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深處<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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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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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深處‧之四






伊登頭髮漸漸長了。男孩子發育期變化得很快,無論是個頭還是容貌,漸漸地在轉變。
他抽高很多,變成相當英俊的小男生,就連凌亂的頭髮也沒辦法遮掩他的鋒芒。
課業表現優異,課後從不鬆懈學習;克里斯多夫醫師也驚訝於伊登的專注與毅力。

從白天到晚上,伊登給自己排了滿滿的行程表,其中包含鍛鍊體力---
把冬季的厚衣服,層層套在一起灌沙,最後用枕頭套包起,做一個現成的沙袋。

偶爾他被保育院員工找上,拖到地窖凌虐、侵犯,他都不吭聲地咬牙忍耐。
他記著雅各的話:「等我」深信雅各總有一天會回來,這樣的希望給了伊登力量。
所有憤怒與仇恨,伊登都在回寢室後發洩在沙袋上,沙袋表面佈滿斑斑血痕。

雙臂肌肉越來越堅實精瘦,這是他點點滴滴一路受難一路煎熬過來的人生。


玩弄一個悶不吭聲、表情冷淡、不求饒也不哭叫的孩子,是索然無味的事情。
相較起來安東雖然長高了一些,容貌仍是稚氣未脫,看到火又怕得要命,
保育院員工不再找上伊登了。他們熱衷於蹂躪安東,看孩子涕淚直流的哭嚎,
他們就哈哈大笑,甚至拿刀刃割開安東雪白的肌膚,令男孩像野獸一樣淒厲慘叫。

安東被逼得擺出種種下賤的姿態任人糟蹋,保育院的生活每一夜都艱難悲慘。

---那些伊登不再承受的折磨,他得概括承受。

安東總是在輪暴的屈辱裏昏迷過去,醒來發現自己身在臥房,伊登在他身邊。
有時替他潔淨身體,有時替他消毒傷口與包紮;再不堪的部位,再骯髒的傷口,
伊登總是耐心照料,從不皺一下眉頭。許多夜晚安東在夢魘中淚流滿面地驚醒,
往往會發現伊登坐著睡著了,靠在他床頭,默默守著。他們的手緊緊相握。


「我總是拖累你。」某一天安東在用餐時,捏著刀叉說話。他金色的瀏海失去光澤,
有如枯草一樣,玻璃藍眼珠也毫無生氣,唇邊老是帶著傷:「過去我拖累瑪麗安姐姐。
現在我拖累你---我是一個麻煩的包袱,總是吸引不好的事情。」

「別那麼說。」伊登沉下臉:「我們都失去了父母親,安東對我來說,就像家人一樣。
一起吃、住、生活、學習,一起悲傷與歡笑。這不就是兄弟嗎?」

「也是。」安東言不由衷的回答,並露出一抹縹緲的微笑:「你說的對。」

啊就是這樣違心的微笑這樣的交談讓安東羞愧不已。他知道自己的心情已經有所變化。
他與伊登十三歲了,已經是懵懵懂懂對愛有所感的年紀。他沒有辦法像伊登一樣,
用乾乾淨淨的眼光來觀望這個世界。無數依偎在一起入睡的夜,安東會這麼想---
「如果抱我的是伊登,我就不會那麼痛苦悲傷。」

安東滲滿辛酸的眼睫,承載了對方所有細微舉動。與伊登淺灰色的率真目光靜靜交會,
他就感覺天旋地轉,恍恍欲碎。兄弟。是了,伊登是那麼單純的一個人---
單純地對每個人好,單純的關懷身邊的人;看到破碎的物品,就想著如何拼湊完整。

然而就連同學來求問伊登數學與理化,安東都感到酸溜溜地吃味。

光是與伊登面對面,垂頭咀嚼食物,安東就能感覺自己的污穢。
尤其身為受洗的基督徒,竟戀慕同性---他怎麼敢?
他怎麼能!

有這種想法的自己太噁心了,彷彿全身每個毛孔都排放著罪惡,令他羞恥得無地自容。

伊登不知道無心的一句話,讓安東落入了絕望的谷底。那天回房沐浴的時候,
傳來椅凳倒地的聲音,伊登覺得隱隱不對,往外一探頭,發現安東用制服領帶上吊。
「安東!」伊登也顧不得穿衣,赤條條地就衝出去救人,幸虧平時練了臂力,
也幸虧身高足夠,他一抓桌上的剪刀,撐著安東身體就開始剪領帶。

安東落在伊登懷裏就開始咳嗽,連自殺都失敗了,他幾乎沒有顏面抬頭。

伊登咬牙抱著安東,注視睫毛低垂不停發抖的金髮男孩,他不知道該先慶幸救回一命,
還是該生氣。一種被戰友出賣的感覺抓住了他的喉嚨,伊登想罵人---
張開唇齒卻祇發出咯咯的聲音,他失去過雙親一次,他實在太害怕再度失去誰了。

伊登的眼淚落在安東臉頰,燙得像岩漿,燙在安東的心上,讓他自責得想再次自殺。

「你答應我---」伊登哽咽地開口:「你答應我絕對絕對別再這麼做!」

安東面色慘白地望著伊登,望著他心底最柔軟的聖地。
他想得救或許是上帝的旨意,他得一輩子來償清。

繼續活著,肉身苦難,就是他今生的受刑,無可逃脫的宿命。

「我答應你。」安東微弱地低喃:「伊登,親愛的伊登。我答應你。你別傷心。」

安東的手放在伊登臉側,他撫摸那如貝殼般的耳廓、與柔軟的蜜糖色頭髮。
磨難與虐待讓他們的心靈提早成熟,他多想,多想親吻眼前的這個男孩,但他不能。
他不能忍受他們之間的友誼走味。他不能要求伊登給得比朋友的界線更多。
他沒有辦法對伊登殘忍。

伊登不知道,為他一句話,安東可以去死的。心甘情願赴死。
而為了這一句承諾。安東親口應允伊登,絕對絕對不再自殺的承諾---
安東可以忍受保育院員工的迫害,忍受陰莖在他口腔與腸道穿梭,像受人踐踏的狗那樣活。


伊登與安東總是一起在草坪上散心,他們的好交情,漸漸連教官也注意到了。

盯上他們的是一位義裔教師,隨身攜帶馬鞭,負責高年級生的愛德華教官。
愛德華在員工裏算年輕的,一絲不苟往後梳的黑髮,仰著頭,眼神輕蔑。
年輕不代表愛德華比別人更好說話,教官折磨人的手段讓每個高年級生都很懼怕他。

他先是叫小狗似地把安東找過來,質問他:「是不是與別人有不正當的同性交往?」
安東一頭霧水,如果說不正當的話,保育院員工三不五時找上他,這才是不正當吧?

