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1月 16, 2006 12:20 pm
「詩慧，妳看，好帥！」我拿著手機，瞄準球場上奮力跳躍的男孩，「喀擦」一聲，拍下他飛身擊球的身影。
「妳不要像個花痴一樣好不好？」詩慧不耐煩地拉拉我的黑人辮，「走啦！回去休息啦！練舞練得腿好痠耶！」
「等一下啦！」我戀戀不捨地看著那男孩靈活躍動的身影，忍不住又多拍了幾張照片。
「妳這樣很像偷窺狂耶！」詩慧丟臉地東張西望，「快走啦！要是被社團的人看到了，又要說妳什麼了。」
我盯著那個男孩，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們要說去說，我又不痛不癢。」
「妳喔！」詩慧鬆開拉著我髮辮的手，妥協似地扁了嘴，「我怎麼也說不過妳這個雙子女。」
「嘻。」我不理會她，繼續捕捉他在球場上的英姿。
詩慧蹲下，開始按摩她痠疼的大腿，「我搞不懂，妳照這麼多照片可以幹嘛？」
「當然是拿來看啊！」我理所當然地說。
「看了能幹嘛？」
我覺得她的問話很瞎，「吼！暗戀不就是這樣嗎？有照片的話，想到就可以看啊！」
「喔。所以妳在暗戀他。」詩慧壓壓腿，淡淡地說。
「不然咧？」我翻了翻白眼，突然恍然大悟，「欸，妳很奸詐耶！妳在套我話喔？」
詩慧微笑，「拜託，超明顯好不好，還用我套話嗎？妳以為我天蠍座當假的啊？」
「嘻。」我吐吐舌頭，繼續看著場上的男孩。
「欸！他球衣上寫資管耶！妳有沒有認識資管系的啊？」我拿手機邊拍照片邊問。
詩慧沒有回答。
「欸，幹嘛不講話？」
我回頭，詩慧神秘地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離開。
「幹嘛？我還沒拍完耶！」我覺得莫名其妙。
「社團的人來了。」詩慧說，「先走。下次再拍。」
我不理她，堅持要留在原地，「來就來，有什麼好避諱的啊？」
「可是阿步……」
「管他的。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我都不尷尬了妳尷尬什麼？」我不在乎地說。
詩慧拉近我竊竊私語，「阿步這學期轉去資管系，妳不知道嗎？」
我後知後覺地笑了笑，「是喔。我還想說他怎麼一直蹺課呢。」
「那男生也是資管系，不是嗎？妳這麼明目張膽，會被說得很難聽啦！」詩慧一把擋下我的手機，「走啦！下次再來拍啦！」
「好啦！囉囉嗦嗦的！」我不甘願地將手機收入包包。
「HI！」有人拍了拍我的背。
我回頭，「阿步？」
「怎麼？在看誰啊？」阿步敏銳地順著我的視線，望向球場。
詩慧緊張地看著我。
「沒有啦！隨便看看。」好險我將手機收起來了。
「是喔。我還以為妳在看子羽呢！」阿步壓了壓頭巾上的帽沿。
「子羽？你說誰啊？」我故做無事地問。
阿步用下巴指指球場，「那，球場上最帥那個就是了。他在我們系上很多女生喜歡咧。」
「你說現在發球那個？」
「那叫舉球。」阿步頓了一下，看著我，「妳果然是在看他。」
「我……」突然被揭穿的我有點懊惱，「哪有？是你說球場上最帥那個，那裡面也只有他能看啊。」
「喔喔。」阿步點頭，逼近了我，「所以妳當初跟我在一起，也是因為熱舞社裡只有我能看囉？」
我用鼻子哼氣，「吼，你少臭美！當初會跟你在一起是因為……」
「哈哈！」阿步帶著笑意睨了我一眼，隨即邁步離開。
「妳不用說，我都知道。」阿步邊走，邊提高聲量地說。
「欸……」我正想衝向前，卻被詩慧給拉住。
「算了啦！妳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愛貧嘴了。」詩慧說。
我不平，「都分手了他憑什麼管我這麼多？」
詩慧嘆了口氣，「唉，誰叫妳們當初分手分的不漂亮，現在又在同一個社團裡藕斷絲連。不管現在還有沒有感覺，都沒辦法這麼快釋懷的啊！」
「妳說的也是啦。」我洩氣地說。
從談戀愛開始，我就喜歡有才華的人。高中時交往了一個光頭造型的男生，很有美術天分的他，每天都會在我的聯絡本裡夾一張自己畫的書卡給我。他對我很慷慨，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送我一個小禮物。我以為可以跟體貼的他一直走下去，可是就在高三那年，他們全家突然說要搬到歐洲去。
「他們家在歐洲可是貴族，有好幾棟古堡耶！」他走後，同學說。
「古堡？」我楞了一下，曾聽他說要為我買一棟古堡，我當他在開玩笑，沒想到竟是真的！
「所以妳錯失了一個金龜婿。」詩慧淡淡地下了結論。
後來上了大學，我在熱舞社認識了阿步。
「雖然他不高不帥，可是他跳舞很厲害喔。」我逢人便這麼介紹他。
金牛座的他品味很不錯，雖然同是大學生，打扮卻充滿時尚感，在他身上總能找到當季最流行的飾物。我欣賞他對流行的敏感度以及不落俗套的品味，當我們獨處時，總是有聊不完的時尚話題。
「妳知道嗎？他昨天穿的那一雙球鞋是全球限量品耶，台灣只有五十雙，他不知道怎麼買到的？好罩喔！」和他交往期間，我時常興奮地對室友詩慧說。
而詩慧總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我推推詩慧，「欸，當初妳為什麼不早說他身上的行頭都是跟人借錢買來的？」
「妳這麼愛，跟妳說有用嗎？」詩慧老成地說，「而且等到時候他跟妳借錢去買，妳自己就會知道啦！」
