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晚霞的夕陽緩緩地斜落海平面,把深藍的海當做鏡面,印射出一塊塊的紫紅。沙灘依著暉陽的起落,閃耀著淡黃色的光芒;這時,海面與沙灘呈現出截然兩種不同的光景,海水就像是那憂鬱的伊人,而沙灘就好比是默默相伴、給予深鬱溫熱的良人般地相互交融。只可惜這時雲朵間忽然打出了一道雷電,瞬間擊入海底,霎時間,那原先美好的光采已不復見,天色也立即顯得灰暗,真正進入了傍晚時分。

此刻,一對小情侶在海灘邊漫步,男孩輕挽著女孩的手,邊踢濺著起落的潮水,邊微笑地望著漸西下的夕陽。

「你看,這時的景色真是美啊!好久沒和你這麼悠閒地來海邊走走了。」男孩環顧著四周,便轉過頭淺淺地笑著對女孩說

「嗯……對啊,你最近好忙,都沒有時間陪我,害我覺得好孤單。」女孩嘟著嘴說,但一說畢,頭卻低了下來

「嗯……我知道啊!所以我今天特地抽時間出來陪你出來走走,彌補一下這一個月我所欠的你約會囉!」男孩仍是笑著,並給了女孩一個深深的擁抱

女孩這時卻眉頭深蹙,那微噘的唇時起時落,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把話吞進肚裡,讓胃酸緩緩地把這段語句腐蝕消化完,一切當作雲淡風輕般,了無痕跡。但男孩似乎藉由她的肢體感應到了她的怪異,便凝視著她的臉龐,溫和地問:「怎了?感覺你不是很開心。」女孩起先搖搖頭,勉強地給了男孩一個簡單的微笑,又繼續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沙,並用她的左腳不斷輕輕撥弄著沙。男孩並不覺得意外,因為從認識以來,女孩總是如此,溫文少話,就好比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般那樣的夢幻。雖然他感覺有時走不進她的內心世界,但在眾多追求她的男孩裡,他已經算最幸運的一個了。他心中暗自盤算著,或許,還需要多點時日吧,兩年還不算久,也許五六年後情況就能好轉也說不定呢,他樂觀地想著。

此時,女孩微微地抬起了頭,左手下意識地輕撫著右手男孩送她的玻璃珠串,並稍稍吸了口氣,口語平淡地對著男孩說:「最近,我認識了一個中年男子。然後他是我的學長。」

男孩起先愣了一愣,但又接著隨口問:「然後呢?」

女孩停了一會,卻仍不斷撫摸著戴在手上的玻璃珠串。約莫五秒後,她卻忽然笑了,若無其事地說:「沒啊!沒怎樣,只不過又是一個來追我的男子罷了。」

「哦……」男孩隨意地回著,望著女孩清秀可愛的面容,他忽然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可以看穿了她的心,一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但他仍不是很肯定,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單方面的胡思亂想。轉過身,望向海灘的遠方,一隻隻的倦鳥都已歸巢,卻還有兩隻短腳鷺鷥在潮汐間逗留。這對鷺鷥似乎情深意濃,互相嬉戲鬥鬧,但霎時間一陣大浪打來,也瞬間把兩隻相親相愛的鳥兒打散;一隻沉落海裡,另一隻則是在邊岸呀呀地叫著,似乎是在喚著愛人歸來般的悲悽。


午夜十二點,男孩拖著疲憊沉重的影子緩緩步入宿舍。一進門,室友一看到他略顯落寞的神情就好聲地關心他:「怎了?不是很久沒跟女友出去了嗎?應該很開心才是啊!怎感覺不是很好?」

男孩拖著腳步,將厚重的外套脫下,披掛在木椅上;接著沉沉地坐上床,右手不斷地撥弄著左手的玻璃珠串,還把頭稍稍埋入雙腿間,才支吾地問室友:「問你喔,女生跟你說,她最近認識了一個新男生,可是之後我問她,她又說沒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室友搔搔頭,仔細地思考一會後,便很認真地回答:「這個……她可能是不想要你擔心,所以就沒繼續說下去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男孩疑惑地回答著

「當然啊!你們感情不是超好的嗎?每次我跟你們一起出遊,你們總是甜蜜蜜的,羨煞許多人呢!」室友邊笑邊說著

「嗯……」男孩仰天長嘆了口氣後,身子往後一躺,凝視著天花板不停旋轉的風扇;網上堆積著一層層的塵垢,任憑風速如何強大也吹不走,對照起桌上的紙張,稍稍的微風就能把紙張吹的四散。男孩望著散落一地的紙,連忙起身拾起,卻在地方發現了一張兩人的合照;那是一年前的他們,兩人親暱地依偎著,舉止間透露出兩人你儂我儂的情懷。男孩回想起當時兩人開心地挽著手,一同到百貨公司裡的遊樂場嬉戲,後來有部大頭貼機吸引了女孩的目光,令她不斷央求著男孩,因為兩人從交往至今都沒有過一張合照。男孩拗不過她,便拍下了兩人唯一一張的合照,也是男孩第一張與女友拍過的合照,以前的他是不管女方如何要求都不願意拍照的。他笑了,拍了拍照片上的灰塵,緩緩地站了起來,把相片收入抽屜的最底層,才歡喜地走上床,進入夢鄉。

