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月 31, 2013 4:15 am
誤
從學校大門口離開前你拿著一把傘，天空已經變得沉重，你看見女孩單獨一人在等公車。
這應該是你一生遭逢多次的場景，一個人，看著誰在等公車。從那些陌生的臉孔之中，你試著臆測自己的未來從這些第三人稱的穿著打扮、髮型樣式，甚至感覺，去猜測自己往後的人生應該是什麼模樣？那年你十七歲，穿著大一號的制服每天清晨從7-11挑一罐巧克力牛奶當早餐，你經過一扇寫著「非請勿入」的門前，總要照一下鏡子。嗯，還太短，離你想要抓的髮型還差一大截，就成了全校老師關切的對象。每天清晨，你總要在那扇裝設鏡子前面的門愛惜自己的頭毛，然後每次，你總要手賤的去按壓門的把手，總是鎖死的裡面，你總是非常好奇在青春期裡會有什麼，在那扇「非請勿入」的門後面正等著你。
所以你開始養成早起的習慣，因為你堅持錯過每一輛公車，直到握在掌心的玻璃瓶漸漸冷卻之後，你才會從一群面貌模糊的乘客當中，辨認出一張清晰的臉龐來。她束起頭髮擺動著馬尾，延著一路顛坡不平的馬路上，左右擺動，你的心情糾結在拉環上搖曳，你總是站著透過公車玻璃上的餘光，花整個青春期去形塑出她秀麗的模樣，後來她的樣子你再也忘不掉了，深刻到，你每天趴在桌上聽著粉筆在書寫黑板時發出輕微的摩擦，都會讓你清楚地感覺到憂鬱。
「陳XX你還好嗎？」粉筆停下來時，全班正安靜地等待你的發言權。
「老師，我好像快死了。」
你有好幾次想要這麼說，甚至在班上立刻嚎叫起來，你想要讓全世界知道，你未滿18歲就戀愛了，喜歡的是九年愛班的張某某，你想要衝出去站她們資優班的講臺上大聲地朗誦，一字一句清楚地說：「我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就好。」直到你撒了謊，才會重新把頭埋進桌子裡面去，像生了場重病，得等待什麼預兆再度發生，你感到頭痛感到不停地暈眩。你趴在桌子上的時間延續到公車最後排的座位上，你看見，那個女孩站在你青春期裡每天站立的地方，她望著玻璃窗，望著每分每秒移動中的世界，凍結在紅燈的惡意裡。
她穿得跟你印象中的一模一樣， 一雙乾淨的白襪子套在小腿肚上，及膝的短裙，白色的制服，以及擺動中的馬尾。在前幾分鐘，你上公車前跟她對過眼，她肯定對你一身西裝筆挺感到怪異極了，你同時想起了一件事情，而將她的面貌都給遺忘在下一秒鐘，你在手機即將接到的簡訊裡。
你已經知道時間剩下不多，每天行經路口的學校公車最早的班次是在清晨5點30分，你每天幹得一件事情就是就是不停錯過，然後從某一天開始，會從第一班公車開始細數一、二、三……看著一輛輛公車到來，停在你面前開門，將一群陌生倉皇的人載滿整車，「痛」的一聲，關門，然後再迅速開走。一如快轉，你手錶上的秒針繞完一圈又一圈，你突然對未來感到迷網，你只能在一群面貌模糊的人之中辨識出那張清晰的樣子，她來了，停在你面前，每天手錶上的時間會停在6點45分到7點10分之間，你算計得精準無比。
然後，你每天開始在行經的路口上等她，製造一種相遇的假象。她看見你，跟你說「嗨」，她當然認識你，因為你學校成績單永遠是個位數字，那時後你的頭髮還很短，她向你請教，問你的名字，探你的底。你就這樣矗立在學校走廊，讓班上的打趣聲傳進你耳裡來。「上啦上啦，在一起啦在一起啦……」你每天就在想這件事情，寫一封信，折成愛心形狀，在等公車的時間順便將一瓶熱巧克力牛奶交在她手上，她低著頭，希望公車能永遠不要來。
在那一天之後你的手錶開始不準了。7點10分期望值當中的公車已經停在你面前，你手中那瓶熱巧克力牛奶已經涼了一半。後來妳再度看見她的時候，她被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載在摩托車上，她那雙穿著白色襪子的腿緊緊扣在男子的腰際，那個男的用一支手像蛇一樣鑽進她的裙子裡面去。另一雙手將改裝過的摩托車騎到你面前，說了一聲：「幹。」後來所有的關鍵話語全然呼嘯而過，引擎太過激烈，你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用等了，她再也不用坐公車。
從那時候你的頭髮開始留長，每天經過7-11看著那扇「非請勿入」的門前，總要照一下那面鏡子，看自己墮落的模樣究竟徹不徹底？有一天，你走進便利商店門口時，一輛摩托車停在門口，你永遠不會忘記這種改裝過得破銅爛鐵，那個男的看了你一眼之後就躲開了眼神。
