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4月 15, 2007 1:54 am
第一章：魂斷杭城鳴劍恨 道門清高禁雜人
晚芳幾逝清秋霞，
暮枝迎晚鴉，
小几石亭試新茶，
獨吟天淨沙，
雁侶散，
雲天沉，
風華盡處深，
夢蝶尚醒有清心，
尋幽落楓林。
時值大明嘉靖年。杭州西湖上，鶯啼婉轉，柳條迎風，一派風景如畫
。湖上，一條三丈長小畫舫上，傳來歌聲幽幽。歌詞細細聽來，既不
吟風弄月，也不兒女情長，倒有些出塵飄逸之感。香爐裡瑞腦泛紅而
燒，白煙裊裊飄散。
聽曲的客人是一白衣秀士，衣如雪，面如玉，相貌俊朗。船上歌者陣
容簡陋，惟有一名歌妓清唱，歌音款款動人，好似熨的人七孔八竅都
舒坦了起來。
歌妓花名雨詩，相貌普通，卻因一幅絕妙嗓子，擠身杭州四大名妓之
列。白衣秀士聽著歌，勾起了心事，問道：「雨詩，有鵬霄的消息嗎
？」
「自從他娘子被倭寇所殺，他就性情大變。自此隱遁江湖，不知所蹤
。江湖上，屬魚雁幫消息最靈通，卻也探聽不到一丁點他的消息。」
雨詩停了唱詞，答道。
「也罷。」白衣秀士說完，長劍一抽，向空中揮動，頓時嗡嗡作響。
擾得雨詩忙捂住雙耳。傳聞功夫練到精純處，可將氣勁運行至劍上，
氣為無形之勁，劍為有形之器，二者相合相蕩，遂嗡嗡作響。此為氣
劍合一之境界，故老曾言，氣劍合一之際，有分金裂石之威，此白衣
秀士，倒不是尋常人物。
白衣秀士揮劍一陣，便收劍入鞘。雨詩兩手自雙耳放下，臉上頓現淒
婉之色，掏出錦帕，扯弄了一陣，語調百般纏綿道：「此次約戰，你
非去不可？」
「長鯊幫江鯤，熊蛇幫郝大力，都栽在他們手下了。我再不出面和他
們一較高下，他道我們浙東武林人士，全是膿包。」白衣秀士道。
雨詩捲簾，幽幽道：「短短兩年，他徐奔龍，打敗十二幫會，成了福
建，浙江二省的武林盟主。浙西四幫已被他併吞，浙東除了你，其他
幫派都歸順了，有道寡不敵眾………。」
白衣秀士雙眉一豎，凜然道：「雨詩，我什麼都聽你的，這事兒，得
由我作一回主。」
雨詩苦笑，忿然道：「好，你要赴死，我用一千兩一瓶的人蔘精油，
幫你燒一鍋洗澡水。你得洗乾淨了。收屍的時候，就不用洗，可以直
接埋了，乾淨利落。」
雨詩說完，真的入船艙內添材燒水。白衣秀士聽聞此番惡言，竟無
動於衷，只是垂簾畢目，冥思自己的招式路數。此時小雨淅瀝而下
，轉瞬傾盆，他的眼皮，連動都不動一下…………。
＊ ＊ ＊ ＊
杭州城西，那碧亭與紅樓齊名，碧亭之處，四方風和景秀，十分怡
人。向為騷人吟詩作對之勝地。今日，一干舉子秀才來到紅樓，本
欲以文會友，飲酒賦詩一番，卻皆被一批粗豪的江湖嘍囉硬生生趕
開。把個文雅之地弄得如空城一般。
那批江湖人物約百多名，為首的頭領有十二人。說話語調各異。大
抵是浙江，福建兩省之人。不一會，一匹白馬奔來至五尺前停住，
騎馬之人下了馬。他身穿百結錦袍，身披猩紅披風，牽馬徐步走來
。觀其五官英挺，圓目精光，鷹鼻微勾，耳垂為捲厚有福之相，兩
條法令紋深刻。其英悍之中，亦隱現雍容華貴之氣相。
「盟主萬安。」十二名頭領齊聲道。其餘百餘名嘍囉皆單跪右腳，
