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月 20, 2010 9:37 pm
我們昂首挺立在風中，聽著海浪一陣又一陣打在岸邊石塊上的聲音。你知道那裡的沙灘只有我和你；除了幾隻海鳥從我們頭頂飛過，除了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之外，還是只有我和你。我說，我想留下腳上的這雙鞋，當作給這個世界的一點紀念；你說你想留下一幅畫，畫裡盡是溫暖的色調和筆觸，你想畫下太陽最燦爛的樣子，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過寂寥。我們在威尼斯的離島，擁有一個美麗譯名的地方－麗都。這裡只有我和你，我們並肩站在風裡。
時間過去，太陽離我們越來越遠，每一個高掛皎月的夜，於焉來臨。我忍不住告訴你，我想要追太陽，就像古老神話裡的夸父一樣；我還記得數個月前，在台北，我寫下一個男孩的故事：他天天在頂樓，抽著菸等待日出，因為他跟我一樣，也怕寂寞。神話裡的夸父不是因為害怕才去追逐太陽，就在他大步奔跑時，是否也曾經感受過一絲孤獨？我時常會這樣想著。
你說我們看過電影「魂斷威尼斯」，我們為了尋找畫面裡那個美麗的麗都，才來到這裡。透過維斯康提的運鏡，我們印象中的麗都島，在那個浮生亂世中，美的壅塞，美的令人窒息；如今，只覺昔人日漸遠，轉眼只剩無際海岸的遍地白沙，慕名卻也來去匆匆的遊客外。此時的海風依舊吹著我們，但早已不再是電影畫面中，吹拂仕女群襬的那縷輕風；而我們腳底踏著的沙粒，也不再是當年，作家住式的的美少年與他同伴，嬉戲的那片樂園。麗都島上的孤寂，才是這些年來，從來不曾改變的哀愁。
台北也是個寂寞的城，只是她不是麗都，他們各自擁有不同的故事。
台北也有好多故事，可惜那些故事，只屬於前幾個世代的台北，一個被歷史宿命牽著鼻子走的時代，所有人都不能預測自己的命運。在匆匆歲月中，轉瞬間都成了過眼雲煙。過去的那些人，對自己逝去的那個年代有很多懷念；不知今天之後，有沒有人願意寫下我們這時代的故事。
你知道嗎，我們跟每個時代的人，都不相同；沒有一個時代比我們更平靜，沒有一個時代比我們更混亂。
二十一歲時，我一個人來到威尼斯，站在車站的階梯上，混雜著海水和苔蘚氣味的空氣迎面而來，再看見的，便是望也望不盡的觀光人潮，來自四面八方，各具特色的膚色語言，在這些船和人潮之間，你在這些船和人潮之間，你會知道自己已經來到威尼斯。
隔著十三個小時的距離，台北在短短的半個月內，經歷兩次颱風的摧殘。而威尼斯的天氣很好，始終海天一線，風平浪靜，只有一天的午後飄了小雨；雨後空氣的味道，會讓人想起總是濕漉漉的台北。
我時常搭著這裡的公共船，往返離島和主島的每個地方，也因此認識美麗的麗都。多數的時間，我只有一個人，和為數眾多到不可勝數的外國人；但是對他們而言，我也是個來自遙遠東方的外國人。而我每經過一座橋，就會看到划著槳的威尼斯船夫，載著一船的觀光客，正在接近橋墩或駛離；船夫有時在唱歌，有時會對著橋上的人打招呼，當然也有些人始終面無表情的載著客人。他們帶著許多人走訪自己的家鄉，卻在大多數的時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
偶爾我獨坐在聖馬可廣場的小船碼頭，喝著啤酒，望著眼前一排又一排，綁在木樁上休息的的貢多拉船，拉風的遊艇Taxi正在四處招攬生意。如果你好奇這個城市的過去，你會知道威尼斯曾是個獨立的王國，靠著與義大利半島的貿易往來，維持島上居民的生計，於是即便在統一多年後今天，威尼斯人就像義大利其他地區的人一樣，使用自己的方言。
一個小小的威尼斯，分成了好幾個島，好幾個區塊，好幾種顏色。一個不算大的南歐靴子國，從南到北，也有各自繽紛的色彩和樣貌，北部的嚴謹低調，中部的寬廣溫和，南部的熱情奔放。一個偌大的歐洲，又被各式的語言和民族，切割成一個又一個細碎的顆粒，大大小小的國家在浩蕩的歷史洪流中，分分又合合；經過多少風雨，威尼斯城依舊挺立如昔，只有時間在碼頭的浪潮漲退間，不聲不響的點滴流過；彷彿預告這世界，終歸寧靜以終。
