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11月 23, 2010 2:18 am
[CENTER]（１）[/CENTER]
蕭進財大概在二十公尺外聽見平交道「登登登」的警告聲響，先是一聲「幹」之後他猛催油門想趕在柵欄放下以前快速通過惱人的平交道，無奈他老舊的速克達已經毫無加速性可言，龜速到達平交道前時柵欄已經放下，登登登登登登的等待最讓蕭進財不耐煩。
「幹恁娘咧……啥洨……臭雞巴……幹！」蕭進財忿忿地怒罵著，一連串的怒氣似乎是衝著鐵路局而來，又朝著陰暗灰黑的天際而去，中間夾雜著含糊的嗯嗯啊啊像是唱歌似的讓髒話和髒話之間有連貫且含節奏感，以幹起頭最後又以幹作結。
沒來由的抱怨以及對他人母親的問候是蕭進財生活中的一部分，舉凡家務、國事、身邊的朋友以及路邊的狗都可以是他咒罵的對象，而今天遭殃的是平交道的警告燈號，以及台鐵員工。
「幹恁娘咧操雞巴，幹！喂！喂喂！不然你是臭耳聾喔？在叫你啦沒聽見喔！」蕭進財呼叫著在柵欄後面的那幢小小的鐵路監控室裡的鐵路局員工，而鐵路局員工劉俊賢只是和往日一樣揮動著手中的小白旗，頭也不回。
「幹！正港臭耳聾……幹！請這款員工也難怪火車會撞死人！」蕭進財不甘被忽視，拚命地喊著。
劉俊賢仍然裝做沒聽見，繼續他的例行公事，不願意想起一個禮拜前的鐵路事故，畢竟不是他的錯，他心裡一直安撫自己，卻又禁不住心裏的不安。他嘗試哼著誰也沒聽過的小調讓自己分心，但是咒罵聲還是穿過了重重的阻撓震動了劉俊賢的耳膜。
「幹恁娘咧！臭耳聾！幹！火車怎麼會這麼慢？是又撞死人喔？操雞巴！每天都在撞死人！」蕭進財自顧自的咒罵著。
劉俊賢還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夜裡，黑色的天空，大雨密集得像是要把平地上的所有突起物壓垮，平交道的警示燈穿透雨滴向四方散射，登登登的警告音幾乎就要被雨聲蓋過，當然也搭配著駭人的閃電和震撼的雷聲，也許因為大雨的關係，路上一隻貓都沒看見，而四周的店家早就熄燈歇業了，平交道口隱隱騷動著緊張……劉俊賢的思緒在這裡停了下來，心想今天的火車似乎真的走得比較慢。
車輛開始像是水管阻塞似的堆積在平交道兩端，機車全都鑽過車輛間的縫隙來帶柵欄前，引擎聲此起彼落，但就是沒聽見列車轟隆的行進聲。大中午的，各行各業的無論大老板還是小員工在午休時間出來覓食，車輛特別多，太陽特別大，人的耐性也就特別容易被溶化消耗。
不分大車、小車，大人物或小角色，平交道的柵欄把每個人擋下，平交道的號誌燈號和持平的聲響宣示著此時唯一的律令。這樣的規則並不是那鐵路局訂定的，當然不是，就連控制著柵欄的劉俊賢也在平交道的限制之下，巨大的列車是絲毫不能違逆的力量，平交道只是這股力量展現自己的出口，任何挑戰都是螳臂擋車的最佳範例。
「喂！阿財！好久沒見呢！」許健一騎著載著瓦斯桶的野狼125在蕭進財旁停下。
「喔！幹！是健一！好久沒見、好久沒見！啊現在改行在搬瓦斯囉？」
「嘿啊、嘿啊…現在正要去送。啊這火車怎麼就是不來。」就連脾氣溫和的許健一都快被太陽曬得暴躁起來，他更擔心的是客人叫了瓦斯卻遲遲沒送到，也許就這樣退貨，到時候自己工作又要不保。
「是啊！是啊！我也等很久了！原本可以直接給他衝過去，還不都因為那個臭耳聾的員工提早給我擋在這裡！」蕭進財理直氣壯的把責任都推在毫不知情的劉俊賢身上，而劉俊賢也正在納悶著為何不見列車身影。
「是這樣喔？怎麼會這樣…」許健一隨便應和著蕭進財，他知道蕭進財只會誇大其辭和遷怒而已。