「妳很壞耶！」我討厭她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反正你們最後分手也不是這個原因。」詩慧踢著腳下的石頭。
「也是啦。」我跟著踢那顆石頭，「誰叫他太黏，把我惹毛。」
詩慧不置可否，「金牛座不黏哪叫金牛座？」
「天蠍座不毒哪叫天蠍座？」我說，不等她接話，又說，「雙子座不精哪叫雙子座？」
她搶話搶不贏我，淡淡地笑了笑：「妳喔……」
我拿出手機，打開剛剛拍的數位照片。「欸，妳覺得子羽怎樣？」
「嗯，還不錯囉。」詩慧聳聳肩。
「就這樣？」
「就這樣。」
我把相機遞到她眼前撒嬌，「多說一點嘛！」
詩慧看都不看，「是妳喜歡又不是我喜歡，幹嘛要我多說一點？」
雖然知道她一定會潑我冷水，我還是故意纏著她，「哎喲！說嘛說嘛！」
詩慧被我纏得受不了，「好，這傢伙可以說是妳交過的男友裡最帥的，可以了吧？」
「又還不是男友。」我竊喜。
「反正很快就是了。」詩慧帶著無奈的語氣，「妳看中的男生，哪一個逃得過妳的手掌心？」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狐狸精好不好？」
「是蜘蛛精！」她指指我頭上的蜘蛛髮飾。
「嘻。」我也不反駁。
反正我喜歡蜘蛛，被這麼說我也不會生氣。
詩慧又再度將我的手機蓋蓋上，「欸，回去再看啦！我腿快斷了。」
「好啦！」我轉過身，打開手機蓋，「再看一眼就好。」
「妳喔……啊！」詩慧驚訝地叫了一聲。
我被她嚇了一跳，「幹嘛？」
她眼睛大大的，瞪著我的後方。
「這不是我的照片嗎？」一個男生在我身後說。
「子……子羽？」
回到宿舍，我仍舊雀躍地喘不過氣。
「他……他跟我說話了耶！」我用力地捏著詩慧手臂說。
「會痛欸！」詩慧說。
我雙眼看著天花板，「他跟我說話耶！天啊！好像夢一樣！」
詩慧冷冷地撥開我的手。「我會痛，所以不是夢！」
「哈。」
當天，我在我的部落格裡，寫下了這樣的心情：「今天，我在球場外看著他的背影。就好像小說裡，夏蓓對奇佑的心情：『獨占他背影，咀嚼他輪廓。在他的身後，放肆著我的想像。只要在他身後，就好像，什麼都是我的了。』我以為這樣已經夠甜蜜，沒想到竟然會在停車場遇到他，而我們的距離，卻僅僅只有二十公分。」
「妳寫的小說是《虹色舞台》吧？」詩慧突然從我後面冒出一句。
「妳幹嘛偷看我打字？」我回頭瞪她一眼。
「我還需要偷看嗎？」她坐在電腦前，螢幕上顯示著我的部落格網頁。
「哈。」我都忘了我寫完馬上貼上去。
「『二十公分，約是掌心張開的寬度。』小說裡是這樣寫的沒錯吧？」我問。
詩慧白我一眼，「是啊！背很熟嘛！書也該還我了吧？」
「哎唷，再借幾天嘛！我想多看幾遍。」我耍賴。
「不要以為只要借了書，就好像，什麼都是妳的了。」詩慧說。
「喔？妳也背很熟嘛！」我調侃地說。
「聽說這本書的作者是我們學校的學姊。」詩慧站起身去倒水。
「真的假的？」我很雀躍，「妳怎麼不去找她簽名？」
她慢條斯理地扭開飲水桶的塞子，「這樣打擾人家不好吧？」
「作家不是都喜歡人家找她簽名？」
盛了水，她喝了一口，「可不是每個人都跟妳一樣OPEN！」
「我哪有？」我抗議地說：「說我大方我不介意，但OPEN好像有貶抑的意味。」
「好，妳最大方。真是受不了雙子座對語言的挑剔。」
「妳不要說這麼刺耳的話，我就不會挑剔啊。」
「是。我還是去睡好了。腿都快解體了。」
我擺擺手打發她，「快去快去。唉。我也滿欽佩妳的。明明不會跳舞還硬要學，搞得自己這麼累。」
「比起妳的大方，我也只能默默採取近水樓台策略。就算他沒注意到我，也無所謂。只要能看到他就好。」詩慧在床上躺平了說。
我不以為然，「這麼近卻不是我的，要我就受不了。」
隔天，不，幾乎是每天，我都刻意在子羽練球的時間跑去球場看他，一天穿得比一天辣。
「Hi！妳對排球也有興趣嗎？」第五天，他終於又跑來跟我說話。
我雀躍地拉拉極短的裙襬，「還不錯啊。我高中有打過，不過打得不好。」
「有興趣的話，要不要客串我們的女系排？我們人太少，都組不起來。」
他竟然主動邀我？我好開心，「我跟你不同系，可以嗎？」
「我知道我們不同系，所以才要妳『客串』囉。」
我笑得合不攏嘴，「你查過我？」
他看著我，眼神火熱，「我們系上哪有像妳這樣的辣妹？」
當天，我們交換了，MSN。
「做為系排聯絡之用。」我這麼說。
「你要小心牡羊座的人，他們都很好色！」看我和子羽在MSN聊得花枝亂顫，詩慧毫不留情地潑了我一盆冷水。
「妳幹嘛把每個男生都當色狼啊？」我心情正好，懶得跟他計較。
「我不是空穴來風。牡羊座的男生很不定性，常常見一個愛一個。」詩慧的口氣好像星座專家。
「子羽說他跟之前的女朋友在一起兩年，很久耶。」
「可是他沒告訴你他交過幾個女友，對吧？說不定這兩年他一直在劈腿。」詩慧銳利地說。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人。」我說，打MSN的手指猶豫了一下。
詩慧看我頓了一下，便說：「妳對他也沒信心，對吧？」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人。」我又說了一次。
不到一個禮拜，他對我告白。
「我喜歡的，就是像徐卉妳這樣的女生。活潑、自然、不做作。」子羽在MSN上這麼說。
「你這算是告白嗎？」我雀躍不已。
「妳覺得呢？」
我回他：「我喜歡的，則是像子羽妳這樣的男生。矯健、率直、不囉唆。」
隔天，我們便相約去鬧區約會。
約會前一天，我開心地在鏡子前打扮造型。
詩慧皺眉，「這樣會不會進展得太快了些？」