冷冷盯著眼前的金髮小男生,那結結巴巴說不出話,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愛德華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測---這群淫蕩的小畜牲必須有人好好管教。
「把你的小姘頭找過來。」愛德華教官用馬鞭敲了敲安東的臉蛋:「發甚麼呆!」

姘頭......是指伊登嗎?安東髮根都發涼了,他不希望伊登被牽連上!

「那邊那個灰眼睛的。」愛德華教官大聲呼喝:「你,就是你,滾過來!」
周遭的學生漸漸散開了,教官明顯想找碴,他們可不想捲入這場風波。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伊登謹慎地詢問。
「當然有,」愛德華教官用馬鞭抽打安東的臀部,安東疼得瑟縮了一下。「告訴我,
你知不知道《Haut de la Garenne》院生的屁股,是我們全體員工的共有財產?」

伊登被這麼無禮惡毒的話語驚呆了,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出自教官口中,
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個人是絕對不認同這句話的。

「看來你不知道。嗯。」愛德華教官又往安東臀部抽了一鞭:「小可愛,褲子脫掉。」
安東站在草坪邊緣,用求救的眼神望著周遭,但大家紛紛轉移了視線,不敢說話。
他祇好慢慢褪去褲子,露出浮起一條一條鞭痕的白嫩臀部。

「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們的財產。所以下次你要操的時候,得想清楚一點。」
愛德華教官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掌,捏了捏安東臀肉:「既然你們喜歡在一起。
現在,就在這裏,你給我好好的操他一場。操到他的叫聲傳遍整個中庭。」

「我拒絕。」伊登斷然回絕。他立刻當頭挨了一鞭,臉頰登時腫起紅痕。
「我命令你操他。像你平常操他那樣用力地操。」愛德華教官嚴厲地命令。

「報告教官。」伊登彷彿機器人,握緊拳頭站著,重複一模一樣的回答:「我拒絕。」

鞭擊不停落在伊登的頭臉、背脊、以及四肢。伊登仍不為所動,大吼著:「我拒絕!」
響亮的聲音傳遍了草坪每一個角落,讓愛德華教官顏面無光。就是這樣強硬的態度,
讓他越來越憤怒!安東不禁跪在靴子前方為伊登求情,他拜託教官別再傷害伊登,
要他做什麼都行。教官不停毆打伊登,打到伊登倒在地上還不罷休。

「伊登,照教官說的做!」安東哭著懇求:「我沒有關係的,你就照他的話做吧!」

安東顫抖著摸索伊登褲頭,伊登還想推開,就被愛德華教官一把抓住了手腕,
將他上銬,銬在球場的照明鐵柱邊。安東掏出了朋友的性器,不顧大庭廣眾的羞恥,
一口就含了進去,他的技巧很好,再怎麼不情願,伊登仍是硬了。「別這樣。」
伊登抗拒地嘶吼:「安東尼!你瘋了嗎?為什麼要聽那些惡魔的話!」

「因為我們身處地獄。」安東在伊登耳邊呢喃,表情絕望:「我們身處地獄!」

安東貼著伊登,臀部對準了挺立的陰莖就往下坐。地窖的磨難讓他成為真正的奴隸,
他變得容易進入,而且懂得如何盡快讓男人感到舒服。他搖散了一頭金髮,
雙膝彎曲,弓著背,額上微微滲出冷汗,所有的人都在看,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祇希望這場秀能讓愛德華教官滿意,不再損傷伊登任何一根寒毛。

安東開始上上下下挪動著,他閉上雙眼,試圖忽略伊登因為憤怒流下的眼淚。
愛德華教官抱著雙臂站在一邊,直到伊登扭曲著表情射精,才揚了揚下巴,
叫安東到一旁整理儀容。然而他沒有解開手銬的意思。他叫了幾個高年級生。

「這壞傢伙要好好教訓。」愛德華教官呸了一口唾沫:「告訴十四歲桌的學生,
如果想要整整一個月的清靜,就過來尿在他腦袋上。如果想要半年的地窖豁免權,
就在這裏,在草坪上操一操這個學弟,操到他屁眼的精液滿出來,再跟我報告!」

「拜託不要,」安東拉扯著愛德華教官的袖管:「求求您了教官!他什麼也沒作啊!」
「他剛剛不是在我面前操了你嗎?」愛德華教官冷冷俯視安東,一腳踹開了他。

「但那是您的命令、」安東沙啞地懇求:「我們不是服從了您的命令嗎?」
「那是你。」愛德華教官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可沒有乖乖聽話!」

教官前腳剛走,一位學長立刻毫不猶豫地解開褲檔,往伊登無可逃避的臉上撒尿。
安東惶惶地望著面色不善,逐漸聚集的學生,伊登就像掉在餓鼠群中的一塊鮮肉,
毫無反抗能力!伊登奮力踢蹬,吼叫,卻擋不住澆淋在臉上的熱尿。

得想辦法解開手銬!

安東急得發瘋:「伊登,你等等我。」
他拔足狂奔,拼命敲管理室的門,想和舍監借油壓剪。
中年舍監陰沉著臉,慢吞吞地說---那種東西不隨便外借學生的。

「拜託您,拜託您大發慈悲吧!」安東乞求地敲門,舍監繼續看了一會足球,
才放安東進管理室,他左手捏著安東軟綿綿的肩膀,右手慢慢地掏工具箱鑰匙。

「不記得放在哪裏了。」
舍監呼吸微微急促,一下子把安東推倒在管理室的躺椅上,就開始扯他的制服褲子。
粗大的姆指滑入安東股溝,安東發出淒厲的尖叫---

「你剛被疼愛過吧。」舍監陰沉地笑著:「正好。也讓我嚐點好處,才能幫你啊。」

舍監高大壯碩的身軀一下子壓上安東,安東覺得自己的骨頭要被節節壓碎了。
裏頭還殘留著精液,舍監很順利就插入了安東的身體---他蠻橫地挪動腰部,
一下一下雞姦著這天使長相的漂亮男孩,並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安東不知道的是,因為伊登平時的熱心助人,已經有一些同學團結起來保護伊登。
他們聚在一起向學長懇求---其中一位過去曾在街頭行乞、偷竊的孤兒提米,
更是已經利用鐵絲在解鎖。克里斯多夫醫師從校醫室往外看,覺得有些奇怪,
就出來查看,他震驚地看見自己重視的學生被淋了一頭尿,而竟然是教官指使的!