可是台北不同，台北這座小小的城，只有在年節時分才稍得喘息；好不容易人聲褪去，霓紅黯淡，步調緩慢的像南國之境，從海上，東北季風帶來的細雨綿綿，讓暫時靜默的台北，又披上一絲朦朧。坐困在這四面環山的盆地，抬頭望得見山跟雲和天空都要接在一起，你知道過了山就會看到海，可是舉目所及的世界被細雨遮蓋的只有建築物而已。
台北幾乎沒有寧靜的時候，她的容貌在每個十年都會變換不同的色彩；區域與區域間的興衰起落，也只在須臾片刻，這個城市改變的速度，常令人措手不及。只是，在這個高速變遷的地方，除了人和記憶外，有什麼具體的事物留存下來？每當有人問起，台北是個怎樣的城市？我的答案，總隨著當下浮現在腦海的畫面而有所改變。也許將來我會告訴他們，台北這個地方，有太多故事，而這些故事都打造了每個時代的風景，但是這些風景，除了活在人的記憶之外，並沒有被留存下來。如果你想要了解台北再多一點，你就必須找到一個老台北人，並且和他秉燭夜談；但是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他們的心目中的台北，也不過只是這數十年的光景而已。
走過台北，走過威尼斯，走過世界許多角落；感到寂寥的不是因為自己和環境的疏離，也不完全是因為旅程大多只有自己；而是我們的時代，有太多的空白，在今天成為歷史的同時，一切都會成為昨日黃花。我們在每個城市來來往往，來去自如，卻從來不會記得彼此的容貌，我們活在一個龐雜而變動劇烈的時代中，還有什麼可以成為不朽，還有什麼能夠亙古流傳？這就是我們這個混亂而靜謐的時代；不知不覺中，我們靜靜地讓許多事情，都在時間洪流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此刻，我們並肩站在風裡；離開台北，我們站在歐洲的土地，一個充滿歷史鑿痕的空間之中；這裡是義大利的威尼斯，這裡是她的離島麗都，偌大的沙灘上只有我和你。這裡的人來了又走，就像台北的建築物一樣蓋了又拆，東西區域的消長，南北版圖的延長，這是我們現在的台北城。然而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不管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它總是日復一日地運行如常；我深切地想著，如果自己死去，能留下腳上的這雙鞋，見證我曾經的存在，我走過的路，一個代表我的物品。你說，你想畫下太陽最燦爛的時刻，把溫暖輕輕地灑在畫裡的每個景物、每個細節，於是這幅畫就會帶更多的溫暖給觀賞的人。你說，這個世界就會因此不再那麼寂寥，如果一個最極致與美的瞬間成為永恆，這世界就會變得更加繽紛和燦爛。
時間過去，太陽離我們越來越遠，每一個高掛皎月的夜，於焉來臨。我忍不住告訴你，我想要追太陽，就像古老神話裡的夸父一樣；我還記得數個月前，在台北，我寫下一個男孩的故事：他天天在頂樓，抽著菸等待日出，因為他跟我一樣，也怕寂寞。神話裡的夸父不是因為害怕才去追逐太陽，就在他大步奔跑時，是否也曾經感受過一絲孤獨？我時常會這樣想著。
你說我們看過電影「魂斷威尼斯」，我們為了尋找畫面裡那個美麗的麗都，才來到這裡。透過維斯康提的運鏡，我們印象中的麗都島，在那個浮生亂世中，美的壅塞，美的令人窒息；如今，只覺昔人日漸遠，轉眼只剩無際海岸的遍地白沙，慕名卻也來去匆匆的遊客外。此時的海風依舊吹著我們，但早已不再是電影畫面中，吹拂仕女群襬的那縷輕風；而我們腳底踏著的沙粒，也不再是當年，作家住式的的美少年與他同伴，嬉戲的那片樂園。麗都島上的孤寂，才是這些年來，從來不曾改變的哀愁。
台北也是個寂寞的城，只是她不是麗都，他們各自擁有不同的故事。
台北也有好多故事，可惜那些故事，只屬於前幾個世代的台北，一個被歷史宿命牽著鼻子走的時代，所有人都不能預測自己的命運。在匆匆歲月中，轉瞬間都成了過眼雲煙。過去的那些人，對自己逝去的那個年代有很多懷念；不知今天之後，有沒有人願意寫下我們這時代的故事。
你知道嗎，我們跟每個時代的人，都不相同；沒有一個時代比我們更平靜，沒有一個時代比我們更混亂。
二十一歲時，我一個人來到威尼斯，站在車站的階梯上，混雜著海水和苔蘚氣味的空氣迎面而來，再看見的，便是望也望不盡的觀光人潮，來自四面八方，各具特色的膚色語言，在這些船和人潮之間，你在這些船和人潮之間，你會知道自己已經來到威尼斯。
隔著十三個小時的距離，台北在短短的半個月內，經歷兩次颱風的摧殘。而威尼斯的天氣很好，始終海天一線，風平浪靜，只有一天的午後飄了小雨；雨後空氣的味道，會讓人想起總是濕漉漉的台北。