「只是約會而已，又還沒到交往。」我拿起兩件小可愛，「妳覺得哪一件好？」
「右手那件。」詩慧說。
我丟掉右手那件，直接換上另一件。
「幹嘛問了我又不穿？」詩慧不解。
我笑，得意地看著鏡子裡換上衣服的自己，「妳的眼光太保守了啦！第一次約會當然要越辣越好！」
詩慧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隨妳。反正妳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我將頭髮紮起又放下，「約會又不是去犯案，有什麼好小心的？」
「總之，我有不安的預感。妳還是保留一點，比較好。」
「我們雙子座的不吃這一套。」我率直地說。
約過一次會，我們便決定在一起，因為那種心動的感覺實在太強烈。
「我從來沒碰到像妳這樣讓我傾心的女生。」子羽甜甜地對我說。
我笑他，「你去哪裡學來的文藝腔？」
他吻我的臉，「跟視覺藝術系的女生交往，當然也得有藝術氣質一點才行，對吧？」
跟他在一起很甜蜜，牡羊座的他在我們獨處時分外體貼，又是撒嬌又是說情話的，一點都不像球場上驍勇善戰的他。跟他戀愛好幸福。
除了一點。
「喂？妳是徐卉吧？」一天早上，我接到這樣的一通電話。
「妳是？」保密號碼，陌生的女聲。
「妳不用問我是誰。我們開門見山說吧，子羽有女友。」
我不悅，「很抱歉，子羽的女友是我。」
「喔。那我修正。你是他新女友，但他『現在』仍有一個交往快三年的女友，而且還沒分手。」
我感到不舒服，「妳到底是誰？」
她冷笑，「我，曾經是他的女友之一。」
「妳……」
她掛了電話。
我當下錯愕不已，馬上打電話質問子羽。
「那是我女友沒錯。對不起，我騙了妳。」子羽坦承不諱。
「那她幹嘛騙我『曾』是你的女友之一？」
「她是寫小說的，城府很深。」
「她寫小說？」
「嗯。她叫妡晴。」
「妡晴？妳是說念我們學校的那個作家夏妡晴？」
「是。妳不要多想。雖然我和他還沒分手，但我對她已經沒感情了。我現在喜歡的是妳。」
「沒斷乾淨前不要找我。」我撂下這句話，掛斷。
當天晚上，子羽便打來說她已經跟妡晴分手。
「我還能信你嗎？」我不安地問，詩慧在我旁邊拍撫我的背。
「請相信我，我們真的分開了。」子羽的語氣近乎懇求。
「嗯。」我沒再多說什麼。
連著兩天，我都跑到球場去偷看子羽，他看起來很沮喪。我拜託詩慧去問他的隊友，他們說他剛失戀。
「他剛和他交往兩年多的學姊女友分手了。」他們這麼說。
看來他沒騙我。
隔天，我刻意讓他看見場外的我。他開心地不顧眾人眼光，當場跑過來抱住我。
「別離開我了，好嗎？」他無助地像個孩子。
當天打完球，我跟著他到他的宿舍過夜。
「那間房怎麼圍著黃色布條？」我好奇地指著他對面的房間說。
「那是房東的儲藏室。」子羽看我仍是疑惑的樣子，便又故意靠近我說：「很髒的，有老鼠喔！」
我故做猙獰狀，「我是蜘蛛精，才不怕老鼠咧！」
他被我的鬼臉逗得發笑。
之後我每隔兩天就到子羽的宿舍過夜，他的室友每次看見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來男友家過夜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我跟詩慧抱怨。
「一個禮拜去三天太多了啦！人家會覺得妳很飢渴。」
我嘟嘴，「我們又沒怎麼樣！」
「妳以為大家都是瞎子啊？你們脖子上的草莓是假的不成？」
「咦？」我跑去照鏡子，還真的有吻痕，而且還是一整圈的。
「討厭，子羽一定是趁我睡覺時親的！」我甜甜地抱怨。
本姑娘戀愛絕不偷偷摸摸，所以在確定我們熱戀後，我便堂而皇之地加入球隊，當起他的「私人經理」。
「比賽就快到了，我們要錄下每一次的練習畫面，當作檢討之用。」擔任隊長的子羽在隊員面前宣布，「有沒有人家裡有DV可以帶來錄的？」
多數隊員搖搖頭，有兩三個隊員低下了頭，像在猶豫什麼。
不用說，他們家裡一定有，只是怕帶來球場弄壞罷了。
「我有。」我微笑地舉手。「我帶來錄。」
「徐卉……」子羽讚許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告訴我，我給足了他的面子。
或許是我們的熱戀太甜膩，系排裡漸漸出現關於我們的閒言閒語。
「欸，你有沒有看到隊長和那女生的脖子都有一圈草莓？」
「聽說那是他新女友。」
「隊長不是有學姊了？而且學姊不是住……」
「噓……學姊她……」
「不會吧？隊長太過份了！」
「那女生也不是什麼好貨，專門倒貼人的……」
「哈，那不就跟隊長絕配？」
「妳們在講誰啊？」我故做悠閒地走到他們身邊。
「沒事沒事。」他們突然閉嘴走開。
我感覺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卻又被迫不能還擊。
「妳得忍！」詩慧一身輕裝地走到我的身邊，「畢竟他有女友時就跟你搞曖昧了，人家不把妳當第三者也難。」
「我不怕人家講，可是在背後這樣竊竊私語讓我很不舒服。」
詩慧：「唉，妳的作風本來就很容易被非議。」
「追求真愛有什麼不對？」
詩慧看著我，「妳確定子羽是妳的真愛？」
「是啊！至少目前是。
「你以前和阿步在一起時也講過同樣的話。」
「是喔？呵，我忘了。」
詩慧搖頭，「妳忘的可多了。妳多久沒來熱舞社了？」
「喔，我真的忘了呢。」
「妳也忘了阿步了吧？」
「都分了還記他幹嘛？」
「他已經很久沒來社團了，聽說他也缺課很多天了。」
「怎麼搞的啊他？躲債去了？」