「講到這個還不都要怪那K黨的狗！幹恁娘咧…幹…當初就是有他們那些萬年國代啦，什麼戒嚴啦，反正就那些人啦！操雞巴！就只會黑錢，除了黑錢還會欺負咱台灣人啦！搞得咱台灣變得現在這樣！這鐵路局也是一樣，以前都K黨在管的啦，就是這樣上禮拜才會撞死人！幹！」蕭進財展現他一番見微知著的見識，豪不掩飾的議論起來。
「原來就是這樣說的喔…還是阿財你有見識！」許健一說。
「幹！講那什麼廢話！我是沒唸很多書啦！不過我也是有在關心國家大事！我也跟你講過啊，健一，那個新聞要多看啦！咱阿扁不是也在講，這是咱的台灣，咱怎麼可以沒關心！」蕭進財越說心底越是得意，便教訓起許健一了。
「是啊，是啊，講得對，是要多關心一點，這經濟越來越差，這樣子下去不行啦…」而許健一心裡仍然擔心著他的工作，偏偏這平交道是距離最近的路口了，下一個路口得再多走五公里路，整整繞了一大圈，許健一寧願相信，只要再一下下那火車就會現身，就像平日一樣，他也會完成送瓦斯的任務。
蕭進財則找到了一直以來最熱中的休閒娛樂，便是談論他對國家民族的高見。許健一作為一個聽眾確實相當稱職，這讓蕭進財暫時忘了等待的煩躁，轉而怒罵K黨是多麼讓人無法忍受。對蕭進財來說，所有的K黨員都是一樣的不講事理且不顧台灣人死活。
登登登──聲音越來越模糊，劉俊賢又回到那個風雨的夜晚，雨水從門縫裡滲入小房間裡，地上滿是積水。他的小收音機歌唱著，地下電台播放著台語老歌，並且頻頻有雜訊聲，暴雨拍打著窗戶讓DJ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那晚，那時候，播的是什麼歌？是什麼來著？──登登登……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劉俊賢的耳膜震盪著，每一個腦細胞也都隨之發出共鳴，沒有旋律的警告音聽來卻有一種哀悽的高度。一樣交通頻繁的大中午，一樣的平交道，一樣的登登登節奏，對劉俊賢來說卻再也不一樣了。
未完...
蕭進財大概在二十公尺外聽見平交道「登登登」的警告聲響，先是一聲「幹」之後他猛催油門想趕在柵欄放下以前快速通過惱人的平交道，無奈他老舊的速克達已經毫無加速性可言，龜速到達平交道前時柵欄已經放下，登登登登登登的等待最讓蕭進財不耐煩。
「幹恁娘咧……啥洨……臭雞巴……幹！」蕭進財忿忿地怒罵著，一連串的怒氣似乎是衝著鐵路局而來，又朝著陰暗灰黑的天際而去，中間夾雜著含糊的嗯嗯啊啊像是唱歌似的讓髒話和髒話之間有連貫且含節奏感，以幹起頭最後又以幹作結。
沒來由的抱怨以及對他人母親的問候是蕭進財生活中的一部分，舉凡家務、國事、身邊的朋友以及路邊的狗都可以是他咒罵的對象，而今天遭殃的是平交道的警告燈號，以及台鐵員工。
「幹恁娘咧操雞巴，幹！喂！喂喂！不然你是臭耳聾喔？在叫你啦沒聽見喔！」蕭進財呼叫著在柵欄後面的那幢小小的鐵路監控室裡的鐵路局員工，而鐵路局員工劉俊賢只是和往日一樣揮動著手中的小白旗，頭也不回。
「幹！正港臭耳聾……幹！請這款員工也難怪火車會撞死人！」蕭進財不甘被忽視，拚命地喊著。
劉俊賢仍然裝做沒聽見，繼續他的例行公事，不願意想起一個禮拜前的鐵路事故，畢竟不是他的錯，他心裡一直安撫自己，卻又禁不住心裏的不安。他嘗試哼著誰也沒聽過的小調讓自己分心，但是咒罵聲還是穿過了重重的阻撓震動了劉俊賢的耳膜。
「幹恁娘咧！臭耳聾！幹！火車怎麼會這麼慢？是又撞死人喔？操雞巴！每天都在撞死人！」蕭進財自顧自的咒罵著。
劉俊賢還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夜裡，黑色的天空，大雨密集得像是要把平地上的所有突起物壓垮，平交道的警示燈穿透雨滴向四方散射，登登登的警告音幾乎就要被雨聲蓋過，當然也搭配著駭人的閃電和震撼的雷聲，也許因為大雨的關係，路上一隻貓都沒看見，而四周的店家早就熄燈歇業了，平交道口隱隱騷動著緊張……劉俊賢的思緒在這裡停了下來，心想今天的火車似乎真的走得比較慢。
