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2月 09, 2007 10:03 am
天雨路滑的人來人往，
維納斯的石膏像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靈魂在模子裡，
終於東倒西歪。
========================================================================
她拖著一個黑色旅行箱，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
旅行箱跟她純白的全身形成一個對比。
「歡迎光臨，請問妳需要些什麼服務嗎？」我堆起售貨員的專業笑容。
「妳這裡是不是有幫忙銷毀東西的服務？」
「有啊！妳想銷毀什麼東西是嗎？」
「嗯。」她將旅行箱打開。「這些都不要了，妳幫我銷毀吧。」
我從旅行箱裡幫她把她不要的那些東西拿出來。
是幾個漂亮的靈魂模子。
「好漂亮的模子，妳自己做的嗎？」
「是啊。」她笑笑。
「為什麼想要銷毀它們呢？」
「因為它們的外表都還不夠堅固。」她親吻著旅行箱裡那幾個，已經支離破碎的模子，幽幽地說。
昏黃的夕陽，女孩背對著影子，在十字架下祈禱完美的信仰。
鴿子還在腳旁啄食殘餘的麵包屑，她則跪在摔得粉碎期待救贖的靈魂面前，試圖用碎片重新拼湊一個笑容。
蒙娜麗莎靜靜地繼續在畫框裡微笑，她用七零八落的碎片開始捏塑起一個維納斯。
「妳說的維納斯是這個嗎？」邊幫她整理，我看見一個美麗而沾著最多夢塵埃的模子，問道。
「嗯，」她點點頭。「那是我生平做的第一個靈魂模子，是處女作喔！」
「處女作？那應該是很有意義才對，為什麼要扔了它呢？」
她沉默了一下。
「當他離開我的時候，這個維納斯的靈魂模子就沒有用了，因為它還不夠美到可以讓我把心愛的男人留在我身邊不會變心。」她說，邊撫摸我手上拿著的靈魂模子，把模子的笑容旁邊的夢塵埃拂去一些。
臉上卻有一絲面無表情的傷感隱約掠過。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箱子裡的那幾個靈魂模子，都跟維納斯很像。
而且，一個比一個還要精美。
「為什麼妳要堅持塑造完美的維納斯模子呢？」我問。
「因為，祂總是男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溫柔、美麗、善良、純潔……
「在愛情面前，我要當個天使，完美的天使。」女孩對著十字架旁邊那個剛塑好的維納斯跪拜，然後，輕聲祈禱。
緩緩抬頭，夕陽已下沉。
月亮出現了。
她把自己放進模子裡。
維納斯睜開眼，對著十字架上剛吃飽的鴿子微笑。
「可是，妳畢竟不是維納斯，光塑造這樣的靈魂模子，也不可能是真的維納斯啊！」我拿起那幾個靈魂模子，用面紙擦拭了一下沾在上面的夢塵埃，好讓它們在被銷毀前，能有一點尊嚴地繼續美麗，最後，再被銷毀。
「呵！呵！妳不懂。」她笑著：「男人們總期望自己心中的天使就像維納斯般完美，他們總懷抱這樣的理想。」
「這就是妳製作靈魂模子的動機？」
「是啊！只要遇見一個我愛上的人，我就觀察他可能的訂做要求打造一個。」她說：「妳不覺得這些模子一個比一個還要美麗夢幻了嗎？我有信心它們可是一個比一個還要臻於完美了呢！」信心滿滿的一笑。
「但是，一但打造了一個，在愛情裡面要去維持它並不會很容易吧？」
聞言，她沉默了一下。
「是啊，這麼說的話，的確是。」歎了口氣：「之前就有幾次不小心碰壞了手或腳，鎖在裡面的靈魂不小心跑了出來，讓他們看見了，他們就離開了我。」
「所以說，那是因為妳讓他們愛上的是維納斯，而不是妳。他們當然就會在妳的靈魂逃出後離開妳了。」我說：「換作是我，我也會覺得像是被騙了一樣地生氣啊……」
就算再完美的樣子，畢竟不是自己真實的靈魂，難道，就要永遠禁錮那些靈魂，為了愛情去偽裝成維納斯？
