩的市民聚集圍在一起,他們打牌、走象棋、推麻將,或侃侃而談發出放浪形骸的大笑聲,呆呆坐在椅子或板凳上的,大都專心致志地打量在行人,注視著來來往往的車輛,閒情逸致的人也不少,慢慢地走著,不經意便竄入哪家店鋪,總之,這兒更像幾十年前的老大街,吉安市曾經的漂亮街道。
  下了公車,我買了些點心,有方塊形蛋糕、桃酥餅和麵包,我轉身看見對面有一家花店,但眼花繚亂地站傻在五顏六色的花架子前,我不知道哪一種才合適宜,聽了我簡單的描繪,花店老闆娘目光銳利地說,你不適合太花俏,你一副老實人相,若是送給心愛的姑娘,一朵紅玫瑰就夠了。
  我心情極佳,仿佛這兒的空氣也散發返璞歸真的美麗,提著點心,拿著紅玫瑰,腳步輕盈地登上記憶中單元門洞的樓梯間,我小心翼翼敲著門,期待從眼鏡片上看到那副清晰的魂牽夢繞的靚麗身影。不過,門沒動靜,我猜測可能敲錯了,我轉過身,望著對面的那張門,難道當初是從左邊的這戶人家出來的?我記得,出門便直接下梯子,不可能,不可能是左邊這戶人家,那麼是樓層錯了?還是走錯了單元門洞。這時,門裏面傳來走路的聲音,一會兒後,門開了,我看見一位面部略帶臃腫,體態臃腫,有兩個明顯大眼袋的中年婦女,驚呆地佇立在門裏。我連忙向對方道了聲對不起,我敲錯門了!便灰溜溜跑下了樓,繞過一排排女貞灌木叢,穿過馬路,我站在街對面的空曠地上,掏出手機,焦急注視著那棟樓,它在一排臨街商鋪的後面,像一面遠遠樹立的巨大牆,而那些佈滿的窗戶平平整整,排列有序,讓人想到是一張稿紙。我仔細數了數,有十五個樓層高過了臨街的商鋪,我要找的是第八層樓,但它是哪扇窗戶呢?
  可能我這身嶄新和萬分焦急地傻站,一些過路的以及街鋪前的閒人,用好奇的目光望著我,靠近過來的好事者見我一本正經注視著馬路對面的大樓且面帶憂鬱,有人富有同情心地搭訕說,是找不到那個她的單元門洞吧?我友好地點點頭,聽見另一個人語氣堅定說,肯定是第一次來!
  “不,我上次來過這兒,不過粗心,忘記了是哪戶。”
  我的回答博得一陣好笑,有人當即指責我不會追求姑娘,別的事情可以粗心,心愛姑娘住哪怎麼能馬虎了事不謹記於心呢?看見我拿著手機,那個人催促說,趕緊撥電話,讓她坐在視窗啊!我笑著說正要打她電話呢。從越聚越多的人群裏響起一個聲音,還在磨磨蹭蹭?打電話啊!我撥電話號碼時,有人嚷起來,窗戶開了!我抬頭望過去,大部分的窗戶,以多骨諾米牌的方式漸漸推開,我沒心情去數有多少扇?連頂層的窗戶,也被推開了,但我在摁數位鍵時,耳畔傳來三十八、三十九的數數聲音,嘿!數字仍然在不停增加呢!
  電話撥通了,是李小芬的聲音,我問她,在家嗎?我無法揮去那張臃腫有兩個明顯大眼袋的臉,可能我的聲音顯得太急切太浮躁,我只好語氣輕柔地又問了一遍。
  “在啊!”
  “我在你這棟樓的街對面,可能上次沒眼鏡,現在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家了。”
  她在電話裏遲疑不決,但片刻後她莊重問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我喜歡李小芬由來已久,對她的愛慕之心毋庸置疑,早已根深蒂固,我怎麼會突然不去喜歡那個已經喜歡十幾年的心上人呢!我誠懇語氣堅決態度認真地說:“李小芬,我喜歡你!”聽見電話裏也傳來這句動人心弦的話,我心花怒放了,電話裏,李小芬羞澀萬分,她說她能得到我的愛慕,她什麼也不畏懼了。她畏懼什麼?我不懂,我瞥了一眼嚷嚷嘈雜的人群,對電話說,“你走到窗戶前,讓我看看,好嗎?”
  她欣喜萬分應了聲“嗯,好的”,我沒有掛電話,呆呆地看著敞開了許多窗戶的牆,那些敞開的窗戶,都站有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當然也有看上去挺年輕的少女或者少婦。但如何才能甄別誰是李小芬?我沒看清楚,而身旁有人看清楚了,這個說話的朝牆揮手時,我身邊及附近的人也揮起手,這樣,他們的火熱奔放似乎飛上了牆,片刻後,我看見牆上的窗戶,閃現著同樣熱情奔放的揮手,並且一些關閉著的窗戶逐漸被人推開了,推開窗戶的人遲疑片刻,也紛紛加入到揮手大軍中。我一陣目眩,但得立即想出一個好法子,如何讓我看清楚哪一扇窗戶裏揮手的人是她?我被耳朵邊的人聲鼎沸吸引住,居然有人拿出了望遠鏡,我不清楚這些拿著望遠鏡的傢伙們,是身上備有,還是臨時從附近商鋪買或者借用的?他們大聲嚷嚷的議論中夾雜著荒唐可笑的捧腹,有人說怎麼會是那個上了年紀的?有人不敢肯定是左邊的姑娘還是右邊更漂亮一點的?我聽見電話裏的聲音便說:“小芬,你那有什麼醒目的東西嗎?我好辨認你的方位啊!”聽完她的回答,我補充了一句,“是的,紅顏色或其他容易辨別的顏色!”
  “紅絲巾,可以嗎?”
  “可以,就紅絲巾!”我終於松了一口氣,掛了電話。
  距離太遠,我只看見第八層樓的一扇窗戶,有個人,突然揮起紅絲巾。這時,紅絲巾吸引住看熱鬧人的眼睛。那些爭相傳看望遠鏡的,紛紛質疑著我,果真確定是那個在視窗揮舞紅絲巾的女人?這樣的問話,源源不斷地撲向我,仿佛我戲弄了他們,我穿著光鮮地戲弄了他們,是想考一考他們的智商嗎?我平靜地說:“就是那個揮舞紅絲巾的,絕對不會錯!我剛剛電話裏讓她這麼做的!”在他們的哄堂大笑中,我語氣鏗鏘,擲地有聲叫道,“這麼做不好嗎?這樣,我便清清楚楚知道了她是住在哪個單元的哪戶人家。”
  他們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在一片譁然聲中,我告訴那個遞望遠鏡的人,絕對不會錯,就是那個揮舞紅絲巾的女人!我一隻手拿著紅玫瑰和點心,另一隻手接過了一架望遠鏡,然後我迫不及待地,瞄向了那個在視窗揮舞紅絲巾的女人。
眼鏡和紅絲巾
拿走
放回
直是讓主角得以從過往的記憶
進入桃花源般
卻終不復返

問好
跳舞鯨魚
跳舞鯨魚 寫:眼鏡和紅絲巾
拿走
放回
直是讓主角得以從過往的記憶
進入桃花源般
卻終不復返

問好
跳舞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