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7月 25, 2012 1:27 pm
「老子不玩了，我要退休！」巴爾重重地將廚師袍甩在桌上，坐在料理台邊蹺著二郎腿，耍起了大牌，完全沒有要動工的意思。
眼見酒吧的營業時間就要到了，伍德及蕾貝卡卻拿他一點半法也沒有。反而是巴爾帶回來的那個年輕人，像小孩子般好奇地在廚房探索。
「這是什麼？」年輕人指著擺在窗邊的四方型機器問道。「那是烤箱。」蕾貝卡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回答。
「烤箱？」年輕人又問：「這個……要怎麼用？」
蕾貝卡走了過去，把烤箱的門打開，隨手拿了幾樣食材扔了進去，再轉動火源開關，冷冷地說：「就是樣。」口氣不是很好，但年輕人不以為意，反而露出興奮的表情，也有樣學樣拿了一些東西放入。
那位年輕人望著烤箱裡的一片火紅，表情相當專注，像在觀察當中的變化。
不久食材就冒出了白煙，傳來陣陣香味，再過了一會兒，顏色也愈來愈深，眼看快要燒焦。年輕人卻等不及將它們取出，就轉頭問說 ：「這、這可以吃嗎？」剎那間嘴邊的利牙反射出了一絲微光。
巴爾瞥了烤箱一眼，見裡面已經是烏漆嘛黑的一片，不知那些玩意究竟是啥？靠近一看，發現居然一大尾的鯰魚加上幾隻完好的青蛙，另外還有數根辣椒！而且全都沾黏在一起了，頓時臉上一陣抽搐。
「這吃了會讓人想死吧！」
「誒！是嗎？但聞起來很香呀。」
巴爾將烤箱清理乾淨，重新擺上一個烤盤，對年輕人說：「把食物放進去之後，還要調整溫度和烘烤的時間，而且每一種食材需要的火候和時段也不同，只有這兩者彼此達到完整的平衡，料理才能夠出爐。」
「嗯，謝謝，我知道了。」年輕人聽完巴爾的指教，恍然地點一點頭，接著去研究其他的器材。
「 嘻、嘻！這吸血鬼居然連烤箱都不會用？」
蕾貝卡覺得眼前的景象實在有趣的很，便在一旁捂著嘴偷偷地取笑。
巴爾整理完烤箱，回頭又一派輕鬆地繼續蹺著腿，對開工一事依然滿不在乎。
蕾貝卡終於按奈不住脾氣，舉起托盤指著他，不客氣地威脅道：「你究竟要怎樣？還不快點起來工作！要不然我……！」作勢要往他的頭上敲落。
巴爾搔一搔耳朵，漫不經地打了一個呵欠。「不要，剛才來酒吧的路上，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真諦。」
「啥？」伍德和蕾貝卡聽得一頭霧水。
巴爾這時才從椅子上起身，說：「這都要感謝那邊的年輕人，他叫艾爾維特。」
「哎噁喂……？什麼？麻煩再說一次。」伍德覺得自己有些耳背。
巴爾乾咳幾聲，說：「艾爾維特，發音一定要標準。」將他在森林中遭遇的一切娓娓道來，跳過自願獻身的那一段。
伍德兩人聽完悶不吭聲，皆想：「哪裡有什麼人生的真諦？分明就是你自己夜路走多了……。」
艾爾維特接著來到了琉璃台邊，發現上頭擺了一支模樣奇特的金屬用具，像是一根樓空的迷你球棒，於是又好奇地拿來把玩。
「這個是……」艾爾維特問道。
「打蛋器。」三人不約而同地回答。
「打蛋器？那一定是用來打蛋的。」
艾爾維特在四周摸了一陣，終於在牆壁的角落找到了一籃雞蛋。噼哩！接著舉起打蛋器朝雞蛋猛力一敲……。
「匡！」
在整籃雞蛋支離破碎的一剎那，艾爾維特的頭也被狠K了一下。
這傢伙是來找碴的嗎？蕾貝卡忍不住對他翻了白眼。
伍德冷靜的看著巴爾，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說道：「不如這樣吧！老巴，你先別急著退休，我再幫你找個助手，如此一來就能暫時減輕你的負擔。」蕾貝卡聽了相當不服，大呼道：「不公平！這樣的話我也……。」
匡磅、咚鏘、咔啦！
突然一陣劇烈的吵雜聲打斷三人的談話。大伙轉頭一看，發現廚房已經亂糟糟的，彷彿剛被颶風掃過。
只見櫥櫃上的瓶瓶罐罐除了摔不破的之外，沒有一個是完好的，而擺放香料的架子也一起被打翻了，幾個高檔的瓷器還當場壽終正寢，其中一個圓盤更沿著眾人的腳邊滾了一圈才停止。
「嗚哇哇~~！！！」三人見狀都忍不住抱著頭大聲驚叫。
離酒吧開張的時間只剩不到二十分鐘，這下子要怎收拾啊？瞬間一齊目光爆射，狠瞪這個冒失的吸血鬼，眼神比那些殘暴的血族還嚇人！
艾爾維特一臉尷尬，連忙向他們道歉：「對不起，我、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就……。」趕緊蹲下身子去揀那些被他碰壞的用品。
但為了儘快趕上營業時間，巴爾他們也只好認命的下去幫忙了。
只見在那堆被打翻的香料罐中，有一個瓶子已經破碎，裡頭裝填著的淺藍色香草灑了一地，飄散著猶如太妃糖般的微香。
艾爾維特聞到那股香氣，彷彿受到它的吸引，不由得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我記得這個味道……。」
艾爾維特過去將香草揀起，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發現架子上有個殘存的罐子，於是取了下來，揭開一看，發現當中有著和藍色香草類似的植物，於是毫不猶豫地將它們放了進去。
這個舉動令巴爾感到非常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要將它們混在一塊兒？還是只是隨手亂放？」
「呃……。」艾爾維特一楞，一段悠遠的記憶在腦海深處浮沉。