作禮恭迎。
牽白馬那人，即浙閩二省武林盟盟主。十二名頭領即武林盟所屬十
二幫會之掌門及幫主。
武林盟上下人等候了三刻多，一白衣秀士，信步走近紅樓。徐奔龍
朗聲道：
「聶莊主，為何獨自前來，不帶貴莊劍客們前來助威。」
此白衣秀士，即杭州城北之萬劍山莊莊主聶萬劍。其性格淡泊內斂
，甚少與江湖人物往來。因此江湖上名頭並不響。
「你我之戰，不必牽連我莊上的劍客。」聶萬劍道。
「領教。」徐奔龍說著，自腰際掏出一把黑黝黝的鐵扇，正是其成
名兵器-玄鐵扇。
聶萬劍抽劍，一劍下撩徐奔龍左胯。徐奔龍展扇擋格，聶萬劍劍身
變招，陡的斜上，上削徐奔龍右臂。徐奔龍斜身躲過。回身鐵扇一
抹，一挑，一招「九龍取水」倒取聶萬劍劍柄。此招看亦平平無奇
。卻蘊藏連環殺著。招名「九龍取水」，是在一抹一挑外，藏有九
種變化。聶萬劍若持劍反打，則鐵扇削其手指， 必削下數根手指。
若聶萬劍抽劍避之，則鐵扇則剁其腕，使其痛得劍柄脫手。
而不論他向左，向右，躍上，下滾，這招九龍取水，皆有狠辣後
著等候著。
聶萬劍應變奇速，竟向上拋劍，身子後仰，同時腳尖踢點徐奔龍
手腕。這一拋劍是障眼法，腳上一踢方是真的。劍身一拋一丈高
。徐奔龍被這莫明其妙的一拋散了神，遲疑了片刻。簌地一腳已
踢來，忙揮扇下擋，聶萬劍收腿回身，劍已落下，便一把接過，
使招「萬劍歸宗」擊去，此招勁道凌厲，劍身呼嘯帶風。徐奔龍
不敢怠慢，一招「北嶽奔龍」，翻扇強擋。北嶽奔龍乃徐奔龍「
玄龍百變」扇法中第八招，使時以強硬力道直使後翻轉，勢要以
回旋強勢之勁力擠掉對手兵刃。
北嶽奔龍一捲，鐵扇上自生一道上翻氣勁。若是一般庸手，手中
兵刃早已被捲翻。然聶萬劍這一招萬劍歸宗，力大而沉。鐵扇自
是捲不翻劍身。但萬劍歸宗與北嶽奔龍皆為猛力之招式，兩式相
接。遂產生互斥之力，化為兩股外翻之氣流。帶得徐奔龍和聶萬
劍兩人皆飛身而起，於一丈高處，身如一對屈蝦，兩人只有各翻
了一個斛斗後落下站定。
聶萬劍心下暗暗佩服。這招萬劍歸宗，不知打敗多少好手。自認
此招縱非使徐奔龍大敗，亦要打掉其鐵扇。這一交手，兩人平分
秋色。但被兩人互斥之氣流翻轉上天。真是持劍入江湖以來，未
有之事。
兩人對望一會兒，又打了幾回合。招式各盡精奇之態。看得武林
盟十二幫會之幫主及掌門張大了眼，嘆未曾有。
過了兩刻，徐奔龍現了疲態。那玄龍百變之扇法，亦變出了幾許
破綻。這回合的第十六招，徐奔龍為挽頹勢，一招「雪域伏龍」
」，招似忽左忽右的纏上聶萬劍劍身。聶萬劍不免被這招雪域伏
龍帶得劍身搖晃，聶萬劍之劍法本不擅於如此近身騰挪。徐奔龍
這招，是正對其弱點。聶萬劍難以應對。思及此招雪域伏龍是擾
敵之招，何不不理其擾人之勢，以正大剛勁破之。念起，手上劍
身微微倒抽，卻運勁急刺而去，揚波騰蛟之招彎彎曲曲，被這至
剛一劍一蕩，遂呈搖晃之勢蕩開。聶萬劍蕩開徐奔龍鐵扇，便順
勢劍劈徐奔龍頸項。
徐奔龍萬念俱灰，閉目就死。怎知那劍劈來，頸上只是敲擊之痛
，並未見血。原來聶萬劍的劍，竟然是無劍刃的一塊頑鐵。根本
就不算一把劍。
聶萬劍收劍。徐奔龍道：「這把劍沒劍刃，連切菜亦無力，何況
傷人。你帶這廢劍應戰。把我瞧得忒小了。」
