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後的夜裡,她急急朝住處的方向走去。

同事都知道,她是一個很好的聆聽對象,十分適合傾吐心事,於是舉凡辦公室裡的鬥爭手段、各部門中的政治角力、生活上的意外和不爽、情侶間的磨擦和吵嘴,都會想要找她講一講,就連原來只有業務上合作關係的協力廠商,也都喜歡在同她聯絡時盡量拉長時間聊上幾句。

她有時會覺得奇怪:為什麼不論男女老少,都喜歡找她談心事?要是能聽到些有趣的倒也罷了,但現實中職場裡多的是些狗屁倒灶的爛污,她常愈聽愈火。

妳生什麼氣呢?朋友有回這麼對她說:那些事又不是妳遇上的,聽聽就算了嘛。

有時我會因為大家遇上那些事而生氣,有時我會因為自己無力幫忙而生氣;她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有時我會因為實在太多人來找我講這講那、但我又不知怎麼拒絕而生氣。

最後這點就甭氣啦;朋友摸摸她的頭:就把這當成是妳的超能力吧。

我有會讓人想要訴苦的超能力嗎?她想起朋友的話,苦笑著搖搖頭。

住處近了,她抬起頭,發現有個人在自己住處樓下等著;走近一瞧,她認出那人是一個已經離職的同事。

這個同事從前也常找她說東道西。和別人不同的是,這同事常會做出一副強言歡笑的表情,然後編派別人的不是,有時講的是自己先前待過的幾個公司,有時講的是自己身邊頻繁更換的男友。久而久之,她發覺這同事叨唸的事情假多於真,同一件遭其數落的事件會在不同的時段換成不同的版本;她明白這同事的話裡只有一種自欺欺人的真誠後,便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起來,這同事倒也無所謂,反正用那套令人同情的演技,總也不愁找不著聽眾。

好久不見;前同事向她開口,她不得不打個招呼,正在盤算用什麼藉口脫身,前同事已經自顧自地講了起來:我最近好不順啊,新公司有人總見不得我好,私底下耍小手段排擠我,完全不顧我對工作的滿腔熱忱,而且那公司的工時實在太長了,妳也知道我身體狀況不大好,這樣操勞主管卻什麼表示也沒有呢……

她疲累地聽著,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忽然間,她發現前同事的模樣開始變化,漸漸透明的皮膚底下,藏著一隻獰笑的惡獸。

皺著眉,她深吸了口氣;剎那間,所有自己耐心傾聽過的、真實的辛苦和疲憊、煩悶和焦躁,從體內的各個角落竄出,收攏在胸口成為一團滾燙的什麼。

她還沒意會,雙唇已經自動張開;伴隨一聲巨吼,她驚訝地看見一球火光從自己嘴裡衝出,向惡獸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