巴爾道：「這藍色的香草叫「蒂瑟」，本身是有毒的，除非像剛才那樣和同科的「裘爾」混合，才會使毒性去除。而且會因混合的比例不同，使它的味道也有所改變。」
伍德聽了「嗯」地一聲，接下去補充了一段故事：「蒂瑟和裘爾啊，傳說中至死都不能結合的苦命鴛鴦。蒂瑟更因裘爾的死，對世人抱著極深的怨恨，化身成為有毒植物，以甜香誘惑人們吞食。但裘爾卻不忍心蒂瑟這麼做，也化成了和她相仿的植物，只要讓他和蒂瑟在一塊，就會消除她對人們恨意。」說著說著，竟然抿起了嘴唇，當場哽咽起來：「嗚……嗚，真是太可憐了……。」
「啊？怎麼會有這種傳說？我怎麼不知道。」巴爾不禁出現了一肚子的疑問。
蕾貝卡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這故事哪裡值得動容了？忽然想起這劇情其實有點耳熟。「喂，這不是就是你正在看的小說情節嘛！」
伍德淚眼婆娑，一臉陶醉地道：「沒錯！『幽藍之咒』。是部以這兩種香草作為題材的小說，寫得真是太棒了！還被人搬上了舞台。」雙手交握胸前，整個人已經陷入了對於劇情的綺麗幻想。
艾爾維特笑道：「呵呵，真是看不出來，原來這位先生喜歡浪漫啊。」
喜歡浪漫？
巴爾和蕾貝卡忍不住盯著伍德猛瞧，看著他那顆大光頭，小麥色的肌膚，以及和海參沒兩樣的粗黑濃眉，再看看他壯碩到可以和熊打架的體型，給了百分之兩百的讚同：「嗯，真的完全看不出來。」
只見巴爾重新批上廚師袍，拿起刀具開始琢磨。伍德開心地道：「哦！老巴你不打算退休了嗎？」
巴爾哼了一聲，指著艾爾維特道：「你想得美！是因為有了現呈的助理。」
「哈！？」伍德及蕾貝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獃獃地望著巴爾。
「我？助理？」艾爾維特好像搞不清楚狀況。
「沒錯。」巴爾一臉慎重的對艾爾維特說：「我看你似乎對廚藝還滿有興趣的，不如就留下來吧，我會把一切都教給你，就當是回報你的救命之恩。怎麼樣啊？」
將畢生所學傳承給一個血族，這應該是巴爾此生做出的最大賭注。
「我……」艾爾維特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你確定嗎，老巴？真的要這麼做？」伍德臉色一沉，對巴爾的決定抱持著高度的不支持。
巴爾既然做出這樣的選擇，當然也不打算輕易反悔，很不客氣地反問伍德：「有什麼問題嗎？店長。還是說你不能接受血族成為酒吧的一員？」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再多考慮一下，不要貿然做出決定。」
「憑什麼說我是貿然決定？我雖然年紀大了，但老腦筋還是清楚得很！」
伍德和巴爾你一句，我一句，開始沸沸揚揚地爭執起來。
蕾貝卡見他們倆擦出了火藥味，很想要幫忙協調，但以她的性格來看，等於是另一顆火種，只會讓這把火愈燒愈旺，因此只能任由他們去。
蕾貝卡轉頭看了一下艾爾維特，卻見他的臉上帶著些許落寞，本來溫和的眼神也跟著嚴肅了。
「很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
艾爾維特留下了一句話便轉身離去，巴爾他們想要慰留也已不來及，他的身影已像風一般閃出酒吧的大門。
「等一下！艾爾維特！」蕾貝卡立刻隨後追了出去，還不忘回頭罵了伍德及巴爾：「你們兩個大笨蛋！」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城裡的燈火一點一點地開始搖曳閃爍，像長空中的一處繁星，驅散令人怯步的黑夜。
但見街道上的人群依舊不少，揖來攘往，好不熱絡，艾爾維特則逕揀偏僻的小巷子走，避開了人潮。
蕾貝卡貿盡全力在街道上展開地毯式的搜尋，從酒吧正對面的巷子一直找到街尾的市場，再從市場右斜角的地下水路延途探查，把能遮光的角落也都巡了一遍。就是沒瞧見艾爾維特的影子。
「真是的！幹嘛跟小孩子一樣！」
以人類的腳程，是無論如何也跟不上血族瞬間移動的腳步，讓蕾貝卡不禁有些氣餒。
伍德及巴爾站在酒吧的門前沉默不語，心情很是沉重，想他們兩人的一時之氣，似乎對艾爾維特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巴爾道：「我相信艾爾維特。如果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血族，那我……不，是我們，早就成了他的晚餐了。」
伍德從中懷裡挑出了一根香菸，沒有點燃，就直接放進嘴裡嚼著，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愁緒。「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是不相信他。只不過，我們的酒吧若要繼續經營下去，就不能單單考慮自己的感覺，對吧？」
巴爾道：「這個我當然明白。就算我們接受了，但其他客人未必會接受。」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朝街上張望了幾眼，再繼續道：「所以這是一個賭注。賭贏了酒吧繼續開張，賭輸了大不了關門大吉，也沒什好可惜的。」
「賭注？」伍德表情木然地笑了笑：「呵、呵！要賭什麼呢？」似乎對巴爾的說法沒什麼興趣。
巴爾道：「賭艾爾維特對人類有多少憐憫，以及他對美食的熱愛。」
