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中風入院的那天,一位脾氣不算太好的護士協助母親來照料他。她嫌父親的身體又臭又髒,以為是我們這些家屬沒有盡心盡力的照顧他,不分青紅皂白,嚴詞批評「你們也拜託一下,幫他洗澡吧!」她隨口的輕描淡寫,我願意相信她是出自一番好意,只可惜這樣的美意卻是建立在誤會之上。我記得母親連幫他洗衣服都挨他罵,更別提將沐浴乳和水搓成泡泡幫他沖洗一個香噴噴的澡了。

  特地抽個空去探視他,卻無意想起多年前姊姊住院時說的話:「爸爸好像不怎麼在意我的病,已經好多天了,他都沒來看過我......」在數年前,幾個春陽暖暖的日子,父親總是開車載母親到醫院,讓母親一個人上樓去病房探視姊姊,自己則在停車場等候。「他連見都不想見我,為什麼?」姊姊過世的這些年來,她的這些話時常不經意出現。我不曾想過用原不原諒來形容我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因此對於這種心痛的方式只能以安靜來承受。

  我的印象也許真的是太深刻了,探視父親的心情竟使我想起從姊姊病房出來回家的路上,心裡的痛輾壓每個步伐,使足跡一步比一步更加難行。

  是否,我還不夠努力才使往事越陳越香,或者,我不願意我的記憶上演至精采處便黯然退場。父親不愛工作,中風前,他在家中翻著我們的抽屜或口袋偷錢買酒喝比我省吃儉用想買好的食物給姊姊吃還要容易,但是,我還是不想恨他,置身於害怕失去姊姊的日子,再沒什麼能讓我額外掛心。

  我的父親還是很喜歡喝酒。

  父親一年多前中風,中風後仍改不掉喝酒的缺點,沒有人有辦法阻止他喝,應該說也力不從心了吧。這樣放縱他算不算不夠盡心盡力,我已經無法得知,只是常想起他罵人的樣子,在某些時刻要不到錢買酒喝,幫他洗衣服,或者強迫他洗澡時......