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推薦。誠懇的新詩
喵球詩集《要不我不要》王志元詩集《葬禮》新書座談會
日期:12月17日(周六)15:00-18:00
地點:有河book(出淡水捷運站沿河走3分鐘,注意2樓)
主持與評介:黃粱
與談人:喵球/王志元
活動免費,自由參與

喵球簡介:
七十一年次,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畢業,當過廚師。無法不去注意路上被壓扁的各種動物屍體,經常吃肉、被蚊子咬。很會長腳皮,洗澡之後都可以剝很久。有個聲音極為緩慢地向我訴說,而我只負責謄寫。

王志元簡介:
1984年生,畢業於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網路id:poyicle、cannonball。喜歡觀眾少的棒球比賽,獨奏的爵士樂手,廉價威士忌,和可以反覆背誦的句子。每次酒醒後從棺材裡站起來,就得重新詮釋世界一次。覺得寫詩就像在比黑還深一些的夜裡行走,有些鬼魂向我招手,有些則面無表情,而前方那點火光,究竟還能期盼什麼?

黃粱簡介:
1958年次,曾任唐山出版社總編輯、《雙子星人文詩刊》《現在詩》第一期《河鳥貓2007》有河藝術節專刊主編、紫藤廬執行長、黎畫廊藝術總監、【大陸先鋒詩叢】二十卷主編。著作詩論集《想像的對話》、詩集《瀝青與蜂蜜》、詩論合集《地下的光脈》、主編《龍應台與台灣的文化迷思》、《葉世強畫集》。

否定的否定之後顯現了甚麼?
——《要不我不要》喵球詩集評介 文/黃粱


新世代詩人喵球的詩集被賦予一個奇特的命名“要不我不要”。“我”被夾在前後兩個否定詞中間,這是一個不完全的雙重否定句,並未說明不要甚麼。詩集內容分作四輯,依序是:要不、我、不要、肚臍眼,關鍵詞“肚臍眼”藏匿在目錄之中。臍帶是胎兒與母體子宮之間連結的通路,否定肚臍眼等於放棄個人與生命根源的自然連結;雙重否定則意味著,這是一個非自然的不得已的選擇。“要不我不要肚臍眼”這個句子隱含了主體/根源雙重缺席的命題;關鍵詞藏匿的手法也呈現出意義消解/意旨轉移的潛在企圖。
藏匿意圖句式與雙重否定句式的詩學運用是喵球詩的風格特徵。你決定試著生氣、我是如此地、松鼠埋在我的肚子裡、13、草鞋有點不習慣、與慢性病一樣黃的天、日鎮,以上七個意向不明的詩題即是鮮明例子。<我是如此地>開頭幾行這樣寫:

我是如此地需索
如此地需索
所有能躲藏的地點
一本被隨手抽出的書
他應有的隙縫
回不去

前三行表達需索的否定,後三行呈示存在的被抽空。這種句法的表現模式呈現:主體被迫以藏匿自己否定自己來表達“我在”,它比慣常的直陳孤獨感的表現模式更為深刻。這首詩最後一節以詩人對生存處境的自明自嘲作結束:

我是如此地
想變成一次只記得一件事的松

我漂亮的門牙
幽深的樹洞
裝滿栗子

另一首詩<你決定試著生氣>一開始談到:“你剛拿出的灰大衣/又持續吊掛”,作者面對的似乎是無常天氣,收尾卻是一句喃喃自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我就猜對了”,表現出無助的年輕人面對殘酷現實的鄉愿反應。作者並非對社會全然冷漠與逃避,因為我們馬上就讀到了捫心自省:“其實你早已張雙臂”,詩句接下來的無厘頭發展卻令讀者踏空而莞爾——