伍德一聽訝然的張大了嘴：「不是吧？這未免太亂來了！血族最愛的還是鮮血，這是他們的本能，不是嗎？而且就算他有熱情，沒有天份，那不一樣是白搭！」
巴爾的嘴角往上揚起，大笑道：「哈、哈、哈……！這個賭注的風險的確很大。但憑你以往和血族交手的經驗，以及對血族的了解，應該看得出艾爾維特和他們不太相同，萬一真的不行，就當是幫人類減少一個敵人也好。」
不太相同？
伍德仔細回想他記憶中的血族──冷酷、嗜血、兇殘、臉上永遠帶著輕蔑表情，以及舉手投足都想將一切捏在掌心的狂傲姿態，除了與無止盡的黑影重疊，沒什麼能和他們相提併論的。
其實巴爾將艾爾維特帶回酒吧時，伍德和蕾貝卡都相當震驚，以為巴爾被挾持了，差點去抄傢伙和他拼命。沒想到艾爾維特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笑容滿面地和他們打招呼。
「是啊，的確不太一樣。」伍德腦海中閃過艾爾維特稍早在廚房的行為，那畫面，明顯地和血族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管你們答應不答應，反正老子要定這個徒弟啦！」
巴爾的眼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輝 ── 他是認真的。
「艾爾維特也不見得會留下來吧。」伍德心想。但面對巴爾莫名的堅持，不禁又長嘆一聲，道：「唉~你相信自己的眼光嗎？或許你是對的。畢竟和你比起來，我對血族的感覺依舊像黑夜中的濃霧，那麼的迷惘、沉重，否則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過去一段腥風血雨的不堪歲月，此刻彷彿歷歷在目，令伍德皺起了眉頭。
巴爾用力拍了一下伍德的背，笑道：「安啦！我有預感艾爾維特一定會讓酒吧的生意更上一層樓！搞不好以後你們的後半輩子全要靠他了，哈哈哈……！」
伍德問道：「那你呢？老巴。退休之後要怎麼辦？」
「帶著老婆玩遍全大陸。」巴爾不加思索地回道。
「噗！就這樣？」
「嗯，就這樣。」
「那好吧！我們去找艾爾維特。」伍德扔掉了口中的香菸，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接受這場賭注。」
巴爾點一點頭，道：「好，你等我一下，我先準備一些東西再走。」
今天晚上的風沒有造訪這個城鎮，盤旋在月亮周圍的雲層猶如大軍壓境，重重疊疊的，頃刻將月色阻得密不透光。
艾爾維特獨自走在城鎮最偏遠的一條小徑，那裡幾乎杳無人煙，因此沒有任何遲疑地一步步前往出口。
他在離出口約一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抬起頭來看了天空一眼，想道：「沒有風的話，果然是吹不散的，幾百年、幾千年，日積月累的陰霾，就算現在是『約束之日』……。」
「哈哈哈……！找到你啦！」
突然三條人影咻地從城牆上方躍下，劫住了艾爾維特的去路。
是賞金獵人！
「咿哦哦哦……！」
那三名獵人手裡各拿著不同的武器，臉色一個比一個還兇狠，口中發出像野獸般剌耳的叫囂。
艾爾維特第一眼就查覺到其中一人背負著的，正是先前對他窮追不捨的銀箭。
身穿緊身皮衣的獵人，仰起頭來瞪著艾爾維特，道：「你還蠻大膽的嘛！居然敢跑來奧勒斯城，難道沒發現你的氣味在人類當中會顯得更加剌鼻嗎！」言語之中充滿了不屑。
面對獵人的挑臖，艾爾維特完全面不改色，甚至客氣地對他們說：「那請你們不要擋路，我現在要離開了。」
「那可不成。」手執銀箭的獵人將武器瞄準了艾爾維特，道：「呵呵呵……！我手上的『尼梅西斯』已經把你視為殲滅的對象，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你。」他削瘦的臉龐呈現一種興奮又詭譎的表情，望著叫人不寒而慓。
「唉。」艾爾維特嘆了口氣，緩緩地閉起眼睛。
手拿長刀的獵人咧起嘴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刀身，笑道：「嘿嘿嘿！怎麼啦？已經放棄掙扎了嗎？那就乖乖受死吧！」語音甫落，整個人已如箭般彈躍至半空，長刀的冷光斜斜地劃了出去，往艾爾維特的頸子劈下。
「慢著……！」身穿皮衣的獵人突然出聲制止。
但長刀早已砍進艾爾維特的身體，不……是整個穿透過去！
「────！！！」
只見艾爾維特的身形在刀鋒之間消散，那一擊根本就是撲空的。
「可惡！是殘像！」銀箭獵人憤恨的嘖了一聲。
三名獵人趕緊分頭尋視周圍，但目光所及之處除了他們自己的影子，就感覺不到任何氣息。
長刀獵人道：「又被他逃了嗎？」銀箭獵人望著手中的箭搖一搖頭，說：「還沒，尼梅西斯沒有反應，如果他逃走的話，尼梅西斯一定會立刻……咳啊！」
突然黑暗中探出了一條手臂，緊緊掐住銀箭獵人的咽喉，把他高高舉了起來── 無聲無息地，艾爾維特對他們採取了行動！
銀箭獵人瞬間就被艾爾維特擒在手裡，完全無招架之力，只是雙手雙腳拼命的對空揮舞、使勁地掙扎。
其他兩名獵人見狀連忙拿起武器護在身前，長刀獵人神色驚惶地道：「你、你快點把他放了！」
「呵！那可不成。」艾爾維特回以一抹冷冽的微笑：「我雖然不嗜血，但並非不殺人。」五支手指往內愈扣愈緊，銀箭獵人隨即翻了白眼，痛苦地發出「咳…噗…呃…！」的呻吟。
「三位勇者先生，我不過偷吃了別人放在外面的蛋糕，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艾爾維特有點不悅地問。