<2>期末考的腳步近了,男孩與女孩兩人都正為著考試及報告煩心著,這讓他們又是一個月沒見了。

女孩因繁重的報告幾乎耗盡了她的元氣,如同一處枯竭的旱地般,急需清涼水源灌溉。她呆坐在堆滿教科書及報告資料的書桌上,想起了男孩,便拿起了電話,心中期待著男孩能給予她最即時的撫慰。一想到此,她的臉上便堆滿了笑容,心跳也瞬間加快,緊張地撥了通電話給男孩。

「嘟……嘟……嘟……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後請按#字鍵……」

女孩失望地掛上了電話,剛嘴角上揚的喜悅,立即幻化成雲煙。她愁容的臉龐緩緩地堆入桌上的報告與書籍裡,似乎想把這樣的負面情緒找個洞丟進去似的。忽然,手機鈴聲劃破了僵冷的氣氛,也瞬間喚醒了女孩的活力。她又升起了笑容,從書堆裡跳了起來,四處片尋著手機的下落,一找著,便歡喜地按下接通鍵。

「喂……」她語氣柔和且甜美地應聲著

「HI!我學長,要不要出來走走?」

「哦……是你喔……」女孩一聽到是學長,一顆升上天堂的心又立即重力加速地從高空殞落,剛剛的欣喜若狂也霎時隨風而逝

「怎了?不歡迎我喔,呵……」學長苦笑著

「沒啊……找我有什麼事嗎?」她有些冷漠地回答

「幹嘛這麼冷淡,我覺得考試跟報告很煩,所以想找你出去走走而已。怎樣?願意給我這個可憐的男子一個機會嗎?」

「呵……嗯……」女孩稍稍地笑了,剛剛失溫的心似乎又有點回溫了。她思量一會後便問:「要去哪啊?」

男子思索了片刻後,便開心地說:「我們去中山大學走走吧!十分鐘後,我在你家前面等你,不見不散喔!」說完就掛了通話,四周又恢復一片寂靜

女孩放下了手機,她微微地笑了,愉悅感油然而生,但同時間心裡頭卻竄起了一份怪異感,兩者激烈地拉扯著。她心頭一揪,緊握著胸口的衣領,望向皎潔的天空,忽然有片烏雲擋住了月光,原先已顯昏暗的四周,此刻更顯黯淡。


學長載著女孩,在通往中山大學的隧道前停了下來。他熄了機車的火,笑著對女孩說:「我們用走的進去吧!」女孩一語不發,只是緩步地跟在他的後方。

隧道內兩側都裝備著小型的燈泡,約隔五十公尺就有一組,但仍不足以照耀出所有的路途,中間仍有幾段小小的陰暗。平常這裡走動的人本來就不多,再加上近幾天的天寒細雨,上頭的小洞涔出了泥水,滴落在地面,使得路面有些濕滑,更長出了些許的青苔。女孩小心翼翼地步行著,為了怕失足跌倒,只得輕輕抓著男子的衣角,緩步地前進;而男子則是露出了微笑,耐心地陪伴著女孩慢慢地往前走。

「最近好嗎?報告跟考試還忙的過來嗎?」男子用著極其溫柔的口吻問著

女孩沉默了一會後,低著頭說:「嗯……蠻煩的,一個禮拜內要交五份報告,很累。下個禮拜還要考八科,有點快受不了了。」

「嗯……辛苦你了,不過熬過這兩個禮拜就放假囉!好好加油!」男子輕撫著女孩的髮稍,溫和地對她鼓勵著

「謝謝你,我的男朋友就沒有像你這樣,這麼關心我。」女孩仍低著頭小聲地說

「喔……嗯……沒關係啊!只要你心情不好,我一直都會在你的身邊陪伴你,只要你call我,我一定馬上趕到。」男子很有自信地說

「真的?男生最會甜言蜜語騙女生了,你是不是騙我啊?」女孩終於抬起了頭,微微地笑了

「沒啊,句句都是出自於真心,你不信,我還可以發誓呢!」

「嗯……好吧,暫時相信你囉!走吧。」

女孩故作灑脫地走在男子之前,但她卻感覺自己的心仍停留在原地,不肯起身。忽然間,隧道內傳來一聲電流交會的啪滋聲,霎時燈火全滅,四周漆黑一片,嚇得女孩趕緊走回男子身邊,緊挨著他的身軀,並四處張望著。

「怎麼辦?好暗喔,地板又這麼滑,我們要怎麼出去?」女孩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徬徨、無助及顫抖,一時心底也失去了方寸