「我只想贏，不想傷人。」聶萬劍道。
「贏了我，意欲何為？」徐奔龍道。
「福建浙江兩省，重要的十二幫會已歸順於你。浙閩之地，大部
分是你武林盟的地盤，我萬劍山莊位在浙江境內，想要獨立在你
的勢力外。敝莊既不歸順你，也不與你作對。」聶萬劍說。
「不歸順，不為敵。萬劍山莊到底與我武林盟是敵是友？」徐奔
龍問。
「非敵非友。只想獨善其身，過個閒野日子罷了。」聶萬劍道。
徐奔龍沉吟一會兒，道：「江湖上非友即敵，你不作盟友，便是
敵人，哪有非敵非友這種事。」
聶萬劍見徐奔龍雖敗，卻仍是霸道之態，正要再進招，卻見兩個
滿身血污 的劍客瞞跚而至。兩人灰頭土臉，聶萬劍卻已看清，兩
人原是萬劍山莊首席的兩劍客梁冷星，周浩林。
「莊，莊主，咳，咳，萬劍山莊剛才被徐奔龍和武林盟十二幫的
人滅莊了。」梁冷星胸中有傷，邊咳邊說。
「梁冷星，周浩林。你們說的是真的嗎？」聶萬劍難以置信問道。
「莊主，小的不敢騙您，千真萬確。」周浩林用劍柱著半邊身，
正自搖晃，聞主人詢問，惟有吃力道。
「徐奔龍剛才滅了萬劍山莊，那方才和我比武的是誰？」聶萬劍
疑道。
「當然不是徐奔龍。聶萬劍，你中了調虎離山計了。哈哈哈。」
在場的徐奔龍 原來是假，一撕下人皮面具，鷹勾鼻成了蒜鼻，兩
條法令紋也平了下去。惟有一雙圓目，與徐奔龍一樣。他正是假
冒徐奔龍來比武，徐奔龍的胞弟-徐奔虎，徐奔虎見大哥滅了萬劍
山莊，這一統浙閩的武林大業，已然完成。遂搖起鐵扇，自鳴得
意。
聶萬劍怒極，手上真氣一運，劍身隨即嗡嗡作響。武林盟中功力
較差的嘍囉，皆抵受不住而捂起雙耳。聶萬劍一劍往徐奔虎鐵扇
劈去，鏗鏘夾著尖刻揪心之聲響過，徐奔虎察看自己手上，鐵扇
的扇面已完全被切掉，剩下孤零零的扇柄在手上。看那切口平整
已極，真是拿尺來照著切，也不能這樣平整。
徐奔虎面如死灰，這一劍若再向前劈幾吋，自己的腕臂早就落在
地上，血湧成泉了。
「那把劍，連劍刃都沒有，為什麼可以劈開我的鐵扇。」徐奔虎
正駭怕間，聶萬劍已往萬劍山莊疾馳而去。
幾刻後，聶萬劍趕至萬劍山莊。但見莊門前，兩百多名屍身堆積
如山。 聶萬劍奔入莊內找活口，卻無一人倖存。聶萬劍的妻子，
兩名兒子全數死於劍下。女兒聶婉兒卻失蹤了。莊上百多名劍客
全身傷痕，顯是力戰而死。而數十名僕婦婢女，馬伕車伕，全數
遭難。
聶萬劍虎目含悲。向天大聲嘶吼，吼聲淒厲，回響山林，驚了林
鳥，嚇了走獸，當真驚天動地。聶萬劍自認隱居後不與人結怨，
一向不與人爭名爭利。何以落得這個下場。問天天亦不語。
聶萬劍呆立許久，小雨已落下。點滴雨水，落在身上。此時三頂
轎子上至山莊前，掀簾，雨詩及梁冷星，周浩林下了轎。雨詩看
到山莊前成堆屍身，嘴張得老大，霎時眼淚滂沱流泛。
梁冷星走到聶萬劍面前道：「莊主，節哀吧。先埋了受難之人。
」
「我不是莊主，萬劍山莊已為烏有。」聶萬劍道。
「莊主，我們去刺殺徐奔龍報仇。」周浩林憤然道。
「去報仇，讓你們兩再被殺嗎？」雨詩道。
「莊主，你怎麼說，我們為出一口冤氣，赴湯蹈火，在所不
辭。」周浩林道。
聶萬劍不語，默默得抱起了妻子的屍身，到莊中預放棺材的