身穿皮衣的獵人叫萊哲，是三人之中的老大。他把手執的一條長鞭在地上甩得劈啪作響，在地面劃出幾條擦痕。
「誰管你偷吃什麼？」萊哲語氣尖銳地道：「如果有人想要吸血鬼的首級，我們就只管幫他取來，然後接受報酬，就這麼簡單！」
長刀獵人名叫傑恩斯，是他們當中資歷最淺的一個，經常跟著兩位前輩接受民眾的委託，嚐遍被人們擁載的滋味，不過今天算是出師不利。
傑恩斯揮舞著他的長刀，一臉促狹地笑著：「嘿、嘿、嘿！老大說得沒錯。算你倒楣！誰叫你偷吃蛋糕時被看到了。」
「嗯？吸血鬼會偷吃蛋糕？」
三名獵人的表情剎那變得相當複雜。
艾爾維特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羞愧得垂下了頭。
「因為我、我已經餓很久了。」
「啊？」三名獵人當場傻眼，身上的肅殺之氣跟著煙消雲散。
「艾爾維特──！！」
一陣清亮的呼喚從住宅區的巷弄中傳來，聲音夾帶著一種急切。
大伙轉頭一看，就見一個侍女裝扮的少女由不遠處的屋頂躍下。
咦！？蕾貝卡……蕾大姐！萊哲三人都吃了一驚。
蕾貝卡大步大步地朝艾爾維特走來，發覺現場的氣氛好像有些微妙。
「你們在幹嘛？打架嗎？」蕾貝卡一臉狐疑地檢視起眼前的情況。
一見到蕾貝卡，萊哲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好聲好氣地的詢問道：「那個蕾……大姐，妳怎麼會來這裡？」
蕾貝卡指著艾爾維特道：「來找他的。」
艾爾維特的手中還掐著銀箭獵人，只見銀箭獵人滿臉盡是哀求的神色：「快救救我……！」只差點就一命嗚呼。
「你們認識？」艾爾維特忙將指頭從銀箭獵人的脖子上鬆開。
傑恩斯道：「蕾大姐認識這個血族？」口氣也很畢恭畢敬。
「不要叫我大姐！要我說多少次！」蕾貝卡被叫得很不耐煩，迅速地舉起拖盤，磅、磅、磅！連續往三名獵人的腦門砸下。
三名獵人被她打得滿頭包，乖乖的佇立在一旁不敢吭聲，完全不見之前囂張的模樣。
處理完萊哲等人，蕾貝卡馬上回頭緊盯艾爾維特，艾爾維特的心臟彷彿被揪了一下，也乖乖地楞在原地。
「謝謝你，巴爾老爹對我們很重要，謝謝你救了他。」
蕾貝卡的眼裡充滿了感激，對艾爾維特展露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顏。
不知怎麼地，艾爾維特頓覺得心裡一下子暖了起來，什麼哀怨愁苦的負面情緒也頃刻化為烏有。
而那個笑容更似有能治癒一切的魔力，萊哲三人也被溶化，痴痴地呆望了一會兒，然後很有禮貌的向艾爾維特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是蕾……小姐認識的人，請原諒我們。」
不久，伍德和巴爾就匆匆地趕來了。
「哎！？怎麼連伍德大哥也來啦！」三名獵人一見伍德更加的驚慌失措。
「嗯？這不是萊哲還有傑恩斯嗎？」伍德目光犀利地掃向獵人們。
萊哲幾人緊張得冷汗直冒，心想這下子真的玩完了！
巴爾一見到艾爾維特，馬上跑過去用力的踹了他一腳，說：「你未免也不太給面子了！竟然說走就走！不知老頭子我正等著在你面前大顯身手嗎？」說完從身後遞出了一個餐盤，裡頭盛了一道熱騰騰、配料豐富的炒麵。
「………。」艾爾維特的內心感動莫名，一時之間不知怎麼開口。
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
艾爾維特默默地接過炒麵，淅哩呼嚕地兩三口就把整盤嗑得精光，什麼血族的尊嚴和形象，在他眼裡看來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哦、哦！真的吃了耶！」眾人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大開眼界般感到不可思議。
「很好吃呢！可以再來一盤嗎？」品嚐到美味的料理，艾爾維特登時精神一振。
三名獵人見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個血族身上，於是躡手躡足地準備從出口開溜。
「給我等一下！」
巴爾喝住了三名獵人：「我剛剛就發現了，你們所拿的那個箭，好像是差點讓我腦袋開花的東西。剛才在北方的森林中，要不是艾爾維特，我恐怕早就歸天了！」
「什、什麼！」獵人們面面相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伍德兩個拳頭在胸前握得咔咔作響，悶沉沉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獵人們心下大驚，連忙擺一擺手，賠笑說：「哈、哈……這、這是誤會！我、我們根本不知道老爹也在那裡。」說完額頭已經整個佈滿了冷汗。
銀箭獵人忙繼續向他們解釋：「而、而且這些箭是跟一個旅行商人買的東西，本來是拿來射射野兔、山豬，很好用的……。」
只聽一陣乒乒乒乓、哎哎哦哦的交錯聲快速掠過靜謐的夜空，接著三名獵人鼻青臉腫的癱倒在地，所有武器也被拆成了破銅爛鐵。
伍德交替拍去手上的汙漬，就轉頭對艾爾維特深深一躹躬，說：「不好意思，他們是我以前的部下，是我過去沒有把他們管好，所以解散之後他們還繼續作威作福。請容我向你道歉。」
艾爾維特看了看萊哲三人，見他們一張臉被修理得歪七扭八，幾乎都快認不出來了，搖手說道：「沒、沒關係，已經無所謂了。」
「那……」伍德拿出了一張契約書，慎重地說：「我現在正式聘請你成為紅心酒吧的廚師助理，大廚巴爾的接班人，請務必加入我們的行列。」