「沒事的,我們慢慢走,照原路回去不就好囉!來,我帶著你走吧!」

女孩別無他法,便隨著他的腳步往回走。從洞口稍稍透過來的極弱光線,印照在男子的身上,他那厚實的背影令她在此刻忽然覺得好有安全感。她摟著他更緊了,幾乎要把整顆人埋入他的身子裡。但這時卻因一時不查,兩人雙雙摔倒;女孩稍稍弄傷了左手腕,而男子則是溼透了前半身。

「你沒怎樣吧?」男子一摔倒,稍稍拍了身上的污泥,便立即趕到女孩身旁,輕輕地抱起她,關心著她的情況

「沒……沒事,我的左手手腕怪怪的而已。」女孩用著顫抖的聲音回答著

「是喔,那我背你,怕你再滑倒。」

還沒有經過女孩的同意,男子便一把背起了她,緩緩地走向出口。女孩這時心中不斷竄出暖意,原先冰冷的手也漸漸暖了,就連左手的傷也不再那麼痛了。她依偎在男子的臂膀上,深深地睡去。

<3>七月十五號,是女孩要從鄉下返回高雄的日子。男孩已近兩三個禮拜不見她了,思念的心也隨著時間逼近而日益膨脹。他想給她一份驚喜,所以一早的他就到商店街買了台1G的MP3。這是女孩期待很久的禮物,雖然花了男孩兩個月的零用錢,但他一想到女孩看見禮物時的驚喜狀,他也就很甘心地掏出省吃儉用的兩千元來付這筆金額。

女孩是下午三點五十分才到,但他卻提前半個小時到車站等她,拿著他剛買的禮物,緩緩地走上電梯。隨著電梯緩慢的升上,他的心跳也漸趨加速,他的右手緊握著左手的玻璃珠串,嘴角溢出滿懷的笑,手心也滲出些許汗珠,人潮中的吵雜似乎都在這刻失去了聲音,唯一能讓他注意到的,就是牆上的時鐘以及月台出口的人群。他心中不斷盤算著待會要和女孩說些什麼,最近做義工的心得嗎?還是認真努力看書準備研究所的事?或者她都不想聽,只要他抱抱她,給予她一個最燦爛的笑容就好了?男孩的腦中瞬間閃過千萬種的想法,邊想還邊笑著,看著時間步步逼近,他的笑容也就越發滋長,就好比是吹棉花糖一樣。

等了近四十分,終於盼到女孩提著大包小包的從出口緩緩步出,但她的穿著似乎跟平常簡單樸素的樣子大不相同。一頂黑色圓邊毛帽、一對銀色十字架耳環、搭配上一件女用襯衫、馬靴、窄裙、臉上還畫了淡淡的妝,美得令男孩幾乎看不出是她,就好比是天使下凡般的亮麗。
「你……你怎穿成這樣?你平常都沒這樣穿過……」男孩有些不可置信

「沒啊,媽媽帶我去買的。我們走吧。」女孩的神情有些冷淡地回著,接著就自行拿著行李走下樓去

「你怎了?」男孩趕緊跟著女孩,關心地問著

「沒啊……只是很累,我們趕快回家好嗎?」

「嗯……好吧……」

忽然,男孩發現,女孩左手的玻璃珠串不見了!便支吾地問:「你……你……我……我送你的玻璃珠串……怎……不見了……」

女孩稍稍看了看左手腕,略略思索了一下,便隨口說著:「喔……大概我洗澡時把它拿起來,放在家裡了吧。」

男孩仔細地回想,以前的她幾乎隨身帶著的,怎麼可能洗澡就把珠串拿起來呢?他微微地閉上雙眼,將藏在背後的禮物緊緊握著,幾乎快把它給捏碎了!一顆原先歡喜迎接女孩回來的心,卻瞬間暫時停止了跳動。他望著女孩那雙空洞的眼神,就好像是在她的水晶體裡投下了一顆威力強大的核彈,把她眼底的所有景象都瞬間摧毀似的。


晚上,等女孩睡醒,兩人才一起到附近的麵攤晚餐。她點了碗餛飩麵,而男孩則是點了碗牛肉麵。待餐點送至,女孩還是一如往常地低著頭一語不發的吃著麵線;等到女孩吃到碗裡只剩下清湯及兩顆餛飩時,她卻陡然胡亂地攪動著這僅剩的兩顆餛飩,而且今天的她似乎很怕與男孩的視線交會,整個用餐過程中,她都不曾抬起頭來,只是直愣愣地盯著她所點的那碗麵。男孩則是靜靜地凝視著女孩略顯蒼白的臉龐,並微笑地夾了一塊牛肉給女孩說:「來,我知道你大概是累壞了,所以才不想說話。我知道你愛吃牛肉,這塊感覺很好吃,給你!」

「喔……謝謝……」女孩仍是低著頭

「最近回家應該爸媽對你很好吧,怎麼待沒多久就回來了?是想我嗎?呵……還是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呢?」男孩自顧自地笑了