密室中。輕輕將妻子放下。抬頭，但見密室牆上，南少林鑑
因禪師的偈語：「孽障因果，冤殺不息，以殺止殺，多添冤
魂。心平若水，冤亦不冤，仇亦煙消。善惡勘破，菩提宛然
。」
昔年聶萬劍年少氣盛。遊走江湖，見哪裡有土豪惡霸，作威
作福，欺壓良 民，便挑了人家莊子，把一干惡霸全殺了。聶
萬劍仗劍行俠至福建，在福州附近一漁港停留，聞得漁港之
一位惡船東，仗著官府有親戚，欺壓漁民，敲骨吸髓，榨取
高額碼頭規費。聶萬劍便要殺此惡船東。時南少林方丈鑑因
禪師，便要勸阻聶萬劍殺人。聶萬劍當然執意要殺惡船東。
鑑因禪師只有與聶萬劍比拼一場，以阻止聶萬劍殺人。其時
鑑因禪師與聶萬劍約定，若聶萬劍比武落敗。則往後不得殺
人，得恪守殺戒，回家鄉隱居，修身養性。
當日，聶萬劍與鑑因禪師打了兩個時辰，從下午打到傍晚
。聶萬劍雖劍法精奇，行俠以來未逢敵手，卻敗在鑑因禪
師「般若伏魔掌」中的一招「無量無邊」下。
聶萬劍落敗，只有遵守諾言，不再行俠殺人，回到杭洲近
郊，用了豐厚祖產建立了萬劍山莊。密室裡那偈語，則是
鑑因禪師為勸其戒殺修心所送的墨寶。
聶萬劍默念著偈語，善惡勘破，菩提宛然，善惡勘破，菩
提宛然。善惡因果之事 ，古今有誰勘破。此時雨詩走至密
室外倚著門，正是百般惆悵，憂鎖眉頭，怎一愁字了得。
徐奔龍滅了萬劍山莊，一統浙閩兩省武林。東南之地，無
任何江湖人物與之抗衡。此後，徐奔龍之行為狡獪。傳聞
他常以財貨奇寶，以交好閩浙兩省的官府。然與官府作戰
的倭寇，卻也與之往來頻繁。官府倭寇兩方交戰不休，徐
奔龍之武林盟卻不知用何手段從中取利，竟越見富有，以
至金銀滿庫。
晚芳幾逝清秋霞，
暮枝迎晚鴉，
小几石亭試新茶，
獨吟天淨沙，
雁侶散，
雲天沉，
風華盡處深，
夢蝶尚醒有清心，
尋幽落楓林。
時值大明嘉靖年。杭州西湖上，鶯啼婉轉，柳條迎風，一派風景如畫
。湖上，一條三丈長小畫舫上，傳來歌聲幽幽。歌詞細細聽來，既不
吟風弄月，也不兒女情長，倒有些出塵飄逸之感。香爐裡瑞腦泛紅而
燒，白煙裊裊飄散。
聽曲的客人是一白衣秀士，衣如雪，面如玉，相貌俊朗。船上歌者陣
容簡陋，惟有一名歌妓清唱，歌音款款動人，好似熨的人七孔八竅都
舒坦了起來。
歌妓花名雨詩，相貌普通，卻因一幅絕妙嗓子，擠身杭州四大名妓之
列。白衣秀士聽著歌，勾起了心事，問道：「雨詩，有鵬霄的消息嗎
？」
「自從他娘子被倭寇所殺，他就性情大變。自此隱遁江湖，不知所蹤
。江湖上，屬魚雁幫消息最靈通，卻也探聽不到一丁點他的消息。」
雨詩停了唱詞，答道。
「也罷。」白衣秀士說完，長劍一抽，向空中揮動，頓時嗡嗡作響。
擾得雨詩忙捂住雙耳。傳聞功夫練到精純處，可將氣勁運行至劍上，
氣為無形之勁，劍為有形之器，二者相合相蕩，遂嗡嗡作響。此為氣
劍合一之境界，故老曾言，氣劍合一之際，有分金裂石之威，此白衣
秀士，倒不是尋常人物。
白衣秀士揮劍一陣，便收劍入鞘。雨詩兩手自雙耳放下，臉上頓現淒
婉之色，掏出錦帕，扯弄了一陣，語調百般纏綿道：「此次約戰，你
非去不可？」
「長鯊幫江鯤，熊蛇幫郝大力，都栽在他們手下了。我再不出面和他
們一較高下，他道我們浙東武林人士，全是膿包。」白衣秀士道。