「嗯。」艾爾維特伸手接下契約書，面帶笑容的欣然接受。
<待續……>
眼見酒吧的營業時間就要到了，伍德及蕾貝卡卻拿他一點半法也沒有。反而是巴爾帶回來的那個年輕人，像小孩子般好奇地在廚房探索。
「這是什麼？」年輕人指著擺在窗邊的四方型機器問道。「那是烤箱。」蕾貝卡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回答。
「烤箱？」年輕人又問：「這個……要怎麼用？」
蕾貝卡走了過去，把烤箱的門打開，隨手拿了幾樣食材扔了進去，再轉動火源開關，冷冷地說：「就是樣。」口氣不是很好，但年輕人不以為意，反而露出興奮的表情，也有樣學樣拿了一些東西放入。
那位年輕人望著烤箱裡的一片火紅，表情相當專注，像在觀察當中的變化。
不久食材就冒出了白煙，傳來陣陣香味，再過了一會兒，顏色也愈來愈深，眼看快要燒焦。年輕人卻等不及將它們取出，就轉頭問說 ：「這、這可以吃嗎？」剎那間嘴邊的利牙反射出了一絲微光。
巴爾瞥了烤箱一眼，見裡面已經是烏漆嘛黑的一片，不知那些玩意究竟是啥？靠近一看，發現居然一大尾的鯰魚加上幾隻完好的青蛙，另外還有數根辣椒！而且全都沾黏在一起了，頓時臉上一陣抽搐。
「這吃了會讓人想死吧！」
「誒！是嗎？但聞起來很香呀。」
巴爾將烤箱清理乾淨，重新擺上一個烤盤，對年輕人說：「把食物放進去之後，還要調整溫度和烘烤的時間，而且每一種食材需要的火候和時段也不同，只有這兩者彼此達到完整的平衡，料理才能夠出爐。」
「嗯，謝謝，我知道了。」年輕人聽完巴爾的指教，恍然地點一點頭，接著去研究其他的器材。
「 嘻、嘻！這吸血鬼居然連烤箱都不會用？」
蕾貝卡覺得眼前的景象實在有趣的很，便在一旁捂著嘴偷偷地取笑。
巴爾整理完烤箱，回頭又一派輕鬆地繼續蹺著腿，對開工一事依然滿不在乎。
蕾貝卡終於按奈不住脾氣，舉起托盤指著他，不客氣地威脅道：「你究竟要怎樣？還不快點起來工作！要不然我……！」作勢要往他的頭上敲落。
巴爾搔一搔耳朵，漫不經地打了一個呵欠。「不要，剛才來酒吧的路上，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真諦。」
「啥？」伍德和蕾貝卡聽得一頭霧水。
巴爾這時才從椅子上起身，說：「這都要感謝那邊的年輕人，他叫艾爾維特。」
「哎噁喂……？什麼？麻煩再說一次。」伍德覺得自己有些耳背。
巴爾乾咳幾聲，說：「艾爾維特，發音一定要標準。」將他在森林中遭遇的一切娓娓道來，跳過自願獻身的那一段。
伍德兩人聽完悶不吭聲，皆想：「哪裡有什麼人生的真諦？分明就是你自己夜路走多了……。」
艾爾維特接著來到了琉璃台邊，發現上頭擺了一支模樣奇特的金屬用具，像是一根樓空的迷你球棒，於是又好奇地拿來把玩。
「這個是……」艾爾維特問道。
「打蛋器。」三人不約而同地回答。
「打蛋器？那一定是用來打蛋的。」
艾爾維特在四周摸了一陣，終於在牆壁的角落找到了一籃雞蛋。噼哩！接著舉起打蛋器朝雞蛋猛力一敲……。
「匡！」
在整籃雞蛋支離破碎的一剎那，艾爾維特的頭也被狠K了一下。
這傢伙是來找碴的嗎？蕾貝卡忍不住對他翻了白眼。
伍德冷靜的看著巴爾，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說道：「不如這樣吧！老巴，你先別急著退休，我再幫你找個助手，如此一來就能暫時減輕你的負擔。」蕾貝卡聽了相當不服，大呼道：「不公平！這樣的話我也……。」
匡磅、咚鏘、咔啦！
突然一陣劇烈的吵雜聲打斷三人的談話。大伙轉頭一看，發現廚房已經亂糟糟的，彷彿剛被颶風掃過。
只見櫥櫃上的瓶瓶罐罐除了摔不破的之外，沒有一個是完好的，而擺放香料的架子也一起被打翻了，幾個高檔的瓷器還當場壽終正寢，其中一個圓盤更沿著眾人的腳邊滾了一圈才停止。
「嗚哇哇~~！！！」三人見狀都忍不住抱著頭大聲驚叫。
離酒吧開張的時間只剩不到二十分鐘，這下子要怎收拾啊？瞬間一齊目光爆射，狠瞪這個冒失的吸血鬼，眼神比那些殘暴的血族還嚇人！
艾爾維特一臉尷尬，連忙向他們道歉：「對不起，我、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就……。」趕緊蹲下身子去揀那些被他碰壞的用品。
但為了儘快趕上營業時間，巴爾他們也只好認命的下去幫忙了。
只見在那堆被打翻的香料罐中，有一個瓶子已經破碎，裡頭裝填著的淺藍色香草灑了一地，飄散著猶如太妃糖般的微香。
艾爾維特聞到那股香氣，彷彿受到它的吸引，不由得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我記得這個味道……。」
艾爾維特過去將香草揀起，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發現架子上有個殘存的罐子，於是取了下來，揭開一看，發現當中有著和藍色香草類似的植物，於是毫不猶豫地將它們放了進去。
這個舉動令巴爾感到非常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要將它們混在一塊兒？還是只是隨手亂放？」
「呃……。」艾爾維特一楞，一段悠遠的記憶在腦海深處浮沉。
巴爾道：「這藍色的香草叫「蒂瑟」，本身是有毒的，除非像剛才那樣和同科的「裘爾」混合，才會使毒性去除。而且會因混合的比例不同，使它的味道也有所改變。」