克里斯多夫醫師脫下白袍罩在伊登的臉上,轉身教訓高年級生---
「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你們難道沒有一點判斷能力嗎?」
他的訓話只換來幾聲奚落地冷笑。

「在《Haut de la Garenne》裏,還有什麼對錯之分嗎?」一位高年級生,傑格,
傲慢地回答:「如果傷害一個無辜的人,可以讓我遠離毒打半年,我會做的。
即使是一個月也好,能安穩的睡覺,而不用隨時擔心有人衝進寢室......
就算殺人我也願意去做的---畢竟這是恣意傷人而不用受到懲罰的世界!」

「現在,醫生,你還要跟我們談什麼是正確與錯誤?當你將針頭插入我們的脖子,
可曾問過我們願不願意?」另一位高年級生約瑟掏出懷裏的彈簧刀,啪地一聲,
彈出閃閃發光的刀刃:「不想受傷的話就讓開,你們都是。不過是搞個屁股,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在這裏是稀鬆平常的事情,每個人都經歷過慶生會不是嗎?」

克里斯多夫醫師面色慘白地站著,邪惡育養出邪惡,他早該知道的---
自己卻眼睜睜看著魔鬼們在保育院內橫行,甚至當了幫兇。當這些孩子長大,
吸足了憤世嫉俗的反社會情緒,脫離這個地方,會變成什麼樣可怕的人!

後悔,羞愧,恐懼,震驚,自責在醫師腦海輪番閃過......
他沒辦法移動身體。

《Haut de la Garenne》已經是罪惡的培養皿了!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午間新聞頭條!」一個學生扯著喉嚨大喊:
「貝克教官夫妻倆因為分別與雅各發生關係,被警察抓起來了!罪證確鑿!」

就是這個消息打斷了所有人的僵持,大家紛紛震驚地交頭接耳,貝克被抓了!
他會不會供出什麼?《Haut de la Garenne》會受到什麼影響嗎?

管理室發出一聲可怕的嚎叫:「幹---」舍監裸著下身,敲打電視螢幕。
電視不停播放貝克教官被抓的新聞,主播激動地報導,相同的性侵很有可能發生在
《Haut de la Garenne》,各大媒體都掌握了非常詳盡的受害者口供---


『提供證據的是在爆發醜聞的保育院度過數年生活,年僅十七歲的紅髮少年。
貝克‧渥特與蜜拉‧安潔莉的養子---原名雅各‧塔夫脫的雅各‧渥特。』


安東趁舍監還在發飆,他渾身顫抖地拉上褲子,冷不防往門外衝---
他逃出來了!跌跌撞撞地奔向球場,安東擔心伊登出事,遠遠地,他看到校醫。
伊登的手銬已經在同學幫助下解開了,學生們正騷動著,談論貝克教官的新聞。

安東一下子撲進伊登懷裏,伊登緊緊回抱他,
抱著滿額是血,嘴角青紫的安東。

「去哪裡弄成這樣!」伊登含著眼淚笑了,其實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們都太狼狽了。


雅各,雅各沒有忘記他們。
足足兩年,他都在儲備反擊的證據!

貝克教官被捕,對伊登與安東來說是最好的十三歲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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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深處‧之五




克里斯多夫醫師恍惚地往回走,生病的妻子如果看到這條新聞會怎麼想?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沒辦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校醫望著一些推著載滿磚石與泥土的員工匆匆經過,往兒童中心一樓休息室走,
他們是要去填補地窖,煙滅證據吧?但堆積的醜惡太多,就像積存太久的污垢。
怎麼拼命擦拭,也沒辦法恢復到起初的光潔。

高年級宿舍傳來槍響與慘叫,一個學生往窗外掉出,嘴角掛著一道血跡。

「愛德華教官瘋了!快逃、快逃啊---」槍聲又起,接著陷入死寂。
「你們這些小畜牲!有種去告我!」愛德華教官狂暴地怒吼:「到地獄去告我!」

「救命---」少年哀嚎著打開窗戶想爬防火梯逃走,卻中彈摔到一樓當場斃命。

「哈哈哈哈哈!」愛德華教官笑到一半,高年級生傑格忽然衝出長廊奪槍!
愛德華教官被嚇了一跳,猛地連扣板機,槍槍命中傑格身體......他沒子彈了。

「約瑟!趁現在!」傑格胸膛不停噴血,他抓住愛德華教官的手腕嘶聲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約瑟抽出彈簧刀一下子插入愛德華教官的眼窩:「去死!」
一下,然後又是一下!他的刀子往柔軟的喉嚨、眼睛、鼻子、胸口、肚腹不斷攻擊。
愛德華教官身中數十刀,又被背後的高年級生拿啞鈴猛擊後腦勺。他腦袋的骨骼凹陷、
碎裂,簡直不成一個人樣。冗長的走廊倒了許多高年級生的屍體,有些脖子被扭斷,
有些是中槍,愛德華教官沿路將所剩無幾的十四歲生幾乎殺光。

很多孩子用驚人的意志力忍到這個時刻,祇苦苦盼望著一線希望,那就是十五歲,
離開這裏,永遠永遠不回來,但愛德華教官粉碎了他們的夢。
他們再也無法忍受。

約瑟切開了愛德華教官的胸膛,把裏頭的內臟搞得一團亂。
他捧起那些血,往臉上拍打,彷彿晨起洗臉。

很快地,整張臉都染上血色,剩兩窩森森的眼白。

約瑟與傑格是十四歲桌的級長與副級長,一些倖免於難的高年級生拿起武器跟隨約瑟,
先到伙房搶了菜刀、切肉刀、水果刀,再衝入舍監辦公室,將舍監亂刀砍死,
割下生殖器,塞入舍監屍體張大的嘴裏,並挖出眼睛。

頭臉塗滿血跡,他們變成了保育院流竄的恐怖份子,眼神兇殘,專門獵殺大人。
從前保育院員工將他們當作獵物,現在獵物生了利齒,即將反撲!

