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一封不見天日的信

版主: 和亭姚時晴古嘉暄振

馬總統:

  這封信,你應該不會打開來看,你只會請幕僚幫你算一下,和我這封信標題類似的有幾封。我在新聞上看到,1714件,但我認為不只這些數字,更多封信應該被當成垃圾郵件,被系統擋掉了。

  無論你看不看得到,我還是要講我的心聲。

  我是這次事件受害女童鍾小澐的心理師,礙於這個身分,我沒辦法向媒體投書,只能寫這封即將不見天日的信。在寫信之前我已經氣哭了好幾次,所以如果我不冷靜請你要原諒。

  鍾小澐不是第一個鍾小澐,如果你不正視這個問題,未來會有更多性侵兒童案件,有愈來愈多的鍾小澐。這類個案,我不是第一次處理,我已經處理到覺得所有個案都不是個案,而是常態。

  你看不到鍾小澐握著畫筆的手是如何顫抖,圖畫上壞人握著尖銳大刀的手是如此淌滿血色的紅,還有法庭裡一堆滿嘴尖牙的惡魔,整間法庭陰暗的刺眼。你聽不到鍾小澐徬徨恐懼的聲音,她疑惑著上法庭的必要,因為被告律師以及法官咄咄逼人,她問,為什麼被欺負的她會被法官當成壞人而真正的壞人卻不會。你不必碰觸滿地被她灑出來的沙,不必面對她無言的憤怒,不必聆聽她哭泣。

  可是我希望你有同理心,像多數孩子的父母親一樣擔心孩子們受到性侵犯。總統是國家的大家長,應該要呵護人民的身心健康,尤其是小孩子,他們代表了整個社會的未來。

  某些法官禽獸般霸道的行為,我已經失望透頂了。他們沒辦法設身處地,只會咬文嚼字,像挖洞一樣,把人當蘿蔔塞進去。比如這次荒謬的判決,眾多民眾都能感受到「人」的存在,能站在合情合理的位置理解受害者的痛苦。法官這麼難考,應該不會讓連基本情理都不知道的笨蛋進去吧?如果不是笨蛋,卻做出那樣的判決,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案件在中間是不是被動了什麼手腳?我說的是某些法官的「多數案件」,絕對不是只有這一件。

  可是,法官是超級鐵飯碗。精準來說,一般鐵飯碗只是鐵飯碗,法官的卻是不鏽鋼飯碗。藉口司法中立,沒有任何人任何機關任何法律可以牽制他們,法官說什麼是什麼,當然有膽有錢判生無錢判死。

  鍾小澐的案件,很多人聚集起來訴求罷免失職法官。我跟小澐說過,有很多人關心她,世界上有很多好人,不要放棄對美好未來的期盼。我沒讓她知道,我的心裡一堆石頭,有很多事情,我看不到美好的未來,甚至連希望都看不到。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經歷過的看過的聽過的,一刀刀是磨不掉的記憶刻痕。

  我的案主多半是小孩,所以我多少還能說一些哄騙、安慰的話語,試著讓他們的痛苦刻痕能不要那麼深,又或許,能把刻痕雕成一朵花而非深陷如鴻溝。我常懷疑,我的努力到底有沒有作用。畢竟,就算做得再好,我們這行飯的也只能影響人的心境,改變不了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

  是否一百個心理師抵不上一個律師,一萬個心理師抵不上一個法官?

  常有小孩問我,是不是壞人不會受到該有的懲罰。最近和鍾小澐在談,那個被輕判的兇手,又讓我想起這個許多孩子不斷問我的問題:「壞人會被處罰嗎?」馬總統,你能不能替我向孩子們回答這個問題?

  上次,我終於看到鍾小澐的笑容了,我想,大家的支持對她而言還是有幫助的。但我知道這不是快樂結局,我看到了許多即將發生的悲劇──如果眾多人民的努力仍無法改變司法問題體制。

                     無力的升斗小民 敬上
  剛完成百家姓系列當中的一篇,
  來源是目前廣受討論的新聞事件。

  書信體小說,因為靈感引發點就是「一人一信」。
  難度在於如何安插具體細節,
  在最短的敘事當中,加強敘事強度,
  用以蓋過字數較多的評論。

  本來,
  依照百家姓系列的標題訂定方式,
  會叫〈鍾小澐〉;
  但若單篇獨立來看,
  我會下〈一封不見天日的信〉為標題。
我偏愛你原先百家姓的構想, 將標題定為〈鍾小澐〉。

以書信作為小說的敘述形式頗為奇險,
因極短篇本身就受到字數和篇幅限制,
因此如何在短少的文字裡即刻呈現故事的張力,
便成了檢視書寫者書寫功力的指標。
但古嘉撿選的這個題材,卻反而因陳情信的形式更凸顯出故事的寫實性格,
讓故事的控訴更具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