那一天你從那扇「非請勿入」門上的鏡子反射，看到了你意外的身影。也就在那一天，你忍不住去按壓把手想要躲進去時，門真的打開了。你躲在那扇門後面，你才知道你每天經過照的鏡子上鍍了一層薄膜的金屬，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卻清清楚楚的讓你看到，她在貨架上踟躕許久，用最不自然的動作，最後將一盒保險套放進書包裡面去。
在她最後要將那盒保險套拿出來妥協之前，她還沒有哭。你卻永遠記得她的表情變化，在事發當時，在她要將贓物拿出來定罪之後，你隨後將一張鈔票交進店員手裡，她才開始痛哭。你一定誤會了什麼事情，特別是那輛摩托車將她載走的時候，你都能聽見偏遠的哭聲，讓你一度認為自己錯過了什麼。
下車鈴響了，那個女孩準備下車之前移動了位置，剛才站立的地方突然變得空蕩蕩的。也就在同一時間，你上前將一把雨傘硬是塞給了她。她被你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你說：「為什麼？」
今天你在學校門口等了一個多鐘頭，沒有人像前幾天那封簡訊預約的一樣，跟你說：「我回國了，我們見個面好嗎？」你一定誤會了什麼事情，才會忍不住從醫院逃出來去跟她見面，這一天你難得穿著一襲西裝，身上卻佈滿了醫院的消毒水味，你的頭髮變得好長好長。
全公車上所有的座椅都已經空空蕩蕩，一封簡訊的聲音在你口袋裡響起，你不去看，順手將那封簡訊刪除了以後，你就無牽無掛，你只想讓公車安安靜靜的開到目的地，走一段路回去躺在醫院病床上，你只要休息一下。
女孩下了公車之後，就下雨了。
她走之前透過玻璃窗望著公車內的你，天空下起雨來，她遮著頭經過你面前時跟你對過眼。這一次不在是誰單獨看著誰，而是任誰都可以透過彼此望向自己，在一面玻璃窗前，她跟你招手，像在跟你道別。
你要給她的雨傘最後還是留在你手上。
你最後還是不小心將雨傘忘在公車上，淋雨回到醫院的時候，你決定今天就把頭髮給全部理光。你跑在雨中一直一直回想起公車司機說得一段話，那時整個公車早已經空空蕩蕩，這句話像是針對你一個人說的：
「親愛的旅客您好，祝您有美滿愉快的一天。」
從學校大門口離開前你拿著一把傘，天空已經變得沉重，你看見女孩單獨一人在等公車。
這應該是你一生遭逢多次的場景，一個人，看著誰在等公車。從那些陌生的臉孔之中，你試著臆測自己的未來從這些第三人稱的穿著打扮、髮型樣式，甚至感覺，去猜測自己往後的人生應該是什麼模樣？那年你十七歲，穿著大一號的制服每天清晨從7-11挑一罐巧克力牛奶當早餐，你經過一扇寫著「非請勿入」的門前，總要照一下鏡子。嗯，還太短，離你想要抓的髮型還差一大截，就成了全校老師關切的對象。每天清晨，你總要在那扇裝設鏡子前面的門愛惜自己的頭毛，然後每次，你總要手賤的去按壓門的把手，總是鎖死的裡面，你總是非常好奇在青春期裡會有什麼，在那扇「非請勿入」的門後面正等著你。
所以你開始養成早起的習慣，因為你堅持錯過每一輛公車，直到握在掌心的玻璃瓶漸漸冷卻之後，你才會從一群面貌模糊的乘客當中，辨認出一張清晰的臉龐來。她束起頭髮擺動著馬尾，延著一路顛坡不平的馬路上，左右擺動，你的心情糾結在拉環上搖曳，你總是站著透過公車玻璃上的餘光，花整個青春期去形塑出她秀麗的模樣，後來她的樣子你再也忘不掉了，深刻到，你每天趴在桌上聽著粉筆在書寫黑板時發出輕微的摩擦，都會讓你清楚地感覺到憂鬱。
「陳XX你還好嗎？」粉筆停下來時，全班正安靜地等待你的發言權。
「老師，我好像快死了。」
你有好幾次想要這麼說，甚至在班上立刻嚎叫起來，你想要讓全世界知道，你未滿18歲就戀愛了，喜歡的是九年愛班的張某某，你想要衝出去站她們資優班的講臺上大聲地朗誦，一字一句清楚地說：「我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就好。」直到你撒了謊，才會重新把頭埋進桌子裡面去，像生了場重病，得等待什麼預兆再度發生，你感到頭痛感到不停地暈眩。你趴在桌子上的時間延續到公車最後排的座位上，你看見，那個女孩站在你青春期裡每天站立的地方，她望著玻璃窗，望著每分每秒移動中的世界，凍結在紅燈的惡意裡。
她穿得跟你印象中的一模一樣， 一雙乾淨的白襪子套在小腿肚上，及膝的短裙，白色的制服，以及擺動中的馬尾。在前幾分鐘，你上公車前跟她對過眼，她肯定對你一身西裝筆挺感到怪異極了，你同時想起了一件事情，而將她的面貌都給遺忘在下一秒鐘，你在手機即將接到的簡訊裡。