伍德聽了「嗯」地一聲，接下去補充了一段故事：「蒂瑟和裘爾啊，傳說中至死都不能結合的苦命鴛鴦。蒂瑟更因裘爾的死，對世人抱著極深的怨恨，化身成為有毒植物，以甜香誘惑人們吞食。但裘爾卻不忍心蒂瑟這麼做，也化成了和她相仿的植物，只要讓他和蒂瑟在一塊，就會消除她對人們恨意。」說著說著，竟然抿起了嘴唇，當場哽咽起來：「嗚……嗚，真是太可憐了……。」
「啊？怎麼會有這種傳說？我怎麼不知道。」巴爾不禁出現了一肚子的疑問。
蕾貝卡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這故事哪裡值得動容了？忽然想起這劇情其實有點耳熟。「喂，這不是就是你正在看的小說情節嘛！」
伍德淚眼婆娑，一臉陶醉地道：「沒錯！『幽藍之咒』。是部以這兩種香草作為題材的小說，寫得真是太棒了！還被人搬上了舞台。」雙手交握胸前，整個人已經陷入了對於劇情的綺麗幻想。
艾爾維特笑道：「呵呵，真是看不出來，原來這位先生喜歡浪漫啊。」
喜歡浪漫？
巴爾和蕾貝卡忍不住盯著伍德猛瞧，看著他那顆大光頭，小麥色的肌膚，以及和海參沒兩樣的粗黑濃眉，再看看他壯碩到可以和熊打架的體型，給了百分之兩百的讚同：「嗯，真的完全看不出來。」
只見巴爾重新批上廚師袍，拿起刀具開始琢磨。伍德開心地道：「哦！老巴你不打算退休了嗎？」
巴爾哼了一聲，指著艾爾維特道：「你想得美！是因為有了現呈的助理。」
「哈！？」伍德及蕾貝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獃獃地望著巴爾。
「我？助理？」艾爾維特好像搞不清楚狀況。
「沒錯。」巴爾一臉慎重的對艾爾維特說：「我看你似乎對廚藝還滿有興趣的，不如就留下來吧，我會把一切都教給你，就當是回報你的救命之恩。怎麼樣啊？」
將畢生所學傳承給一個血族，這應該是巴爾此生做出的最大賭注。
「我……」艾爾維特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你確定嗎，老巴？真的要這麼做？」伍德臉色一沉，對巴爾的決定抱持著高度的不支持。
巴爾既然做出這樣的選擇，當然也不打算輕易反悔，很不客氣地反問伍德：「有什麼問題嗎？店長。還是說你不能接受血族成為酒吧的一員？」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再多考慮一下，不要貿然做出決定。」
「憑什麼說我是貿然決定？我雖然年紀大了，但老腦筋還是清楚得很！」
伍德和巴爾你一句，我一句，開始沸沸揚揚地爭執起來。
蕾貝卡見他們倆擦出了火藥味，很想要幫忙協調，但以她的性格來看，等於是另一顆火種，只會讓這把火愈燒愈旺，因此只能任由他們去。
蕾貝卡轉頭看了一下艾爾維特，卻見他的臉上帶著些許落寞，本來溫和的眼神也跟著嚴肅了。
「很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
艾爾維特留下了一句話便轉身離去，巴爾他們想要慰留也已不來及，他的身影已像風一般閃出酒吧的大門。
「等一下！艾爾維特！」蕾貝卡立刻隨後追了出去，還不忘回頭罵了伍德及巴爾：「你們兩個大笨蛋！」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城裡的燈火一點一點地開始搖曳閃爍，像長空中的一處繁星，驅散令人怯步的黑夜。
但見街道上的人群依舊不少，揖來攘往，好不熱絡，艾爾維特則逕揀偏僻的小巷子走，避開了人潮。
蕾貝卡貿盡全力在街道上展開地毯式的搜尋，從酒吧正對面的巷子一直找到街尾的市場，再從市場右斜角的地下水路延途探查，把能遮光的角落也都巡了一遍。就是沒瞧見艾爾維特的影子。
「真是的！幹嘛跟小孩子一樣！」
以人類的腳程，是無論如何也跟不上血族瞬間移動的腳步，讓蕾貝卡不禁有些氣餒。
伍德及巴爾站在酒吧的門前沉默不語，心情很是沉重，想他們兩人的一時之氣，似乎對艾爾維特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巴爾道：「我相信艾爾維特。如果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血族，那我……不，是我們，早就成了他的晚餐了。」
伍德從中懷裡挑出了一根香菸，沒有點燃，就直接放進嘴裡嚼著，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愁緒。「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是不相信他。只不過，我們的酒吧若要繼續經營下去，就不能單單考慮自己的感覺，對吧？」
巴爾道：「這個我當然明白。就算我們接受了，但其他客人未必會接受。」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朝街上張望了幾眼，再繼續道：「所以這是一個賭注。賭贏了酒吧繼續開張，賭輸了大不了關門大吉，也沒什好可惜的。」
「賭注？」伍德表情木然地笑了笑：「呵、呵！要賭什麼呢？」似乎對巴爾的說法沒什麼興趣。
巴爾道：「賭艾爾維特對人類有多少憐憫，以及他對美食的熱愛。」
伍德一聽訝然的張大了嘴：「不是吧？這未免太亂來了！血族最愛的還是鮮血，這是他們的本能，不是嗎？而且就算他有熱情，沒有天份，那不一樣是白搭！」