「不知道。」詩慧聳聳肩，「拍完早點回家，我先回去休息囉。」
「嗯。」
我陪著子羽練習了一兩個禮拜，他的攻擊一次比一次猛、跳躍一次比一次高。
每次他下場，我總是第一個拿毛巾飲料給他。
「再這樣下去，大專盃冠軍穩拿的啦！」我對他說。
他無力地笑了笑，眼神充滿了莫名的疲憊。
「怎麼？是不是最近練習太操，你眼睛的血絲好多。」我關心地問。
「我……」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我的表現還可以吧？」
「很棒！是我看過最棒的舉球員！」不顧他汗濕的衣服，我緊緊擁抱他。
「別，別太緊。」他晃晃身子，有點體力不支地說。
為了照顧他，我乾脆每天都陪他回宿舍。
「我幫你買了雞湯。很補喔！快喝。」看他每天一打完球回來倒頭就睡，我特地去夜市買了雞湯回來。
「雞湯？謝謝妳，妡晴。」迷糊間，他喝了一口雞湯，說。
「我不是妡晴。」我小聲的說。
或許以前妡晴也會為他準備雞湯吧？我聽他呢喃的有點吃味。
可是我又不想把他弄醒大吵一架，所以我吞了下來。
「這真不像妳。」詩慧知道了以後說。
「沒辦法，我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我。」我裝作釋懷地笑笑。
「妳該來念我們哲學系才對。這麼會詭辯。」
「嘻。」我笑，但不開心。
賽前一天，他突然病倒。
「真麻煩，少一個很難打。」他的隊友說。
「不是一直好好的嗎？怎麼會這樣？」我比他們隊友還慌。
看來，他的隊友並不怎麼在乎他病倒的事，他們關切的只是要在賽前趕快找到遞補的人選而已。
「看來是真的沒法上場了。」他的隊友在賽前來探病，確定他連爬都爬不起來，便搖搖頭離開。
「欸，好歹他也是你們隊長耶！」我不滿他們的態度。
「隊長是叫好聽的。沒人想當好嗎？」他們沒好氣地說。退出房門時，還刻意看了對門一眼，並匆匆離開。
「混蛋！」我在他們背後大聲罵。
由於他一直翻來覆去，睡得很不安穩，我也就乾脆在他房間裡打地鋪standby，以便隨時照料他。
「妳不無聊啊？」詩慧在MSN上問。
「無聊啊！可是能怎麼辦？他這樣我怎麼睡得著？」我回。
「找電影看囉，看他電腦裡有沒有。」詩慧建議。
「對喔！」
我馬上移動滑鼠，搜尋他電腦裡的多媒體。
結果顯示著：「共搜尋到7個檔案。」
我將那七個檔案匯入播放軟體，一則則看。
這是七部短片。
「子羽，加油！」第一則，子羽在排球場殺球的英姿。畫面裡的聲音是妡晴學姊。
這段片子很短，一分半而已。
「子羽，喝雞湯囉。」畫面裡，一隻手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香菇雞湯。
「幹嘛，賄賂我啊？」子羽捧著湯碗喝，一臉促狹。
「這樣你才會愛我久一點。」妡晴學姊的聲音。
接下來的片子，有逛街、過生日，還有一些生活的點點滴滴，我看了覺得心頭醋意翻湧，還沒看完就把它關掉。
「我看了一些他電腦的短片。」我在MSN告訴詩慧。
她沒問我內容是什麼，直接問：「好看嗎？」
「不好看！是他和以前女友甜蜜的紀錄。」
「那把它刪了吧！」詩慧說。
「這樣好嗎？是他的檔案耶！」
「還不簡單，不然妳也來拍一些啊！」
「也對！」
我架起DV，將臉湊近子羽的頭邊，細細吻著他。
「子羽，笑一個，這是我們第一支合拍的短片喔！」我附在子羽的耳邊說。
子羽皺了眉，好像正在做惡夢。
「嘻嘻。」我才不管他咧！我將DV接上電腦螢幕，開始欣賞我的傑作。
畫面的一開始，是大家在排球場練習的模樣。
「對！大概是這樣拍。妳記得要調動距離，輪到我時要特寫喔！」那天，子羽站在我旁邊看我操作。
因為這台DV的預覽螢幕壞掉，我僅能用視窗去拍攝，所以拍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看過影片的效果。
可是這一看，我後悔了。
我在螢幕裡，看到很恐怖的畫面！
螢幕裡的子羽在球場上奮力跳躍廝殺，他的每一個令人驚嘆的跳躍，都來自於一個助力。
他的脖子上，掐著一隻慘白的手臂。
子羽脹紅著臉，被手臂一次一次往上提，一次比一次跳得更高、更高。
鏡頭晃動，隱約可以看見空中浮著一個只有上半身的女人。女人低著頭，伸長了手，掐著子羽的脖子，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提高。
子羽就像個軟弱的傀儡，任他擺弄。
螢幕畫面一黑，馬上跳到下個檔案。
那是個漆黑的空間，黑暗裡泛著淡藍色的身影。
一個，女人，在畫面中擺盪著身軀。
她的面容很模糊。我隱約認出，那好像是掐著子羽的那個女人。
「妡晴學姊！」我大叫了出來。
檔案立刻跳向下一個。
此刻，我渾身冷顫。
因為我剛剛看到那擺盪的女人的脖子上，纏著一條童軍繩。
我回頭，看見大敞的房門對面，那間圍著黃色布條的「儲藏間」。
「妡晴學姊……上吊了？」我腦中不斷重播剛剛看到的畫面。
螢幕上繼續著DV裡的影片，那是剛剛我所拍的，我吻了子羽的畫面。
可是……可是……，怎麼我的脖子上也掐了一條胳臂？
我驚恐地按下螢幕開關，可是它還是一直播、一直播。
DV的鏡頭對著我照，螢幕上，我的脖子緊掐著一隻手，手腕上有條眼熟的手鍊，那是我送前男友的生日禮物。
「阿步……不要！」我痛苦地嚥著氣，像隻麻雀一樣，被提起、落下、提起、落下。
好像子羽在球場上的跳躍。
「救命……」我朝子羽呼救。
子羽動也不動，脖子上勾著一隻慘綠色的胳臂，將他越提、越高。
和我一樣……。