「呵！呵！」又是咯咯地笑：「妳太低估了男人對維納斯的喜愛程度了。」
「可是，相反的妳也太高估了維納斯的偽裝術了。」我正色地說，開啟夢的焚化爐的開關，把她的處女作率先地扔了進去。
火焰因為有了可吞噬的對象，而燒得很旺。
天使在藍灰色的天堂裡，靜靜哂笑。
折下背後的羽翼，為每個凋零在天堂之路的愛情哀悼。
鏘噹！
又一個維納斯神像被敲碎。
關不住的靈魂像是失手沒抓好的氫氣球，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出。
「我說妳，或許並沒有真正地談過戀愛。」我說。
「店長妳真愛說笑，我的戀愛史都可以寫至少二十部的愛情故事了。」她漫不在乎地說著。
「不，妳沒真正談過。」我說：「到目前為止，和那些男人談戀愛的是這些模子，不是妳。」
「……」
一陣沉默輕飄在空氣中。
她看著箱子裡還沒被銷毀的模子，不發一語。
爐子還在燃燒的火焰把她的面孔照得更純白了。
就像天使一樣的純白噢……
嘻！嘻嘻！嘻嘻嘻……
靈魂悄然地從她的髮稍飄出，站在她身後看著火焰。
「妳不覺得嗎？最新製作的這個模子，已經堅固地可以把完美的形象詮釋得更完美了噢……」靈魂眨著眼睛，撫摸著站在我眼前的模子。「我啊……好喜歡這個完美無缺的模子哪！真的好喜歡噢。鑽進這裡面可以讓男人更引以為傲他最愛的天使，是完美的維納斯女神噢……」
「但，被關久了還是會厭煩吧？只要在愛人面前便得努力扮演著維納斯的模子，無法舒展筋骨可不是？」
「是啊！悶死了！有時下意識想逃離這個完美的殼一會兒，但不小心就會弄壞，因為這些模子很不堅固，只好一直重塑新的。」靈魂吃吃地笑著，「不過，熟能生巧，妳不覺得模塑技術愈來愈好了嗎？可不是？」
我看著面前驕傲卻又透露著無奈的一雙眼睛，歎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伸手一抓，又把一個維納斯扔進爐子裡。
「紙不能永遠包住火。」我說：「只要那不是屬於妳的真實本質，妳就不能永遠維持一個假面目示人。」
維納斯的模子做得再好、再精美，卻也永遠不能將跳動的血管雕塑得栩栩如生。
而後，愛妳的男人終將發現，那只是一個模子而不是活生生的真人。
聞言，靈魂低下頭。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不語。
「我沒有信心真實的我能不能像維納斯一樣笑得那麼真、那麼美。所以我才藏在維納斯身後，用她的微笑藏起自己。」她小小聲地說。
我摸摸她的頭。
「別再禁錮自己了吧！畢竟只有真實的樣子才能在愛人眼裡真實飛翔啊！我想妳的愛人真正需要的，並不是這些完美的靈魂模子，而是一個妳真實的微笑啊！」
也許用一時捏塑出來的完美樣子跟妳的愛人談戀愛，但卻不能永遠都維持得完美無缺。
如同模子總有壞的一天，塑造的樣子永遠不如真實的樣子堅固啊。
「……」
又一陣沉默。
「這個維納斯也一起扔進來吧？」我指了指站在我眼前的模子。
「可是它是我到目前為止我最滿意的模子，燒了很可惜哪妳不覺得嗎？」堅決反對。
「相信我，妳真的不需要它的，與其研究如何塑造更完美的靈魂模子，倒不如好好對眼前的他笑一個，用妳最真實的笑容對他笑一個。」
「可是，真實的我不完美，他會要嗎？」
「不完美但至少絕對真實得令人安心親吻。」我笑著說。
她也笑了。
真實的笑映在她的臉上，比維納斯捉摸不定的天使般微笑美多了。
「嗯，就依妳的意思吧！幫我銷毀掉這個模子。」她注視著眼前的靈魂模子，摸摸維納斯微笑的嘴角。有點不捨，但最後終於還是作出了這個決定。
於是我們合力將最後一個靈魂模子扔進了夢的焚化爐裡。
然後，互換了幹完一件謀殺完美的神話的壞事眼神。
「謝謝妳，焚化這些需要多少錢呢？」她問。
「付給我一個最真實的微笑吧！」我笑著摸摸她的頭，說：「在夢境裡面是不需要錢的。」
聞言，她微笑著，美麗的笑容盪開在她臉上，被爐子殘存的火焰照得發亮。
那是一個真實而清楚的微笑。