很快地,克里斯多夫醫師也被找上了,他疲憊地望著眼前目露凶光的孩子們。

「一直以來,真的很對不起。」他說著就流下眼淚。

不是為自己即將面對的恐怖,而是為這些孩子們傷心。

克里斯多夫取下了眼鏡,起身,朝他們展開雙臂。
校醫的影子形成一個十字架的陰影,像是要擁抱孩子們一樣----
無數刀刃插入他的身體,克里斯多夫幾乎是當場斷氣。


貝克教官離開《Haut de la Garenne》似乎是早能預料的事情。
從他領養雅各後,家裏就事故頻傳。短短兩年間,
先是貝克住在安養院的母親從樓梯跌下,摔斷了頸子,
接著是父親乘涼時受到毒蛇攻擊,因為無人發現而毒發斃命。

貝克不孕症的妻子蜜拉總是疑神疑鬼,她信誓旦旦地說家裡遭詛咒了,鬧著要離婚,
她說她要帶著雅各回倫敦住,貝克教官不肯,在激烈爭執後貝克拿出櫥櫃的獵槍,
抵著蜜拉額頭,他說:「妳這天殺的婊子可以滾,雅各必須留下。」

「雅各是我的小天使!」蜜拉歇斯底里吶喊:「去附近的Gorey教堂告解吧!
你這個酗酒的暴力狂!難道我還會讓雅各留下來受苦嗎?這個家已經夠糟了!」

「妳跟他搞上了吧!」貝克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爆起:「說實話,妳吸了他老二吧!」

蜜拉發出一聲高分貝的憤怒尖叫,一下子撲上去用皮包猛打貝克的頭:「我愛他!
我比你愛他一百倍,一千倍!世上哪有給未成年孩子抽大麻菸、喝烈酒的父親?
雅各對我多貼心!他說他感謝媽咪對他的愛!他是全世界最體貼、最溫柔的好孩子!」

「你以為雅各稀罕妳的愛?祇要他勾勾手指,他能讓全《Haut de la Garenne》的員工,
無論老小,都跪下來舔他的鞋底,對他如癡如狂!你的小天使有個被操爛的屁股!」
貝克一拳揍向蜜拉,打掉了她的側門牙與犬齒,鮮血簌簌地灑在地毯上。

「貝克!你這遭天譴的混帳!你竟敢那樣說你的孩子!你竟敢!」蜜拉像瘋子一樣,
渾然不覺痛楚,她衝上去要跟貝克拼命,她的指甲在貝克臉上畫出無數血痕:
「去你的!貝克!你會下地獄!地獄的火會燒斷你每一個骨頭!我詛咒你!詛咒你!」

「哦沒錯,我幹過他!我操過妳漂亮的寶貝兒子!妳以為我為什麼要領養他?
是幫妳買菜提東西,塗腳指頭的指甲油,還是陪妳逛百貨公司,上美髮沙龍?哈!」

貝克越說越大聲,一下子把蜜拉推倒在地上:「我才是愛他的那一個!他要的東西,
我從來沒有少給---輪得到妳養他?我父母意外過世的保險金,全存在他名下!
妳能給他什麼?妳付得起大學學費嗎?妳沒嫁給我之前不過是咖啡廳端盤子的女侍!」

「我會是個好媽媽!」蜜拉哭花了臉上的妝:「雅各需要真正的母愛來關懷他!」

水晶花瓶落下來破成了碎塊,廚房瓷盤一片一片摔毀,他們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
尖叫以及怒吼此起彼落,引得鄰居與路人佇足,害怕地從對面草坪觀望。

從頭到尾雅各都坐在客廳的火爐前,悠閒地點起一根菸捲,對爭執充耳不聞。
茶几上的電話已經撥通了警局,雅各呻吟了一句:爸爸拿著槍指著我媽媽......
就放在沙發的墊子上,十分鐘後,貝克已經被幾個警察撲倒,壓在地毯上。

雅各在到案說明的過程中,除了指控養父母對他性侵,還指控保育院全體員工,
都參與了學生的虐待與性侵行為。他提出詳細的驗傷單,以及過去幾年在保育院,
遭受虐待的紀錄。每一場性侵的發生時間與地點,有哪些人員參與加害與脅迫,
他都仔細的紀錄在平時翻閱的冷門哲學書籍裏。

為避免案件被壓下來,雅各向各大媒體都寄了一份詳細的備份資料與受害聲明。
同時也在律師陪同下,提交了當初參與保育院改建工程的建築工的口供---
他們在地下室裡發現大量手銬、腳鐐、籐鞭等多種刑具。
調查之後,澤西島警方震驚地發現,保育院學生的確遭到了慘無人道的虐待。

離開《Haut de la Garenne》兩年間,雅各曾到監獄探望父母,說明一切,
在父母朋友的幫助下,他開始尋找所有還倖存的畢業生,並說服他們出來作證。

他找到了約一百六十多名受害者進行遊說。沒有勇氣出庭面對過去陰影的,
雅各請他們以書面撰寫當初遭受到的虐待,並錄音作證。

願意主動向警方指控的,就集體到案說明,講述他們在兒童中心地窖遭遇的虐待。
許多人都憤怒地稱:那裡簡直就是一個孌童癖的天堂!
他們告訴警方自己被帶到了一個黑暗的地方,然後被鎖起來,在極度的驚恐之下,
被喝得醉醺醺的工作人員注射藥物、毒打,甚至遭到強暴。

由於受害兒童講述的經歷驚人地一致,警方便帶著一條優秀的高級警犬艾迪,
前往兒童中心展開突襲行動,試圖尋找更多的酷刑工具。據警方內幕人士稱,
當他們進入兒童中心一樓一個看似普通休息室的時候,艾迪立即開始不停狂吠。

讓警方目瞪口呆的是,當警官們設法翻開該房間地板---
發現下面有一個頭骨和其他人體殘骸!

休息室的地板,下面有兩個秘密地窖。但入口已經被石塊和泥土填滿,無法進入。
警方只好繼續將地窖上方的地板砸開一個大洞,進入其中。
這兩個地窖全都是十二平方英尺大、七英尺高。剛一進入地窖,艾迪就突然產生了
「極端強烈的反應」,兇猛地不停狂吠,顯然對地窖中的一個浴缸十分感興趣!