「嗯……要搬家,之前住的地方感覺溼氣很重,很不舒服。」女孩仍是低著頭,小聲地回應著

「要我幫忙你搬嗎?」

「不用啦!我知道你很忙,而且我的同學跟室友都幫我,別擔心。」

「喔……那搬完你就要回去了?」

「嗯……我在台北有朋友,他說暑假有份工作可以去做,待遇跟薪水都不錯,我已經答應他要去了,一個禮拜後我就要走了。」

「嗯……很好啊!那祝你工作順利,好好加油喔!」

女孩終於輕輕的笑了,也稍稍地抬起了頭,微微地點頭,但又立刻把頭低了下去。她的確是要去台北工作,但她卻沒有明白地說出,那個邀她的人,就是學長。

飯後,兩人便到附近的公園閒晃,但女孩仍是低著頭一語不發地走著。男孩輕輕地牽起了她的手,她的手卻下意識地忽然縮了一下。

「怎了?感覺你今天怪怪的。不舒服嗎?」說完,男孩便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但女孩卻把頭轉向另一邊,帶著些許的顫抖聲說:「沒……沒什麼……」

「真的?」男孩的雙眉縐褶在一起,並稍稍地抿了嘴唇。他又再度牽起了女孩的手,但接下來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現在是炎夏的七月天,她的手,卻冰冷的不像話,甚至比極地裡的冰寒更顯冷峻。

「你的手……好冰喔!你……很冷嗎?」男孩的語氣中帶有溫柔及焦急地問著

「沒……沒啊!我……很好!」女孩拉高了尾音,企圖掩飾她的不安

「你騙我!我知道你一定有事瞞著我!」男孩有些急了,便用力地抓起了她的雙手,緊緊地扣著,似乎怕什麼東西從他手中飛走似的

「你弄痛我了啦!」女孩使勁地掙脫開男孩的緊抓,沒好氣的說

此時,男孩卻一把抱住了女孩,眼神銳利地盯著女孩說:「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我覺得你今天的眼神一直在躲我,怎了?」

女孩也被男孩的此舉給嚇著了,一時間也不知所措,頭也更低了,眼神也不停閃爍著,支吾地回答:「沒……真的……沒什麼……」

男孩看著她眼神裡的游移不定,每一秒的閃爍,就像隻銳利的劍一般,血淋淋地在他心裡無情劃過。他的內心淌下了無數滴的血漬,也誘發了眼淚在視窗裡不停環繞,但他卻不想女孩看見,放開了手,轉過頭,一個人默默地走入沒有路燈的樹叢裡。


一個禮拜咻地飛逝而過,儘管這期間兩人沒再碰面,但男孩一想起女孩又要離開高雄到台北打工的事,還是不由自主地撥了通電話給她,決定送她一程。女孩也答應了,約定下午三點在勞工公園前相見,再一同前往車站。

下午三點,男孩準時地在約定地點出現了,他還拿著之前準備送她的MP3,一邊坐在機車墊上等,一邊盯著那台MP3。望著望著,也忘了神,直到女孩叫著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

「欸……走吧……」女孩輕聲地說

他稍稍地抬起頭,凝視著眼前他深愛的女孩;她背著約裝載八分滿的背包,手提著一袋東西,似乎是盥洗用具;身上穿得不再像那天一樣花枝招展,那身簡單輕便的打扮一點也不像要出一兩個月遠門的人,但男孩並不想詳問,只想把他的心意交給她。雖然只是女孩當時無意間瞥見,一時興起隨口說出想要那台機子,但男孩可是一直牢記在心。他省吃儉用地存錢,就是為了買下她想要的禮物,更希望能夠看到她收到禮物時驚喜開心的笑容,便能讓他無憾。

「喔……這個……是……之前你回來……要送給你的禮物……」男孩的手顫抖地把MP3遞給女孩,並不自覺地低下頭,抿了抿嘴

「嗯……謝謝你的好意……」女孩微微地笑了,也把頭低了下來,輕柔地回著

約莫五秒,男孩抬起了頭,深吸了一口氣,微笑地對女孩說:「走吧,時間不早了,火車可不等人的喔!」這才打破了兩人之間凝重的氣氛,儘管一路上他們仍是沒有談話。

到了車站,兩人仍一直沒有對話,男孩只是默默地陪著女孩,但隨著每跨出一步階梯,那一聲聲鞋底與地面摩擦出的細微扣地聲,對男孩來說,都好比是聲聲巨響般,不斷地敲痛著即將與女孩分別的心。車站前人潮洶湧,來來往往的都是相聚團圓的景象,唯有他,是感傷的送愛人遠行。他不斷地抿著乾澀的嘴唇,並往古老的火車大鐘那一望,秒的指針正迅疾地奔走著,彷彿告知他,時光飛逝永不復返。一到三點一刻,催促人入站的刺耳鈴聲立即無情地嘎嘎作響,刺耳地幾乎快把男孩的耳膜給震聾了。這時的他,聽不見人群吵雜聲,聽不見火車小姐提醒乘客火車即將駛離的制式機械聲,他僅僅聽到女孩緩緩地張開嘴,低著頭,微微地說:「時間到了,我該走了。」然後轉過身,慢慢走離男孩的視線。她的步伐聲從清脆的輕扣地面,越離遠,趨漸沉重低鳴,就好比是拉著大提琴,演奏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的首樂章,直到女孩的身影隱沒在人潮裡,這段奏鳴曲才嘎然而止。