雨詩捲簾，幽幽道：「短短兩年，他徐奔龍，打敗十二幫會，成了福
建，浙江二省的武林盟主。浙西四幫已被他併吞，浙東除了你，其他
幫派都歸順了，有道寡不敵眾………。」
白衣秀士雙眉一豎，凜然道：「雨詩，我什麼都聽你的，這事兒，得
由我作一回主。」
雨詩苦笑，忿然道：「好，你要赴死，我用一千兩一瓶的人蔘精油，
幫你燒一鍋洗澡水。你得洗乾淨了。收屍的時候，就不用洗，可以直
接埋了，乾淨利落。」
雨詩說完，真的入船艙內添材燒水。白衣秀士聽聞此番惡言，竟無
動於衷，只是垂簾畢目，冥思自己的招式路數。此時小雨淅瀝而下
，轉瞬傾盆，他的眼皮，連動都不動一下…………。
＊ ＊ ＊ ＊
杭州城西，那碧亭與紅樓齊名，碧亭之處，四方風和景秀，十分怡
人。向為騷人吟詩作對之勝地。今日，一干舉子秀才來到紅樓，本
欲以文會友，飲酒賦詩一番，卻皆被一批粗豪的江湖嘍囉硬生生趕
開。把個文雅之地弄得如空城一般。
那批江湖人物約百多名，為首的頭領有十二人。說話語調各異。大
抵是浙江，福建兩省之人。不一會，一匹白馬奔來至五尺前停住，
騎馬之人下了馬。他身穿百結錦袍，身披猩紅披風，牽馬徐步走來
。觀其五官英挺，圓目精光，鷹鼻微勾，耳垂為捲厚有福之相，兩
條法令紋深刻。其英悍之中，亦隱現雍容華貴之氣相。
「盟主萬安。」十二名頭領齊聲道。其餘百餘名嘍囉皆單跪右腳，
作禮恭迎。
牽白馬那人，即浙閩二省武林盟盟主。十二名頭領即武林盟所屬十
二幫會之掌門及幫主。
武林盟上下人等候了三刻多，一白衣秀士，信步走近紅樓。徐奔龍
朗聲道：
「聶莊主，為何獨自前來，不帶貴莊劍客們前來助威。」
此白衣秀士，即杭州城北之萬劍山莊莊主聶萬劍。其性格淡泊內斂
，甚少與江湖人物往來。因此江湖上名頭並不響。
「你我之戰，不必牽連我莊上的劍客。」聶萬劍道。
「領教。」徐奔龍說著，自腰際掏出一把黑黝黝的鐵扇，正是其成
名兵器-玄鐵扇。
聶萬劍抽劍，一劍下撩徐奔龍左胯。徐奔龍展扇擋格，聶萬劍劍身
變招，陡的斜上，上削徐奔龍右臂。徐奔龍斜身躲過。回身鐵扇一
抹，一挑，一招「九龍取水」倒取聶萬劍劍柄。此招看亦平平無奇
。卻蘊藏連環殺著。招名「九龍取水」，是在一抹一挑外，藏有九
種變化。聶萬劍若持劍反打，則鐵扇削其手指， 必削下數根手指。
若聶萬劍抽劍避之，則鐵扇則剁其腕，使其痛得劍柄脫手。
而不論他向左，向右，躍上，下滾，這招九龍取水，皆有狠辣後
著等候著。
聶萬劍應變奇速，竟向上拋劍，身子後仰，同時腳尖踢點徐奔龍
手腕。這一拋劍是障眼法，腳上一踢方是真的。劍身一拋一丈高
。徐奔龍被這莫明其妙的一拋散了神，遲疑了片刻。簌地一腳已
踢來，忙揮扇下擋，聶萬劍收腿回身，劍已落下，便一把接過，
使招「萬劍歸宗」擊去，此招勁道凌厲，劍身呼嘯帶風。徐奔龍
不敢怠慢，一招「北嶽奔龍」，翻扇強擋。北嶽奔龍乃徐奔龍「
玄龍百變」扇法中第八招，使時以強硬力道直使後翻轉，勢要以
回旋強勢之勁力擠掉對手兵刃。
北嶽奔龍一捲，鐵扇上自生一道上翻氣勁。若是一般庸手，手中
兵刃早已被捲翻。然聶萬劍這一招萬劍歸宗，力大而沉。鐵扇自