「跟妳說喔，學姊和阿步都是想不開的金牛座，要小心！」詩慧在MSN視窗裡，這麼說。
「妳不要像個花痴一樣好不好？」詩慧不耐煩地拉拉我的黑人辮，「走啦！回去休息啦！練舞練得腿好痠耶！」
「等一下啦！」我戀戀不捨地看著那男孩靈活躍動的身影，忍不住又多拍了幾張照片。
「妳這樣很像偷窺狂耶！」詩慧丟臉地東張西望，「快走啦！要是被社團的人看到了，又要說妳什麼了。」
我盯著那個男孩，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們要說去說，我又不痛不癢。」
「妳喔！」詩慧鬆開拉著我髮辮的手，妥協似地扁了嘴，「我怎麼也說不過妳這個雙子女。」
「嘻。」我不理會她，繼續捕捉他在球場上的英姿。
詩慧蹲下，開始按摩她痠疼的大腿，「我搞不懂，妳照這麼多照片可以幹嘛？」
「當然是拿來看啊！」我理所當然地說。
「看了能幹嘛？」
我覺得她的問話很瞎，「吼！暗戀不就是這樣嗎？有照片的話，想到就可以看啊！」
「喔。所以妳在暗戀他。」詩慧壓壓腿，淡淡地說。
「不然咧？」我翻了翻白眼，突然恍然大悟，「欸，妳很奸詐耶！妳在套我話喔？」
詩慧微笑，「拜託，超明顯好不好，還用我套話嗎？妳以為我天蠍座當假的啊？」
「嘻。」我吐吐舌頭，繼續看著場上的男孩。
「欸！他球衣上寫資管耶！妳有沒有認識資管系的啊？」我拿手機邊拍照片邊問。
詩慧沒有回答。
「欸，幹嘛不講話？」
我回頭，詩慧神秘地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離開。
「幹嘛？我還沒拍完耶！」我覺得莫名其妙。
「社團的人來了。」詩慧說，「先走。下次再拍。」
我不理她，堅持要留在原地，「來就來，有什麼好避諱的啊？」
「可是阿步……」
「管他的。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我都不尷尬了妳尷尬什麼？」我不在乎地說。
詩慧拉近我竊竊私語，「阿步這學期轉去資管系，妳不知道嗎？」
我後知後覺地笑了笑，「是喔。我還想說他怎麼一直蹺課呢。」
「那男生也是資管系，不是嗎？妳這麼明目張膽，會被說得很難聽啦！」詩慧一把擋下我的手機，「走啦！下次再來拍啦！」
「好啦！囉囉嗦嗦的！」我不甘願地將手機收入包包。
「HI！」有人拍了拍我的背。
我回頭，「阿步？」
「怎麼？在看誰啊？」阿步敏銳地順著我的視線，望向球場。
詩慧緊張地看著我。
「沒有啦！隨便看看。」好險我將手機收起來了。
「是喔。我還以為妳在看子羽呢！」阿步壓了壓頭巾上的帽沿。
「子羽？你說誰啊？」我故做無事地問。
阿步用下巴指指球場，「那，球場上最帥那個就是了。他在我們系上很多女生喜歡咧。」
「你說現在發球那個？」
「那叫舉球。」阿步頓了一下，看著我，「妳果然是在看他。」
「我……」突然被揭穿的我有點懊惱，「哪有？是你說球場上最帥那個，那裡面也只有他能看啊。」
「喔喔。」阿步點頭，逼近了我，「所以妳當初跟我在一起，也是因為熱舞社裡只有我能看囉？」
我用鼻子哼氣，「吼，你少臭美！當初會跟你在一起是因為……」
「哈哈！」阿步帶著笑意睨了我一眼，隨即邁步離開。
「妳不用說，我都知道。」阿步邊走，邊提高聲量地說。
「欸……」我正想衝向前，卻被詩慧給拉住。
「算了啦！妳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愛貧嘴了。」詩慧說。
我不平，「都分手了他憑什麼管我這麼多？」
詩慧嘆了口氣，「唉，誰叫妳們當初分手分的不漂亮，現在又在同一個社團裡藕斷絲連。不管現在還有沒有感覺，都沒辦法這麼快釋懷的啊！」
「妳說的也是啦。」我洩氣地說。
從談戀愛開始，我就喜歡有才華的人。高中時交往了一個光頭造型的男生，很有美術天分的他，每天都會在我的聯絡本裡夾一張自己畫的書卡給我。他對我很慷慨，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送我一個小禮物。我以為可以跟體貼的他一直走下去，可是就在高三那年，他們全家突然說要搬到歐洲去。
「他們家在歐洲可是貴族，有好幾棟古堡耶！」他走後，同學說。
「古堡？」我楞了一下，曾聽他說要為我買一棟古堡，我當他在開玩笑，沒想到竟是真的！
「所以妳錯失了一個金龜婿。」詩慧淡淡地下了結論。
後來上了大學，我在熱舞社認識了阿步。
「雖然他不高不帥，可是他跳舞很厲害喔。」我逢人便這麼介紹他。
金牛座的他品味很不錯，雖然同是大學生，打扮卻充滿時尚感，在他身上總能找到當季最流行的飾物。我欣賞他對流行的敏感度以及不落俗套的品味，當我們獨處時，總是有聊不完的時尚話題。
「妳知道嗎？他昨天穿的那一雙球鞋是全球限量品耶，台灣只有五十雙，他不知道怎麼買到的？好罩喔！」和他交往期間，我時常興奮地對室友詩慧說。
而詩慧總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我推推詩慧，「欸，當初妳為什麼不早說他身上的行頭都是跟人借錢買來的？」
「妳這麼愛，跟妳說有用嗎？」詩慧老成地說，「而且等到時候他跟妳借錢去買，妳自己就會知道啦！」
「妳很壞耶！」我討厭她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反正你們最後分手也不是這個原因。」詩慧踢著腳下的石頭。
「也是啦。」我跟著踢那顆石頭，「誰叫他太黏，把我惹毛。」