男孩緩緩地閉上雙眼,讓眼淚流在他心底,他知道他不可以表露出來,因為這是公共場合。他伸起了右手,朝著離去的人群用力揮著,露出了他最燦爛的笑顏,大聲地說:「掰掰!祝你一路順風!」說完,他無力地讓右手隨著地心引力重重垂下,這時,他心裡忽然有份感受,這一別,離開的不只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也帶走了他的喜怒哀樂。

<4>漫漫炎夏的假期已到了尾聲,距離新學期的腳步也僅剩這個週末了。男孩問了多位女孩的同學才得知了她現在所住的地址,他便很歡喜地買了杯她最愛的青梅綠茶。他還深刻記得,當時女孩對他解釋,為什麼喜歡青梅綠的滋味時,女孩噘起她那靈巧的小嘴,微微地把眼瞇了起來,雙手十指交扣,細聲地說:「這個啊……因為……青梅綠有種很獨特的味道,微酸微甜,像極了淺嚐愛情的滋味!而且啊……那個……那個味道,和跟你接吻的氣味,有點像……」說完,她低下了頭,雙頰也略顯泛紅,就像顆剛成熟的蘋果般,帶著些許的嬌嫩與紅潤。

回憶初時交往兩人的甜蜜,男孩心中也不禁一陣溫熱,便決定在開學前,給女孩一個驚喜。他手提著青梅綠,隨著電梯緩緩直上,約略擬定了待會要對女孩說的話語,他決定拋下過往自認為極重要的面子,向女孩明白地訴說愛意。過去他幾乎不曾說過那些膩死人的甜言蜜語,就算女孩再怎麼懇求,他就是不願開口。但今天,他下定決心,要一圓女孩的夢。藉由綿密的話語,讓她置身於飄飄然的天堂,因為愛一個人不就是要滿足對方所有的需求嗎?一想到這,他笑了,帶著滿懷的堅定,朝女孩住的頂樓而去。

約莫五秒後,男孩抵達了頂樓,帶著一顆忐忑的心前去按下門鈴。約等了半分鐘後,才聽見門外鐵門微微推開的金屬摩擦聲。男孩稍稍探過頭去,的確是女孩!他心底現起無比的喜悅,但仍繃著臉,低著頭,支吾地對她說:「你怎麼……搬到這……都沒跟我說?我之前……打了好多次……還有傳簡訊……你……怎都沒回?」

女孩剛見到男孩,一時有些驚訝,稍稍退了一步,但聽到男孩這麼問,她不由得又低下頭了。不知沉默了多久,她才緩緩地說:「我……我……很忙,對不起……沒時間回你……」

「嗯……沒關係……我能進去坐嗎?」

「嗯……可以……進來吧。」

男孩拖了鞋,走入了他從不曾來過的小公寓裡。一印入眼簾的,是間擺飾簡單的客廳,有著基本的沙發皮椅、一座玻璃圓桌、一台十四吋的小電視以及大大小小的木頭廚櫃。緊鄰客廳的是廚房,洗手台裡還堆放著一些碗筷,碗上還殘留著晶亮的油漬,似乎是剛剛才用餐完畢。再隔壁便是女孩的閨房,但房門卻是緊閉的,男孩很想進去一探究竟,但手一伸出就聽到女孩喚著他的名,便又迅速地收回,慢慢地走回客廳。

「最近過得好嗎?」男孩淡淡地問女孩

「嗯……還可以……」

接著又陷入一陣沉默,兩人的眼神一直都沒有交集,都只是靜靜地低著頭,望著擦的雪白乾淨的瓷磚,心神卻不知飛向何方。

也不知道兩人呆了多久,忽然,女孩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似乎想起某件事情未完成,便起身問男孩:「欸!我下禮拜一要去面試實習,公司要英文履歷,你是英文系的,幫我寫好不好?」

「喔……好。」男孩整個人像是被千萬根釘定住般,全身動彈不得,他原想考慮一下的,怎曉得自己就這麼脫口而出,他趕緊摀上嘴。但秉持著君子一言九鼎的精神,他還是把不情願的緒念壓了下去,跟著女孩的腳步,踏入她那緊閉房門的小房間裡。