維納斯的石膏像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靈魂在模子裡，
終於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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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著一個黑色旅行箱，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
旅行箱跟她純白的全身形成一個對比。
「歡迎光臨，請問妳需要些什麼服務嗎？」我堆起售貨員的專業笑容。
「妳這裡是不是有幫忙銷毀東西的服務？」
「有啊！妳想銷毀什麼東西是嗎？」
「嗯。」她將旅行箱打開。「這些都不要了，妳幫我銷毀吧。」
我從旅行箱裡幫她把她不要的那些東西拿出來。
是幾個漂亮的靈魂模子。
「好漂亮的模子，妳自己做的嗎？」
「是啊。」她笑笑。
「為什麼想要銷毀它們呢？」
「因為它們的外表都還不夠堅固。」她親吻著旅行箱裡那幾個，已經支離破碎的模子，幽幽地說。
昏黃的夕陽，女孩背對著影子，在十字架下祈禱完美的信仰。
鴿子還在腳旁啄食殘餘的麵包屑，她則跪在摔得粉碎期待救贖的靈魂面前，試圖用碎片重新拼湊一個笑容。
蒙娜麗莎靜靜地繼續在畫框裡微笑，她用七零八落的碎片開始捏塑起一個維納斯。
「妳說的維納斯是這個嗎？」邊幫她整理，我看見一個美麗而沾著最多夢塵埃的模子，問道。
「嗯，」她點點頭。「那是我生平做的第一個靈魂模子，是處女作喔！」
「處女作？那應該是很有意義才對，為什麼要扔了它呢？」
她沉默了一下。
「當他離開我的時候，這個維納斯的靈魂模子就沒有用了，因為它還不夠美到可以讓我把心愛的男人留在我身邊不會變心。」她說，邊撫摸我手上拿著的靈魂模子，把模子的笑容旁邊的夢塵埃拂去一些。
臉上卻有一絲面無表情的傷感隱約掠過。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箱子裡的那幾個靈魂模子，都跟維納斯很像。
而且，一個比一個還要精美。
「為什麼妳要堅持塑造完美的維納斯模子呢？」我問。
「因為，祂總是男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溫柔、美麗、善良、純潔……
「在愛情面前，我要當個天使，完美的天使。」女孩對著十字架旁邊那個剛塑好的維納斯跪拜，然後，輕聲祈禱。
緩緩抬頭，夕陽已下沉。
月亮出現了。
她把自己放進模子裡。
維納斯睜開眼，對著十字架上剛吃飽的鴿子微笑。
「可是，妳畢竟不是維納斯，光塑造這樣的靈魂模子，也不可能是真的維納斯啊！」我拿起那幾個靈魂模子，用面紙擦拭了一下沾在上面的夢塵埃，好讓它們在被銷毀前，能有一點尊嚴地繼續美麗，最後，再被銷毀。
「呵！呵！妳不懂。」她笑著：「男人們總期望自己心中的天使就像維納斯般完美，他們總懷抱這樣的理想。」
「這就是妳製作靈魂模子的動機？」
「是啊！只要遇見一個我愛上的人，我就觀察他可能的訂做要求打造一個。」她說：「妳不覺得這些模子一個比一個還要美麗夢幻了嗎？我有信心它們可是一個比一個還要臻於完美了呢！」信心滿滿的一笑。
「但是，一但打造了一個，在愛情裡面要去維持它並不會很容易吧？」
聞言，她沉默了一下。
「是啊，這麼說的話，的確是。」歎了口氣：「之前就有幾次不小心碰壞了手或腳，鎖在裡面的靈魂不小心跑了出來，讓他們看見了，他們就離開了我。」
「所以說，那是因為妳讓他們愛上的是維納斯，而不是妳。他們當然就會在妳的靈魂逃出後離開妳了。」我說：「換作是我，我也會覺得像是被騙了一樣地生氣啊……」
就算再完美的樣子，畢竟不是自己真實的靈魂，難道，就要永遠禁錮那些靈魂，為了愛情去偽裝成維納斯？
「呵！呵！」又是咯咯地笑：「妳太低估了男人對維納斯的喜愛程度了。」