詩慧不置可否，「金牛座不黏哪叫金牛座？」
「天蠍座不毒哪叫天蠍座？」我說，不等她接話，又說，「雙子座不精哪叫雙子座？」
她搶話搶不贏我，淡淡地笑了笑：「妳喔……」
我拿出手機，打開剛剛拍的數位照片。「欸，妳覺得子羽怎樣？」
「嗯，還不錯囉。」詩慧聳聳肩。
「就這樣？」
「就這樣。」
我把相機遞到她眼前撒嬌，「多說一點嘛！」
詩慧看都不看，「是妳喜歡又不是我喜歡，幹嘛要我多說一點？」
雖然知道她一定會潑我冷水，我還是故意纏著她，「哎喲！說嘛說嘛！」
詩慧被我纏得受不了，「好，這傢伙可以說是妳交過的男友裡最帥的，可以了吧？」
「又還不是男友。」我竊喜。
「反正很快就是了。」詩慧帶著無奈的語氣，「妳看中的男生，哪一個逃得過妳的手掌心？」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狐狸精好不好？」
「是蜘蛛精！」她指指我頭上的蜘蛛髮飾。
「嘻。」我也不反駁。
反正我喜歡蜘蛛，被這麼說我也不會生氣。
詩慧又再度將我的手機蓋蓋上，「欸，回去再看啦！我腿快斷了。」
「好啦！」我轉過身，打開手機蓋，「再看一眼就好。」
「妳喔……啊！」詩慧驚訝地叫了一聲。
我被她嚇了一跳，「幹嘛？」
她眼睛大大的，瞪著我的後方。
「這不是我的照片嗎？」一個男生在我身後說。
「子……子羽？」
回到宿舍，我仍舊雀躍地喘不過氣。
「他……他跟我說話了耶！」我用力地捏著詩慧手臂說。
「會痛欸！」詩慧說。
我雙眼看著天花板，「他跟我說話耶！天啊！好像夢一樣！」
詩慧冷冷地撥開我的手。「我會痛，所以不是夢！」
「哈。」
當天，我在我的部落格裡，寫下了這樣的心情：「今天，我在球場外看著他的背影。就好像小說裡，夏蓓對奇佑的心情：『獨占他背影，咀嚼他輪廓。在他的身後，放肆著我的想像。只要在他身後，就好像，什麼都是我的了。』我以為這樣已經夠甜蜜，沒想到竟然會在停車場遇到他，而我們的距離，卻僅僅只有二十公分。」
「妳寫的小說是《虹色舞台》吧？」詩慧突然從我後面冒出一句。
「妳幹嘛偷看我打字？」我回頭瞪她一眼。
「我還需要偷看嗎？」她坐在電腦前，螢幕上顯示著我的部落格網頁。
「哈。」我都忘了我寫完馬上貼上去。
「『二十公分，約是掌心張開的寬度。』小說裡是這樣寫的沒錯吧？」我問。
詩慧白我一眼，「是啊！背很熟嘛！書也該還我了吧？」
「哎唷，再借幾天嘛！我想多看幾遍。」我耍賴。
「不要以為只要借了書，就好像，什麼都是妳的了。」詩慧說。
「喔？妳也背很熟嘛！」我調侃地說。
「聽說這本書的作者是我們學校的學姊。」詩慧站起身去倒水。
「真的假的？」我很雀躍，「妳怎麼不去找她簽名？」
她慢條斯理地扭開飲水桶的塞子，「這樣打擾人家不好吧？」
「作家不是都喜歡人家找她簽名？」
盛了水，她喝了一口，「可不是每個人都跟妳一樣OPEN！」
「我哪有？」我抗議地說：「說我大方我不介意，但OPEN好像有貶抑的意味。」
「好，妳最大方。真是受不了雙子座對語言的挑剔。」
「妳不要說這麼刺耳的話，我就不會挑剔啊。」
「是。我還是去睡好了。腿都快解體了。」
我擺擺手打發她，「快去快去。唉。我也滿欽佩妳的。明明不會跳舞還硬要學，搞得自己這麼累。」
「比起妳的大方，我也只能默默採取近水樓台策略。就算他沒注意到我，也無所謂。只要能看到他就好。」詩慧在床上躺平了說。
我不以為然，「這麼近卻不是我的，要我就受不了。」
隔天，不，幾乎是每天，我都刻意在子羽練球的時間跑去球場看他，一天穿得比一天辣。
「Hi！妳對排球也有興趣嗎？」第五天，他終於又跑來跟我說話。
我雀躍地拉拉極短的裙襬，「還不錯啊。我高中有打過，不過打得不好。」
「有興趣的話，要不要客串我們的女系排？我們人太少，都組不起來。」
他竟然主動邀我？我好開心，「我跟你不同系，可以嗎？」
「我知道我們不同系，所以才要妳『客串』囉。」
我笑得合不攏嘴，「你查過我？」
他看著我，眼神火熱，「我們系上哪有像妳這樣的辣妹？」
當天，我們交換了，MSN。
「做為系排聯絡之用。」我這麼說。
「你要小心牡羊座的人，他們都很好色！」看我和子羽在MSN聊得花枝亂顫，詩慧毫不留情地潑了我一盆冷水。
「妳幹嘛把每個男生都當色狼啊？」我心情正好，懶得跟他計較。
「我不是空穴來風。牡羊座的男生很不定性，常常見一個愛一個。」詩慧的口氣好像星座專家。
「子羽說他跟之前的女朋友在一起兩年，很久耶。」
「可是他沒告訴你他交過幾個女友，對吧？說不定這兩年他一直在劈腿。」詩慧銳利地說。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人。」我說，打MSN的手指猶豫了一下。
詩慧看我頓了一下，便說：「妳對他也沒信心，對吧？」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人。」我又說了一次。
不到一個禮拜，他對我告白。
「我喜歡的，就是像徐卉妳這樣的女生。活潑、自然、不做作。」子羽在MSN上這麼說。
「你這算是告白嗎？」我雀躍不已。
「妳覺得呢？」
我回他：「我喜歡的，則是像子羽妳這樣的男生。矯健、率直、不囉唆。」
隔天，我們便相約去鬧區約會。
約會前一天，我開心地在鏡子前打扮造型。
詩慧皺眉，「這樣會不會進展得太快了些？」
「只是約會而已，又還沒到交往。」我拿起兩件小可愛，「妳覺得哪一件好？」
「右手那件。」詩慧說。
我丟掉右手那件，直接換上另一件。
「幹嘛問了我又不穿？」詩慧不解。