房裡的擺設約略與之前女孩所住的地方類似,只是空間又更大了點。門旁擺著電腦桌,上頭放置著一台男孩不太眼熟的新穎電腦,所有的電腦用品都更了新,就連他之前送她的純白色鍵盤也換成了全黑的鍵盤;書桌上仍是整齊地擺著一本本教科書,但似乎量比以前多了些;桌上的杯子也是一對,就連擺在一旁的也是一對繡著LOVE FOREVER的鉛筆袋;再往床上望去,又是一對舖滿蔚藍色的枕頭,搭配上淡綠色的被子,就好比是天與地的絕配;男孩皺了皺眉頭,微微地闔上眼,他努力地把千萬種負面的猜想揣測從腦袋裡一個個地踢除,並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幻覺。待壞念頭軍團漸漸從他意念中撤軍,他才轉過身對女孩說:「那個……檔案在哪啊?我想幫你快點打完。」

女孩沒有回話,只是輕輕按下了電腦的電源,找出了那份履歷表的原始檔案,便坐在床上專注地看著她的行銷學。

「嗯……你坐那邊我會不專心耶……你去客廳看……好嗎?」男孩面有難色地說

「喔……」

女孩這才緩緩走出房間。臨走前還細聲地對男孩表示,怕打擾到他,所以把房門關了,讓他更專注些,才帶著她的書走出房間。

男孩這時立刻奔至門前,耳朵緊靠著房門,仔細聆聽著外頭的一聲一響,待確定女孩的腳步已遠離時,他便像個偵探搜索命案般,詳細又手腳俐落地翻箱倒櫃。終於,在她抽屜的最底層,他發現了一張可疑的卡片,外觀畫著一對情侶相擁接吻親密的模樣;一翻開,全是密密麻麻的情言愛語,一會老婆甜心,一會又是我最愛的小寶貝,每一字一句都像把利箭般射過男孩脆弱的心房,他還沒看完,就把這張卡撕裂成千萬片的碎屑,再用力地捲成一個圓球,狠狠地丟入紙簍裡。此刻的他,就像顆洩氣的球,但卻是一點氣體也不留,就像卡通人物被車輾過,成了薄得像根線般,輕飄飄地隨著風向而去。那刻間,他就好比這般象徵,無力地癱在床上,但腦袋卻現起好幾百萬種的念頭,霎時從腦海中飛嘯而過。但有個念頭忽然就像以前中古世紀整點時,教堂的使僕用巨木使力捶擊著古老的宏鐘般,在他腦裡不斷繚繞著─她的履歷表要中翻英!他使勁地壓抑住任何從胃裡翻滾出的傷感,現在的他只想幫她完成這件事情,其他的,都是其次。於是他很認真地看著電腦螢幕上的字眼,一句句地把她想表達的看法很適切地翻出,但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不斷從眼眶灑出,滴得整個鍵盤上濕淋淋一片,他只得在翻完的同時,拿了包面紙盒,仔細地擦過一次,深怕女孩會發現他落淚的事實。

「我幫你翻完了。」男孩輕輕地推開房門,低著頭,不敢直視著女孩,用著低沉的嗓音輕聲地說著

「喔……」女孩微微地應答著,接著放下手邊的書,緩緩站起,準備跟著男孩的腳步到房裡看看檔案。忽然,大門後依稀傳來了鑰匙間相互碰擊的金屬清脆鏗鏘聲,還聽到鑰匙微微轉開門鎖的喀嚓聲,那細微的聲響就好像是項警訊,令女孩的心弦也隨之拉緊,待瞧見學長的那瞬間,立即徹底繃裂。

學長一看到女孩仍和男孩處在一起,左臉便不斷地抽續著,眼一閉,立即轉過身,快速地奔出門外,從逃生出口樓梯快跑下樓。女孩見狀,也跟著跑了出去,一邊喚著他的名字,淚水也從她眶裡飛了出來,僅剩男孩一人枯坐地板,糾結的心持續地悸痛著,男孩只好藉著手用力捶擊著地面來稍稍轉移心悸的疼。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好傻,竟然都沒發現自己女友已出軌琵琶別抱了,邊捶著像金剛石般的瓷磚,血也不斷地從指間涔了出來,但心底的血痕更是濺得五臟六腑都沾染上血腥,一個個都開始隱隱作痛。


女孩一直在學長跟後不斷地追趕著,從十樓頂層一直到最底層的地下室。女孩可說耗盡了體力,便無力地癱在地下室的樓梯間昏了過去。男子倉促地跑下樓,在地下室大口的喘息著,他以為女孩也會追上來,但卻一點聲息也無,只聽見水塔幫浦持續抽著水壓的低鳴。

待氣息稍穩,他又回過頭,循著樓梯,開始尋覓女孩的身影。忽然,他發現女孩暈厥在樓梯間,便趕上前去,使勁地搖著面色蒼白的女孩,直到她恢復意識才深吸口氣,溫和地問:「有沒有怎樣?你臉色很差。」

女孩淡淡地回:「我沒事,只要你不生我的氣就好。我跟他,真的沒什麼。」

一聽到女孩說起這件事,男子便氣憤地甩下了她,一個人低著頭蹲在角落,一語不發,還順手捶了剛上白漆不久的牆。但他卻不以為意,雙手抱著頭,使力地搔著頭,幾乎快把頂上毛髮給抓光了。