躺在某個無花無鳥之處
無雨無晴之處
湧出海水
只花了六分零五秒
就讓星星變成藍色

這個全然幻想的顯情境渴望勾引出來的隱情境,正是本詩詩題<你決定試著生氣>所遙遙意指的社會背景,對那個令人生氣的生存處境之難言甚至不言,作者以這種關鍵情境缺席的方式來表達深沉的抗議。這種曲折映照的詩學手法比直面批判更有想像空間,也更具獨創性。反思及此,也就可以理解作者立身處世之道並非全然鄉愿。試著生氣但同時也微笑以對,雖然無法解決生存難題,但至少可以轉移心理困境。這樣的書寫向度也微妙地反映出,年輕世代總是容易沉迷於動漫電玩科幻魔界小說世界的心理狀態。動漫魔幻世界是他們的肚臍眼,以此替代早已支離破碎的後現代家園。<必殺技><詩的割耳膜症候群>就借用了動漫文本《幽遊白書》與座敷童子傳說的材料,轉化其詩意能量。
喵球的中文系背景,使得他的詩語言並蓄了當代生活語詞和傳統文化語詞兩者,這在新世代詩人中很少見,運用手法也極其創新。“當注視鏡子/房間裝滿了海/衣服鹹黏沉重/浮著的一段竹節微微亮起/決定升起潛望鏡//筍在山上/探頭出土/貓頭鷹頭上有個問號”(<竹里館>節選)。 “獨坐幽篁裡, 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王維<竹里館>),一間唐代文人的山中小築變形為沉入海底的單人潛艇,深夜裡偶然抬起頭來的現代詩人,就像那根不為人知的新筍。<無它乎?>這首詩借用蛇患嚴重時代的古問候語,它是蛇的代稱。

…………
手套流你的血
也為你直視太陽
熱了你脫手套
寂寞了就脫衣服
手汗多的人
拉彼此的線頭
比肩狂奔
交會又平行 縱慾又保守
所謂的離體生靈
憂鬱地找失落了的
手指

蛇就是離體生靈四處為患,像似那脫離手指離家漫遊,而最終找不到回家道途的手套。詩人為蛇患也嚴重非凡的當代,雕塑了鎔鑄古典意象與現代心靈,遍地流竄的電動五頭蛇。
靈魂與肉體錯位,生命與家園斷離的生存處境,在詩集的開篇作品<自助旅行達人>也有語調諧謔而內涵孤寂的演示。

…………
我得到肉體後
只用來睡覺
與居無定所
夜晚的沙漠
與極地一年僅有兩次的日出
都認得我知道
我會世界上二十多種語言
幾種非洲土語
與一種西藏康巴族的鼓語
中文是這麼說的
我是異鄉人

這次靈魂的故事並不是躁鬱地狂奔,也不是流浪或漂泊,而是睡覺與不斷換地方睡覺,這是一個反浪漫的現代寓言。當你使用二十多種語言反覆訴說:“我是異鄉人”這孤獨是多麼沉重﹗自助旅行達人意思就是,年輕人不斷換工作找房子自己協助自己搬家,這個時尚達人只能夠在詞彙中旅行。
喵球的語言風格有一個顯著特徵,自諧而且爆笑,炸開然後迅速冷卻,有點類似單口相聲,經常自問自答。令人發笑的句子只把人的感情傾倒出來,而理想的詩意應該形成一種迴響狀態,也就是情思無盡的往來。因此,具有喜感的詩意不容易塑造,就像喜劇一樣,當你笑完了可能就要流出淚來。喵球具有喜感的詩句成功地完成此任務:

<你難過得像個橘子>

一個橘子有很多著名的笑話
他說嘿
我好難過被摘下後
就再也沒出恭過了
一些人哈哈因為橘子根本
沒有這種需求
(中略)
橘子又說嘿
看我健壯的果肉
幫我數數我的柔腸
寸成幾段
一個失敗的笑話
能否找到一個
失敗的觀眾
因而去拉皮成梨子