車輛開始像是水管阻塞似的堆積在平交道兩端，機車全都鑽過車輛間的縫隙來帶柵欄前，引擎聲此起彼落，但就是沒聽見列車轟隆的行進聲。大中午的，各行各業的無論大老板還是小員工在午休時間出來覓食，車輛特別多，太陽特別大，人的耐性也就特別容易被溶化消耗。
不分大車、小車，大人物或小角色，平交道的柵欄把每個人擋下，平交道的號誌燈號和持平的聲響宣示著此時唯一的律令。這樣的規則並不是那鐵路局訂定的，當然不是，就連控制著柵欄的劉俊賢也在平交道的限制之下，巨大的列車是絲毫不能違逆的力量，平交道只是這股力量展現自己的出口，任何挑戰都是螳臂擋車的最佳範例。
「喂！阿財！好久沒見呢！」許健一騎著載著瓦斯桶的野狼125在蕭進財旁停下。
「喔！幹！是健一！好久沒見、好久沒見！啊現在改行在搬瓦斯囉？」
「嘿啊、嘿啊…現在正要去送。啊這火車怎麼就是不來。」就連脾氣溫和的許健一都快被太陽曬得暴躁起來，他更擔心的是客人叫了瓦斯卻遲遲沒送到，也許就這樣退貨，到時候自己工作又要不保。
「是啊！是啊！我也等很久了！原本可以直接給他衝過去，還不都因為那個臭耳聾的員工提早給我擋在這裡！」蕭進財理直氣壯的把責任都推在毫不知情的劉俊賢身上，而劉俊賢也正在納悶著為何不見列車身影。
「是這樣喔？怎麼會這樣…」許健一隨便應和著蕭進財，他知道蕭進財只會誇大其辭和遷怒而已。
「講到這個還不都要怪那K黨的狗！幹恁娘咧…幹…當初就是有他們那些萬年國代啦，什麼戒嚴啦，反正就那些人啦！操雞巴！就只會黑錢，除了黑錢還會欺負咱台灣人啦！搞得咱台灣變得現在這樣！這鐵路局也是一樣，以前都K黨在管的啦，就是這樣上禮拜才會撞死人！幹！」蕭進財展現他一番見微知著的見識，豪不掩飾的議論起來。
「原來就是這樣說的喔…還是阿財你有見識！」許健一說。
「幹！講那什麼廢話！我是沒唸很多書啦！不過我也是有在關心國家大事！我也跟你講過啊，健一，那個新聞要多看啦！咱阿扁不是也在講，這是咱的台灣，咱怎麼可以沒關心！」蕭進財越說心底越是得意，便教訓起許健一了。
「是啊，是啊，講得對，是要多關心一點，這經濟越來越差，這樣子下去不行啦…」而許健一心裡仍然擔心著他的工作，偏偏這平交道是距離最近的路口了，下一個路口得再多走五公里路，整整繞了一大圈，許健一寧願相信，只要再一下下那火車就會現身，就像平日一樣，他也會完成送瓦斯的任務。
蕭進財則找到了一直以來最熱中的休閒娛樂，便是談論他對國家民族的高見。許健一作為一個聽眾確實相當稱職，這讓蕭進財暫時忘了等待的煩躁，轉而怒罵K黨是多麼讓人無法忍受。對蕭進財來說，所有的K黨員都是一樣的不講事理且不顧台灣人死活。
登登登──聲音越來越模糊，劉俊賢又回到那個風雨的夜晚，雨水從門縫裡滲入小房間裡，地上滿是積水。他的小收音機歌唱著，地下電台播放著台語老歌，並且頻頻有雜訊聲，暴雨拍打著窗戶讓DJ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那晚，那時候，播的是什麼歌？是什麼來著？──登登登……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劉俊賢的耳膜震盪著，每一個腦細胞也都隨之發出共鳴，沒有旋律的警告音聽來卻有一種哀悽的高度。一樣交通頻繁的大中午，一樣的平交道，一樣的登登登節奏，對劉俊賢來說卻再也不一樣了。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