我笑，得意地看著鏡子裡換上衣服的自己，「妳的眼光太保守了啦！第一次約會當然要越辣越好！」
詩慧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隨妳。反正妳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我將頭髮紮起又放下，「約會又不是去犯案，有什麼好小心的？」
「總之，我有不安的預感。妳還是保留一點，比較好。」
「我們雙子座的不吃這一套。」我率直地說。
約過一次會，我們便決定在一起，因為那種心動的感覺實在太強烈。
「我從來沒碰到像妳這樣讓我傾心的女生。」子羽甜甜地對我說。
我笑他，「你去哪裡學來的文藝腔？」
他吻我的臉，「跟視覺藝術系的女生交往，當然也得有藝術氣質一點才行，對吧？」
跟他在一起很甜蜜，牡羊座的他在我們獨處時分外體貼，又是撒嬌又是說情話的，一點都不像球場上驍勇善戰的他。跟他戀愛好幸福。
除了一點。
「喂？妳是徐卉吧？」一天早上，我接到這樣的一通電話。
「妳是？」保密號碼，陌生的女聲。
「妳不用問我是誰。我們開門見山說吧，子羽有女友。」
我不悅，「很抱歉，子羽的女友是我。」
「喔。那我修正。你是他新女友，但他『現在』仍有一個交往快三年的女友，而且還沒分手。」
我感到不舒服，「妳到底是誰？」
她冷笑，「我，曾經是他的女友之一。」
「妳……」
她掛了電話。
我當下錯愕不已，馬上打電話質問子羽。
「那是我女友沒錯。對不起，我騙了妳。」子羽坦承不諱。
「那她幹嘛騙我『曾』是你的女友之一？」
「她是寫小說的，城府很深。」
「她寫小說？」
「嗯。她叫妡晴。」
「妡晴？妳是說念我們學校的那個作家夏妡晴？」
「是。妳不要多想。雖然我和他還沒分手，但我對她已經沒感情了。我現在喜歡的是妳。」
「沒斷乾淨前不要找我。」我撂下這句話，掛斷。
當天晚上，子羽便打來說她已經跟妡晴分手。
「我還能信你嗎？」我不安地問，詩慧在我旁邊拍撫我的背。
「請相信我，我們真的分開了。」子羽的語氣近乎懇求。
「嗯。」我沒再多說什麼。
連著兩天，我都跑到球場去偷看子羽，他看起來很沮喪。我拜託詩慧去問他的隊友，他們說他剛失戀。
「他剛和他交往兩年多的學姊女友分手了。」他們這麼說。
看來他沒騙我。
隔天，我刻意讓他看見場外的我。他開心地不顧眾人眼光，當場跑過來抱住我。
「別離開我了，好嗎？」他無助地像個孩子。
當天打完球，我跟著他到他的宿舍過夜。
「那間房怎麼圍著黃色布條？」我好奇地指著他對面的房間說。
「那是房東的儲藏室。」子羽看我仍是疑惑的樣子，便又故意靠近我說：「很髒的，有老鼠喔！」
我故做猙獰狀，「我是蜘蛛精，才不怕老鼠咧！」
他被我的鬼臉逗得發笑。
之後我每隔兩天就到子羽的宿舍過夜，他的室友每次看見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來男友家過夜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我跟詩慧抱怨。
「一個禮拜去三天太多了啦！人家會覺得妳很飢渴。」
我嘟嘴，「我們又沒怎麼樣！」
「妳以為大家都是瞎子啊？你們脖子上的草莓是假的不成？」
「咦？」我跑去照鏡子，還真的有吻痕，而且還是一整圈的。
「討厭，子羽一定是趁我睡覺時親的！」我甜甜地抱怨。
本姑娘戀愛絕不偷偷摸摸，所以在確定我們熱戀後，我便堂而皇之地加入球隊，當起他的「私人經理」。
「比賽就快到了，我們要錄下每一次的練習畫面，當作檢討之用。」擔任隊長的子羽在隊員面前宣布，「有沒有人家裡有DV可以帶來錄的？」
多數隊員搖搖頭，有兩三個隊員低下了頭，像在猶豫什麼。
不用說，他們家裡一定有，只是怕帶來球場弄壞罷了。
「我有。」我微笑地舉手。「我帶來錄。」
「徐卉……」子羽讚許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告訴我，我給足了他的面子。
或許是我們的熱戀太甜膩，系排裡漸漸出現關於我們的閒言閒語。
「欸，你有沒有看到隊長和那女生的脖子都有一圈草莓？」
「聽說那是他新女友。」
「隊長不是有學姊了？而且學姊不是住……」
「噓……學姊她……」
「不會吧？隊長太過份了！」
「那女生也不是什麼好貨，專門倒貼人的……」
「哈，那不就跟隊長絕配？」
「妳們在講誰啊？」我故做悠閒地走到他們身邊。
「沒事沒事。」他們突然閉嘴走開。
我感覺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卻又被迫不能還擊。
「妳得忍！」詩慧一身輕裝地走到我的身邊，「畢竟他有女友時就跟你搞曖昧了，人家不把妳當第三者也難。」
「我不怕人家講，可是在背後這樣竊竊私語讓我很不舒服。」
詩慧：「唉，妳的作風本來就很容易被非議。」
「追求真愛有什麼不對？」
詩慧看著我，「妳確定子羽是妳的真愛？」
「是啊！至少目前是。
「你以前和阿步在一起時也講過同樣的話。」
「是喔？呵，我忘了。」
詩慧搖頭，「妳忘的可多了。妳多久沒來熱舞社了？」
「喔，我真的忘了呢。」
「妳也忘了阿步了吧？」
「都分了還記他幹嘛？」
「他已經很久沒來社團了，聽說他也缺課很多天了。」
「怎麼搞的啊他？躲債去了？」
「不知道。」詩慧聳聳肩，「拍完早點回家，我先回去休息囉。」
「嗯。」
我陪著子羽練習了一兩個禮拜，他的攻擊一次比一次猛、跳躍一次比一次高。
每次他下場，我總是第一個拿毛巾飲料給他。