是捲不翻劍身。但萬劍歸宗與北嶽奔龍皆為猛力之招式，兩式相
接。遂產生互斥之力，化為兩股外翻之氣流。帶得徐奔龍和聶萬
劍兩人皆飛身而起，於一丈高處，身如一對屈蝦，兩人只有各翻
了一個斛斗後落下站定。
聶萬劍心下暗暗佩服。這招萬劍歸宗，不知打敗多少好手。自認
此招縱非使徐奔龍大敗，亦要打掉其鐵扇。這一交手，兩人平分
秋色。但被兩人互斥之氣流翻轉上天。真是持劍入江湖以來，未
有之事。
兩人對望一會兒，又打了幾回合。招式各盡精奇之態。看得武林
盟十二幫會之幫主及掌門張大了眼，嘆未曾有。
過了兩刻，徐奔龍現了疲態。那玄龍百變之扇法，亦變出了幾許
破綻。這回合的第十六招，徐奔龍為挽頹勢，一招「雪域伏龍」
」，招似忽左忽右的纏上聶萬劍劍身。聶萬劍不免被這招雪域伏
龍帶得劍身搖晃，聶萬劍之劍法本不擅於如此近身騰挪。徐奔龍
這招，是正對其弱點。聶萬劍難以應對。思及此招雪域伏龍是擾
敵之招，何不不理其擾人之勢，以正大剛勁破之。念起，手上劍
身微微倒抽，卻運勁急刺而去，揚波騰蛟之招彎彎曲曲，被這至
剛一劍一蕩，遂呈搖晃之勢蕩開。聶萬劍蕩開徐奔龍鐵扇，便順
勢劍劈徐奔龍頸項。
徐奔龍萬念俱灰，閉目就死。怎知那劍劈來，頸上只是敲擊之痛
，並未見血。原來聶萬劍的劍，竟然是無劍刃的一塊頑鐵。根本
就不算一把劍。
聶萬劍收劍。徐奔龍道：「這把劍沒劍刃，連切菜亦無力，何況
傷人。你帶這廢劍應戰。把我瞧得忒小了。」
「我只想贏，不想傷人。」聶萬劍道。
「贏了我，意欲何為？」徐奔龍道。
「福建浙江兩省，重要的十二幫會已歸順於你。浙閩之地，大部
分是你武林盟的地盤，我萬劍山莊位在浙江境內，想要獨立在你
的勢力外。敝莊既不歸順你，也不與你作對。」聶萬劍說。
「不歸順，不為敵。萬劍山莊到底與我武林盟是敵是友？」徐奔
龍問。
「非敵非友。只想獨善其身，過個閒野日子罷了。」聶萬劍道。
徐奔龍沉吟一會兒，道：「江湖上非友即敵，你不作盟友，便是
敵人，哪有非敵非友這種事。」
聶萬劍見徐奔龍雖敗，卻仍是霸道之態，正要再進招，卻見兩個
滿身血污 的劍客瞞跚而至。兩人灰頭土臉，聶萬劍卻已看清，兩
人原是萬劍山莊首席的兩劍客梁冷星，周浩林。
「莊，莊主，咳，咳，萬劍山莊剛才被徐奔龍和武林盟十二幫的
人滅莊了。」梁冷星胸中有傷，邊咳邊說。
「梁冷星，周浩林。你們說的是真的嗎？」聶萬劍難以置信問道。
「莊主，小的不敢騙您，千真萬確。」周浩林用劍柱著半邊身，
正自搖晃，聞主人詢問，惟有吃力道。
「徐奔龍剛才滅了萬劍山莊，那方才和我比武的是誰？」聶萬劍
疑道。
「當然不是徐奔龍。聶萬劍，你中了調虎離山計了。哈哈哈。」
在場的徐奔龍 原來是假，一撕下人皮面具，鷹勾鼻成了蒜鼻，兩
條法令紋也平了下去。惟有一雙圓目，與徐奔龍一樣。他正是假
冒徐奔龍來比武，徐奔龍的胞弟-徐奔虎，徐奔虎見大哥滅了萬劍
山莊，這一統浙閩的武林大業，已然完成。遂搖起鐵扇，自鳴得
意。
聶萬劍怒極，手上真氣一運，劍身隨即嗡嗡作響。武林盟中功力
較差的嘍囉，皆抵受不住而捂起雙耳。聶萬劍一劍往徐奔虎鐵扇
劈去，鏗鏘夾著尖刻揪心之聲響過，徐奔虎察看自己手上，鐵扇