「可是，相反的妳也太高估了維納斯的偽裝術了。」我正色地說，開啟夢的焚化爐的開關，把她的處女作率先地扔了進去。
火焰因為有了可吞噬的對象，而燒得很旺。
天使在藍灰色的天堂裡，靜靜哂笑。
折下背後的羽翼，為每個凋零在天堂之路的愛情哀悼。
鏘噹！
又一個維納斯神像被敲碎。
關不住的靈魂像是失手沒抓好的氫氣球，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出。
「我說妳，或許並沒有真正地談過戀愛。」我說。
「店長妳真愛說笑，我的戀愛史都可以寫至少二十部的愛情故事了。」她漫不在乎地說著。
「不，妳沒真正談過。」我說：「到目前為止，和那些男人談戀愛的是這些模子，不是妳。」
「……」
一陣沉默輕飄在空氣中。
她看著箱子裡還沒被銷毀的模子，不發一語。
爐子還在燃燒的火焰把她的面孔照得更純白了。
就像天使一樣的純白噢……
嘻！嘻嘻！嘻嘻嘻……
靈魂悄然地從她的髮稍飄出，站在她身後看著火焰。
「妳不覺得嗎？最新製作的這個模子，已經堅固地可以把完美的形象詮釋得更完美了噢……」靈魂眨著眼睛，撫摸著站在我眼前的模子。「我啊……好喜歡這個完美無缺的模子哪！真的好喜歡噢。鑽進這裡面可以讓男人更引以為傲他最愛的天使，是完美的維納斯女神噢……」
「但，被關久了還是會厭煩吧？只要在愛人面前便得努力扮演著維納斯的模子，無法舒展筋骨可不是？」
「是啊！悶死了！有時下意識想逃離這個完美的殼一會兒，但不小心就會弄壞，因為這些模子很不堅固，只好一直重塑新的。」靈魂吃吃地笑著，「不過，熟能生巧，妳不覺得模塑技術愈來愈好了嗎？可不是？」
我看著面前驕傲卻又透露著無奈的一雙眼睛，歎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伸手一抓，又把一個維納斯扔進爐子裡。
「紙不能永遠包住火。」我說：「只要那不是屬於妳的真實本質，妳就不能永遠維持一個假面目示人。」
維納斯的模子做得再好、再精美，卻也永遠不能將跳動的血管雕塑得栩栩如生。
而後，愛妳的男人終將發現，那只是一個模子而不是活生生的真人。
聞言，靈魂低下頭。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不語。
「我沒有信心真實的我能不能像維納斯一樣笑得那麼真、那麼美。所以我才藏在維納斯身後，用她的微笑藏起自己。」她小小聲地說。
我摸摸她的頭。
「別再禁錮自己了吧！畢竟只有真實的樣子才能在愛人眼裡真實飛翔啊！我想妳的愛人真正需要的，並不是這些完美的靈魂模子，而是一個妳真實的微笑啊！」
也許用一時捏塑出來的完美樣子跟妳的愛人談戀愛，但卻不能永遠都維持得完美無缺。
如同模子總有壞的一天，塑造的樣子永遠不如真實的樣子堅固啊。
「……」
又一陣沉默。
「這個維納斯也一起扔進來吧？」我指了指站在我眼前的模子。
「可是它是我到目前為止我最滿意的模子，燒了很可惜哪妳不覺得嗎？」堅決反對。
「相信我，妳真的不需要它的，與其研究如何塑造更完美的靈魂模子，倒不如好好對眼前的他笑一個，用妳最真實的笑容對他笑一個。」
「可是，真實的我不完美，他會要嗎？」
「不完美但至少絕對真實得令人安心親吻。」我笑著說。
她也笑了。
真實的笑映在她的臉上，比維納斯捉摸不定的天使般微笑美多了。
「嗯，就依妳的意思吧！幫我銷毀掉這個模子。」她注視著眼前的靈魂模子，摸摸維納斯微笑的嘴角。有點不捨，但最後終於還是作出了這個決定。
於是我們合力將最後一個靈魂模子扔進了夢的焚化爐裡。
然後，互換了幹完一件謀殺完美的神話的壞事眼神。
「謝謝妳，焚化這些需要多少錢呢？」她問。
「付給我一個最真實的微笑吧！」我笑著摸摸她的頭，說：「在夢境裡面是不需要錢的。」
聞言，她微笑著，美麗的笑容盪開在她臉上，被爐子殘存的火焰照得發亮。
那是一個真實而清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