警犬的異常反應立即引起調查人員的重視。因為這個浴缸和許多受害者的陳述,
完全吻合。一些受害兒童在講述被虐經過時,也曾多次提到了這個浴缸---
種種跡象顯示,這兩個地窖就是曾用來折磨兒童的死亡地牢!

負責案件調查的警方主管格拉姆 ‧哈帕表示:「我無法形容那裡有多麼陰森可怕,
那些填塞地窖的磚塊顯得很可疑,地牢中很可能藏有更多受害者屍體。」

從發現屍體起,案件性質就轉向了謀殺。警方發言人說,他們已經和可能的受害者,
或者證人取得了聯繫,此外也確認了七十多名身心極度受創需要特殊照顧的院生,
和至少二十名重要的嫌疑犯,約有十幾名嫌疑犯已在學生攻擊下身亡。

這個案件震驚了全國,媒體指稱:這可能是迄今最嚴重、受害者最多的虐童醜聞。

「《Haut de la Garenne》玩完了。」判決大獲全勝後,雅各對鏡頭露出一抹淺笑。
和他當初被放出保育院的勝利微笑一樣,他用致命的美麗征服了媒體。

整齊潔白的牙齒一顆顆露出,他灼灼地直視鏡頭:「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當初參與迫害的工作人員,幾乎都進了監獄。少數逃走的職員成了全國通緝犯,
陸陸續續傳出在街頭發生意外,或遭到不明人士攻擊的死訊。

「很遺憾他們失去坐牢贖罪的機會。」雅各接受電視節目專訪時,表達了遺憾:
「上帝往往自有安排。」雅各這句話獲得全場觀眾熱烈掌聲,與飆破紀錄的收視率。
大家似乎都遺忘了雅各有個出售散裝可卡因,獲利百萬英鎊被抓的毒販父親,
以及身兼會計師與模特兒兩職,熟知金融手段,幫忙父親作帳洗錢的母親。

貝克教官與雅各的毒販父親關在同一所監獄,不到一個星期,就傳出貝克在浴室,
被折斷磨尖的牙刷刺成重傷的消息,他的舌頭被切斷,每一顆牙齒都打落了。
獄方詢問在場所有的犯人,卻一無所獲。

諷刺的是,雅各打官司的資金來源,是貝克父母意外身亡的鉅額保險金。
這恐怕是貝克教官當初領養他時,始料未及的。




距離《Haut de la Garenne》最近的Gorey教堂,被這件驚動全國的虐童案震驚了。
裏頭的神職人員送上哀悼的花束,在怪手開挖保育院,尋找更多受害者屍體的時候,
盡力幫助保育院倒閉後,茫然無措的學生。

個人資料顯示安東是從小受洗的虔誠教徒,教會裏的奧斯汀神父找他聊了一會,
覺得相當喜歡他,便問他要不要到教會來學習?他願意送安東到修道院修習神學,
從修生開始一路唸到大學,成為修士---如果通過考核,還可晉升為神父。
接受派任至堂區,主持各種禮儀,當然也可以選擇不當神父,終身維持修士身分,
在各種儀式中擔任輔佐,並在教會幫忙處理行政職務。

安東原本就因為信仰動搖而感到痛苦;他仔細考慮後,接受了奧斯汀神父的提議。
他到收容所與伊登告別,兩個男孩在苦夏的陽光下相擁---「再見了,我的弟兄。」
安東哽咽地開口,他忍著眼淚,感覺伊登輕輕拍著他的背。

「再見,我的朋友。」伊登低喃。他將灰階魔術方塊一把塞入安東手裏:
「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東西,陪我度過很多困難的日子。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伊登溫柔親吻安東額頭,像是兄長給弟弟最誠摯的祝福。

「一切會好起來的。」
伊登透過陽光望著安東,低聲呢喃:「我們會好起來的。」


伊登被收養過程沒有安東順利,首先,他已經是接近叛逆期的大孩子了。
收養家庭的父母表示伊登脾氣古怪,老是關在房間裏,雖然有全A的漂亮成績單,
對戶外活動卻興趣缺缺,尤其討厭球場與草坪,他們不懂哪裡出了錯---
加上每週要送他回去做心理治療,也是一項龐大的支出。

「我們期待他是更活潑的學生。」
「我們考慮領養更小一點的孩子。」
「我實在不懂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他太聰明了,聰明得讓人害怕。」
「我們沒有信心能夠讓他恢復過來,你知道的,他遭遇了那麼多可怕的事情。」

伊登就這樣一再地被嫌麻煩或不滿意的家庭「退貨」。
其實他祇是因為與安東的分離,而感到有些落寞。專心唸書是伊登排遣孤獨的方式之一。
球場與草坪,則充斥著在保育院所遭遇的討厭回憶。他一踏上就頭暈。

社會局仍不放棄努力,繼續幫伊登尋找新的收養家庭---
他終於在十六歲的生日前抵達新家。那是一間鄰近市區的獨棟公寓,色調典雅。
車庫停著發亮的敞篷跑車,還有身穿三點式比基尼的辣妹推著機器在割草坪的草。

收容所與社會局人員陪著伊登一起敲門---伊登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
眼前開門的是手裏拿著星際大戰光劍,一位斯斯文文,帶著銀框眼鏡的大男生。

「埃文‧以賽亞?」收容所人員看著單子:「嗯.....這裏面沒有提到他還有兒子。」

「在這!」男人連忙把光劍丟到後頭,向伊登伸出了手:「嘿。我是埃文。」

伊登小心翼翼跟大哥哥模樣的男人握了握手:「你好,我是伊登。」

埃文露出笑容,開心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指了指牙齒:「你有虎牙。真可愛。」
伊登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被埃文的熱情嚇到了。

「請不要開玩笑,小子,」社會局人員伸手阻擋:「上面寫著埃文三十六歲。」

「我沒有開玩笑!看看他,你看看這孩子,真的很可愛。」埃文興奮得紅了臉。
「我可以給他一個擁抱嗎?拜託?」

「先生!請你退後!」

「噢,沒那麼嚴重吧!」埃文說話速度很快:「抱一個就好,不會傷到他的。」

「先生,麻煩請叫埃文‧以賽亞出來。」

「我就是埃文。」埃文困擾地回答。

「埃文!」小麥色肌膚的棕髮比基尼辣妹渾身散發熱氣,將機器收到一邊:
「草坪整理好了,需要洗車嗎?」辣妹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走廊邊,拿起毛巾擦汗。
惹得社會局和收容所員工向豐滿的乳溝行注目禮。伊登有點手足無措,
因為辣妹風騷地盯著他:「嗨,蜜糖。你是以賽亞家的小少爺嗎?」