女孩見狀,拖著沉重身軀,緩緩地爬近男子身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我跟他,真的沒怎樣。他只是來幫我打英文履歷而已。」

男子摀起耳朵,眼睛微閉,身子轉過另一邊,並語帶怒氣地說:「我很氣,也很傷心,當初你自己怎說的?說要跟他斷乾淨,結果呢?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女孩低下了頭,眼淚又滾滾而下,抱著男子支吾地說:「我……對不起……我們上去好嗎……我叫他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好嗎……」

男子微微點頭,站直身子,緊握著女孩的手,順著電梯的爬升,又重回了他們倆一同打造的愛的小窩。推開門,女孩打發著男子先進房,她有話想跟男孩說,並對男子再三保證,她會很冷靜地把這段關係完結,男子才從蹲坐在地板上的男孩身旁走了過去。

「原來……你真的……難怪你最近……唉……不說也罷!」男孩低著頭哽咽地說

「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女孩也低下頭,兩側眉頭深鎖,接著又不帶感情地脫口說:「你走吧。我們從此也不再是情侶,但還是要謝謝你剛替我做的翻譯,謝謝。」

男孩聽到女孩說的這番話,腦裡的理智神經霎時剝裂,像發了狂的野獸般,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脫下戴在手腕上的玻璃珠串,咬著牙、緊握著他們倆當初交往滿一個月的定情物,用著顫抖的語音說:「我們……真的……你……真的……要跟我……分手?」

女孩閉上眼,又低下了頭,不願看著男孩的眼神,只是微微點了頭。男孩仔細凝視著女孩的一舉一動,無法相信女孩對自己如此殘忍,瞋憤地高舉玻璃珠串,狠狠地摔落地面。一整串的玻璃珠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撞擊力,瞬間化作億千萬塊細的連肉眼也難以辨識的碎片,還在晶亮的瓷磚上刻下了一道清晰可見的圓形凹痕。到處散落的碎片,不僅劃傷了男孩的腳板,也劃過女孩的身軀及腳板,痛得她使勁地咬牙容忍,不但身體傷痕累累,就連原先冰冷的心也開始悸痛。她以為,她已經不愛男孩了,但端詳著男孩此舉,卻又令她瞬間無法喘息,望著男孩漸遠的身影,她想張開嘴喚住他,卻像啞了般,只得眼睜睜地目送男孩黯然的身軀。每一步,都像在女孩的心上,狠狠地踏過一般地痛楚。


男子細心地替女孩清潔著剛留下的傷口,溫柔地裹上藥膏,再拿起OK繃,一個個地將傷口包紮起來,以免二度感染。但女孩像是失了魂似的,一動也不動地呆坐在床邊,就連眼神裡的瞳孔也像失色般,不再有以往像烏黑秀髮閃閃發亮的純黑晶耀。

「你怎了?」男子微微搖了女孩,仍帶著一貫的柔和口氣問她

「沒……沒什麼……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女孩一開口,滾滾淚珠又從眶裡奪了出來,哽咽地回答著

男子看著她哭得像淚人兒般,雙手便輕撫女孩耳尖,順著髮尾溫柔地撫過,並眼露堅定、語氣和緩溫柔地說:「不哭不哭,他走了還有我啊!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女孩一聽到這番話,就像自己浮沉在汪洋大海裡,忽然有塊浮木從她眼前漂過,適切地提供她想安定的心理。她立即上前緊緊擁抱著男子,熱淚盈眶,一洩心底的不快。

那晚,他們做了愛。女孩原以為跟男子就能永遠幸福美滿,但過程中腦裡現起的畫面竟全是與男孩熱戀時的情節,一段段地像投影片般,投射在女孩的視覺神經上,揮之不去。

那一夜,她在床上不得成眠。凝視著身邊剛與她有親密接觸的男子,她頓時覺得,眼前這名男子的臉龐,好陌生,兩人之間心的距離也瞬間拉遠,就好比是天涯海角般。她不敢再瞧下去,起了身,遙望著天邊缺了角的月娘,輕輕地嘆了口氣。夜風徐來,她搓了搓身子,感覺這陣風不像七月般的炎夏暖風,卻似隆冬般的冷冽刺骨寒風。

<5>十年後,女孩成了嫁做人婦的女人,還生下了兩個小男生,而她的老公就是當初那名學長。但不幸地是,男子在一次外出因酒駕遭遇上致命車禍的意外,還造成了與他對撞的車體全毀,也賠上了另一名男子年輕有為的生命。她一得知這項消息,面無表情地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噩耗,待掛上電話,她的嘴角卻現起一絲的淺笑,並淡淡地呢喃著:「這種男的,真是賤!連死都還要我替他擦屁股!」但一看到兩個孩子跑向她,原先冷冰的面容瞬間轉成慈祥。她蹲下身子,摸摸兩個兒子的頭,輕輕地說:「你們爸爸出事了,我們去看看他吧。」兩個孩子用著童稚的音韻,細細地說聲好,她便一手牽著大兒子,一手抱起小兒子,不急不徐地開著車前往醫院。