嘿他說這實在太令人難過了
這地方根本沒人注意到
疙瘩突突的肌膚
這地方根本沒有一個橘子
難過得像個橘子

以上三段詩提出三個漸進式的命題,第一段是個人命題:被摘離母株的個體痛苦;第二段是心靈渴望對話的需求,以此消解孤獨;第三段是社會性命題:遍在的虛無早已吞噬了生命的真實。這三段命題經過一次次否定的過程,最後回返到詩題本身:你難過得像個橘子;難過的災難終於超越了個人性,難過的主體已經不再是“我”,而是令人難過的“虛無”。
這首詩之深刻在於解決了建構與解構的雙重難題,不斷解構意義解構語言的目的不是自嘲或逗人發笑,而是詩的視域一再深入現象底層,最後觸及了“詩的真實”,這是詩的建構功能。這個詩的解構建構過程不是意識思辨語言操作的結果,而是身體性勞動,也就是立足於詩人身體的興發感動,這是喵球詩的誠懇之處。必須先有對待生命之誠,懂得自我悲憫,通過自我悼念,置之死地而後詩的聲音誕生。通過了這個起點,我們終於可以來談談詩的精神與文化意義。喵球的詩<13>緩淡趨近了這條線索——

………
佛s待在島上 不再輪迴
就此安心 也能愛了
佛s有太多靈魂能夠互擲
互擲使佛s不致餓死
十三朵白菊花躺在河床
河床石上有苔
臉都綠了
終於佛窮且模糊
人富而清楚

<十三朵白菊花>是周夢蝶寫於1978年的一首詩,有人無端送來一束白菊,而引發詩人一連串的生死攻防:“一念成白﹗我震慄於十三/這數字。無言哀於有言的輓辭/頓覺一陣蕭蕭的訣別意味/白楊似的襲上心來;/頓覺這石柱子是塚,/這書架子,殘破而斑駁的/便是倚在塚前的荒碑了﹗”(<十三朵白菊花>節選)。喵球借十三朵白菊花的輓辭之喻,來悼念台灣島已經被汙染殆盡的河流,而用一個自創的新詞“佛s”來調侃不斷自我分裂自我對立的台灣人,最後詩的利劍隔空遙指著靶心:全球化的資本主義洪流統治了一切。
否定的否定之後顯現了甚麼?毫無疑問,喵球是非關革命的,也無能遁逃;正如喵球詩中的真心告白:“我夢想毫髮無傷地長大”,僅僅是這樣的目標對活在瞬息變幻的新世紀人類,捫心自問,真真千辛萬難﹗但這本詩集隱藏的那個關鍵詞,肚臍眼,是一篇新世代歷經過度傷害的生命成長實錄,經過了那些超越界線的傷害還能活下來,之後,想要毫髮無傷地長大,應該比較容易些。喵球呈獻出屬於新世代的詩文本,顯現了新世代的想像空間與生命能量,值得大家共同來砥礪,分享生命的喜悅與艱難。

*喵球詩集《要不我不要》,秀威資訊科技,出版日期:2011.12


關於死的變奏
——《葬禮》王志元詩集評介 文/黃粱


新世代詩人王志元將第一本詩集《葬禮》獻給過世的父親,這個舉動並不尋常;這本詩集的主題內涵也很奇特,都是關於死的變奏,對於記憶的埋葬。通常,新世代詩人的寫作都是專供青春享用,固執纏繞著情念打轉;王志元也書寫愛情經驗,卻經常穿越了愛的表層而觸及死,演出死的變奏,而“死”確確乎難以享用。作者將記憶分類處理,經過死亡過濾,或許渴望賦與過往重生之義;一份獻給父親的心意,想必也是人子重建過去的重要基礎。開篇之詩是<紙蓮花——獻給父親>,焚毀與綻放,人與鬼,幽光與黑暗,這些命題為詩篇設定了音色,展開生死對映的旋律。<紙蓮花>採分段詩的形式書寫,共分七段——