埃文從錢包裏拿出鈔票塞進比基尼肩帶:「這禮拜的薪水,謝謝,離我兒子遠點。」
接著是身份證,交給社會局人員確認。

「這是你什麼時候的照片?」收容所員工困惑地問。
「大學剛畢業吧。」埃文回答。
「見鬼了,」社會局人員罵了一聲:「跟現在一模一樣。」
「是娃娃臉的關係......」埃文嘆氣。

離開《Haut de la Garenne》後,頭一次,伊登被逗得笑了。
埃文不可思議地讓人感到容易親近。
同時伊登也過了收穫最豐盛的十六歲生日。

最新、最酷的電子產品,電腦,遊戲機,幾乎要塞爆櫃子的光碟片,頂級音響設備。
身為遊戲工程師的埃文簡直寵他寵壞了。
不但開著敞篷跑車親自接送他上下學,還常常拉著他玩遊戲、打牌、下棋。
埃文西洋棋非常厲害,伊登必須很專心才能跟他殺得勢均力敵。

但埃文的西洋棋有多厲害,他的運動神經就有多糟。
他不但氣喘,心臟也有問題。連割草坪的草,都能跌得昏倒。
祇好父子倆在家用Wii打打高爾夫球與網球。

漸漸地,伊登感染了埃文的開朗樂觀,說話與思考速度不知不覺變快了。
他在學校交到了一些新朋友,心理療程也一步一步接近完成。
一年後他才見到新媽媽,埃文的妻子娜歐蜜,一個在床上躺了五年的植物人,
小腿肌肉都萎縮了,變得乾枯,褥瘡痊癒後又在不同部位發生。

埃文難得安靜。他坐著,很久,才告訴娜歐蜜:「這是我們的兒子,伊登。」

伊登靜靜站在一旁。
他想,再快樂的人,在生命裏都有不為人知的陰暗與憂傷。

埃文是瘦弱的男人,個頭不高。
離開醫院時他走在伊登前面,背影顯得格外單薄。
伊登心底忽然一激動,牽住了埃文戴婚戒的手,他用還在變聲的嗓音說:「爹地。」

那是伊登在風災失去雙親之後,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開口叫別人父親。

「我們晚餐叫披薩吧。」伊登說。

埃文眼角有些濕潤,他取下銀框眼鏡,往襯衫上擦了擦。
他過去活得真的太寂寞了。

「好的。」埃文回握伊登的手:「就叫披薩。還要附超大罐的可樂。」

夕陽暖暖地照在他們的肩膀上,兩人像散步一樣,往停車場移動。
一切顯得如此平靜。


伊登似乎可以遺忘,遺忘自己有過慘傷的經歷---

直到數個月後,雅各的一通電話,在暗夜裏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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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深處‧之六





Voudrais-tu que je te chante la tristesse ?
Ah mais laissez-moi devenir ton SOS
Il n'est pas si difficile de faire taire
Les méchants, les imbéciles, nous les solitaires

需要我唱憂愁給你聽嗎?
讓我成為你的救贖
使那些惡人、愚者閉嘴並非那麼艱難
我們這群孤獨的人


                    Les Solitaires / Lucid Beausonge









伊登十七歲了,透過UCAS申請數間醫學系,最後面試成功的是愛丁堡大學醫學院。
看到學費時嚇了好大一跳,近兩萬英鎊的學費,還算是五年課程中比較便宜的。
等到升上三年級開始實務練習,更會跳漲至兩萬五英鎊左右。

生活費額外計算!

本打算醫學系畢業後,再讀兩年專科考專科執照,然而看到學費時,伊登退縮了。
他猶豫了幾天,決定徵求埃文意見。話才說到一半,埃文聽到伊登考上愛丁堡,
立刻高興得哮喘發作,他痛苦地倒在沙發上縮成一團,面色蒼白,指著公事包......
伊登趕緊翻找藥物,以噴霧式氣管擴張劑救急!

「我想說的是,醫學院實在太貴了。」伊登喃喃低語:「娜歐蜜住院也要錢吧。」

埃文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才露出一絲微笑:「我們都有醫療保險,別擔心。
想讀什麼就全心去唸,伊登。我相信你不會浪費那些學費的。」埃文又咳了幾聲,
才笑著將敞篷跑車的鑰匙交給伊登:「恭喜你,孩子。真的很為你高興。」

伊登一下一下輕輕拍撫埃文瘦弱的背脊,他覺得父親實在太令人擔心了。

偶爾想著軟體設計的事情,走路就恍神,連掛上警告標誌打蠟的階梯都沒有注意到,
常常摔得手腳瘀青,鏡框都歪了不知幾次,還沒事人似地笑著爬起。過馬路也是!

好幾次都是伊登緊緊拽住埃文手臂,埃文才沒有被呼嘯而過的車輛撞到。
究竟是近視太嚴重,天然呆,還是少根筋?
但埃文明明就非常聰明啊!有這樣的父親,反而令兒子煩惱不已。

伊登已經是可以考汽車駕照的年紀,理論筆試、危險認知筆試都沒問題,唯有路考,
他比較沒有信心。伊登決定暫時使用學習駕照,上下課時由埃文陪同駕駛作為練習。

埃文有時無聲無息就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睡臉天真,瀏海垂散在白皙的額前,
看起來就像遊戲玩累了睡午覺的小孩子一樣。伊登會為他蓋上外套,靜靜地等一會,
才下車,每次上課都因為這樣稍稍遲到。

究竟誰才是被照顧的孩子呢?
伊登常常被埃文的無厘頭事蹟搞得好氣又好笑。

但到了晚上,他在睡衣抽屜發現一本埃文為他開立的銀行帳戶。
開立時間是一年前---伊登抵達埃文‧以賽亞家的隔天。
裏頭存足了能支付伊登五年醫學院、與兩年專科課程所需的一切費用。

日期比較近的,則是學生醫療與意外險保單,愛丁堡大學週邊的租屋及生活資訊。

伊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站著,眼眶發熱,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他想,自己必須很幸運,很幸運才能遇到這麼疼愛孩子的父親。

埃文將資料放過來,明顯的就是希望伊登不要再擔心。放心去闖,放心去學。
他願意把一切都準備好,祇等著孩子吸足了知識與經驗,展翅高飛---

《Haut de la Garenne》的死亡地窖,讓伊登認識了世上最尖銳殘忍的邪惡;
以賽亞家卻教給他無償的愛與希望。人與人的相處,原來還能溫柔以待!