「再這樣下去，大專盃冠軍穩拿的啦！」我對他說。
他無力地笑了笑，眼神充滿了莫名的疲憊。
「怎麼？是不是最近練習太操，你眼睛的血絲好多。」我關心地問。
「我……」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我的表現還可以吧？」
「很棒！是我看過最棒的舉球員！」不顧他汗濕的衣服，我緊緊擁抱他。
「別，別太緊。」他晃晃身子，有點體力不支地說。
為了照顧他，我乾脆每天都陪他回宿舍。
「我幫你買了雞湯。很補喔！快喝。」看他每天一打完球回來倒頭就睡，我特地去夜市買了雞湯回來。
「雞湯？謝謝妳，妡晴。」迷糊間，他喝了一口雞湯，說。
「我不是妡晴。」我小聲的說。
或許以前妡晴也會為他準備雞湯吧？我聽他呢喃的有點吃味。
可是我又不想把他弄醒大吵一架，所以我吞了下來。
「這真不像妳。」詩慧知道了以後說。
「沒辦法，我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我。」我裝作釋懷地笑笑。
「妳該來念我們哲學系才對。這麼會詭辯。」
「嘻。」我笑，但不開心。
賽前一天，他突然病倒。
「真麻煩，少一個很難打。」他的隊友說。
「不是一直好好的嗎？怎麼會這樣？」我比他們隊友還慌。
看來，他的隊友並不怎麼在乎他病倒的事，他們關切的只是要在賽前趕快找到遞補的人選而已。
「看來是真的沒法上場了。」他的隊友在賽前來探病，確定他連爬都爬不起來，便搖搖頭離開。
「欸，好歹他也是你們隊長耶！」我不滿他們的態度。
「隊長是叫好聽的。沒人想當好嗎？」他們沒好氣地說。退出房門時，還刻意看了對門一眼，並匆匆離開。
「混蛋！」我在他們背後大聲罵。
由於他一直翻來覆去，睡得很不安穩，我也就乾脆在他房間裡打地鋪standby，以便隨時照料他。
「妳不無聊啊？」詩慧在MSN上問。
「無聊啊！可是能怎麼辦？他這樣我怎麼睡得著？」我回。
「找電影看囉，看他電腦裡有沒有。」詩慧建議。
「對喔！」
我馬上移動滑鼠，搜尋他電腦裡的多媒體。
結果顯示著：「共搜尋到7個檔案。」
我將那七個檔案匯入播放軟體，一則則看。
這是七部短片。
「子羽，加油！」第一則，子羽在排球場殺球的英姿。畫面裡的聲音是妡晴學姊。
這段片子很短，一分半而已。
「子羽，喝雞湯囉。」畫面裡，一隻手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香菇雞湯。
「幹嘛，賄賂我啊？」子羽捧著湯碗喝，一臉促狹。
「這樣你才會愛我久一點。」妡晴學姊的聲音。
接下來的片子，有逛街、過生日，還有一些生活的點點滴滴，我看了覺得心頭醋意翻湧，還沒看完就把它關掉。
「我看了一些他電腦的短片。」我在MSN告訴詩慧。
她沒問我內容是什麼，直接問：「好看嗎？」
「不好看！是他和以前女友甜蜜的紀錄。」
「那把它刪了吧！」詩慧說。
「這樣好嗎？是他的檔案耶！」
「還不簡單，不然妳也來拍一些啊！」
「也對！」
我架起DV，將臉湊近子羽的頭邊，細細吻著他。
「子羽，笑一個，這是我們第一支合拍的短片喔！」我附在子羽的耳邊說。
子羽皺了眉，好像正在做惡夢。
「嘻嘻。」我才不管他咧！我將DV接上電腦螢幕，開始欣賞我的傑作。
畫面的一開始，是大家在排球場練習的模樣。
「對！大概是這樣拍。妳記得要調動距離，輪到我時要特寫喔！」那天，子羽站在我旁邊看我操作。
因為這台DV的預覽螢幕壞掉，我僅能用視窗去拍攝，所以拍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看過影片的效果。
可是這一看，我後悔了。
我在螢幕裡，看到很恐怖的畫面！
螢幕裡的子羽在球場上奮力跳躍廝殺，他的每一個令人驚嘆的跳躍，都來自於一個助力。
他的脖子上，掐著一隻慘白的手臂。
子羽脹紅著臉，被手臂一次一次往上提，一次比一次跳得更高、更高。
鏡頭晃動，隱約可以看見空中浮著一個只有上半身的女人。女人低著頭，伸長了手，掐著子羽的脖子，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提高。
子羽就像個軟弱的傀儡，任他擺弄。
螢幕畫面一黑，馬上跳到下個檔案。
那是個漆黑的空間，黑暗裡泛著淡藍色的身影。
一個，女人，在畫面中擺盪著身軀。
她的面容很模糊。我隱約認出，那好像是掐著子羽的那個女人。
「妡晴學姊！」我大叫了出來。
檔案立刻跳向下一個。
此刻，我渾身冷顫。
因為我剛剛看到那擺盪的女人的脖子上，纏著一條童軍繩。
我回頭，看見大敞的房門對面，那間圍著黃色布條的「儲藏間」。
「妡晴學姊……上吊了？」我腦中不斷重播剛剛看到的畫面。
螢幕上繼續著DV裡的影片，那是剛剛我所拍的，我吻了子羽的畫面。
可是……可是……，怎麼我的脖子上也掐了一條胳臂？
我驚恐地按下螢幕開關，可是它還是一直播、一直播。
DV的鏡頭對著我照，螢幕上，我的脖子緊掐著一隻手，手腕上有條眼熟的手鍊，那是我送前男友的生日禮物。
「阿步……不要！」我痛苦地嚥著氣，像隻麻雀一樣，被提起、落下、提起、落下。
好像子羽在球場上的跳躍。
「救命……」我朝子羽呼救。
子羽動也不動，脖子上勾著一隻慘綠色的胳臂，將他越提、越高。
和我一樣……。
「跟妳說喔，學姊和阿步都是想不開的金牛座，要小心！」詩慧在MSN視窗裡，這麼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