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睛,看著四周,有點兒難以置信;接著他任由身體開始動作、一躍下床,走進浴室,對著鏡子進行梳洗。端詳著鏡子裡的那張臉,他明白,那個旅行社真的沒唬人。

藉由靈魂脫離的方式,他穿梭時空,進入廿年後自己的身體,進行一日遊的行程。

鏡子裡的自己多了點皺紋和幾莖白髮,不過他不怎麼在意;浴室看起來很高級、臥室的裝潢看來也不便宜,他滿意地暗自點頭;等到他發現衣櫃裡的西裝外套穿起來質感很好、停在地下停車場的那部車更是不折不扣的名牌時,他在自己的身體裡笑了出來:看來,廿年後的自己,混得還不壞。

不過;在自己開車上班的途中,他忽然想到:怪了,臥室裡的雙人床上,似乎沒有另一人曾經躺臥的痕跡。難道,過了廿年,自己還是個光棍兒?

廿年後的他在公司裡明快地處理事情,窩在身體裡的他一下子覺得無趣,一下子覺得佩服──無趣的是,明明選了個假日來進行一日遊,廿年後的他居然還是到公司加班,佩服的是,自己處理各種事務的明快態度,直令廿年前的他大嘆不如。

生活水準不錯,工作積極優秀,自己這廿年真沒白過,只是……自己的生命裡當真半個投緣的異性都沒有?

到了傍晚,手機響起。經過自己的耳朵,他聽見一個可愛但不膚淺的聲音。

離開公司後,謎底揭曉。廿年後的他不但有個漂亮女友,而且還年紀很輕;他透過自己的眼睛打量她,估算她大約和現在的他差不多年紀,也就是說,大約比廿年後的他要年輕廿歲。

好傢伙!要是辦得到的話,他真想拍拍廿年後自己的肩膀稱讚幾句:混得真好!

浪漫的晚餐結束了,舒服的散步結束了;他隨著自己開的車,載著她到一棟大樓門口停下,他向上瞧瞧,心忖:這大約是她的住處吧?接下來呢?跟她一起上床?還是講幾句體已溫柔的話,再把她載回自己的居所?

她坐在副座,半晌沒說話;害羞?還是有什麼心事?他正懷疑自己為什麼也如此沉默的時候,她開口了:謝謝你,這段日子我很開心。

等等,這話聽起來怎麼不大對勁?他在自己身體裡皺起眉,卻發現廿年後的自己仍然帶著微笑,點著頭。

聽著她接下來說的話,他覺得十分熟悉,不需要經歷廿年的成長,他也知道她的這些字句是什麼意思。但廿年後的他依然用一種令人討厭的諒解姿態笑著,和自己曾經試著擺出來的一樣,只是表情練習得更加純熟了。

她走了之後,廿年後的他才垮下笑臉。他呆呆地陪著廿年後的自己呆呆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耳裡忽然聽見一聲嗶。

您好,我們是當自己靈魂旅程聯絡中心,要提醒您,一日遊的時間已經到了,我們要準備把您的靈魂喚回現代了。

搞什麼啊?他對著那個聲音抱怨:過了廿年,談起戀愛,我還是一樣虛偽彆腳嘛!

這並不罕見;那個聲音公事公辦地回答:日漸年老不等於日漸成熟,很高興您明白了這層道理。

哼;他不高興地噴著氣,忽然想到:啊,幸好我參加了這個行程,這樣至少我會明白自己這方面的不足,廿年間總有改進的方法吧?

向您說明;那聲音繼續道:待會兒您會感到一種吸取的力量把您帶走,通過我們製造出來的人工蟲洞,再經失憶器濾掉您今天的重要記憶、以免造成時空混亂後,您就會在自己的身體裡醒來。

什麼?他大驚:濾掉記憶?那我來這趟不就毫無意義?

呼聲未歇,他忽然覺得自己已脫離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