伊登捏著那些文件泣不成聲,他想他一定要很努力學習。將來當埃文的主治,
醫治他的宿疾,包紮那些跌跌撞撞的傷口,讓父親健康地活上很久很久。
他們父子倆,在工作之餘,還能研究完美的破關方法,開開心心地打電動。
即使吃的是微波食品,也其樂無窮。

《Haut de la Garenne》帶來的陰影越來越淡薄,伊登已經能安穩入睡至天明。
所以半夜接到那通電話時,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哈囉。」
伊登睡眼惺忪地爬起,便聽到話筒傳來輕輕的哼歌,是年輕男子的聲音---

「Voudrais-tu que je te chante la tristesse ? Ah mais laissez-moi devenir ton SOS...
需要我唱憂愁給你聽嗎?讓我成為你的救贖......」

是《Haut de la Garenne》長廊深處迴盪的熟悉旋律!伊登連滾帶爬地衝進浴室,
張口就往洗手台嘔吐,晚餐的通心粉與可可一股腦地全被吐出來了。那些毒打,
那些折磨與凌虐,精神與肉體上遭遇的暴力,瞬間凝聚成堅實的磚頭往他胸口壓迫!

猖狂的笑聲不停傳出,祇有一個人,伊登祇認識一個人,會如此歇斯底里的發笑!

「雅各!」伊登漱了口,雙手仍抖得靜不下來。
他低喃:「這惡作劇一點也不好玩!」

「哦......達令,我祇是覺得你可愛。」話筒另一端傳來點菸的聲音。

是雅各沒錯。
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在貝克教官家裏受了很多苦吧!
伊登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問,好多好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口。

「謝謝。」最後伊登選擇先道謝:「你真的沒有丟下我們。」

「嗯?」

「多虧你的努力,《Haut de la Garenne》才能順利關閉,壞人也被關進了監獄。」

「我祇是有仇必報而已。」雅各說:「別人撕我的皮,我非得咬塊肉下來才甘心。」

「這樣啊。」果然是雅各的作風。伊登不禁笑了。

「話說回來,聽社會局的人說,你有了一個凱子爹?」雅各說:「房子很漂亮吧。」

「還好......」

「停著一台Koenigsegg CCXR跑車,門口信箱用金色草寫標示著"以賽亞家"?」

「......」伊登渾身發涼,他匆匆下樓,猛地轉開雕花手把---雅各就站在門口!

伊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雅各似乎很滿意伊登震驚的樣子。他一手拿著手機,
直盯著伊登眼睛:「與其道謝,不如邀請我到你們家過暑假,進大學前玩樂一下?」

「我......你......」伊登一下子被雅各摟住,猝不及防狠狠地挨了一個臉頰的吻,
接著又是一個,這次落在他因吃驚微張的唇上。雅各用指甲頂開伊登齒縫,
舌頭滑溜溜地伸了進去。「嗯......嗯嗯......」伊登頓時滿臉通紅,手腳發軟,
他急著想用舌頭將雅各頂出口腔,卻冷不防被雅各輕輕吸住了舌尖。

如果害羞也能致命,伊登想,自己大概早就呼吸困難地死在地上了吧......


「拜託嘛。」雅各慵懶地微笑:「不要逼我到大學去找你玩啊,你會不專心的。」

「當然會不專心!」伊登不停擦嘴:「你,你怎麼就這樣跑到別人家來玩啊!」

「因為太想可愛的小伊登了。」雅各嘖嘖地捏了捏伊登下巴:「怎麼長那麼快。」

邁開包裹在西裝褲裏細瘦的雙腿,雅各直接走進以賽亞家,東摸摸、西看看,
最後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拿起遊戲手把觀賞:「冰箱有什麼喝的嗎?」

「柳橙汁、葡萄汁、低脂牛奶、啤酒......」伊登無奈地走到冰箱,一樣一樣唸著。

「冰啤酒,謝謝。」雅各微笑著回頭,剛好與聽見聲響下樓的埃文四目相望。

「哇,這是你哥哥嗎?」雅各露出一抹誘惑的笑容:「你好!我是伊登的室友。
雅各‧塔夫脫。我們在保育院認識的!他邀請我來過大學前的最後一個暑假。」

「嗨,雅各,歡迎你。」埃文親切地回答:「這是伊登第一次請朋友來家裏!
用過晚餐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們的義大利麵還有剩,伊登能幫你熱一下。
噢,還有,我是伊登的爸爸。」斯文的娃娃臉因為快樂而湧起一抹紅暈,
埃文實在太喜歡跟伊登朋友介紹自己的感覺了!他伸手跟雅各握了握:「叫我埃文就行了。」

埃文熱切地和雅各聊天,雅各很快就知道一場車禍讓埃文的妻子成了植物人,
原來殷殷期盼的兒子,也胎死腹中,他們是多麼盼望一個小孩!
幸好伊登出現了......

伊登坐在一旁,聽埃文滔滔不絕地誇獎他多乖巧聽話,感到相當不好意思。

直到時間很晚了,埃文才起身預備睡覺,他站得不大穩,差點摔跤。
幸虧伊登立刻站起,眼明手快地扶住埃文,才沒有跌得狗吃屎:「小心啊。」

「謝謝,謝謝。」埃文揮揮手,羞赧地道謝。

他朝雅各笑著點點頭,就上樓去了。

「他看起來是個好爸爸。」雅各掏出菸盒:「真不錯。有點笨笨的樣子。」

「埃文一點都不笨。」伊登悶悶地抓住雅各的打火機:「他祇是運動神經不好。
還有,我爸有氣喘與心臟病,蠻常發作的。所以室內禁菸,要抽去外頭抽。」

「你相當喜歡他啊。」雅各微微睜大了眼睛:「埃文對你那麼好嗎?」

「嗯......」

「知道了。」雅各摸了摸伊登凌亂的頭髮:「我就暫時戒菸吧。」

「我去整理客房。」伊登起身。

「我跟你睡一起就好。」雅各笑咪咪地站起:「不願意的話,我就鑽到埃文床上!
順便一提,最近我習慣裸睡的解放感,肌膚摩擦床單真的很舒服......」

「你這暴露狂跟我睡,離我爸遠點!」伊登毫不猶豫地決定:「但你得穿內褲。」

雅各老是笑裏藏刀,語帶威脅......真是太可怕了!