我時常搭著這裡的公共船，往返離島和主島的每個地方，也因此認識美麗的麗都。多數的時間，我只有一個人，和為數眾多到不可勝數的外國人；但是對他們而言，我也是個來自遙遠東方的外國人。而我每經過一座橋，就會看到划著槳的威尼斯船夫，載著一船的觀光客，正在接近橋墩或駛離；船夫有時在唱歌，有時會對著橋上的人打招呼，當然也有些人始終面無表情的載著客人。他們帶著許多人走訪自己的家鄉，卻在大多數的時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
偶爾我獨坐在聖馬可廣場的小船碼頭，喝著啤酒，望著眼前一排又一排，綁在木樁上休息的的貢多拉船，拉風的遊艇Taxi正在四處招攬生意。如果你好奇這個城市的過去，你會知道威尼斯曾是個獨立的王國，靠著與義大利半島的貿易往來，維持島上居民的生計，於是即便在統一多年後今天，威尼斯人就像義大利其他地區的人一樣，使用自己的方言。
一個小小的威尼斯，分成了好幾個島，好幾個區塊，好幾種顏色。一個不算大的南歐靴子國，從南到北，也有各自繽紛的色彩和樣貌，北部的嚴謹低調，中部的寬廣溫和，南部的熱情奔放。一個偌大的歐洲，又被各式的語言和民族，切割成一個又一個細碎的顆粒，大大小小的國家在浩蕩的歷史洪流中，分分又合合；經過多少風雨，威尼斯城依舊挺立如昔，只有時間在碼頭的浪潮漲退間，不聲不響的點滴流過；彷彿預告這世界，終歸寧靜以終。
可是台北不同，台北這座小小的城，只有在年節時分才稍得喘息；好不容易人聲褪去，霓紅黯淡，步調緩慢的像南國之境，從海上，東北季風帶來的細雨綿綿，讓暫時靜默的台北，又披上一絲朦朧。坐困在這四面環山的盆地，抬頭望得見山跟雲和天空都要接在一起，你知道過了山就會看到海，可是舉目所及的世界被細雨遮蓋的只有建築物而已。
台北幾乎沒有寧靜的時候，她的容貌在每個十年都會變換不同的色彩；區域與區域間的興衰起落，也只在須臾片刻，這個城市改變的速度，常令人措手不及。只是，在這個高速變遷的地方，除了人和記憶外，有什麼具體的事物留存下來？每當有人問起，台北是個怎樣的城市？我的答案，總隨著當下浮現在腦海的畫面而有所改變。也許將來我會告訴他們，台北這個地方，有太多故事，而這些故事都打造了每個時代的風景，但是這些風景，除了活在人的記憶之外，並沒有被留存下來。如果你想要了解台北再多一點，你就必須找到一個老台北人，並且和他秉燭夜談；但是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他們的心目中的台北，也不過只是這數十年的光景而已。
走過台北，走過威尼斯，走過世界許多角落；感到寂寥的不是因為自己和環境的疏離，也不完全是因為旅程大多只有自己；而是我們的時代，有太多的空白，在今天成為歷史的同時，一切都會成為昨日黃花。我們在每個城市來來往往，來去自如，卻從來不會記得彼此的容貌，我們活在一個龐雜而變動劇烈的時代中，還有什麼可以成為不朽，還有什麼能夠亙古流傳？這就是我們這個混亂而靜謐的時代；不知不覺中，我們靜靜地讓許多事情，都在時間洪流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此刻，我們並肩站在風裡；離開台北，我們站在歐洲的土地，一個充滿歷史鑿痕的空間之中；這裡是義大利的威尼斯，這裡是她的離島麗都，偌大的沙灘上只有我和你。這裡的人來了又走，就像台北的建築物一樣蓋了又拆，東西區域的消長，南北版圖的延長，這是我們現在的台北城。然而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不管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它總是日復一日地運行如常；我深切地想著，如果自己死去，能留下腳上的這雙鞋，見證我曾經的存在，我走過的路，一個代表我的物品。你說，你想畫下太陽最燦爛的時刻，把溫暖輕輕地灑在畫裡的每個景物、每個細節，於是這幅畫就會帶更多的溫暖給觀賞的人。你說，這個世界就會因此不再那麼寂寥，如果一個最極致與美的瞬間成為永恆，這世界就會變得更加繽紛和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