<紙蓮花——獻給父親>

1
我們不得不燒了你
在你綻放那天

2
所謂無法回收的
有毒物質:
飛到了天上的灰
成了酸雨落下

渾身濕透走到你住所收東西
打開燈時,突然想起你
替人生下的註腳:
一個講得亂七八糟的笑話

死,正是那無法回收的有毒物質,變成酸雨後又再度荼毒人間,形成無盡的循環。第一段與第二段莊重地傳送出詩篇的第一道旋律:死的釋放與回返,上升與降落。緊接著第二段結尾的“笑話“這個詞,第三段以兒子對父親的回憶,插入第二道旋律:“你是不開玩笑的/連對自己都是”, 第三段以這兩句坐收,塑造個體此在與生命存有的永恆矛盾——既然人生是一個笑話,不開玩笑的人要如何活下去?第四段以唱盤播放出第三道旋律,一首枯魚之歌:

4
而人生是磨損的唱盤
是反覆糜爛的傷口。當我們發覺
一個接一個跳下懸崖的人偶
並不是夢的時候
遠處有巴士拋錨
誰也無法指使上帝去推
所以人生是一池死水
是危聳的高樓。當我們艱辛地
將腳從爛泥裡舉起
只為了再放回去
憤怒彷彿盲眼之魚
在沙漠般的夜裡隱隱發光

人生是起伏的鋼索
當我們微弱呼救

“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及,作書與魴鱮,相教慎出入” (漢樂府雜曲歌辭)。人生是一條隨時會枯竭的河床,古詩中早有明訓;今之作者將枯魚置放到闇夜般的沙漠裡,夜無聲色,只剩憤怒點燃的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光。不甘心的敘述者在第五段裡反彈出生命能量,詩人在此放進了銅管樂,音量猛然加強——

5
我把玻璃砸了
把鬼放出來
鬼說:「他不信任你」

你憤怒地追著鬼
在屋裡走來走去
而我就跟在你身後
希望有一天能得到諒解

第六段是快板,第一句是“所以快跑吧/乾淨的你”帶動了全詩加快速度,焦點集中在闇綠水底急速游動的那束幽光。結尾的第七段只有一行“在你綻放那天——”,嘎然而止,全詩再度歸返死之初綻。
《葬禮》這本詩集寫得最精采的部分就是這種分段詩,總共有六首:<紙蓮花><一首poem救地球><靶心><葬禮><我所思考過的><傘裡的烏鴉>。<紙蓮花>只有61行分作七段,另一首46行的詩<只活一日的愛人>採用的形式是不分段,但是分作九個詩節。分段詩與分節詩塑造出來的詩學效果相當不同,分段詩每一段在情境上有所連續,可是韻律卻相對獨立自由,可以不受上下詩段韻律波動的牽制;而且段與段之間產生了一個暫停的空白,這個虛白加大了詩的情境縱深,使得全詩的造境可以更有變化。如上引第1段與第2段,第4段與第5段,前後詩段的情境音色相當不同,如果不是因為分段產生的韻律休止,在音色的轉換上相對困難;分段詩情境變動的幅度也比較大,可以更加自由地作情境跳轉。但分節不分段的詩有個優點,也就是敘述體的血肉會更豐滿,因為節奏的往返是連續性地疊加上去,敘述汁液的流動感容易牽引情感的釋放。這種分節連續性的敘述模式,王志元掌握得非常出色,語言色澤鮮明肌理富有彈性,同時又靈活運用了結構分層的方式來豐富其內涵。以下分析<只活一日的愛人>來作比較——

<只活一日的愛人>

早上,愛人活過來了
像一陣風那樣側過身
我是塑膠袋,在他失憶旅人般的笑底下
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當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背
幾乎就要觸碰到我了
他將手指伸到陽光底下
讓灰去飛