你已經知道時間剩下不多，每天行經路口的學校公車最早的班次是在清晨5點30分，你每天幹得一件事情就是就是不停錯過，然後從某一天開始，會從第一班公車開始細數一、二、三……看著一輛輛公車到來，停在你面前開門，將一群陌生倉皇的人載滿整車，「痛」的一聲，關門，然後再迅速開走。一如快轉，你手錶上的秒針繞完一圈又一圈，你突然對未來感到迷網，你只能在一群面貌模糊的人之中辨識出那張清晰的樣子，她來了，停在你面前，每天手錶上的時間會停在6點45分到7點10分之間，你算計得精準無比。
然後，你每天開始在行經的路口上等她，製造一種相遇的假象。她看見你，跟你說「嗨」，她當然認識你，因為你學校成績單永遠是個位數字，那時後你的頭髮還很短，她向你請教，問你的名字，探你的底。你就這樣矗立在學校走廊，讓班上的打趣聲傳進你耳裡來。「上啦上啦，在一起啦在一起啦……」你每天就在想這件事情，寫一封信，折成愛心形狀，在等公車的時間順便將一瓶熱巧克力牛奶交在她手上，她低著頭，希望公車能永遠不要來。
在那一天之後你的手錶開始不準了。7點10分期望值當中的公車已經停在你面前，你手中那瓶熱巧克力牛奶已經涼了一半。後來妳再度看見她的時候，她被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載在摩托車上，她那雙穿著白色襪子的腿緊緊扣在男子的腰際，那個男的用一支手像蛇一樣鑽進她的裙子裡面去。另一雙手將改裝過的摩托車騎到你面前，說了一聲：「幹。」後來所有的關鍵話語全然呼嘯而過，引擎太過激烈，你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用等了，她再也不用坐公車。
從那時候你的頭髮開始留長，每天經過7-11看著那扇「非請勿入」的門前，總要照一下那面鏡子，看自己墮落的模樣究竟徹不徹底？有一天，你走進便利商店門口時，一輛摩托車停在門口，你永遠不會忘記這種改裝過得破銅爛鐵，那個男的看了你一眼之後就躲開了眼神。
那一天你從那扇「非請勿入」門上的鏡子反射，看到了你意外的身影。也就在那一天，你忍不住去按壓把手想要躲進去時，門真的打開了。你躲在那扇門後面，你才知道你每天經過照的鏡子上鍍了一層薄膜的金屬，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卻清清楚楚的讓你看到，她在貨架上踟躕許久，用最不自然的動作，最後將一盒保險套放進書包裡面去。
在她最後要將那盒保險套拿出來妥協之前，她還沒有哭。你卻永遠記得她的表情變化，在事發當時，在她要將贓物拿出來定罪之後，你隨後將一張鈔票交進店員手裡，她才開始痛哭。你一定誤會了什麼事情，特別是那輛摩托車將她載走的時候，你都能聽見偏遠的哭聲，讓你一度認為自己錯過了什麼。
下車鈴響了，那個女孩準備下車之前移動了位置，剛才站立的地方突然變得空蕩蕩的。也就在同一時間，你上前將一把雨傘硬是塞給了她。她被你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你說：「為什麼？」
今天你在學校門口等了一個多鐘頭，沒有人像前幾天那封簡訊預約的一樣，跟你說：「我回國了，我們見個面好嗎？」你一定誤會了什麼事情，才會忍不住從醫院逃出來去跟她見面，這一天你難得穿著一襲西裝，身上卻佈滿了醫院的消毒水味，你的頭髮變得好長好長。
全公車上所有的座椅都已經空空蕩蕩，一封簡訊的聲音在你口袋裡響起，你不去看，順手將那封簡訊刪除了以後，你就無牽無掛，你只想讓公車安安靜靜的開到目的地，走一段路回去躺在醫院病床上，你只要休息一下。
女孩下了公車之後，就下雨了。
她走之前透過玻璃窗望著公車內的你，天空下起雨來，她遮著頭經過你面前時跟你對過眼。這一次不在是誰單獨看著誰，而是任誰都可以透過彼此望向自己，在一面玻璃窗前，她跟你招手，像在跟你道別。
你要給她的雨傘最後還是留在你手上。
你最後還是不小心將雨傘忘在公車上，淋雨回到醫院的時候，你決定今天就把頭髮給全部理光。你跑在雨中一直一直回想起公車司機說得一段話，那時整個公車早已經空空蕩蕩，這句話像是針對你一個人說的：
「親愛的旅客您好，祝您有美滿愉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