的扇面已完全被切掉，剩下孤零零的扇柄在手上。看那切口平整
已極，真是拿尺來照著切，也不能這樣平整。
徐奔虎面如死灰，這一劍若再向前劈幾吋，自己的腕臂早就落在
地上，血湧成泉了。
「那把劍，連劍刃都沒有，為什麼可以劈開我的鐵扇。」徐奔虎
正駭怕間，聶萬劍已往萬劍山莊疾馳而去。
幾刻後，聶萬劍趕至萬劍山莊。但見莊門前，兩百多名屍身堆積
如山。 聶萬劍奔入莊內找活口，卻無一人倖存。聶萬劍的妻子，
兩名兒子全數死於劍下。女兒聶婉兒卻失蹤了。莊上百多名劍客
全身傷痕，顯是力戰而死。而數十名僕婦婢女，馬伕車伕，全數
遭難。
聶萬劍虎目含悲。向天大聲嘶吼，吼聲淒厲，回響山林，驚了林
鳥，嚇了走獸，當真驚天動地。聶萬劍自認隱居後不與人結怨，
一向不與人爭名爭利。何以落得這個下場。問天天亦不語。
聶萬劍呆立許久，小雨已落下。點滴雨水，落在身上。此時三頂
轎子上至山莊前，掀簾，雨詩及梁冷星，周浩林下了轎。雨詩看
到山莊前成堆屍身，嘴張得老大，霎時眼淚滂沱流泛。
梁冷星走到聶萬劍面前道：「莊主，節哀吧。先埋了受難之人。
」
「我不是莊主，萬劍山莊已為烏有。」聶萬劍道。
「莊主，我們去刺殺徐奔龍報仇。」周浩林憤然道。
「去報仇，讓你們兩再被殺嗎？」雨詩道。
「莊主，你怎麼說，我們為出一口冤氣，赴湯蹈火，在所不
辭。」周浩林道。
聶萬劍不語，默默得抱起了妻子的屍身，到莊中預放棺材的
密室中。輕輕將妻子放下。抬頭，但見密室牆上，南少林鑑
因禪師的偈語：「孽障因果，冤殺不息，以殺止殺，多添冤
魂。心平若水，冤亦不冤，仇亦煙消。善惡勘破，菩提宛然
。」
昔年聶萬劍年少氣盛。遊走江湖，見哪裡有土豪惡霸，作威
作福，欺壓良 民，便挑了人家莊子，把一干惡霸全殺了。聶
萬劍仗劍行俠至福建，在福州附近一漁港停留，聞得漁港之
一位惡船東，仗著官府有親戚，欺壓漁民，敲骨吸髓，榨取
高額碼頭規費。聶萬劍便要殺此惡船東。時南少林方丈鑑因
禪師，便要勸阻聶萬劍殺人。聶萬劍當然執意要殺惡船東。
鑑因禪師只有與聶萬劍比拼一場，以阻止聶萬劍殺人。其時
鑑因禪師與聶萬劍約定，若聶萬劍比武落敗。則往後不得殺
人，得恪守殺戒，回家鄉隱居，修身養性。
當日，聶萬劍與鑑因禪師打了兩個時辰，從下午打到傍晚
。聶萬劍雖劍法精奇，行俠以來未逢敵手，卻敗在鑑因禪
師「般若伏魔掌」中的一招「無量無邊」下。
聶萬劍落敗，只有遵守諾言，不再行俠殺人，回到杭洲近
郊，用了豐厚祖產建立了萬劍山莊。密室裡那偈語，則是
鑑因禪師為勸其戒殺修心所送的墨寶。
聶萬劍默念著偈語，善惡勘破，菩提宛然，善惡勘破，菩
提宛然。善惡因果之事 ，古今有誰勘破。此時雨詩走至密
室外倚著門，正是百般惆悵，憂鎖眉頭，怎一愁字了得。
徐奔龍滅了萬劍山莊，一統浙閩兩省武林。東南之地，無
任何江湖人物與之抗衡。此後，徐奔龍之行為狡獪。傳聞
他常以財貨奇寶，以交好閩浙兩省的官府。然與官府作戰
的倭寇，卻也與之往來頻繁。官府倭寇兩方交戰不休，徐
奔龍之武林盟卻不知用何手段從中取利，竟越見富有，以
至金銀滿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