我問他:「睡得好嗎?」
「對不起。」他笑著回答
接著親吻我的額頭
他真的就是風了
我愛他這樣。把莖擺彎
但無法逆轉這一切
光降在臉上。刺眼

愛人穿著短褲,白上衣
在餐桌前向我描述那朵花
許久以後,我才理解
那朵花早被所有圖鑑除名了
但他是如此雀躍
他笑。他喝水。遠方似有落雷
他的喉結滾動,如露珠

他看著我笑
將材料與工具擺在面前
讓我選
整個下午他在地板上敲敲打打
我愛他這樣。把腰擺彎
但他將金屬握在手中
汗水洗過冰涼的鏡面。好了

他愛我他說
他愛我。遠方有雷
有想被擊中的樹的影子
我走進牢裡
他用半邊臉笑。他
關門。把鑰匙
拋在門前。說他
的確愛我

我是相信的,他打算
我從縫裡看他
看他體型不變
日復一日
早餐時閱讀報紙,評論時事
修剪花草

吻我

我的愛人只活了一日
他的確是這樣打算的

<只活一日的愛人>全詩的語調前後連貫而綿密,聲音平和,彷彿在訴說一件遠古的他人的故事,但是用詞特殊意象奇突。這首詩的角色有兩個:我和我的愛人。一個固定的場景,房間,鏡頭移動,依序出現了:床、餐桌、地板、門。整首詩依詩意空間可以劃分成四層結構:一至三節是第一層,夢境結構,清晨,我夢見我的愛人回到我身邊,到這一行:“光降在臉上。刺眼”為止,夢境結束,敘述者醒來。四至六節是第二層,回憶結構,回溯兩人交往一日的過程,其中第五節作者展現了他非凡的才華,創造出一場傑出的性愛影像,冰涼以極激情之至,遣詞談笑用兵,意象剛柔相濟,冷熱距離調整得恰到好處,文字高手。第六節,敘述“我走進牢裡”,愛正是一個監牢;“他關門”,我的愛人從此消失。七八兩節是第三層,意念結構,敘述者滑入回憶的底層——情念想像——中,從監牢裡觀看永恆的愛人。第九節是第四層,現實結構,這兩行是全詩唯一的現實語言。
這首詩形容“我的愛人”時創造了四種方式,依序是:一陣風、失憶旅人、被所有圖鑑除名的花、遠方的雷;形容“我” 運用了三種意象:塑膠袋、樹的影子、囚犯。風翻動塑膠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作者挪用極為日常的生活景觀,但是賦與了非常深刻的情感內涵。詩篇第三節出現了唯一的對話:“我問他:「睡得好嗎?」/「對不起。」他笑著回答”。這兩句對白就兩隻手一樣,雙手托住全詩的骨架,支撐起“只活了一日的愛人”在詩篇裡永存。“愛”沉湎其中,也因為的確被打算著只活一日,而被格式化,詩義從而輾轉觸及到“死”,因為“愛”是拒絕格式化的。這首詩的愛情書寫具有典範意義,它同時涵蘊了性、愛與死三件事。
《葬禮》這本詩集是作者將生命經驗轉化為審美經驗,再提升為詩的經驗的一場艱苦卓絕的努力。那些生死交歡的日子,在詩人筆下化作一行行飛舞在鐵軌上的蝶蹤,“我說:「我有枯井,讓我去。」/他們看著我/白得像堵牆失去了盡頭”(<說服>節選)。王志元的詩讓我們瞥見了徘徊懸崖頂端的青年孤影,浩大而孤寂,彷彿一整個世代的年輕生命都站在上面。《葬禮》全集攏罩著愛與死的陰影,但獨獨有一首詩穿越了四面高牆迎向了可能的光,這是詩人值得獻給自己的一首詩,一首懷抱著未來的詩,深深地祝福著你和我:

<完整>

翻開舊時筆記
某些字詞因潦草而完整

光在杯外潰散
整個下午等著被擊毀
但我已走得更遠
像模糊的憤怒顯得珍貴

那走至懸崖而不跳下的人
將更懂得與陰影相處
與裂痕相對的日子
像帆與桅在漂流裡共同前行

我已走得更遠
像琴聲因空蕩而悠長
笑顏在形式以外匯集
真理不可言說

我走至窗台與鄰人對望
聽見神的呼喊

*王志元詩集《葬禮》,逗點文創結社,出版日期:20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