經過大半夜的驚嚇與折騰,伊登真的筋疲力盡了。倒在床上,分一半被子給雅各,
他熄了燈倒頭就想睡,誰知道這一倒,倒進了雅各光裸的胸膛,立刻被抱緊了。

「不要鬧了。」伊登說了一句就閉眼,連掙扎都懶得掙扎了。

「很累嗎?」雅各問。

「嗯。」伊登用鼻音回答。

「我也很累噢。但《Haut de la Garenne》的事情還沒有完全結束。」雅各低喃。

「判決不是出來了......」伊登聽了一驚,睡意全散。

「是啊。」

「出了什麼問題嗎?」

「壞人逃跑了噢。」雅各細長的眼睛在夜裏閃閃發光:「我點過,總共六個。」

「那種事情交給警察去辦就可以了,雅各不用再操心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嗎。」

「是啊。」伊登有點擔心地摸摸雅各冰冷的臉:「你自己多保重就好了。」

「快兩年了,那六個惡魔還在外頭過得很好呢。」雅各冷淡地說:「即使如此,
伊登還是覺得交給警察去煩惱比較好嗎?我沒辦法這樣想呢。我太容易記恨,
誰傷了我,無論多久都一定得報復。即使對方哭著說早就忘了也一樣。」

「雅各......」伊登凝視雅各無表情的臉,凝視抿緊薄唇上的那顆小小的痣。
他希望雅各能夠放下,但那麼多的記憶,那麼多的悲傷,他怎麼能叫別人輕放?

「伊登,如果我不是來找你度假的,你會生我的氣嗎?」雅各幽幽開口:
「前陣子才得到消息,其中一個逃走的惡魔,就住在這個社區。我的室友安卓,
就是被他殺死的。他們想享受瀕死之人肌肉收縮的快感,就把安卓綑成麻花,
綁起來輪操,折磨了一整晚。安卓昏過去時沒辦法支撐自己,就窒息而死了。」

「隔天他們在安卓的屍體面前操我,操到我尖叫崩潰為止,都沒有放手---
從那天起我就不會哭了。不是不想,而是沒辦法。我的眼淚在那一天都流乾了。
再怎麼悲哀也只能發笑,因為這世界太荒謬了。我們做過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嗎?
我們犯了什麼錯值得別人這樣對待?是貧窮?是孤苦無依?還是需要一個棲身之地?
或許父母留給我們一張引人犯罪的臉?我們可有選擇的餘地,即使是一絲絲的機會?」

「我想破了腦袋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最後才明白了,祇有等到長大,
等到擁有和他們一樣的立場與力量,我才有辦法把這些痛苦反擊到他們身上。
我得復仇,我得看著那些惡魔下地獄才行,否則我永遠沒有辦法痊癒。
雖然我在這裏,有你在身邊陪伴,活得自由無比,但我在閉上眼睛時心知肚明,
我的靈魂永遠都在保育院的長廊深處綑綁,受折磨毒打,因為還有人沒受到懲罰。」

「你想怎麼做?」伊登感覺到自己的血流加速了。保育院的生活有多絕望恐怖,
他有切身的體會,這不能怪雅各,就連他自己,望著新聞那些關押進去的人犯,
都會覺得太便宜他們了---他們一時的貪欲,毀掉多少人的生命與心靈!

「你會為我保守秘密嗎?」雅各輕輕說:「就當作幫迷失的朋友一個忙?
你聽過,就忘記---祇要在我回來的時候,張開臂彎歡迎我,而不是唾棄。」

「我不會唾棄你。」

伊登說:「你為我們犧牲了那麼多!我永遠永遠不會唾棄你。」


「即使我決心要犯錯。犯了誡命,會下地獄的那種大錯?」雅各強調。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背棄你。」伊登堅決回應。

他不真正明白這項承諾代表什麼。
但他願意信任雅各,雅各並不真正壞,至少他這麼覺得!

雅各很慢很慢地,朝伊登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伊登果然很溫柔呢。」
他掀開被子下床,細瘦的腳踝套進拖鞋裏。

「你要去哪?」伊登說:「很晚了,不休息嗎?」

「到樓下喝點東西。」
雅各垂散著及肩的紅髮,伊登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嗯,那我睡了。」

「睡吧,晚安。」雅各擺了擺手,走向樓梯。


他輕輕用口哨吹著保育院的歌,一步一步往下走,
手裏緩緩捏著從埃文公事包縫隙摸來的噴霧式氣管擴張劑。


---父子倆都是笨蛋呢。


不需要威脅,伊登就傻傻地無條件給予支持。
真是太容易搞定了。


雅各將藥物放回原位,肩膀便劇烈顫抖起來,嘴角往兩頰大大裂開---
露出一顆顆森白的牙齒,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裏頭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
老在枝頭上咧嘴笑的Cheshire Cat。

拼命忍耐的笑意,讓精緻的臉蛋扭曲得極其猙獰,雅各倒在沙發上,
抖散了紅髮,纖細的手掌摀著肚子,雙腳不停踢蹬,發出哼哼哼哼的呻吟。

啊---啊---伊登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得他想要一口咬碎,又捨不得!


早在官司進行,有員工潛逃時,他就已經在進行獵殺行動了。逃走的保育院員工,
成了全國通緝犯,陸陸續續傳出在街頭發生意外,或遭到不明人士攻擊的死訊。
幫忙處理仇恨攻擊的,很多都是雅各父親的客人---最容易收買的垃圾毒蟲!

十幾個嫌犯,一個一個人間蒸發,終於祇剩下六個!


「很遺憾他們失去坐牢贖罪的機會。」雅各接受電視節目專訪時,曾經這麼說過:
「上帝往往自有安排。」

雅各遺憾地垂頭,唇角微微上揚,享受觀眾雷鳴般的歡呼與掌聲。

盲目的社會,昏昧的世界,愚蠢的人們---
天知道他多想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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