巴爾的嘴角往上揚起，大笑道：「哈、哈、哈……！這個賭注的風險的確很大。但憑你以往和血族交手的經驗，以及對血族的了解，應該看得出艾爾維特和他們不太相同，萬一真的不行，就當是幫人類減少一個敵人也好。」
不太相同？
伍德仔細回想他記憶中的血族──冷酷、嗜血、兇殘、臉上永遠帶著輕蔑表情，以及舉手投足都想將一切捏在掌心的狂傲姿態，除了與無止盡的黑影重疊，沒什麼能和他們相提併論的。
其實巴爾將艾爾維特帶回酒吧時，伍德和蕾貝卡都相當震驚，以為巴爾被挾持了，差點去抄傢伙和他拼命。沒想到艾爾維特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笑容滿面地和他們打招呼。
「是啊，的確不太一樣。」伍德腦海中閃過艾爾維特稍早在廚房的行為，那畫面，明顯地和血族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管你們答應不答應，反正老子要定這個徒弟啦！」
巴爾的眼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輝 ── 他是認真的。
「艾爾維特也不見得會留下來吧。」伍德心想。但面對巴爾莫名的堅持，不禁又長嘆一聲，道：「唉~你相信自己的眼光嗎？或許你是對的。畢竟和你比起來，我對血族的感覺依舊像黑夜中的濃霧，那麼的迷惘、沉重，否則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過去一段腥風血雨的不堪歲月，此刻彷彿歷歷在目，令伍德皺起了眉頭。
巴爾用力拍了一下伍德的背，笑道：「安啦！我有預感艾爾維特一定會讓酒吧的生意更上一層樓！搞不好以後你們的後半輩子全要靠他了，哈哈哈……！」
伍德問道：「那你呢？老巴。退休之後要怎麼辦？」
「帶著老婆玩遍全大陸。」巴爾不加思索地回道。
「噗！就這樣？」
「嗯，就這樣。」
「那好吧！我們去找艾爾維特。」伍德扔掉了口中的香菸，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接受這場賭注。」
巴爾點一點頭，道：「好，你等我一下，我先準備一些東西再走。」
今天晚上的風沒有造訪這個城鎮，盤旋在月亮周圍的雲層猶如大軍壓境，重重疊疊的，頃刻將月色阻得密不透光。
艾爾維特獨自走在城鎮最偏遠的一條小徑，那裡幾乎杳無人煙，因此沒有任何遲疑地一步步前往出口。
他在離出口約一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抬起頭來看了天空一眼，想道：「沒有風的話，果然是吹不散的，幾百年、幾千年，日積月累的陰霾，就算現在是『約束之日』……。」
「哈哈哈……！找到你啦！」
突然三條人影咻地從城牆上方躍下，劫住了艾爾維特的去路。
是賞金獵人！
「咿哦哦哦……！」
那三名獵人手裡各拿著不同的武器，臉色一個比一個還兇狠，口中發出像野獸般剌耳的叫囂。
艾爾維特第一眼就查覺到其中一人背負著的，正是先前對他窮追不捨的銀箭。
身穿緊身皮衣的獵人，仰起頭來瞪著艾爾維特，道：「你還蠻大膽的嘛！居然敢跑來奧勒斯城，難道沒發現你的氣味在人類當中會顯得更加剌鼻嗎！」言語之中充滿了不屑。
面對獵人的挑臖，艾爾維特完全面不改色，甚至客氣地對他們說：「那請你們不要擋路，我現在要離開了。」
「那可不成。」手執銀箭的獵人將武器瞄準了艾爾維特，道：「呵呵呵……！我手上的『尼梅西斯』已經把你視為殲滅的對象，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你。」他削瘦的臉龐呈現一種興奮又詭譎的表情，望著叫人不寒而慓。
「唉。」艾爾維特嘆了口氣，緩緩地閉起眼睛。
手拿長刀的獵人咧起嘴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刀身，笑道：「嘿嘿嘿！怎麼啦？已經放棄掙扎了嗎？那就乖乖受死吧！」語音甫落，整個人已如箭般彈躍至半空，長刀的冷光斜斜地劃了出去，往艾爾維特的頸子劈下。
「慢著……！」身穿皮衣的獵人突然出聲制止。
但長刀早已砍進艾爾維特的身體，不……是整個穿透過去！
「────！！！」
只見艾爾維特的身形在刀鋒之間消散，那一擊根本就是撲空的。
「可惡！是殘像！」銀箭獵人憤恨的嘖了一聲。
三名獵人趕緊分頭尋視周圍，但目光所及之處除了他們自己的影子，就感覺不到任何氣息。
長刀獵人道：「又被他逃了嗎？」銀箭獵人望著手中的箭搖一搖頭，說：「還沒，尼梅西斯沒有反應，如果他逃走的話，尼梅西斯一定會立刻……咳啊！」
突然黑暗中探出了一條手臂，緊緊掐住銀箭獵人的咽喉，把他高高舉了起來── 無聲無息地，艾爾維特對他們採取了行動！
銀箭獵人瞬間就被艾爾維特擒在手裡，完全無招架之力，只是雙手雙腳拼命的對空揮舞、使勁地掙扎。
其他兩名獵人見狀連忙拿起武器護在身前，長刀獵人神色驚惶地道：「你、你快點把他放了！」
「呵！那可不成。」艾爾維特回以一抹冷冽的微笑：「我雖然不嗜血，但並非不殺人。」五支手指往內愈扣愈緊，銀箭獵人隨即翻了白眼，痛苦地發出「咳…噗…呃…！」的呻吟。
「三位勇者先生，我不過偷吃了別人放在外面的蛋糕，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艾爾維特有點不悅地問。
身穿皮衣的獵人叫萊哲，是三人之中的老大。他把手執的一條長鞭在地上甩得劈啪作響，在地面劃出幾條擦痕。