到了醫院,另一名死者的家屬見撞死他們的妻兒前來,便失控地帶著憤恨的拳頭,一拳拳地就往她的腦門死命地敲,直到死者的哥哥前來制止才得以控制情況。她原先也想不甘示弱地回擊,正想抬起頭與對方理論時,一眼卻瞧見了一對非常熟悉的眉宇眼神。那是她一直魂牽夢縈、永遠無法忘懷的眼神,就算他的身材已由以前高瘦轉變為現今的高壯魁梧,眼尾也多了幾道紋路,穿著也從輕便T恤及牛仔褲換成了成熟深黑西裝,他的眉宇間還是透露出些許的自信,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他一樣,那種微微滋長的情愫又重新在她心底流轉。趁著他正要走離醫院,她趕緊拉著兩個兒子跟上前去,拍了拍他結實的背膀,低著頭問:「你是不是吳志隆?」

男子嚇了一跳,眼前這名少婦身著儉樸,還略帶寒酸,衣袖間似乎是破了再補,褲頭也露出了一線線的毛球,跟他平常所認識身穿亮眼綺麗的妙齡女子完全不同,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她會知道我的名字呢?他的公司並不常廣告,報章媒體間也鮮少報導他的新聞,照理說應該沒什麼人認識他才是。於是他帶著疑惑的語氣問女人:「我是沒錯,你是?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一聽到的確是以前的男孩時,她立刻滿面笑容、雀躍地回答:「我是林佳郁啊!是大學時代跟你交往過的女生。」

志隆一聽到是她,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這不就是他一直惦記著的女孩嗎?再次從上至下地凝視著她,再看到她牽著兩名小男生的手,他抿了抿嘴唇,眼神望向遠方,輕輕地問:「你……後來跟學長結婚了?」

佳郁起先呆了一會,才緩緩道說:「嗯……不過他……很……算了……他都死了……不重要了……」

她原想把這幾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地都傾訴給他聽,包括她老公花天酒地、養小老婆、賭博賭到傾家蕩產、又常常毆打孩子跟她、只會跟她討錢花用、不想工作只想玩樂等。但她一看到兩個孩子無辜的眼神,她只好把這一切苦痛吞進肚裡,並選擇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他,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又很有成就,這就值得了。

「他撞死的那個人是你的誰?」佳郁又問

志隆深深吸了口氣後,才慢慢地回答:「是我弟弟,不過我不會要你付任何喪葬費,你就只需要負擔你丈夫的就好了。」這時,眼尖的他,忽然瞧見了佳郁的左手腕上,仍舊帶著他們倆的定情物─玻璃珠串。他指了指它,笑著問:「這……這是當初我送你的嗎?」

佳郁的臉上微微現起了灼熱,令她立刻低下了頭,只微微點著頭,也望了望志隆的左手腕,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玻璃珠串,她忽然回憶起當初他不是把那串玻璃珠給摔毀了嗎?便好奇地問:「你左手腕上怎還有一串玻璃珠?不是摔破了?」

志隆搔搔頭,淺淺地笑著答:「呃……這個……因為我剛好認識一個師傅,他剛好在做這個的,所以我就跟他要了一個。」他心底明白,是分手的兩年後他特地找人幫他從新訂做的,只是他認為,再說也沒什麼意義了

這時,忽然有位身著全黑西服、眼帶墨鏡、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氣息的魁梧男人走近志隆身旁,帶著低沉嗓音、頭微低地對志隆說:「老闆,您開會的時間要到了。」

志隆只是稍稍揮著手,有些不耐煩地答:「行了行了!我待會就上車。」

「你要忙了,對吧。」佳郁低著頭,輕輕地呢喃著

「嗯……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困難來找我,我會盡量幫你的。」

遞上名片後,他便邁開腳步,緩緩地步離醫院。佳郁仔細瞧著名片,「佳隆國際貿易公司董事長吳志隆」,便蹲下身子,稍稍整理兩個孩子的衣領,指著漸漸隱沒的志隆身影,輕聲地說:「小志、小龍,你們兩個以後要爭氣喔!要像那個叔叔一樣成功又有成就,不要像那個死鬼老爸一樣,那樣會讓你的老婆很辛苦的!」

兩個孩子用著稚嫩的聲音,異口同聲地對佳郁點點頭說好,她便歡喜地將兩個兒子擁入懷裡,強忍著即將潰堤的淚水,輕撫著兩兒的髮梢,不斷地重複稱讚他們很棒、很懂事之類的話語。


志隆坐上了有專屬司機的賓士加長版的專車,並從他淺藍色襯衫的小口袋中拿出了他十年間一直視為珍藏的東西─他與佳郁唯一一張合照。再回想起當年取公司名字時,他用她的第二個字與自己名字第三字取公司名為「佳隆企業」,他淺淺地笑了,再次把相片仔細地收藏至襯衫裡的小袋中。套上西裝外套,又開始拿起電話,繼續忙著他的貿易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