「誰管你偷吃什麼？」萊哲語氣尖銳地道：「如果有人想要吸血鬼的首級，我們就只管幫他取來，然後接受報酬，就這麼簡單！」
長刀獵人名叫傑恩斯，是他們當中資歷最淺的一個，經常跟著兩位前輩接受民眾的委託，嚐遍被人們擁載的滋味，不過今天算是出師不利。
傑恩斯揮舞著他的長刀，一臉促狹地笑著：「嘿、嘿、嘿！老大說得沒錯。算你倒楣！誰叫你偷吃蛋糕時被看到了。」
「嗯？吸血鬼會偷吃蛋糕？」
三名獵人的表情剎那變得相當複雜。
艾爾維特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羞愧得垂下了頭。
「因為我、我已經餓很久了。」
「啊？」三名獵人當場傻眼，身上的肅殺之氣跟著煙消雲散。
「艾爾維特──！！」
一陣清亮的呼喚從住宅區的巷弄中傳來，聲音夾帶著一種急切。
大伙轉頭一看，就見一個侍女裝扮的少女由不遠處的屋頂躍下。
咦！？蕾貝卡……蕾大姐！萊哲三人都吃了一驚。
蕾貝卡大步大步地朝艾爾維特走來，發覺現場的氣氛好像有些微妙。
「你們在幹嘛？打架嗎？」蕾貝卡一臉狐疑地檢視起眼前的情況。
一見到蕾貝卡，萊哲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好聲好氣地的詢問道：「那個蕾……大姐，妳怎麼會來這裡？」
蕾貝卡指著艾爾維特道：「來找他的。」
艾爾維特的手中還掐著銀箭獵人，只見銀箭獵人滿臉盡是哀求的神色：「快救救我……！」只差點就一命嗚呼。
「你們認識？」艾爾維特忙將指頭從銀箭獵人的脖子上鬆開。
傑恩斯道：「蕾大姐認識這個血族？」口氣也很畢恭畢敬。
「不要叫我大姐！要我說多少次！」蕾貝卡被叫得很不耐煩，迅速地舉起拖盤，磅、磅、磅！連續往三名獵人的腦門砸下。
三名獵人被她打得滿頭包，乖乖的佇立在一旁不敢吭聲，完全不見之前囂張的模樣。
處理完萊哲等人，蕾貝卡馬上回頭緊盯艾爾維特，艾爾維特的心臟彷彿被揪了一下，也乖乖地楞在原地。
「謝謝你，巴爾老爹對我們很重要，謝謝你救了他。」
蕾貝卡的眼裡充滿了感激，對艾爾維特展露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顏。
不知怎麼地，艾爾維特頓覺得心裡一下子暖了起來，什麼哀怨愁苦的負面情緒也頃刻化為烏有。
而那個笑容更似有能治癒一切的魔力，萊哲三人也被溶化，痴痴地呆望了一會兒，然後很有禮貌的向艾爾維特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是蕾……小姐認識的人，請原諒我們。」
不久，伍德和巴爾就匆匆地趕來了。
「哎！？怎麼連伍德大哥也來啦！」三名獵人一見伍德更加的驚慌失措。
「嗯？這不是萊哲還有傑恩斯嗎？」伍德目光犀利地掃向獵人們。
萊哲幾人緊張得冷汗直冒，心想這下子真的玩完了！
巴爾一見到艾爾維特，馬上跑過去用力的踹了他一腳，說：「你未免也不太給面子了！竟然說走就走！不知老頭子我正等著在你面前大顯身手嗎？」說完從身後遞出了一個餐盤，裡頭盛了一道熱騰騰、配料豐富的炒麵。
「………。」艾爾維特的內心感動莫名，一時之間不知怎麼開口。
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
艾爾維特默默地接過炒麵，淅哩呼嚕地兩三口就把整盤嗑得精光，什麼血族的尊嚴和形象，在他眼裡看來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哦、哦！真的吃了耶！」眾人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大開眼界般感到不可思議。
「很好吃呢！可以再來一盤嗎？」品嚐到美味的料理，艾爾維特登時精神一振。
三名獵人見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個血族身上，於是躡手躡足地準備從出口開溜。
「給我等一下！」
巴爾喝住了三名獵人：「我剛剛就發現了，你們所拿的那個箭，好像是差點讓我腦袋開花的東西。剛才在北方的森林中，要不是艾爾維特，我恐怕早就歸天了！」
「什、什麼！」獵人們面面相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伍德兩個拳頭在胸前握得咔咔作響，悶沉沉地問道：「這是真的嗎？」
獵人們心下大驚，連忙擺一擺手，賠笑說：「哈、哈……這、這是誤會！我、我們根本不知道老爹也在那裡。」說完額頭已經整個佈滿了冷汗。
銀箭獵人忙繼續向他們解釋：「而、而且這些箭是跟一個旅行商人買的東西，本來是拿來射射野兔、山豬，很好用的……。」
只聽一陣乒乒乒乓、哎哎哦哦的交錯聲快速掠過靜謐的夜空，接著三名獵人鼻青臉腫的癱倒在地，所有武器也被拆成了破銅爛鐵。
伍德交替拍去手上的汙漬，就轉頭對艾爾維特深深一躹躬，說：「不好意思，他們是我以前的部下，是我過去沒有把他們管好，所以解散之後他們還繼續作威作福。請容我向你道歉。」
艾爾維特看了看萊哲三人，見他們一張臉被修理得歪七扭八，幾乎都快認不出來了，搖手說道：「沒、沒關係，已經無所謂了。」
「那……」伍德拿出了一張契約書，慎重地說：「我現在正式聘請你成為紅心酒吧的廚師助理，大廚巴爾的接班人，請務必加入我們的行列。」
「嗯。」艾爾維特伸手接下契約書，面帶笑容的欣然接受。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